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侧的门进去, 眼前也是一条甬道。这条甬道相较于通往“金库”的那条明显狭长了许多, 间或有阴风袭来。

    被洛琼华牵着的苏末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渐渐蔓上脑神经。她一时紧张, 下意识地喊了声“妈妈”。

    声音微渺，几近失声。

    走在最前面的苏慕晚自然知道她这是在喊自己, 急忙停下脚步, 回头询问情况。

    “对, 对不起......”苏末的牙齿不可遏制地开始颤, “我，我只是，太冷了......”

    她身后的毕君武闻言二话不就脱下了身上的镶着金边的黑色锦袍, 将它披在了苏末的身上。奈何他的锦袍对于只有六岁孩童身型的苏末而言实在是太大太长了，以致于不能称之为“穿”，而是“裹着拖曳”。

    “我, 我还是还予您吧。如此可观之衣，弄脏了就不好了。”苏末着, 就要脱下披在身上的黑色锦袍。

    “无妨。”毕君武见状急忙阻止了她，再次帮她将锦袍披好, 关切道，“可有好些？”

    苏末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不太冷了。

    “谢君之助。”洛琼华替苏末对毕君武道了声谢，随后蹲下身子, 对苏末张开了双臂, 示意她过来。

    苏末知道洛琼华这是算抱着自己走, 尽管她并不排斥, 但还是踌躇了片刻。

    因为她始终不能确定洛琼华究竟是不是苏遇，尽管她给自己的感觉和苏遇给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所以不敢过于亲近她，与她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适度的距离。

    况且，666只带她去找苏慕晚，但没带她去找苏遇。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明显地更依赖苏慕晚一些。

    她知道苏慕晚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寻找苏遇。不是她不相信苏慕晚，而是她习惯了凡事都作最坏的算。如果苏慕晚找错了并且爱上了那个人，那么有朝一日苏遇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如果自己也跟着认错了人，那么苏遇就更难过了。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她不能犯错。

    哪怕很多时候在心底里把已经洛琼华当成苏遇了，并且会悄咪咪地喊她一声“麻麻”，但在表面上还是要慎重一些。

    毕竟自己的心里怎么想，别人都不知道；但表面的言行举止，一步错就会被迫步步错。

    洛琼华见她迟迟不愿过来，倒也不恼，而是柔声给她解释道：“你这般行走，魔尊的衣裳定是要被你弄脏的。我抱着你便不会了。”

    女王......

    麻麻也是这样的，从来不对我生气。

    就在苏慕晚觉得眼前的气氛超级尴尬并算对苏末“那我来抱你”的时候，苏末却一溜烟跑到了洛琼华的面前。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一次。

    苏慕晚：“......”

    令人心安的味道......

    苏末懒洋洋地趴在洛琼华的肩膀上，贪婪地深吸了两口。

    像梅花一样冷冷的、淡淡的，很好闻。

    跟麻麻不用香水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走在二人身后的毕君武盯着苏末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他几番吞咽，终究还是没忍住，把话问了出口。

    “恕吾一问，娃娃你为何唤慕晚姑娘为......‘妈妈’？”

    洛琼华闻言微微偏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苏末，显然也想知道。

    纵然于《广雅·释亲》中有言：“妈，母也。”但在古代大家通常都不会这么称呼自己的母亲。在宋朝及其以前，“妈妈”特指鸨母；从清朝开始逐渐转变为对年长妇人的称呼。真正使用“妈妈”来称呼母亲的，怕是要到新文化运动以后了。

    而在《青灯引》中，不论是从人们的衣着还是日常吃的食物，甚至是修造的陵墓，都可以断定这篇的时代背景在宋朝或其之前。哪怕是各个朝代的杂糅，这些朝代也只可能是宋朝或其之前。

    所以，“妈妈”的意思在他们听来，就是“鸨母”......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慕晚脸色发黑。

    998拼命憋笑却没憋住，在系统空间里放声大笑。

    毕君武的这一问把苏末给彻底问住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糟了......

    她的心跳频率在一瞬间加快，支支吾吾道：

    “是因，因......”

    “一方风俗。”走在毕君武身后的流年突然开口接话道，“众所周知，蓬莱富饶甲天下。众人向之而不可往，是因其与世隔绝。我亦是偶然间从市井处闻知‘妈妈’一称于蓬莱等同于我等之‘娘亲’一称。故魔尊您误会了。”

    “原来如此。”毕君武恍然大悟。脸上是满满的意犹未尽，似乎对蓬莱山的方言非常感兴趣。

    反正闲来无事，流年索性再给众人了一个词——

    “喜欢”。

    “普天之下皆拆字，以‘喜’表‘好’或‘乐’，以‘欢’表‘乐’。纵是连字，亦只有‘欢喜’一，亦表‘乐’。然于蓬莱，‘喜欢’则常为用于传达男女之情。”

