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子申？”假假看着他, 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是。”萧乔看着假假, 语气淡淡的。

    “萧乔呢！！”假假突然吼道，用力揪着他的衣服。

    萧乔轻轻拨开他的手，将他揽到自己怀里, 拍着他的后背, ：“我是萧乔，也是子申。阿真……”

    假假将头靠在他胸口，这个人是萧乔，有力的心跳, 身上有极淡的薄荷草味道，但是，假假却有种不出来的感觉, 堵在心口。

    “六儿，你不开心吗？我回来了。”萧乔轻声。

    “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昨晚，发生了什么？”假假轻轻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是，萧乔, 是我的后世。发生了什么……回去再慢慢跟你。”萧乔抚了抚他的头发, 放开了他。

    “所以你……现在是谁？”假假又问了一次。

    “我是谁很重要？”萧乔反问。

    “重要！当然重要！”假假完，嘴唇有些发抖。

    “你希望我是谁, 我就是谁。你不开心吗？走吧，六儿。”萧乔着，揽上他的肩膀往假假来时的路走。

    假假突然拨开他的手，：“你……让我自己走走。”

    完，他径自向前走去, 走出两步，眼泪突然簌簌地往下掉，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堵在他心口，令他难受到窒息。

    他明明还是萧乔。可是，他却觉得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那声六儿叫得他直心疼。

    他想起萧乔昨晚问他的话，如果子申回来了，萧乔怎么办？自己怎么办？自己和萧乔怎么办？

    他终于明白了萧乔那话的意思。为什么萧乔看得那么通透的问题，自己却那么蠢。

    他哭了一路，萧乔当然知道，竟也没上前来，只是一路跟着，两人回到了古树下。

    两人一回到，无敌与楚蚁惊讶地迎上来。

    “你没事？”无敌看着萧乔。

    萧乔却未回答他，直接看着身后缓缓走过来的姬炀道：“姬长老。”

    姬炀走到他跟前，两人对视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姬炀……”姬炀刚抬起拳掌于胸前。

    萧乔突然断他道：“姬长老可以借一步话吗？”

    完，也未等姬炀话，他转身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姬炀竟也未怒，二话不跟了上去。

    “哎你怎么找到他的？”无敌拉假假到一边问道。

    “他自己回来的……”假假轻声应道，继而又看着无敌问：“为什么他要单独跟姬长老话。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姬长老的重要的东西失踪了，跟乔哥有关吗？是什么？”

    “我不知道，真的，这个他不告诉我们。”无敌靠在树干上，低头道。

    “我不想下去了。”假假突然。

    无敌侧头看他，微微扬了扬眉，：“为什么？都来到这了。”

    “我为什么要下去？我是谁？我是白六，我是白族长的儿子，我父亲为了守这块地方死了，我的族人为了这块地方，也死光了。可笑我今天竟然会带着掠妖族的人来开自己的家门？！如果不是乔哥今天早上突然失踪了，你以为我会跟着你们上来吗？”假假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完，他靠着树干坐了下去。疲惫地将头埋到膝盖里。

    他知道，其实他心里是害怕。萧乔昨晚突然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他仍无法接受，萧乔与子申真的是同一个人，心里怀疑跟真实存在，还是完全不同的。最重要的是，萧乔恢复了跟子申有关的所有记忆。他还是萧乔，可是又不像萧乔。

    那种可怕的陌生感，总是没来由地让假假心底升起一丝寒意。

    姬炀勾陈觉醒的时间到了，所以萧乔在这个时候失踪，是跟这个有关吗。假假突然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怀疑之中，他抬眼扫了一圈身边的几个人。姬炀与无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阻止天乾的人吗。那大叔呢？大叔身负老白的妖力，真的，只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吗？如果他也有什么目的呢。萧乔呢？或者，子申呢？

    他突然发现，身边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你不就是想要一个，进去的理由吗？”姬炀突然从树的另一边绕了过来，也不知道在后面站了多久。

    假假抬头看着他，发现萧乔也回来了。

    “你跟我来一下。”姬炀完，又转身离开古树。

    假假站起来跟了过去。

    “御灵石的作用，你知道吧？”姬炀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假假道。

    “知道……聚魂，扰心智，忆前生。不过，没人能证实。”假假应道。

    “没错。事实上，具备这种能力的，并不是这块石头，而是石头的主人，勾陈的精魂。我跟你过，御灵石，是勾陈的灵壳，或者，是底下那道精魂的灵壳。”

