第二百三十九章:你们还要一起下墓吗?
白琅也望向了不远处的那块封门石,随之轻轻一叹。
怎么呢,他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不禁把头一低,满腹情绪,繁如乱丝,也不知道什么好了。
倒不是他没法消化这些事,其实真正消化下来之后,所有事糅合在一起也不会杂乱,从繁入简地
就是武朝的每一位帝王都是守墓者,姑且不守的具体是哪座墓,每一位帝王矜矜业业遵守不羡仙交代的使命,奈何后代却出了武殇帝这么一个搅屎棍。
作为监察一方的王时辰就决定废掉武殇帝,于是煽动各大家族,又从各大家族膺选出了李家,作为守墓使命的接班人。而他白琅又因缘际会,不听师父无涯子的苦劝,出山与弟兄们征战天下。
于此,才有了后续的许多破事。
他被李家坑害,幕后真凶则是武殇帝,武殇帝盘在李家的身后,又与王时辰一族继续争斗个不休。
白琅现在终于理解王时辰为什么协助他复仇了。原本他是以为,王时辰想窃取大唐的国运,成为神州大陆的新主,并推行罢黜百家,独尊仲羲教。
然而并没有这么简单!
指不定是李家的那些后裔,已经给武殇帝折磨得没有脾气,服软了。倘若他们都与大唐先帝一样,不管武殇帝使出什么办法都硬扛到底,估计王时辰一族也不会轻易放弃他们?
武殇帝与王时辰一族之间的游戏,应该就是与要守的那座墓有深切关联。
李家贵为神州之主,在世人眼里乃九五至尊,人权至极。但实际上他们却夹在武殇帝和王时辰一族之间。
武殇帝折磨他们,或许是想逼问出那座墓的信息,可惜李家对此并不知情。
王时辰一族支持李家,是想利用李家彻底歼灭武殇帝,只可惜他们失败了。
随着时间演进,武殇帝对李家的渗透越发的深,李家眼看就要投入武殇帝的麾下,王时辰一族就急了。
假设李家协助武殇帝对付他们一族,他们必然处于绝对的弱势。
也因此,王时辰一族才会好像临时变卦般,突然找上他,并协助他推翻了李仁,继而控制整个大唐京城。
心念至此,白琅霎时间无比的豁然开朗,他终于搞懂了!难怪与王时辰一族的周旋,总有些不对味。原来这一族压根就不是觊觎这片天下。
他们清洗李家,只是为了守住那座墓;
他们要推行罢黜百家,独尊仲羲教,根本上来,还是要守住那座墓。
就好像武朝开国之初搞的文化大一统,清洗众多玄门宗派,估计也是为了提防玄门高,翻出了那座墓!
这座值得不羡仙大费周章,吩咐门徒以一国镇守的墓,到底在哪?
眼前这座由鲁道子亲自设计的古墓?
望着那块浑厚无暇的封门石,白琅不禁对此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原本他只是好奇,好奇外面那九只奇特的妖,为什么要找来这么多的土夫子下墓,并且下墓并不是为了宝贝,而是要挪动墓里面的铜镜,而鹿大宝又患上了入魔症,他不能不管,所以才会一路追查过来。
但现在这些事竟然统统都有联系?白琅也不知该心叹这方天地真鸡儿,还是自嘲他这破体质了。
真是走到哪都会惹来天大麻烦呐
白琅又敛了敛神,心道徐世川这货与他一样,应该也是苦苦地摸索,才会挖出这么多有价值的情报。瞄了徐世川一眼,但见他依旧无精打采,一副纵欲过度疲惫不堪的神情,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懂了,我的事,已经彻底明白了。谢了,多亏你我才可以真正放下来”这话倒不假,之前即使杀进了大唐京城,干掉了李仁和武殇帝,但他心里面依旧是空落落的。
准确来就是不踏实,他总觉得自己与唐一世的交情,对方既然被个搅屎棍缠上了,为什么不与他坦白?
原来如此,不是不想,是不能。
许是王时辰就在他白琅看不到的地方,时时刻刻监视着唐一世。
涉及那座古墓,唐一世只能默默与武殇帝抗争到底,另一边又阻止武殇帝坑害他
直到弥留之际,唐一世豁进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竟是让他跑,赶紧跑
想到这,白琅闭上了眼,眼眶中有些湿润,他不想被别人看到。
至于李家的那些后代,他也可以放下了,隔代就如隔山,关系没有那么铁也正常。
白琅已经不恨他们了,真正释怀的感觉真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在这一刻,身心舒畅无比。
半晌,他才又徐徐:“你提到了不羡仙、武朝、唐朝以及那座神秘的墓,这与外面那些妖类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们三一宗被妖所控,现在怎样了?当年馒头为报恩而屠宗,把妖也干掉了?”