    苏慕晚看着一本正经地做着科普的流年，将信将疑。

    【苏慕晚：她的是真的吗？一座山都已经这么现代了？】

    【998：......谁知道呢，口无凭的，听听就算了。不过我总感觉她是瞎编的。】

    【苏慕晚：......】

    ......如果真的是她自己瞎编的，那么我是该夸她巧舌如簧呢还是夸她思想前卫呢？

    虽然她本人动机不明，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在这件事情上，还是要感谢她。

    苏慕晚这么想着的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她的行事风格似乎就是这样，一码归一码，一论当一论。

    起“喜欢”这个词，她忽然想起了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个关于这个词的谜语。当时她还夸过设迷之人的才华，因此印象深刻。

    “前夕顾寻，吉下两点一口，又有欠字相依。”苏慕晚着，回眸看向洛琼华，眼中带着几分戏谑道，“与尔人不散。”

    不想话音刚落，流年立马就用一副“可以啊你”的眼神看着苏慕晚，像是早就听过这句谜语一般。

    ......你这已经不能用“思想前卫”来形容了吧？

    苏慕晚腹议道。

    如果不是看你的身上没有火苗，我差点就要怀疑你是否也是穿越过来的了。

    前夕顾寻，作“我”字；吉下两点一口，作“喜”字；又有欠字相依，作“欢”字；与尔人不散，作“你”字。

    洛琼华思衬了片刻后便知晓了苏慕晚的意思，可惜内心的触动在顷刻间就被苏慕晚脸上贱兮兮的表情尽数散。

    你是料定我猜不出谜底么？

    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洛琼华装作听不懂苏慕晚在什么，对她微微一笑道：“你亦觉流年姑娘与你般配？”

    “？？？”

    除了再次很没骨气地被洛琼华的笑颜秒杀之外，苏慕晚还被附加了一个震惊到休克的负面状态。

    【苏慕晚：她，她真的听不懂？！她怎么会听不懂？！她身为女主怎么可以听不懂？！】

    【998：宿主，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表白不成还反被误会了！

    正当苏慕晚急得团团转之时，她却看见了洛琼华微扬的嘴角以及眸中一闪而过的同款戏谑。

    一时心情复杂。

    【苏慕晚：果然我不适合撩人......】

    【998：不，你只是不适合故意撩人。】

    反正到目前为止，你只有在无意中做出的撩人之举才有效果。

    【苏慕晚：......】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走到了这条甬道的尽头。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间中等规模的墓室，里头除了一口冰棺外别无他物。

    众人心下了然，这并非主墓。

    出于好奇心，趴在洛琼华的肩膀上的苏末转过头朝那口冰棺看了一眼。

    仅是一眼，便让她不寒而栗。

    她急忙把头转回来，下意识地裹紧了毕君武给自己披着的锦袍。

    洛琼华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的颤抖，当即抱紧了苏末，并警告似的朝那口冰棺看去。

    不是已经不怎么冷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苏慕晚顺着洛琼华的视线看去。

    难不成是因为这口冰棺？

    她见苏末这般颤抖蜷缩的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于是迈步朝冰棺走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待到走近，她才发现这口冰棺非常地，像是专门为六岁左右的孩童量身定制的。

    事实上也是。

    因为冰棺已经遭到了极为严重的人为破坏，所以她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东西。

    冰棺里是满满的孩童玩具，什么拨浪鼓、风车、纸鸢、陶哨、泥人等应有尽有。

    只是......

    这冰棺的主人哪儿去了？

    “此为何物？”流年眼尖地发现了地上有一些金屑，但她并没有贸然地去触碰。

    苏慕晚闻言定睛一看，发现果真如此。

    顺着这些金屑，她最终在墓室的出口处发现了一具大约是六岁的女孩的尸身，从头到脚全都裹满了金片。

    这应该是“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是寿衣的一种，身着之人生前非富即贵。它虽然看着是金色的，但其实是玉的材质。

    传，穿上了“金缕玉衣”的尸体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复活。

    只可惜，这件“金缕玉衣”被破坏了，上面的金片被扒去了一大半，缺失集中在尸体的前胸和后背。

    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畜生，才会狠心将一个孩子的尸身从冰棺中拖到这里，然后下手。

    苏慕晚的眸色暗了暗，伸手想要将女孩的尸身抱回冰棺之中，却被洛琼华出声制止了。

    “她身上的是‘金缕玉衣’，表层覆有剧毒。”洛琼华神色寡淡地看了倒在地上的女孩一眼，尔后对苏慕晚道，“走吧，她自己亦可起来。”

    苏慕晚原本还不死心，想要找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将女孩的尸身抱回冰棺中，但在听到洛琼华的后一句话以后脸色剧变，立马消了这个念头，越过尸身径直进了甬道。

    流年和毕君武紧跟其后。

    【998：宿主，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自己有些母爱泛滥啊？】

    经998这么一，苏慕晚也发现了自己的心态的变化。

    她刚才居然想去抱一具尸体！这要是在以往，她看都不会看一眼，跟别提于心不忍之类的了。

    不可置否的是，这回确实是自己的同情心在作祟。

    也许真的是“母爱”？毕竟自己对陌生人或者点头之交的人的同情心只有当对方是孩子的时候才会出现。

    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一变化的苏慕晚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希望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苏末哆嗦得愈发地厉害了。