    “所以呢？”

    “我知道，你心底，还是对白族长未死这件事，抱着一点希望的吧。不然，你也不会，如此相信那位大叔。”姬炀着，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叔。

    “他了，他不是。”假假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果只是他忘了呢？如果，他真的就是白族长呢，你，就不想帮他恢复记忆？”

    “你什么意思？”假假紧紧盯着姬炀，心跳不自觉加快，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父亲呢。

    “御灵石灵力有限，无法助妖聚魂忆事，但是，御灵石的主人，勾陈的精魂却可以。”姬炀得异常笃定。

    “所以你们的目的根本不是阻止天乾的，而是你们自己也想让勾陈觉醒吧？”假假略讽刺地问道。

    “在这之前，我确实只是想阻止天乾。”姬炀突然意有所指地道。

    “什么意思！在哪之前？嗯？你刚刚与萧乔，你们俩，了什么？”假假忍不住掐住他胳膊问道。

    “我能的，就这么多，要不要做，你自己决定。”姬炀拨开他的手，就往回走。

    假假站在那，看着不远处蹲在地上抽烟的大叔，突然很想过去陪他。

    “六儿。”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假假回头看着萧乔。

    “望生，记得吗？你带我来过。”萧乔拉着假假坐到附近一块大石上，望着光秃秃的树顶。

    “记得……”假假呐呐应道。

    “这树，都200年没见了。竟似乎没长多少。”萧乔感慨道。

    “……”假假。

    “六儿，记不记得，我当时要等你成人。”萧乔拉过他的手握着。

    “记得。”假假手冰凉。

    “你也真是狠心，变了人就把我杀掉。”萧乔突然放开他的手，侧头看他，眼睛里没有情绪，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这样一张脸，没来由得令假假脊背一凉。

    “对不起，我当时是……”假假艰难开口道。

    “不过不要紧。你看，你杀了我，我这辈子不是又回来找你了么。”萧乔断他，似乎眼里又有了些温情。

    “太漫长了，没想到一等就是200余年。”萧乔叹了一声，又继续道：“你喜欢我吗？”

    “……”假假抬眼看着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乔哥……”假假突然哽咽道。

    “阿真。”萧乔淡淡回应了一声，不再话。

    “乔哥，你想下去吗？”假假看着他眼睛问。

    萧乔却不看他，而是看着望生树，缓缓道：“我听阿真的。”

    假假轻轻点头，从石块上站起来，他走到大叔身侧，：“叔儿，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

    大叔一愣，将烟头丢掉，站了起来，：“不知道，我听你的。你干嘛就干嘛。”

    假假笑了一下，没再什么。

    萧乔与大叔的回答倒是如出一辙。

    假假看了看天，此时已过五点，天将将要暗下来，天堂围上行人已变得稀少，远处落着几顶帐篷。

    “走吧，我们。”假假道，不再犹豫。

    他走到大叔今日所指那块地方，顺着那暗纹摸下去，暗纹自树底部至上，围成一个半米高的长方形。

    他蹲身下去，半跪着，亮出了锋利的爪子。沿着暗纹，随意找了一个细缝，稍稍一用力，指甲洞穿了老树的皮，再往外一吸，与上次在树顶上的暗格一样，一整块厚厚的方正树皮壳子被剥落了下来。

    虽大致有了猜想，但见到这树皮壳子底下黑洞洞的入口时，众人仍是忍不住惊叹，洞口连着的竟还是齐整的地下阶梯。

    那洞口原来就设在这颗古树里，将望生底部挖出半个洞，接到地底下，树皮还在，树便还能活。

    “你们老祖宗太厉害了……不过这么多年，这扇门……怎么还完好无损的。”蚁伸着脖子看那洞口，嘴上不住感叹。

    “我哪知道……”假假也是从未想到，自己爬这树无数次，竟不知道这里有个那么明显的暗门。

    “我们……现在下去？”无敌看着姬炀问。

    “下去。”姬炀着，看了一眼萧乔。

    完姬炀率先抬脚钻了进去，无敌与楚蚁随后跟了进去，大叔也跟在他们后面进了。

    “乔哥你先进去，我跟你后面。”假假拉了拉萧乔的手。

    萧乔也未推辞，钻了进去。

    假假站在洞口，又回头看着天堂围。

    “六儿？怎么了？”萧乔问。

    假假眼神有些恍惚，道：“我怕下去就出不来了。再多看两眼我家。”