“没有”徐世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惺忪的眼神忽地有抹精光一闪,这让他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精神气顿时大振,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晃眼间,他又一如既往的颓靡:“馒头只是干掉被它们控制的人,但伤不到它们的根骨。”
“它们现在在哪?外面那些?还是与那些也有关系?”
“”徐世川微怔,似乎因白琅一下子问得太多,他得好生想想该如何回答,过了两、三秒左右,他摇摇头:“我们对于它们来就好像玩偶,馒头当年把它们趁的玩偶统统毁了,白爷您觉得它们会怎么办?”
“追杀馒头?”白琅问。
“对的馒头不止要躲避朝廷、江湖同道的追捕,还要躲避那些妖的追杀,我之所以出任阎阎人力派遣的总执行长,本是打算给馒头提供庇护,无奈馒头这孩子很倔,压根不搭理我,哎这些年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白琅闻言,忽地同情奉天养了,原本他可以不问世事,在那村庄耕耕地做做农活,娶妻生子平淡过完这一辈子。然而世事弄人,馒头注定了这辈子不可能碌碌无为?
那也不用惨到这种地步被各方势力追杀,最后进了精神病院与病友抱团取暖吧?
真是世事弄人啊
“所以馒头现在还被那些妖惦记着?那他拿九极印开了什么门?又放了什么出来?”
“馒头现在还好,追杀它的妖不多了。而且他学会了如何利用妖气隐藏自身,足以躲开那些妖的追杀。白爷还记得当时候您参加考核,第一环节的案情分析吧?”
“嗯?”
“那些连环大案都是馒头所为,而馒头这样做,只是与普通的王妖合作,身上沾了许多王妖的气息,以混扰那些妖特别灵敏的嗅觉。当然,我这些不是想为馒头脱罪,罢了罢了,到底还是我的错”
“”白琅默然了会,心道这件事还真不能到底是谁的错,若真要甩锅,那特么都是李殊这死老头的错!
你你一个堂堂正正的玄门第一人,干嘛去嘲讽三一宗的前任掌门?
你不去嘲讽,三一宗掌门就不会去研究如何驭妖,不去研究,不就没有那么多破事了?
马德李殊这死老头,怎么还不死!
“那现在这些妖,就在人世间潜伏着?在城镇里,与寻常百姓一起?”白琅又问。
“一些是,一些”徐世川顿了顿,随之自嘲地抬起右,拇指朝内,抵了抵胸口:“在这。”
“什么意思?”白琅费解。
“这么吧”徐世川微微垂下脸,看似望向地面,忽地,他猛抬头,整张脸就在这晃眼功夫发生了巨变!
这模样白琅也见识过好几次,如白漆刷过的脸色,没有一丢丢血色可言,白得渗人,就好像戴了一张白皮面具。他双眼上下又有那种朱红色的点点,整齐对立。
但这回与之前不一样的是,随他胡乱盘弄的道髻散落,青丝如瀑飘散,凌乱纷飞之际,在他身后,旋即就出现了十几只不对!足足有二十来只妖的形体,但它们并没有实体,由黑雾凝结成了形,更像连体婴般统统搅合在一起。
它们在徐世川的背后张牙舞爪,张大嘴放声嘶吼,只是没有声响。
而徐世川浑身上下也开始滴墨,双肩有墨汁般的液体滑落,顺着臂淌下,凝结在指间不过半秒,终还是落下,却没有直接坠地,下降过程中,又失重般悬浮静止,然后变成墨黑色的水蒸气,又冉冉上升。
整个过程极度诡异,徐世川就好像置身在画卷中,墨迹还未干透,身后那些妖,又像争先恐后地要环抱住他。
与此同时,在场的宫家、安家本家人登时间纷纷跪倒了在地,并双掐住脖子,痛苦地低吟着,无一幸免!
