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傀儡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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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

    谢流水冲上前蒙住行云的眼,同时迅速压低他的身子,一地玩具被吹上半空,瞬间在琵琶声中裂成齑粉。

    那把琵琶毫不休作,四弦同扫,声声催命,似刮骨般呲咧刺耳,每一次弹拨,都仿佛射出数把无形刀剑,随声调不同,从不同方位袭来。虽习武之人能听音辨位,若略通音律,倒也可判断一二,可这一声琵琶到底有多少把刀剑,是什么招法的刀剑,却完全没底,敌暗我明,绝难取胜。

    行云趴在地上,像被孙悟空圈地而护的唐僧,他悄咪咪抬起一点脑袋,朝四处看了看,只见谢流水用杏花手套捏着封喉剑,在他身边绕着跑,挥砍斩斫,不知在与什么搏斗。

    行云偷看了一会,看不明白,只好继续趴在地上作缩头云龟,他刚把脑袋耷拉回去,谢流水突然冲过来,直接将他裹挟而起,飞上巷墙,顺势从行云背上抽出买来的那把破烂伞——

    伞一开,突地从伞尖喷出旋流状的针,顺着伞面延伸开来,瞬间,就将两人包裹在内。行云抬头看了看,从这伞里喷出的针又细又,一根根雨丝,十分透明,它们源源不断地从伞尖处喷射而出,形成一个越来越厚的球,球面晶莹剔透,像冰折射着光。初时琵琶一动,这流光溢彩的冰球就像受到了伤害,也跟着震颤,但过了一会儿,就渐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就算琵琶扫断了四弦,大冰球也纹丝不动。

    谢流水将伞微微摁下,带着行云缓缓落地,一步一步朝那成精的琵琶走去。

    “你拿着这个防身。”谢流水将封喉剑递给行云,“万一有什么东西冲进这球里,你不要犹豫,直接砍死,不会用剑就拿它当菜刀砍,懂吗?”

    行云点点头,他待在冰球里,听不见声,只看到琵琶上的四弦歇斯底里地震颤,快得弹出了幻影。

    两人心翼翼地朝它靠过去,到最后只剩三步之遥时,谢流水让行云把剑给他,并把行云拉到自己身后,他低头,看了琵琶一眼,随后举剑一劈,将那把琵琶砍作两段。

    霎时,一股鲜血从琵琶里溅出来。

    行云吓了一跳:“流水君,这……这真是琵琶精啊?”

    谢流水看着云,使坏道:“是,成精了,冤有头债有主,以后等它修为再练回来,就来找你。”

    行云盯着谢流水看,盯了一会儿,笃定道:“哼,流水君在骗我。”

    谢流水收起破烂伞,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这种琵琶是傀儡,傀儡师从就用自己的鲜血灌养这些东西,养到最后,就可以远距离用真气驱动它们,而傀儡又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操纵一些事物,从而达到弄死你的目的。”

    行云瘪瘪嘴,谢流水拍了拍他:“不过这个傀儡死了,养一个傀儡跟养孩子似的,那个傀儡师现在肯定胆害怕又伤心,逃之夭夭再也不敢来惹你了,你别担心。”

    行云点点头,谢流水牵着他,离开巷子,走回大道上。

    “流水君,那把破伞弄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好好看。”

    谢流水用杏花手套拍了这把伞:“你老嫌它破,万物都不可貌相,这把伞叫作千冰雨花,开伞则有雨丝一样的针流动而出,能降千冰针,能汇千冰球,还能开花,乃江湖少见的奇美之器。”

    行云听得有兴趣:“怎么开花啊?伞还会开花吗?”

    “当然会,只不过,这花不吉利,寻常人最好不要见到。”谢流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再什么。

    两人又走了一阵,快到大道了,行云忽然唤了一声:

    “流水君。”

    “怎么了?”