    “什么傻话。”萧乔回身扯了扯他的手。

    众人入了洞口，顺着洞内的石阶往下走，没多久，便到了底。

    入眼的是一条长长的，人工凿就的通道，整个通道都由石块砌成。石壁粗糙，但看起来却异常坚固。而令众人诧异的是，石壁内竟亮着不少的火把。

    “看来……有人已经先进来了。”姬炀道。

    通道安静，人话都带着回音。

    “你真没来过？”楚蚁碰了碰假假，看着长长的通道问。

    “骗你干嘛，听都没听过。只知道底下有个石室。”假假摸了摸石壁，凉凉的。

    “跟我的地图……无差。”沉默许久的大叔突然了句。

    大家这才想起，自己是有地图在手的。

    姬炀摊开地图，很快找到了我们此时所处的位置。

    “这地图标的位置，确定吗？”他看着大叔问。

    “八九不离十。我看着这通道，有印象。”大叔点头。

    “走吧。”姬炀着，走到了前面。

    众人跟了上去。

    通道很长，足足走了有半个多时，一路皆有火把亮着，通道内不断有过堂风吹来，显然这地底下的空间很大。

    “我怎么感觉我们跟下墓一样，嘿嘿嘿，不定有什么宝贝。”楚蚁颇愉快地道。

    “你们听……有声音。”假假动了动耳朵，继续道：“像是水声。”

    众人屏息听了会，一脸茫然。

    假假突然蹲下身，将耳朵贴到地下，过了一会，：“是底下传来的，没错，是水声。”

    其余几人也跟着他的样子，趴下去听了一会，竟真是能听到细细的水流之声。

    “地下河？竟然在通道下面？”无敌着站了起来。

    “先不管这个，我们先按地图走。”姬炀起来后，又看着地图带着众人往目的地走去。

    在他们左拐右拐，转了几个弯之后，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只见通道两侧一间一间的石室排着。

    “好大的工程！”无敌赞叹了一声。

    “大家心。”姬炀了声。

    姬炀话一出，众人便警觉起来，纷纷拿了自己随身的法器出来。

    无敌依旧是他那把短匕首，楚蚁直接从袖口抖出了银链子。

    假假将爪子伸了出来，他覆着绒毛的手掌轻轻握住了萧乔的手，：“乔哥，你要跟着我。”

    萧乔轻笑一声点头。

    他们拐进了第一个石室内，一进来，发现石室中间摆着一副未上棺盖的石棺，一股恶臭飘散在石室内。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

    一行人中，皆是身负异能或是玄门中人，并未对石棺表现出太大的惊讶。

    众人看着石棺，有些犹豫。

    “我过去看看。”无敌着抬脚要过去，却一把被姬炀拉住了。

    “我去。你们在这等着。”完，姬炀便往石棺走去。

    众人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何时，姬炀手上已经夹了一张符箓，他缓缓走过去，在石棺前停下来，往里看去。

    “怪了，刚死不久。”他了句。

    “怎么可能？！”楚蚁惊讶道，快脚走了过去，其余人也跟了过去。

    众人一看棺内之人，皆忍不住掩面蹙眉，着实被恶心了一把，尸体确实不似死了太久的样子。

    皮肉都还在，甚至能大致辨别出模样。只是应该放了至少有一个月，此时虽刚过冬，身上仍爬满了蛆，那蛆在尸体身上滚跳着，看得人忍不住想抖擞。

    “难道一个月前就有人来了？！”无敌掩着鼻问道。

    “等等……我怎么……觉得这具尸体有点眼熟。”假假看着尸体，微微眯着眼睛。

    此话一出，众人忍不住吸了口冷气。齐齐看着假假。

    “我……想不起来……就是觉得这一身装扮，还有样子，有点眼熟。”假假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又觉得毫无头绪。

    “看这尸体，也无太大煞气，应该无事，我们先出去吧。”姬炀着，先走了出去。

    众人微微向死者鞠了个躬，也退了出去。

    出来后，又往旁边的石室走去。一进石室，与刚刚的情形一样，一股恶臭，室内一口未上盖的石棺。

    “又有尸体吧……过去看看。”蚁胆肥地走了过去，众人也跟着过去。

    与刚才那具尸体无异，甚至这具尸体的面容更完好一点。

    “我知道了！！”假假突然惊呼，“是上次天乾那帮人！”