白琅同样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那种感觉,就好像跌入了千尺寒潭,双双脚还被束缚住,任凭挣扎,也绝对游不出这口寒潭。那冰冷刺骨的感觉更无比真切,他的肌肤感受到了疼,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仿佛没有了空气。
最不可思议的是,此时方坑的内部泥地竟渐渐变成焦黑色,就好被大火炙烤过,又迅速龟裂,触目惊心的裂痕,就从徐世川的脚底下,如树叶的根茎纹路扩散开。
大约有个四、五秒,严格来,就四秒多一点,但给白琅的感觉却如万年之久。而徐世川已经迅速恢复了常态,那种让人无比沉重、压抑、甚至没法呼吸的感觉却像幻觉般不曾存在过,宫家和安家本家的人也如重生过来,大口大口喘息着。
只见徐世川又毕恭毕敬作了一揖:“白爷还是厉害,这已经是后生全力而为了,竟撼动不了您分毫。您也看到了,这就是当年控制三一宗的那些妖,其中一部分。”
白琅敛了敛神,实话实,他保守估算自己最多最多只能再撑七、八秒吧,要是徐世川再晚一些收,他可能就要在这后辈面前出丑了,也或许徐世川自己也撑不住那么久?
“你把它们怎么了?”调整好后,白琅沉沉问:“你这有那么多的妖,不每天都要许多祭品供养?”
“不我与其中一只大妖达成了共识,已经劝它改改伙食,不吃人了。也是这样,我上的血债不多它现在只吃妖,什么王妖、臣妖、仆妖就是一口咬烂。”徐世川一边,一边挠了挠右脸颊:“就是每次都嫌伙食差”
“”白琅哑然,心道这又是什么操作?
“至于在我身后的那些妖,就是这位大妖以前的伙伴,它和我关系较好,所以就将它们捆在了一起。刚刚我是将它们放出来让白爷您瞅瞅,绝无挑衅的意思,相信我,我真的很菜,打起来我恐怕会被白爷您吊起来锤。”
“”白琅继续无语,心道你这算是故意示弱,还是嘲讽我?
“我这位伙计还算不错,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平时没事我还会和它下下棋打打牌,就是不能赢。要是赢了它就会大发脾气,很难哄好。唔馒头恨我,其实还有一点就是要是我能早点与妖缔结契约,那三一宗或许就不会这样子了”
徐世川淡淡叙,声线越发有些虚无缥缈。他想起了不记得第几次求馒头原谅自己时,馒头揪住他的衣领大吼:“徐师叔你不是天才吗!你把它们召出来,那就将它们送走啊!你现在和妖缔结契约了又有什么用!有意义吗!”
哎
天才
徐世川望着自己的双,天才一词,是多么的讽刺呐
他又迎上白琅的目光,同样还是淡淡地:“白爷,现在您连我的底细也知道了,我也更方便解释清楚全部了。我了那么多,确实都是有关联的。”
“不羡仙、武朝、大唐、王时辰、武殇帝他们重视的那个墓,与这些奇特的妖确实有重大关联。根据我从伙计那打听到的一些信息,以及我四处收集得来的情报,可以确定它们是从那个墓出来的。”
“可以确定的是数量不多,但具体有多少就很难精确了,在这些妖里面,又分为了两派,或者可以不同阵营,因为理念不同从而分出了阵营。”
“当年我与上任掌门在青牛山附近遇到的妖,他们是想与我们人类达成共识。而最早经这件事的,就是不羡仙,鲁道子以及青乌子。这三位前辈作为人类的代表,与那些妖洽谈该如何和睦相处。”
“不羡仙前辈乃玄门一脉历史上的魁首,其地位至今无人可超,即使是李真人,也不敢与这位前辈并论。鲁道子则不仅仅是关术大家,严格来,他乃杂学大师,什么都会,且什么都精。”
“这两位前辈所传下来的硕果,即使经历过武朝的文化洗礼,如今我们依旧颇为受益,但青乌子这位前辈不好,目前我只知道他是一位学者,从这位前辈留下来的古卷来看,他也是这样介绍自己。”
“最神秘的也是这位前辈,有关于他自己的事统统一笔带过。挺像那伯羲、孟羲、仲羲,前两个坚守使命,最后一个只是监察方,青乌子前辈给我的感觉也这样,他都是很客观地记录着这一切。”
徐世川顿了顿,抿了抿唇,才又:
“那些妖,一部分想要与我们人类达成共识,一部分则很反对这件事。于是它们之间也有了冲突,那时在青牛山,那批妖就是在躲避其他同胞的追杀。”
“或许它们并没有食言,的确是想造访鄙宗的,只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我召来的妖不是他们,而是另一批。”
徐世川苦笑连连,随之轻轻一叹:
“然后后面发生了什么,白爷您也清楚了,至于馒头为什么要用九极印去开那个门,则是我们情报错了按照青乌子留下来的古卷显示,那个门里面有对付那些妖的大杀器,馒头这样做,也是为了与那些妖死磕到底。”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门是打开了,结果又出来了一批妖,就是现在守在外的那些。它们一出来,就直接奔向了巨鹿山这一带,然后请当地的土夫子进山开墓,我也是一路暗暗尾随,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我也是,它们不是想挪动这里面的铜镜?还有,来过这座墓的人都变成了妖,这件事你知不知道?”白琅捂住鼻子,这时候,来自徐世川身上的那股臭味越来越浓了,起初只像发霉的腌菜,现在就如一些臭鱼烂虾堆积成沟。
他置身在这条臭沟里,几欲想吐。实在忍不住了,便又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臭了?”
