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傀儡戏3
黄昏后,夜风起,华灯初上,行云走在热闹的街,橙黄的灯火映着竹蛇、鼓、扳不倒、皮老虎……扎羊角辫的孩儿一个个缠着闹着叫大人买,手拎钱袋子的行云白了那些屁孩一眼,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摊前:
“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包了。”
“哎!好嘞!”
孩们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大哥哥来洗劫一空,行云得意洋洋地走回谢流水身边,道:“流水君,你瞧瞧有没有看中的?我可以借你玩两天。”
谢流水看着那一大袋幼稚玩具,顿觉头痛不已。被请去看傀儡戏的人,黄昏后,某些东西就会接踵而来旋绕在这人身边,就像下了诅咒一般,这人会频频出事,比如:途经的山路突然落下滚石、路过的阁楼突然坠下瓷盆、驾车的马匹突然发疯,仿佛身边的东西都成了精,要来害死他,是谓点物成精傀儡戏,以人作戏,赏死亡剧。
行云这回倒好,自己直接买了一大袋东西,好让别人随便点兵点将。谢流水扶额道:“你把杏花手套挂在腰间,我好拿取。”
“喔,你不喜欢这些玩具吗?”行云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拨浪鼓,“咦,这有点像我时候玩的那个,我时候很喜欢一个红边拨浪鼓,成天哭哭啼啼求我娘去买,后来……”
“后来你把它弄到手了,玩两天就失去兴趣,把它扔到一边,让它长灰尘。”谢流水补道,他顿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道:
“你嘛,表面有一副淡泊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越是求而不得,越是不罢休,只不过鲜少有东西能吊起你的兴趣,所以显得你好像闲云野鹤一样”
行云抿抿嘴:“是又怎么样?我这叫做事专注,目标坚定。”
“是是是,只不过你‘求’的结果只是‘得’而已,一旦得到了,这个目标也就完成了,至于目标本身,那对你来,大概没什么意义。”
行云皱了皱眉:“流水君又在奇怪的话了,求之得之,这是人人都想要的事,‘求’的结果不是‘得’,那还要怎么样?”
谢流水想了想,答:“得不如守,守不了的话,那一开始也不要‘得’了。”
“那多没劲!我才不干。”行云一甩手,拨浪鼓乒乓作响,“我喜欢那个红边拨浪鼓,我就找娘使劲哭,帮爹干农活,努力让他们买给我,我不喜欢了,就扔掉,这有什么不对!”
谢流水笑一笑:“作为你,那自然没什么不对,不过若是作了红边拨浪鼓,那就太可怜了。”
“一个玩具而已,有什么可怜的。”行云满不在乎地着,他开心地摇晃着手上的拨浪鼓,朝前走去。
谢流水轻笑一声,悠悠跟在行云身后,偶尔抬头望望天,明月高悬,皎白无比。
“哈!吃街!流水君,你看!嘿,走快点啊——”
行云回过头,有些不满地拽了拽牵魂丝,谢流水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行云像只饕餮一样冲进吃街,糯米鸡、拆骨入腹,笼包、吃干抹净,谢流水看他狼吞虎咽的,赶紧拍了拍他:“你吃慢点,哎,别把面罩摘下来,戴回去。”
“流水君,那边那么多人买什么?走我们过去看看!”行云正要跑过去,谢流水拉了他一把,伸手碰了碰他嘴边的糯米黏子:“嘴上沾东西了……我碰不到。”
行云伸手擦干净嘴巴,溜过去凑热闹,那是个卖面点的,奶油炸的各色面果儿摆了一整摊,行云拿了一对果食将军,送到谢流水眼前,这是面塑的偶人,披盔戴甲,好似门神,行云一口一个,全吃了。
店家又递来一对果食将军:“这位公子,俗话吃什么补什么,您瞧这,威风凛凛,不如再来俩,凑足四个,取一个威震四方,如何呀?”
行云称了称钱袋,重的很,于是又来了两个,吃完,叉腰问:“流水君,看我看我,有没有变得威风一点?”
谢流水立刻将他的手轻轻擒住,拿到裤缝上,贴紧:“这里人这么多,你少做奇怪的动作,别人……”
“哼!”行云不理他了,晃着钱袋子提脚就走,左看看右看看,听见一声“啁哳咻咻”,行云偏过头,看见几个孩拿着葫芦状的琉璃喇叭,一呼一吸,吹得噗噗作响。
“流水君,那是什么?我要买那个!”
“那是噗噗噔儿,也叫响葫芦,你还是别……”谢流水转念一想,依行云的性子越是不让他买他越是要买,还是不算了。
“你帮我找找哪里有卖?我也要玩。”
“先走走看……”
谢流水话音未落,行云又嚷道:“哇,那边好多人,走走走,过去瞧瞧!”