    “记不记得，就是上次我被面具人抓了，地下河坍塌那次！我把天乾的那些人引到那个幻境的洞内……”假假继续道。

    “死在幻境中的人？为什么会在这……”无敌不可置信地看着石棺内的尸体。

    细思之下，众人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怎么样？”姬炀突然侧头去看萧乔。

    “我们出去吧。先去找精魂。”萧乔完，拉着假假就出去了。

    假假扫了一眼萧乔与姬炀，未话。

    一行人出来之后，便不再入两侧的石室，通道内的恶臭越来越浓重，大家掩着鼻，快步穿过了一排排石室。

    走到通道尽头，拐弯后发现前面叉出了三条路，依地图所示，他们走了左边那条道。

    “等等……”假假突然拉了一下萧乔，：“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嗯？”无敌转头看他。

    “太安静了……通道的火全都亮着。可是走了那么久，一个活人都没看到……”假假扫了他们一眼，有点不安。

    “难道他们已经走了？或者……会不会他们已经到精魂那间石室了？”蚁看着姬炀问。

    “天乾夺过去的那张地图，只有入口，这里通道岔口众多，如果没有详细的地图，应该很难走到那里，至于我们手上这张地图，是否准确，也还不清楚。”姬炀着，看了眼大叔。

    大叔定定站在假假身侧，没话。

    “先走着吧，进都进来了。”萧乔开口道，拉上假假，又继续往里走。

    几人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地图所标注的目的地。在拐了一个弯道后，通道突然变得开阔，一个巨大的石门堵在面前。

    众人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石门上勾勒着细细浅浅的符文，单看每一个符文线条简单，但符文笔笔相连，布满了整块石门，一眼望上去，却让人觉得晦涩难懂。石门中央有一块方形凹槽，此外便无特别之处。

    姬炀走到方形凹槽下，转身对假假：“你的石钥，试试。”

    假假思量片刻，从口袋里摸了一块近巴掌四分之一大的石块，石块上布着符文，与石门上的相差无几。

    他走了过去，拿起石块，正准备对着凹槽放下去。

    萧乔突然走了过来，按住他的手，：“等等。”

    而后转身，拿过无敌手上的匕首。

    他翻起假假手掌，提起匕首，直接对着假假的掌心处，一刀划了下去。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犹豫。

    掌心处传来割裂的阵痛，鲜血立马涌了出来，假假疼得猛地抽回手，抬头看着萧乔，惊楞得那里。

    “nitama的干嘛！”无敌冲了过来，对着萧乔一拳揍了下去，却被姬炀抬手截住了。

    “姬长老！！”无敌瞪着姬炀，有点火大。

    假假握着流血的手，还有些懵。

    萧乔刚刚那一刀，动作自然流畅，就像，划一块猪肉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看着萧乔，眼眶不自觉发热。

    萧乔慢慢走过去，拿起假假流着血的手，看着他，认真解释道：“凡是阵法所封之门，多半须以镇压之人的血为引，才可开启阵眼之门。你，作为猫灵族唯一一个后人，这镇压之人的血，自然须由你身上取得。”

    萧乔语意简洁明了，话中不带任何情绪，似在念一本明书。

    完，他拿起另外一只手，从假假手上取过石钥，放置与假假殷红的掌心，沾上他温热的血，转身往石门凹槽处走去。

    假假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微微颤抖，深吸了几口气，紧紧咬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无敌一声不吭走过来，从随身包里拿了一卷纱布，给他掌心撒上药粉，帮他将手包扎起来。

    假假深深低着头，无敌略微弯腰，抬眼看着他，见他双眼通红，附他耳旁轻轻开口道：“没事，看开点。”

    假假看了他一眼，：“谢谢。”

    他们正着，另一边，石门已有了动静。

    萧乔将石钥放入凹槽后，众人便觉脚下轻颤起来，而后石门更剧烈地颤动起来，数秒后，石门果真慢慢自两边开启。置于石门中间的石块竟一分为二，分置于石门两侧。

    “进去吧。”萧乔着，自己走了进去，未回头看假假一眼。

    姬炀与大叔紧随其后。

    蚁扯了扯假假：“没事吧，快走了。”

