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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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方法,那个因果轮转、逆天而行的方法……

    可是要用性命来偿还的。

    好辛却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只讥讽道:“我原本以为蛮人随粗犷野蛮,却也不算是背信弃义的人,头曼可真让本宫大开眼界。”

    冷哼一声,他并不理睬她的刻意嘲讽,满意地递过几眼后,伸手掐住好辛的下颚,调情般暧昧地凑到她耳边,轻喃道:“相比那些,难道娘娘不想想为何我要把你绑到床上呢……”

    好辛瞬间目光阴鸷燥怒:“本宫倒也从没想过,头曼还是这样的人!”

    对方大笑两声,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出去的瞬间,两位红衣胡姬便托着曼妙的身姿进入营帐,鄂尔信不会让好辛死,吩咐她们照顾她。

    一名胡姬伸手整理她的头发,毫无防备地被一瞬间击中后脖颈,顿时身子软了下去昏迷。罪魁祸首正是红衣的另一人。

    那人忙从怀中取出携带的药物,喂好辛吃进去:“护心脉的。”

    好辛猛咳两声,老实地将药吞下喉咙。半响恢复了一点精气后,呢喃道:“罗之乐……”

    脸覆人|皮面具的罗之乐紧抿嘴唇:“娘娘,是我。”

    “你怎么混到这的?”

    罗之乐笑:“娘娘觉得我此次与你出来是拖你的后腿不成?我虽不懂武艺,靠这张脸和迷香,足够我混进来寻你。”她顿了顿,“蛮族头曼他……”

    好辛原本散乱的眼神渐渐聚焦,虽姿态疲惫卑微,嘴角却牵起一丝得意的冷笑:“蛮族人果然不如中原人聪明狡诈,几句话便诈他出来了。”

    好辛此次出使蛮族,并非以人质的身份。

    而是卧底,作为大越的一个眼睛。深入敌营,探查状况军令,里应外合——只等使臣快马加鞭回到京城中那刻。

    ——那刻,也便是沈子昭带兵出征之时。

    在此之前,她必须在这里潜藏忍受着。

    罗之乐整理好她的头发和衣衫,又给她身上上好了膏药,皱眉道:“不过你真可以忍受?蛮族嗜血残暴,若你出了岔子若无法护好你,陛下他……”

    “没事的……”她咬着牙,低头笑起,曾经这样的屈辱折磨,她也并非没有遭遇过,和当时一样,她只要心里还尚存对那人的一点执念,断然……能活下来。原本这一切……都是她早已料到的不是吗。

    “大越一定会赢的。我们……都会回到家乡。”好辛道,言辞恳切,声音沙哑,却伴有无尽的深情,“我……相信陛下。”

    “之乐,此刻我行动受限,只能拜托你,一定要和外面取得联系,先前张统领陪护使臣求和而出京,现就在几里外的越国边境雁城,你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他!”

    罗之乐深深地看着她。女子傲骨凌然,在命运面前也不肯低头的模样,让她心里微微一动,一路走来,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唯独只有她能得到那位薄情君王的心。

    唯有她一人而已。

    她的手指抵在耳根处,捻起一点半透明的薄膜,轻轻一拉,竟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面具下的脸正是罗之乐那种艳美媚丽的面庞。良久,她道:“娘娘,珍重。”便毅然离去。

    好辛毫不怀疑罗之乐勾引男人的能力,加之有迷药与易容本领,足够让她相信她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与雁城取得联系。

    狼烟再起,这场酝酿了几月有余的战役,终于还是响了。

    临行前的一晚,好辛曾与沈子昭不止过一遍,她想利用这个机会将卧底入蛮族内部,行里应外合之计,只是他千百般不愿,好辛连哄带威胁,又承受了沈子昭的几次粗暴的狠咬,才能勉强得了圣意。

