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我们,是被创造出来的!
奉天养如此记仇,也是因为在这浅粉色襦裙的女妖中吃过大亏。而且他从古墓里面掘出来的文献,那由青乌子记载的历史真相
明明是只要获得不羡仙的九极印,并成功开启那扇“门”,“门”里面就会出现这些妖的天敌。
就如志怪中的鬼怪,它们的天敌就是地府里面的拘魂使者,不管这只鬼的戾气有多重,但只要遇到拘魂使者,它们就没有任何反抗余力。
奉天养原本很期待,期待那“门”里面会出来所谓的拘魂使者,将这些追杀他的妖统统给拘走。
然而
当他真的开启了那扇“门”之后,内里却出来了这九只妖,并且它们绝对不是什么拘魂使者!
奉天养也因此又遭到了围攻,且战且退中,不幸就给那浅粉色襦裙的女妖逼到了悬崖边,并给击伤坠崖。
但他可是一颗无比顽强的馒头,即使坠下了危崖,却没有就此摔个粉身碎骨!
他一路借助嶙峋的山壁、藤蔓,爬了五天五夜,出了崖口就立即追寻那些妖的妖气,不作停歇地追赶过去。
也是这样,这颗带血的馒头怨气甚重,恨不得刃推他下山的女妖,他也在巨鹿山附近潜伏了很久,当鹿家分家、安家拿这座古墓毫无办法,又请来鹿大宝帮忙时,他就在附近暗搓搓地观望着。
为了不让那些妖发现他,奉天养还特地杀了不少妖,在他身上干涸掉的血垢自然就不全是他的。
奉天养自知不可能以一敌九,所以就潜藏在附近,目送着那些妖又去请外援,他也没有离开,并趁在那处偏峰上布置了超大的阵法,藏得也够深,并很有自信不给外人发现。
等的就是一旦那些妖请来的外援,真开了那座古墓的瓢时,那他就立即启动阵法,将墓区外的山体炸毁!
秉着老子虽然干不过你们,但你们也别想顺心顺意的原则,他是铁了心炸毁整座巨鹿侧峰,一旦空心的山体坍塌,自然也会影响到那座古墓,大不了就一起完蛋!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些妖请来的外援中,徐世川居然混在了其中,并且徐世川也发现了他,就在他跟在安家本家的大部队后方时,徐世川便留下了讯号:“你走,剩下就交给师叔我,相信你师叔,馒头,师叔我是心疼你的。”
奉天养自然不领情,他对徐世川的怨念颇深,不比对那些妖的怨念浅,当年若不是他这师叔招来了这些妖,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破事。
所以一切都是徐世川的错!
不接受任何反驳!!
不过奉天养又发现了白琅也在,顿时间就觉得这件事更有趣了,才按捺住急躁不安的情绪,守候在外围。
他在等,进入墓区的若只有徐世川一人,那他肯定不放心,毕竟他这该死的师叔从来就没有靠谱过。
然而白琅也在,他就放心了,虽然他对白琅的印象并不大好,不过他自以为很清楚白琅的脾性,自然容不得这些妖猖狂下去,他在等,等着看这些妖难看。
结果事态的进展果真没有让他失望,继白琅进了古墓之后,楚雁行也带人来了。天一阁本身就是灭妖专业户,奉天养也才敢暴露自身,为的就是将他与这些妖战斗过后总结出来的情报,及时告诉楚雁行。
并且利用楚雁行,协助他找回场子,计划通!