    “其实那什么傀儡没有你讲得这么简单,对不对?”行云转头,看着他。

    谢流水没有话,傀儡戏,一旦开场,就不能停止,所有傀儡会倾巢出动,直到弄死目标物为止,这是茶楼的铁规矩。

    不过,茶楼归茶楼,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得赢是爷,不赢是孙子。

    谢流水笑了笑,他转动着那把破烂伞,对行云回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

    行云将信将疑地转身,重新回到热热闹闹的花灯会,谢流水故意要行云转移注意力,所以引他去玩,行云果然是孩子心性,一玩起来,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

    谢流水跟在行云身后,随时保持警惕。傀儡师的傀儡有时不一定自己亲自用血练,也可以夺傀,把别人呕心沥血练的傀儡抢走。他掐不准茶楼的傀儡师到底手下有多少傀儡,若是十几个、几十个,还好办,若是成百上千……

    谢流水微微眯了眯眼睛,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傀儡成活全仰仗傀儡师,一旦傀儡师死了,那些傀儡也将不复存在。如果只操纵一个傀儡,傀儡师可以躲在很远的安全地带,可要是操纵大批傀儡,真气不够用,傀儡师必定会冒险缩短距离……

    “流水君!”行云无忧无虑地蹦过来,“听待会斑斓桥那边会放烟花!走,我们去看吧!”

    “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行云走在繁街灯海里,四处是明媚的光,显得夜也不黑了,格外的暖。

    只不过,他觉得一路上的流水君似乎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地拿出破烂伞里的针,去扎破一个店家的灯笼,又偷偷用伞骨踢翻了一张椅子……就这样悄么声息地,统共弄坏了八件东西。

    行云好奇,去问他,谢流水就只是微笑,不答。俗话,伸手不笑脸人,行云也拿他没办法。最后走到斑斓桥,行云正想挤上桥去,谢流水拉了他一下:

    “就在这看吧。”

    “为什么?”行云不高兴,“这哪里看得见!嗯,不然……我骑你脖子上看?”

    谢流水翻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脖子铁的啊!有了,走,我们去桥洞那看……”

    行云在心中大声抗议:“桥洞那更看不到了!那么低,又黑漆漆的……”

    “不会,相信我,桥上桥下高度虽然不同,方位却是一样的,你看桥上那么挤,你上去哪能看到烟花,那是看人人人烟花人人人。”

    行云抿抿嘴,被谢流水服了,跟着他往桥下去。

    夜晚的桥下黑洞洞的,显得有些阴森冷凄,谢流水暗暗穿上了杏花手套,拿出那把伞。

    他先前已掉八个方位的八个傀儡,按八卦阵的排法,在这坐镇中央的,大概就是傀儡师本尊了。

    谢流水此时是魂灵,夜视极好,他一眼就瞅见了桥洞里面,有一个坐的老者,额头微汗,腰上挂着一个面目诡异的人偶。

    谢流水扳过行云,让他背对桥洞,面朝河水,语调轻松道:“你看,我的没错吧,这里视野多开阔。”

    行云点点头。

    谢流水:“那我们就在这等一等。”

    行云嫌站着累,就在桥洞前的鹅卵石滩上坐下来,他以为流水君还在自己身后,却不知谢流水已提着伞,拐进桥洞里……

    控制傀儡,熬心费力,无暇再顾及其他,谢流水走过去,伞尖抵在那老者腹上。

    傀儡师这才猛地睁开眼,忽见一只手套,提着一把破黄伞,悬浮于空……

    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只手往前一送,伞尖入腹。

    老者目眦欲裂,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流水冷冷地看着他,接着,在这傀儡师腹内,缓缓开伞……

    千万根针从伞尖涌出,穿透五脏六腑、食道喉口,最后在这傀儡师的舌尖上,凝成一朵冰花。

    瞬间,这人便成了一具尸体,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他的那些傀儡,很快也将同他一样,归为尘土。

    谢流水将杏花抛入河水中,将这只左手手套和伞扔在尸体上,突然,他听到:

    “流水君、流水君?”行云正要回过头来……

    谢流水快步上前,先用右手蒙住行云的眼睛,接着抵住行云,将他搂进怀里。

    行云张口刚要什么,忽听——

    “咻——砰!”

    一声巨响,响彻夜空。

    谢流水笑了一下,轻轻把行云的脑袋转正,然后一点点移开了右手。

    行云睁开眼睛:

    明灯错落,火树银花。

    烟花像流银坠星,洒落而下,水中流光照彩,让人离不开眼。

    行云看着这一簇簇明烂的光,微微笑起来,甜甜的,像从没经历过苦难的、那个真正的行云。

    烟火映照下,谢流水微微回头,瞥了一眼那具随水而漂的死尸,他转头紧紧搂住行云,紧紧贴着他,头靠在他的颈子后,像一条想取暖的蛇,贪婪地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我早已习惯血与死,但愿,你永远也不要习惯。

    作者有话要:下一章,第三十六回白云归^—^

    楚侠客:大家想我吗?

    谢流氓:想!

    谢魂:想!

    谢白月:想!

    楚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