    完，他也赶紧跟了进去。

    假假仍站在那，看着走在最里面的萧乔。他脚沉得似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一步都挪不动。

    无敌还站在他身侧。

    “转过去，后背借一下，一分钟就好。”假假突然。

    无敌看着他，没话，转过身，给了他一个不算宽厚的背。

    假假低头，将额头抵在他背上，低低地啜泣。

    哑着声：“他没必要这样的。他只要，跟我一声，我什么都会去做。取我一点血有什么。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关心我的样子，我就会毫不犹豫去做的。”

    “我知道。”无敌对着空气。

    “我难受。”假假大口喘着气，用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无敌。

    “好了。我们进去吧，别让人等。”假假抬起头来，拿手臂蹭了一下眼睛，便往石室走去。

    无敌跟了上来。

    假假与无敌进了石室，这间石室与一路过来的不同，石室很大，方方正正，四根布着符文的大柱子分立于石室四角，符文与石门上的走法一致，线条较粗些。石室中间一个圆形凹槽，凹槽很大，足足占据了石室接近三分之一的位置。

    假假与无敌往凹槽走过去，发现萧乔三人已在凹槽底下。凹槽中间放着一口巨大的，青黑色的石钟。

    凹槽很深，内壁凿着石阶。假假与无敌顺着石阶走了下去，萧乔看了一眼假假，没什么。

    他们走近石钟，发现石钟面上隐隐有黑气氤氲。钟面同样镌刻着符文，较之石门处的符文更为复杂一些。符文之上一只黑色的三目灵猫浮雕，而这灵猫额上的第三只眼睛，是一个圆形的凹槽，像被人挖走了眼珠一样，有些诡异。

    萧乔抬手摸了一下石钟，假假看着他，心上一沉，他清楚地看到萧乔眼中一闪而逝的兴奋之意。

    “真是一口好钟。”大叔突然走到萧乔身后，缓缓道。

    声音冷漠，却隐隐透着兴奋。

    假假倏地抬头看他，脸色骤变！

    “乔哥！！”他大吼一声。

    话音刚落，大叔已从身后扼住了萧乔的喉咙，并急速向后退去，迅如闪电！

    一切在电光石火之间，谁都未料到大叔会突然出手。

    “你放开他！”假假冲了过去，刚到大叔跟前，大叔抬手一掌，瞬间将他飞了出去，掌间带着浑厚的妖力，假假一着地，便咳了一口血出来。

    姬炀见此亦迅速冲上前，无敌刚想跟上，大叔却拖住萧乔再次向后退开。

    他的动作极快，非常人可及。

    “你是谁？”姬炀看着大叔，语气冰冷道。

    假假从地面站起来，二话不，如离弦之箭一样朝大叔飞身过去，假假的速度完全不亚于大叔，不过半秒，便窜至大叔跟前，他曲爪朝大叔咽喉横扫了过去，大叔一个侧身，竟直接将萧乔挡了过来，假假猛地收住了爪，大叔见此，横飞一脚踢向假假腰部，并顺势向后退出了一步。

    假假横扫着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上。无敌与楚蚁迅速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刚一站起来，他又想冲上去，却被无敌与楚蚁死死拉着。

    他两只胳膊被两人架着，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大叔。

    萧乔在大叔的控制下，却丝毫没有慌乱之意，他神色淡淡地看着假假。

    “蠢货，为了这个人竟敢对你老爹下手。”大叔看着假假戏谑一声，转身，拖着萧乔直接跳上了凹槽，落地之时，吹了短促的一声口哨。

    众人只觉地面轻轻一颤，一只足有两米高的古狼犬自门口飞跃进来！

    “你是那个面具人！”假假吼道，脸上满是震惊。

    “哼……”大叔嗤笑一声，突然道：“动手吧。”

    他话音刚落，大门处一支齐整的队伍走了进来，姬炀一眼便认出，是天乾的弟子，为首的，正是天乾几位堂主。

    几位堂主接了命令，带了弟子，直接冲入了石室的凹槽内，两方除了假假，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无需斗法，天乾的弟子直接手持长刀便向无敌蚁等人冲了过去。