眼下奉天养已经极度透支,确实是没有多少力气了,所以才会与那女妖斗嘴,但听到符千笙要对付那女妖,他登时间就站了起身,根本不清楚他的意志力是有多坚强,或许是闷在胸口的那股怨气作祟。
“其他妖归你们,但这臭婆娘归我”
感觉就是在用生命话,每一个字从他嘴里出来,那团已是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便会衰弱不少。
符千笙望向楚雁行,他都听“二哥”的吩咐,若是白琅在,他就听白琅的,而白琅不在,就顺位到了楚雁行。
曾经就有人如此评价符千笙:“你就是一头披着人皮,彻头彻尾的凶兽,世上的妖与你相比都稍显善良。也幸亏还有人能管束着你,才没有成为人世间的毒瘤。”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眼见楚雁行微微颔首,符千笙瞬间就对这只女妖没了任何兴趣,在他眼中,只有可杀,和不可以杀两种,至于什么可以杀,白琅和楚雁行会告诉他,这就够了。
他将辰已的头颅抛了出去,随之再也不看那只女妖半眼,面向楚雁行不疾不徐道:“二哥,我可不只是顾着玩,刚刚审了一些东西出来,您应该会感兴趣。”
此时墓区里面,相较于外面频频爆发的激战,这儿就平静太多了。
地下城的城墙下方,一众土夫子仍处于半懵圈状态,一场盗墓之旅,接连碰到两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诈尸,也不怪他们至今仍未缓和过来。
徐世川又哭丧道:“鲁道子前辈?白爷?你们什么悄悄话呢?算我一份啊?”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诉求,鲁道子只要不话,整处地下城就压根没有鲁道子这号人物的存在痕迹。
白琅则如石雕般,杵在城门塔楼上巍然不动,只因他此刻仍在内景里。
但由鲁道子架构起来的内景,却出现了一名与他上辈子一模一样的“人”。
白琅真是无从适应。
经历两辈子的他,本以为上辈子已经成为了过去,其肉身也应该在长辞山附近的陵墓里“安寝”着。
或者已经只剩下一架白骨,也或许白骨已化成了灰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顶着他上辈子的音容,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到底是谁?”白琅忍不住,又问。
那人轻哼,视线低垂,似在缅怀某事,那双轻狂的眼静谧如夜深,万籁皆无,金色的瞳却又有光泽闪逝,追忆之深以至他的神情很清冷,半启的唇角又挂了一抹凉薄,整体就如一株冷色的凤羽花。
半晌,他的视线恢复平直,与白琅那充满了质疑的目光对上,霎时间就如针尖对麦芒,寸毫不让。
挂在唇角那抹凉薄笑意,终究还是绽放了。
随之吐露出来的话,也让白琅再次无所适从,只听他:“还要我多少次,我就是你,你也是我。自我们重生以来你所做的一切,我也在看。只不过,你一直没法认同我的存在,罢了。”
着,他缓缓抬起右,这一瞬间,在他的身体各处,也出现了九极印的光链。
白琅咬了咬牙,情不自禁就迈开了步,可还未走出两步,身前就像有一面完全透明的墙体,拦住了他的身体。
他走不过去,探往前摸,空气中倏然间就泛起了阵阵涟漪
那人见状,又:“放弃吧,你既用九极印困住了我,又何必假惺惺?”
白琅仍是难以置信地问:“你就是我体内的那只妖?之前每一次想要与我抢夺身体的就是你?”
那人似笑非笑,“你错了,我们本应该为一体才对。是不知道为何意见产生了分歧,在我们复生以后,才会一化二又共生共体,不是我要出来,而是身体本属于我的,我们的。”
白琅没法接受对方这个解释,忽又想起他刚复生时,难道本就该以妖的姿态出现在巨鹿城?
然后附近的妖群得知此消息,就从四面八方奔赴到巨鹿城。
只因为,他是它们的王?
都什么鬼?!
白琅记忆纷飞,遥想起自复生以来,遇到的那只红衣王妖,对方就是追着他而走。
他去哪,对方就去哪,还两次称呼他为王
蓦然间,他心念一转,有些迷离的视线旋又清晰泛现出上辈子的自己。
他踌躇了两秒,尽管还是没法接受所谓的共生共体,不过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上辈子的自己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即使刻意无视,也没法将对方从视线中摘除掉。
他于是谨慎地问:“这么我可以看到那些妖给出的‘内景’,红衣王妖,姬云华,还有可以听到妖语,这些都是因为你在我身体里?那‘婆也袈山’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些妖为什么反反复复念叨这四个字?”
到这,白琅忽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连忙再问:“不对鲁道子前辈给我的内景,你为什么会出现?”
一边,他又如临大敌般提防着眼中的这个“自己”。
一切都太迷了,就算他可以接受什么共生共体,可这个“自己”却是一直与他抢夺身体的那股意识!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就怕顷刻间的心神松弛,便会给到对方得逞的会。
虽不知这个“他”为什么出现在鲁道子的内景里面,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他又有什么事
总之一切以谨慎为主就对了!