    盖下印章时,沈子昭的眼睛都是通红的。

    好辛不敢回忆起他当时的模样,原本她可以忍受这些痛苦不堪,可一旦脑中蕴了他的音容,她的眼泪便忍不住地在眼眶转,瞬间将她全部的坚强击得粉碎。

    她便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此处是一处寝帐,依然满是异域风情,以虎皮狼牙装饰居多,剩下的便是随处可见的羽箭。现下她双臂被锁链吊住,腕子被铁器蹭得红肿,尚且不是最磨人之处,而是这始终无法动弹的跪姿,她的腿背早已酸麻无知觉,更不安的是,还不知道鄂尔信还会对她加施何虐。

    在被囚禁的三天内,好辛没见到一点阳光,四周都被鄂尔信派人掩盖得严严实实,只有胡姬美人来回出入来给她送饭,或是整理衣物,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在床帏中抬起头,问眼前的胡姬道:“你们算什么时候攻城?”

    据她所知,这几日鄂尔信都极其匆忙,全心全意为开战做准备,若战役一旦响,首当其冲的便是边境雁城。已经有三日之期,罗之乐是否混了出去,已与张宣烨联系上?好辛不知道,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这位胡姬一愣,恭敬垂首:“婢不知道。”

    好辛道:“真不知道?”

    胡姬老老实实道:“大王只让派我照顾您。”

    “我听今日帐外声音骚乱,发生什么事了?”

    胡姬简单地跟她讲。原来今日是蛮族预备出兵的第一日,在军营中开了个酒宴,算是为将士们气庆祝。得知外面的情况后,好辛便不再与她讲话。

    蛮族已经算进攻,而她估摸着大越使臣也应该刚刚赶回京城,不知道京中现在情况如何,战事迫在眉睫,委实让人担心。

    正臆想间,帐帘被掀开,带进吹入的风雪,帐内火炉中噼啪作响。鄂尔信携带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好辛床边,眉目间略有迷瞪,显然是有了醉意。

    胡姬默默地退了下去。

    “下雪了。娘娘,入冬的第一场雪。”他将手里的酒坛递到好辛嘴边,“皇后娘娘,赏个脸?本头曼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越君已经在京城中撕毁了求和文书,现下正率领铁骑大军向南奔袭而来,这速度之快倒是令我吃惊。所幸我族也要出征攻城,相信你现在也是极其振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辛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看着他:“头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算盘,你把我囚在这,是想用我去换雁城,你以为我们陛下真会上你这样的当不成?怕是你入城之日,便是本宫命亡之时!”

    到这里,她又冷笑出声:“大半年前,想你们上一次战略部署也是搞这些不入流的猥琐奸计,次次都要掳下我才有信心取胜,把酒言欢不成?蛮族虽是游牧自由之族,却让我不得不嘲笑头曼你阴险人般的作为。”

    鄂尔信听着她讥讽的话,嘴角依旧挂笑,并不恼怒,曾经他们在战场上这样的嘴斗又岂止如此,他扬起头将坛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猛然摔到地上,慢条斯理地解身上的斗篷:“起奸诈,我与越君可谓是巫见大巫,哈,但娘娘第一句话得倒是很对……我没有足够的把握让他自乱阵脚,所以这制衡博弈的天平上,是该加些筹码了……”

    “况且皇上玩过的女人,天下只要是男人,恐怕都会眼馋吧……”

    好辛死死地盯着他,又怎会猜不出这人的目的,破口大骂道:“你无耻下流!”

    “或许是吧……”鄂尔信倾身下来,手指贴上好辛颈间的衣料,近乎粗暴地扯开,他却低低地笑,鼻息间的热气喷在她耳根处,“好辛——你的名字。十五岁征战,几乎未尝败绩,风雪中披荆斩棘,蛮族所有士兵的噩梦……现在却不还是屈辱地被我困在床上……”

    好辛被沉重的气息和身躯压制得喘不过气,索性只有双手被锁住,她挣扎着扬起腿一脚将他踹开,从灵魂至身心地感到恶心。原本以为这人虽自大狂妄些,却至少还算是正人君子,却没想到如今为压制沈子昭,居然连如此下流的方式都用上!