    而四位天乾的堂主，则手持了法器，迅速将假假从无敌楚蚁身侧逼开，将其围拢了起来。

    兵器碰撞声四起，而在假假身侧，则不时亮起灵力，以他为中心掠去。假假身法敏捷，翻跳跃间，并未受到太多攻击。

    “御灵石，该交出来了。”大叔转身站在萧乔跟前，揪着他衣领，另一只手，朝他脖子挂的圆石探去。

    “哼……”萧乔突然轻笑一声，眼神凛冽地看着大叔。

    大叔手一顿，有点诧异地看着萧乔，在他看来，萧乔是众人中最弱的一个凡人，取他信命，易如反掌。

    “乾长老，好久不见。”萧乔淡淡一语。

    大叔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他瞪着眼睛看萧乔，道：“你……你是谁？”

    “你我同门一场，没想到，跨了200年，竟都回到这世间了，真是有趣。”萧乔笑着，却令人觉得心底发凉。

    “你是谁！”大叔怒喝了一声，手紧紧掐住了萧乔的喉管。

    未待萧乔开口，突然一个黑影窜入，利刃一闪，朝大叔手臂砍去，大叔猛地收回手，萧乔往后跌退了两步，姬炀立于萧乔跟前，轻声道：“族长，没事吧。”

    “无事。”萧乔又是淡淡一语。

    “你……你……不可能！”大叔突然吼道，“你不可能还活着！”

    他话音刚落，突然地面猛地震了起来。整间石室晃动不已。

    凹槽内激战的人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萧乔亦皱了皱眉。

    突然，狼犬一声怒吼，猛地向身后转去，对着石室的门狂哮。

    犬类乃灵兽，尤对阴煞之物极其敏感，此时狂哮，必有蹊跷。

    “有不干净的东西。”姬炀了声，拉着萧乔，立马往里退去。

    凹槽内的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假假与无敌、楚蚁挨到了一块，与天乾的弟子面对面站着，众人身上都挂了点彩，但终究是人肉搏，谁也没占多少好，但也难出人命。倒是与假假斗法的几位堂主，此时皆脸色惨白。

    突然，一股阴寒之气自石门吹来，掀起了地上的尘土，风撩过皮肤，如入冰窖。

    而此时，石室外竟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邪性……心了。”无敌低声道。

    “那是什么！”天乾一名弟子突然惊恐地望着门口喊道。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不看还好，这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竟是有无数黑压压的尸体涌向石室内！

    此时站在石室门口的萧乔三人迅速往里退。而假假与无敌三人亦飞速跑上了凹槽，与萧乔姬炀站到了一块。

    古狼犬疯狂吼叫，大叔直接跳上了狼犬后背，令其往后退。

    门口的尸体戾气极重，且似被施了咒般，一波一波往室内涌入，动作虽僵硬不自然，速度却不慢，很快便一窝蜂涌了进来。

    天乾弟子中，有些胆的，直接吓得手软脚软，抖如筛糠。

    众人看着尸体涌入，门口已完全被占领，此处乍眼望去，又无其余通道，一时竟都没了主意。只纷纷往一处靠拢。

    不多会，石室里已挤满了黑压压的尸体，一眼望去，竟有大几百的数量！尸体显然是不同年代的，穿着各异，虽然都破破烂烂，却也能清楚辨认出年代来。

    “是外面石棺的尸体！”假假看着前面的几具天乾弟子的尸体，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我们落入尸阵了。”姬炀面色凝重地道。

    “谁布的……”楚蚁看着尸体，声音有些抖。

    “多半是石室的阵法之一。我们进到这间石室，且与天乾的人经过了一番斗，阵法内见了血光，触发了尸阵。”姬炀推测道。

    “怎……怎么办？”蚁结结巴巴。

    “阵法内一般会留有生门，需找生门。”姬炀。

    “……”众人。

    这边着，天乾那边已与尸体缠上了。而此时，令有一波尸体正离假假他们不到两米外的地方。

    “我去找生门。敌，蚁，保护萧乔。”姬炀将萧乔护于身后，看着前面的尸煞道。

    无敌刚想问话，数十具尸体已经压了上来。

    姬炀迅速向后退出，转身往石室角落奔去。假假与无敌楚蚁便将萧乔围于中间，很快，四人便被黑压压的尸体包围了起来。在假假面前的站着的一波，大多是古代装扮，布衫长袍，破破烂烂地包在干尸身上。假假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也谈不上战术，咬牙直接对着扑上来的尸体一顿乱撕。这些尸体显然只是受阵法操纵的低级行尸，仗着数量庞大，无休无止地往上扑，这一波倒下，另一波又上来了。