只见对方摊开了双,与此同时,九极印所产生的橘红色咒印链,也随之动了起来。
似乎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不管是什么动作,咒印链就会捆缚得越来越紧。
而对方这个动作,白琅顿时间也充满了浓浓的既视感,毕竟他也习惯这样,先是摊开双,偶尔还会微微耸肩,然后开腔就是“讲道理”三个字。
眼下对方竟也讲出了“讲道理”三字,白琅不禁就感到十分的违和。
对方:“讲道理,这个身体我也有一份,内景又是什么?不过是一类术法罢。你要进入别人架构的内景,我也有发言权不是?这鲁道子想要告诉你的事,我也清楚。不应该是,我们都清楚。”
“只是我们复生时出现了一些意外,首先是我们之间的意见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你根本上排斥了妖这形态,也就等于在排斥我,而我又是你,你排斥我的同时,部分记忆也就剥离了,这份记忆,在我这。”
对方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讽白琅,紧接又:
“但我们始终都有共鸣,你忘记了?每当你想起李楠,想起长辞山那一役,你就会发病。而我们的兄弟们,雁行和疯子,他们担心我们变成妖,就动用术法镇压我们的病情。”
“问题这真的是病?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病,每次你即将发‘病’了,那是我们又产生了共鸣,只是你一昧抵制我的存在,以为这是入魔症,以为我是你的污点,仅此而已。”
白琅闻言,几番想要辩驳,却又无话可。
他确实很厌恶自己体内的那只妖,更不想在任何人的面前暴露出妖容。
对方得没错,他就是没法接受自己如野兽般浑浑噩噩!
对方又缓言道:“至于你能看到其它妖的‘内景’,其实也不应该称之为‘内景’,正确来,那应该是妖类保留了一份无法割舍的记忆,当变成妖之后,这份记忆直接化成了茧,就封锁在它们的内心深处。”
“而我们,也的确是它们的王!为王者,它们必须俯首称臣!然而由于我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以至于它们一方面必须对我们言听计从,一方面又想攻击我们,此乃它们的共性,也是天性。”
“打个比方,虎群中某只成员见到了虎王,是不是必须俯首称臣?问题若这只虎王已经年老迟暮那它所管辖的部族成员会不会趁攻击它?谋夺其位,成为新的虎王?”
“此乃天道使然,你我不过是顺应自然,顺应这番格局,它们亦然。而你看到了它们的执念,就以为由人变妖,是因为天公不作美,以至它们为人时很惨,死后更要遭受各种流言蜚语,至此怨念丛生,才变成了妖?”
白琅面沉似水,听着这些困扰自己多时的疑惑,他的心境却没有就此豁然开朗,相反,只觉异常沉重。
他沉沉问:“那又是为什么?”
对方双负后,无视咒印链对他的伤害,随之微微昂首,轻“呵”一声。
“你可要听好了,我们为人时过得是否惨淡,与会不会成妖关系并不大。其实你在大胆猜测真相的时候,应该也有想过一个问题,在这世上活得不顺心,过得不如意的人一抓是一把,那他们可未变成妖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琅莫名急躁起来。
对方却依旧从容笃定,面对白琅急迫的追问,他不徐不疾笑对:“一人之语或可成谣言,十人之语即可坐实这谣言,而谣言就不再是谣言,它成了‘事实’。若由百人、千人、万人作为载体,那它又会变成什么?”
“我现在与你的这些,你亦可当作是一则趣闻,一则故事来听。但若外面所有人都对你这件事,那你还会把它当作是简简单单的一则故事吗?”
白琅动神细想,却仍然大惑不解,忙问:“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对方反问,随之摇头苦笑:“不难吧?你试想一下,那卑微的红衣王妖为人时,困于一座镇里,受尽了委屈和不公,死后,又被当作是反面教材,镇里那些长舌妇总少不了拿她作为话题。”
“用来‘规劝’别人家里面不安分的媳妇,哪家媳妇不遵妇道,那些长舌妇就会七嘴八舌。哪家的孩闹腾了,大人也会拿她吓唬孩,她的存在,对于整座镇来,就是污秽。”
“而姬云华,他在生前被其弟篡位,从此就囚禁在了那潮湿阴冷的石室内,终日看不见日出日落。后来,身体染上了恶疾,又给丢在了一座偏僻的殿里,他很想有人可以陪自己上一两句话,然而没有人敢这样做。”
“所以在他死后,他固然是含恨而死,又在其弟的刻意安排下,他因此变成了一则怪谈。据,只要有人按照对应的仪式,时间一到,他便会化作厉鬼重现人世,去诅咒那些施法者记恨的人。”
“还有我们,作为界山宗历史上最年轻就登上刀意峰的天才,我们的师兄师姐,乃至一些师叔,穷尽一生都未必能登上刀意峰十二境,可我们八岁就做到了。”
“峰巅那十二境,每一境之中的刀意,由历代掌门悟道所得,烙印在鉴刀碑上,别人像我们这般年纪,顶多走到第二境就出不去了,还得由师父把他们捞出来,可我们呢?”