“额?”徐世川微微一愣,过了几秒才像醒悟过来般,随即尴尬地赔笑:“白爷,您看其他人根本闻不到。”
白琅闻言,果见在场的其余人对这恶心到爆的臭气居然还真没有反应,不禁很好奇。
“白爷,您能闻到我身上那股气息,明您的体质与我,与那些妖都是一样了,这也是一种妖气,也可以是妖臭,但只有我们这类妖才能闻到,普通的王妖却闻不到。”
“现在它们在外面干等,不是它们不想进来,而是进不来,只要接近墓区,就不单单是会发散臭味那么简单了,其肉身也会渐渐溃烂。而我们还好,白爷您是复生为妖,我是被妖寄生,倒不会有太大影响。”
“至于这臭味,我也已经用术法控制了不少,不然还会更臭,白爷您莫要见怪”
白琅很想我能不见怪吗靠!你特么就和一条臭咸鱼一样,叫我怎么跟你一起下墓,不行,真的臭!
他捂住鼻、嘴,深深地蹙着眉,很不爽地:“那么咱们也先达成共识?你对这里感兴趣,我也是,合作?”
“就等白爷您这句话了。”徐世川欣然道:“我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把自己知道的分享给白爷您,同样,白爷您进来过这里的人都变成了妖,我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希望能找出原因。”
白琅望了眼那些惶恐的土夫子,眼见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原地惶恐了。他却没有打算搭理,大步走向那块封门时,右一横,于半空画出一道纳符,又从纳符里抽出镜水承影。
紧接着,他双持刀,猛地劈下,但这一次刀身却没有蜷曲变形,光滑无暇的玉面登时就裂开了一道指间宽的裂痕,并且又爆散开无数多的冰锥。
在场的土夫子连忙要逃,不过,冰锥爆射溅开,却没有飞出去,而是统统囚禁在了白琅的周围。
白琅这次又单高扬起笔直的刀身,所有冰锥霎时间消融成烟,他再一斩,轰——
浓烈的烟尘顿时就将周围的土夫子统统扫飞,唯独徐世川依然能淡然笃定地站在那,并左开弓,顺一捞,分别揪住了安家本家家主和安独秀,“白爷要出马了,好好看,好好学”
此时烟尘最浓烈处,白琅直勾勾盯着那块封门石,封门石的表层也正在脱落,渐渐露出了真正的本体。
其实这也是一种阵法,它一旦受到外力干扰,便会还以颜色射出冰锥“问候”入侵者。
对此也没有什么破解技巧,唯强克强。
白琅只是仗着自己的修为,硬生生破开了封门石表面的阵法。然后,它所显现出来的本体其实就是个门,门前还有两道兽形的响门,呈紧紧闭合的状态。
白琅保持右持刀,刀身斜斜指地,左平直举前,猛又做出个前推的动作。
霎时间,一道气体凝化而成的有形巨直直盖向那道石门,轰——
又是一声巨响,巨响余音还在,四周又传来阵阵野兽的嘶鸣、长啸——
而石门受此一掌,也缓缓朝内敞开了——
漆黑的空洞仿佛是一道深渊巨口,足以让人沉陷进去,但这次却没有什么暗器再飞出来。
白琅定了定神,随即收刀入符,又等了一会,确定不会有关延迟生效之后,才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些狼狈不堪的土夫子,以及徐世川,他淡淡询问道:“你们还要不要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