    刚开始他靠这种法还能坚持一二，猫向来速度快，爆发力强，但耐力却不足，时间久了，他慢慢便觉得体力有些不支。手臂多处被尸体撕伤，自己的血与尸体的血混在一处，身上黑一块红一块，异常狼狈。他被出了脾气，突然嘶吼一声，抡起跟前一个一身粘液的血尸猛地朝跟前一片尸体横砸过去，登时又倒了一片。

    另一方面，萧乔仍被他们三人死死护在中心。楚蚁手上的细链早已被尸体的血染黑，此时，细链正紧紧咬着横在他前面的两具尸体，只见他手猛地回收，尸体被带到跟前，他一瞬间踢腿出去，便撂倒了两个。脚刚下地，又迅速甩出细链，细链如灵蛇般扫向前面一排尸体。

    最惨的是无敌，他的短匕首实在不适合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群战，此时他身上已多处挂彩，地上还滴了不少血。亏得他带了不少符箓，偶尔歇不过气，便甩出去一张，撂倒一片。尸体嗜血，三人中，无敌身上伤口最多，血不断往外流，周围的尸体被激出了凶性，全都要疯狂地往他那边扑，假假与楚蚁被跟前的尸体牵制，无法抽身过去。

    三人皆杀红了眼，疯一样乱一气。天乾众人也被得狼狈不堪，一时间石室内尸气滔天，嘶吼声不绝于耳。

    假假与无敌蚁三人被尸体逼得越挨越近，尸体的包围圈亦越收越紧。

    突然，一阵刺目的白光在他们跟前炸开，尸体的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子，姬炀在外围喊道：“找到了！跟我来！”

    三人未及多想，假假拉上萧乔，无敌与楚蚁站其二人左右，姬炀在外围接应，四人迅速从刚才那口子跑了出来。

    姬炀带着他们转身又甩出一张霸道的紫符，迅速在他们身前开一条路，他带着假假四人跑向石室最里边的方向，假假一眼望去，发现那边被布下了结界，结界里站了不少天乾的弟子，大叔也在里面，此时正背对着这边。

    经过一番恶斗，五人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结界里面，尸体在结界外疯狂地撞击，却无法上前一步。

    进了结界假假才发现，这处有一扇一臂宽的石门，大叔此时正在尝试用妖力开启石门，他源源不断将妖力推向石门，石门微微耸动，在场的人中，除了大叔，便只有他身负妖力，他二话不，走了过去，推掌在石门上，与大叔并肩向石门入妖力。

    有了他的加入，石门震颤得更剧烈，眼看着即将有所变化。

    “就是现在，让开！”姬炀喊一声。

    假假与大叔向两边让开，只见姬炀口中念念有词，在半空中虚画数指，突然向石门推掌而出，隐隐有白光自他掌间发出，门一声巨响，竟是以中间为轴，向右转动了起来，假假他们的位置正好在门转开的口子前面，萧乔一推，迅速将假假无敌楚蚁三人推了进去，旋即又拉上姬炀，两人迅速钻了进去，另一边口子也钻进了两个天乾弟子。而刚一入内，萧乔急速转身，见石壁上有一石制的开关，他想也未想，直接拉下开关，并发狠地向石门推了一掌，石门一瞬间紧闭。

    未待假假等人反应过来，萧乔突然夺过无敌手中的匕首，冲向正目瞪口呆的两名天乾弟子跟前，他手持匕首，对着其中一名弟子脖颈处，反手一拉，一刀封喉！

    “你……！”另一名弟子瞪大眼睛看着萧乔，刚一开口，萧乔突然上前一步，手起刀落，直接刺入了那人心脏，那人张大嘴，一句话都不出，眼神中的惊恐较之刚刚在石室外更绝望。

    那人咚地一声直直倒地，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一直到他没了气，眼睛仍是死死盯着萧乔。

    萧乔看着他，靠在石门上，疲惫地坐了下去。

    众人震惊地看着萧乔，石室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无人敢一句话。

    而萧乔身后的石门外，隐隐传来呼天喊地地哭叫声，假假知道，被石门隔绝在外的，是人间地狱。

    “你疯了！”假假终于对着他用力地吼了一声，他走过来，半跪在萧乔身前，正对着他的脸，与他的距离不过十公分。

    “你疯了！看看你……你做了什么……”假假盯着他又重复了一句，身体止不住颤抖，脚下不断升起凉意。

    “你没必要这么做。”姬炀亦看着他，声音里带着失望。

    萧乔坐在那，那张冷漠干净的俊脸抬起来，扫了一圈石室内的四人。

    “一，天乾的人在尸阵出现之前，是要杀我们的。二，让他们进来，尸阵散后，大家照样要抢夺勾陈的精魂，与其到时候再一场，折损自己，倒不如借此机会，一举除掉他们。”萧乔完又扫了他们一眼。