“我们可是站在十二境之巅,面朝紫气东来的方向,迎风一泡童子尿!一边尿,一边大骂无涯子!那骂声响彻界山宗十六峰,更响彻界山宗每一个人的心扉!!”
“可还记得我们的师父勃然大怒赶过来,但见到我们的时候,他老人家可是发自内心畅笑不已。至此,他老人家更是带着我们四处游历,在别家门派面前炫耀一番。我们可是,界山宗千年难一遇的天纵之才!”
“就是这样的我们,因心系苍生,看不惯武殇帝诸多作恶的行径,于此出山,召集各门各派处过来的伙伴,更歃血为盟,结拜为生死之交,十余载戎马,干翻了武朝,成为了新朝最大的开国功臣!”
“可我们不念那点功绩,又摇身一变,创立天一阁,率领追随我们的弟兄,让那些妖类只要闻得‘白琅’两字,就直接吓破了胆玩命的逃。”
“古往今来那些圣人,也不过如此?但即使这样又如何?我们最终还不是死在了李家中?不仅身死,活着时所积攒的名誉,尽皆毁于一旦!”
对方到这,很明显的,脸容上已经洋溢出了戾气。
白琅同感深受,因对方像是在“自述”的一切,也是他的经历。
只不过他比较看得开,并没有因此而怨天怨地,但对方不同,显而易见迈不过这道坎,对方又:
“我们明明是英雄,大英雄!可姓李的却一抹黑,让我们变成了大魔头!还为此在各地建起那警世公园,更为我们立碑、立雕像,怂恿无知的世人唾骂我们!”
白琅动了动嘴皮子,随之很无奈地轻叹:“这些都过去了不是?就别再提了,如今在雁行的努力下,那些警世公园已经给拆了,诛魔节也废除了,世人也不会再骂我们了。”
“哈哈哈哈——”对方昂首狂笑,笑声道不尽的凄凉,凄凉间,又似有阵阵龙吟般的怒吼,半晌,他掷地有声道:“你还不明白妖是怎么来的?”
白琅喉头一滑,然而口腔里似忘了生津,竟无比干涩,他缩在袖口里的右渐渐攥紧,凝视着另外一个“他”。
几秒后
他声色有些沙哑:“你意思是红衣王妖,对于一方镇,它成了家喻户晓的怪谈。姬云华则变成了游戏?只要有人在玩,它或许就会出现。我们则被计入了史册,成为了不择不扣的魔头”
“这些红衣王妖对于镇,它的存在是事实。人们拿她恐吓别人,本心只是规劝,但被吓唬的人信了,相信她真的存在。倘若不听话,就会引来她的索命。”
“姬云华,但凡玩那点灯游戏的人,都坚信姬云华可以为他们泄恨,对于那些玩这场游戏的人来姬云华也是他们坚信会存在的事实?”
“还有我,就更加不用了。大唐抹黑我,把诸多根本不存在的罪名安在我身上,并统统记入史册,所以”
对方欣然颔首:“不错!正是如此,一直以来,我们把它们命名为妖,我们创立的天一阁,和那老不死为代表的牙刃寮,又认为妖的由来,是因人得了怪症,这症名为入魔症,分三期。”
“这症也无药可救,人变成了妖,便会迅速妖化,并成为人类的公敌。错了,我们都错了,妖不是这样来的,它们是由人类创造出来!”
白琅登时间否决道:“不可能!我可是亲眼目睹人变妖的过程!你休要骗我!”
“是吗?”对方却不急不躁反问:“我们亲眼见过变成妖的人,又有哪只与红衣王妖、姬云华、姬云河、武殇帝,甚至是我们曾经与老不死联对抗过的大妖,一样?”
白琅平复住激动的情绪,沉声问:“什么意思?”
“非要我一字一句得清清楚楚?我们真的复生了?不!我们只是在伯羲玉恒那下三滥,和姓李那些龟孙的一安排之下!以世人为载体,所创造出来的而已!”
白琅屏息,目光下意识间就逃避开了对方的凝视。
但对方却没有就此住嘴,势如破竹般重重道:“还不信?!真以为是上天怜悯我们,看不过眼才让我们复生?别再天真了!我们那所谓的上辈子,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想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我们正是被别人虚构出来,就像一幅画作,你在这苦心追寻的制妖之法,不过是这副化作被别人画龙点睛,有了神!我们才能在这世间立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