这摊前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香薰夜灯摆了一地,行云立刻买了一盏,又看后边摊位有人在玩套瓶子,也跟过去,谢魂就像行云挂件,被拖过来拽过去,陪他跑遍各个摊贩。
“流水君!前面有捞金鱼的,我跟你,我时候可是抓鱼好手,这就给你露一手。”
“好。”
行云冲过去排队,轮到他时,他捏着捞兜,聚精会神地对付盆里的金鱼,灯火阑珊,橙黄的光映着他俊秀的侧脸,谢流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哈!捞到啦!”
行云在心中叫道,骄傲地把金鱼拎给流水君看。
谢流水朝他笑一笑,行云捞鱼上瘾,赖在摊前不肯走。夜色渐浓,谢流水看看他,又看了看天,心中隐隐觉得奇怪,黄昏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还不动手?
行云的抓鱼本事不仅没忘,反而精进了不少,最后金鱼老板求着他离开,他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往别处走去,只见行云左手提一盏白兔灯,右手拎一袋金鱼,口中吹着噗噗噔儿,腰间别一只拨浪鼓,走起来乒乒乓乓,来逛花灯会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独他一个人,自己游玩,还满身玩具,看起来滑稽得要命。
花灯会很大,大街巷交错相通,行云不辨方向,随意乱走,不知走进了哪个岔口,拐进了一道巷子,人愈来愈少,灯火愈来愈暗。
风渐起,白兔纸灯晃晃悠悠,两个眼窟窿,发出红红的火光。
突地,火苗从兔眼里蹿出,整个灯骤然烧起来,瞬间成了一团火,谢流水一把掉行云的手,火灯扑地摔在地上,刹那间烧成灰烬。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琵琶,嘈嘈切切,玉盘走珠。
行云有点遗憾地看了看白兔纸灯,他被这琵琶声吸引,吹着噗噗噔儿,往巷子里走去,忽听四弦轮奏,琤崆有力,下一瞬,谢流水抽掉他嘴上的玩意儿,与此同时,噗噗噔儿在空中炸裂,谢流水搂过行云,只见薄薄的琉璃刷啦啦地碎了一地。
“流水君……”
“嘘。”
谢流水冲他比了比食指,凝视着巷子的深处。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该来的总会来的。
琵琶音动,两弦共拨,声刚落,忽听乒乒乓乓……
行云低头一看,腰间的拨浪鼓,自个儿摆起了脑袋,砰砰砰砰……
他赶紧要解下来,却发现波浪鼓好像是……自己粘在他腰间,怎么也弄不下去……
谢流水一把将手塞进杏花手套,抽出行云的封喉剑,把“点成精”的拨浪鼓砍下去。
“啪”地一声巨响,拨浪鼓在地上,爆掉了,谢流水拉着行云退后几步,接着又推云继续往里走,他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傀儡戏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搞鬼。
行云抬头看他:“……流水君,我有点怕……”
“别怕,有我在。”谢流水牵住他的手。
石板道上一片冷清,唯有夜风卷叶,起起落落。忽然,行云感觉自己背上的玩具袋里,好像……好像有什么在动……
他立刻把一袋子玩具甩出去,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尸横遍野”,一动不动。
谢流水用杏花手套提着剑,道:“走过去,没事的。”
地上有一个“盘中好戏”,一圈偶人静静地围着一个盘子,行云刚迈了一步,那圈偶人忽然转起来,越转越快,带着整个盘子向行云飞来。
谢流水抬剑轻轻一碰,击碎了它们。
行云壮着胆子往前走,每一个成活的玩具,都会被谢流水一一弄死。
轻拢慢捻琵琶声,白雨跳珠乱入耳,忽而一滞,四处皆静,行云微微驻足,猛地听见三弦并扫,迎面拂来一股凛冽阴风,吹沙迷眼。
谢流水伸手闭了行云的眼睫,风愈吹愈大,却骤而平息,四下里又归于宁静。
行云怯怯地睁开眼,手上的袋子破了,水流了一地,金鱼,被开膛破肚,撂在地上,睁着无神无采的鱼目,盯着他看。
行云咽了一口气,捏了捏拳,继续朝前走,终于,巷子到底了,他看见,有一把琵琶,靠在墙面正中央。
只有一把琵琶,没有人。
那把琵琶……自己……在弹……
突然琴弦微动,好似有双手按住它们,紧接着,四弦一声如裂帛,千军万马奔腾来……
作者有话要:有了一点点存稿,已塞进存稿箱,以后定时每晚: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