    曾经她因被花粉迷惑而掳走,用尽了蛮族的刑罚,那才是生不如死的屈辱,亲手擒住她的人便是眼前这个男人,当时的他尚且没对她心怀不轨,此刻却……

    她绝不能在此被侮辱!

    好在她也并不是弱质女子,自保的力气尚且足以与男人制衡,更何况是醉酒的男人,只见情迷意乱的鄂尔信再度抓上她的肩膀,好辛却柔柔笑开:“大王。”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这样新奇的称呼让鄂尔信不禁轻愣一瞬,因醉酒的原因,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便道:“你什么?”

    “大王英明神武,顶天立地,想霸王硬上弓,倒也不必,这样怎么会抓住女人的心,多温柔体贴些才能令我臣服,不是吗?”

    “你从来不是一般的女人。”

    “可我依然是个女人。”好辛嫣然一笑,嘟囔道,“这铁链锁了我好几日,双手又痛又涩,定然无法好好服侍大王……”

    这话的楚楚可怜,好辛艰难地顶着强颜欢笑的脸撒了一个娇,拜沈子昭所赐,她从前是丝毫不会讲这种话的,现下看来居然效果能如此之好——

    鄂尔信凝望着她,那目光一时间复杂而幽深,却不带一点侵略性,半响,他将好辛双手手腕的铁锁解开,刚得自由的第一刻,好辛所做的便是一脚踹向对方的下|身要害,瞬间从床帏中起身,一掌到他的背上。

    一连串的攻击令本就行动有些迟钝的鄂尔信瞬间落到下风,他眼神迷乱,根本看不过来好辛的出招,便被对方压制住,双手反背到身后,侧脸贴到一边的柱子上。

    好辛狠狠啐道:“鄂尔信,你这种无耻的人不配为王!”将他的双手双脚用麻绳绑住后,转身往门后逃奔去。

    他留在床边,怒极反笑:“我不配?那你觉得谁配?沈子昭吗?那个一肚子坏水又虚伪的家伙?”

    意料之中地,她的脚步顿在帐帘边,猛然转过头狠狠瞪他:“你没有资格讲他。”

    “我的确没有资格。”鄂尔信慢吞吞地坐到床下倚靠,漫不经心道,“与他相比,我并不算什么虚伪……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体中的花根是怎么被压制下的?”

    好辛皱了皱眉:“你想什么?”

    “看来你还一无所知啊……”他轻声笑,双手挣了挣捆绑住的麻绳,“花种在我们蛮族,被称为一种‘蛊’,而且这种花植入人体,是蛮族禁忌的蛊术。若想解开,只有一种办法——须得另一个人吃下‘母蛊’。”

    用母蛊的身体养子蛊的魂,以移形换魂之术、可压制花根在人体中的蔓延,这是逆天改命,违背常理之事。

    因此服用母蛊的人要付出足以与其效益相配的代价——母蛊极其霸道,在服用者的体内肆虐吞噬,以身养蛊用的是这人全部的气血与器官寿命,足以榨干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服用者最多仅能坚持存活一年,直到血肉被吸食干净……

    如石化在原地的好辛慢慢地摇头。

    不会的……

    不会的。

    不会的!

    沈子昭……沈子昭!

    她猛然从营帐中飞奔出去,帐外有苍凉细雪,在地面了个转儿,侵袭她的全身。

    好辛从未觉得雪有这样冷。

    她裹紧身上繁华凤袍,眼睛通红,踉跄着摇摇欲坠,仿佛游移的孤魂野鬼,她苦笑道:“又是骗我的……又是骗我的……”

    “沈子昭……你又在骗我!!!”

    作者有话要:  还能不能有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