    “你……真的疯了！”无敌吸了一口气，：“进来的两个天乾弟子也不放过吗！你拿我的刀杀人，问过我了吗！”

    自200年前，乾坤子失踪后，天乾地坤便势同水火，隔日一，隔月一大，但两个支派的长老都很有分寸，点到为止，闹出人命的，实在不多。在无敌心里，对天乾的人，还是有同门师兄弟的认同感。

    “我与天乾的账，岂是这两条人命能算清的？况且，我们自己躲进石室中来，如此卑劣不堪，不仁不义，若让这两人活着出去，我们，往后还需在玄门中混吗？”萧乔完，看了看手中带血的匕首，随手往无敌那边一抛，道：“还你。好匕首。”

    无敌接住刀柄，突然向萧乔冲了过去，并道：“我先杀了你这败类！”

    还未冲到萧乔跟前，姬炀突然挡在他面前，：“敌。别冲动。”

    “nitama的别阻止我！怎么，是不是觉得他得很有道理，让你这位姬长老佩服得肝脑涂地？最好让天乾的人死光才好是不是？嗯？这个人渣是谁？你为什么这样对他言听计从？告诉我。”无敌略抬头与姬炀直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与姬炀话。

    姬炀心头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无敌向来重情重义，他怎么会不知道无敌在想什么。

    “正好，现在我便跟你们吧。”姬炀看着无敌，而后转身，面向萧乔，深深鞠了躬，道：“欢迎乾坤子归来。属下地坤长老，姬炀，见过乾坤子。无敌，蚁，过来。拜见掠妖族的族长。”

    此话一出，石室内陷入了更加恐怖的死寂。

    假假只觉得脚一软，直接在萧乔跟前，往后坐了下去，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一双眼睛，锁死在萧乔脸上。

    所以当年的子申，就是乾坤子。他编造了一个子申的名字，所以掠妖族的族谱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所以他他与天乾的账算不完，因为当年正是天乾的人，控制了自己，杀了他们的乾坤子。所以，萧乔，生来具备常人没有的能力。萧乔，便是乾坤子这一代的转世传承之人。

    良久。

    无敌突然轻笑一声，道：“我没话。”

    完，他转身便往这间石室另一头的通道走去。

    “哥！”楚蚁叫了一声，跟又不是，不跟又不是。

    “蚁你留在这。”姬炀着跟了过去。

    石室内剩假假萧乔与楚蚁三人。

    三人沉默了许久，楚蚁也并未过来拜见他们的乾坤子，他与无敌一样，甚至见过的生死更少，心里的疙瘩过不去。他就尴尬站在那，不自在地用拇指搓着食指。

    假假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快关处，准备拉起开关，开门。

    萧乔见此，迅速站起来，按住他的手。

    “我不是掠妖族的，我没有义务听你的。”假假手上用力想往上拉，萧乔却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睛盯着他，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僵持了一会，萧乔突然抬起另外一只手，将假假推到石门上，看着假假：“蚁，你回避一下。”

    “……”蚁迟疑了会，终究不敢吱声，也往通道走去。

    “我知道你想出去干嘛。”萧乔看着假假，继续道：“别把自己的那么高尚，你，不过还抱着一点可怜的奢望，妄想外面那个老头，是你的老爹罢了。”

    一语被萧乔道出自己的心事，假假浑身颤抖，他狠狠盯着萧乔。

    “但是，白六，我告诉你。你若出去，便是认贼作父！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便是两百年前，控制你的那个人，天乾的长老。同样，也是真正杀害你父亲的人。是不是觉得我骗你？想知道你父亲怎样在他面前灰飞烟灭吗？”萧乔着笑了起来，露出几颗牙齿，笑得残忍恣意。

    假假胸前不断起伏，他努力，一口一口喘着气，这才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一点。

    “让我来告诉你。”萧乔着，突然抬手，将温热的掌心覆在假假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