    洛琼华见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加快了走路的步伐。

    直到出了甬道，苏末这才停止了哆嗦。

    出乎意料的是，甬道的尽头不是石室或者墓室，而是另一条更宽敞的甬道，很长，并且亮堂堂的。两侧站满了手持大刀和长枪的兵马俑。

    流年越过苏慕晚，刚往前走了两步，这些兵马俑们便“活”了过来，拼了命地往甬道中间进攻，逼得流年退回了原位。

    这个关卡的规则很明显——躲过这些兵马俑的攻击便能平安地到达下一个石室或者墓室。

    “诸位稍等，容吾细察片刻。”毕君武觉得这些兵马俑的攻击路线一定是有规律可循的，因此做了这个提议。

    “不必。”苏慕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也没做解释，伸出双手分别搭在他和洛琼华的肩头，施展“瞬移”。

    顷刻间，三人便到了关卡的另一头。

    毕君武刚反应过来，却惊讶得不出一句话。

    洛琼华却如同早就预料到了的那般，神色如常。

    【998：宿主你的视力真好，居然能看清对面。】

    【苏慕晚：......】

    “二位请候我片刻。”苏慕晚跟二人了声招呼，正要返回去接流年时，却看见她在兵马俑的猛攻中躲闪自如，不一会儿就逃出生天，笑着朝四人走来。

    毕君武再度震惊了一下，随即一股莫名的耻辱感飞速蔓上心头。

    吾竟不敌一名少女......

    也罢，也罢，后生可畏。

    他安慰自己道。

    趁着短暂的缓冲时间，洛琼华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苏末。

    低着脑袋一声不吭的，难不成被吓坏了？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苏末抬起了头，目露疑惑道：“怎么了娘亲？”

    这声“娘亲”让洛琼华抱着她的双手一僵。她盯着苏末的脸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即刻松开了双手。

    苏末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做，顿时慌了神，习惯性地往后来了一个后空翻，最终稳稳地双脚落地。

    “娘亲......”苏末委屈地嘟起了嘴。

    “我才是苏末的娘亲。”从苏末开口唤洛琼华为“娘亲”的那一刻起，苏慕晚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同时她身上已经被熄灭了的火苗也证实了苏慕晚的心中所想。

    自家的家伙，被调包了。

    “我先前便警告过你，不要她的主意，不要将她牵扯进来。”洛琼华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寒芒毕露，一步一步地逼近眼前的“苏末”。

    “苏末”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

    见自己已经被拆穿，她索性也就不装了，不服气地看着洛琼华道：“论相貌，我可以与她生得一模一样；论出身，我乃大名鼎鼎的神门之后，而她仅是妖族的无名辈！”

    到“神门之后”时，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论心智，我较她更为成熟；论实力，我于她之上。”

    “苏末”完，右手往后一伸，关卡中的兵马俑在顷刻间尽数被粉碎。

    “姑且不别的，眼下于此陵墓之内，我定会全力保你们畅通无阻。”

    “我大可代替她孝敬你们。”

    “抱歉，你不行。”苏慕晚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末”，不由分道，“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非她莫属。”

    我不满自己变得母爱泛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希望自己能将所有的爱和心血，都只放到苏末一个人的身上。

    “为何......”见自己被拒绝得如此果断，“苏末”的眼中满是不甘，很是聪明地着重从生死方面的角度对苏慕晚进行劝，“这神皇墓多得是有来无回者......”

    “那又如何？这与苏末是我的女儿之间毫无联系。”苏慕晚不耐烦地断了她，“况且我等入此陵墓......”

    苏慕晚到一半，瞥了站在一旁的流年一眼，改口道：“至少我等之中的四人并非为了谋财而来，亦非为了神器‘青灯’。”

    “凭什么......”“苏末”闻言低下了头，双手握拳，气得浑身发抖。

    “同为弃女，她可于活着的时候遇见疼爱自己的娘亲，而我生前被锁在终年不见日光的茅屋内病死后又被抛掷于此......”

    【苏慕晚：同为弃女？】

    【998：苏末在遇见......遇见你之前一直都待在孤儿院，你忘了？】

    话刚出口，998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明知故问。

    是自己亲自提取了苏慕晚在上个世界的与任务认知无关的记忆和情感。

    所幸苏慕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不甘心！”“苏末”突然抬起头，双手聚气，朝着众人劈头盖脸而去。

    苏慕晚瞬间反应过来，拉起洛琼华就往关卡的出口狂奔。

    流年和毕君武也没敢耽搁，撒腿就跑。

    众人刚抵达下一个石室，却见一大群山魈正于室中站成一排，目光睒闪，张着如盆般的巨口，口中是长达三尺的稀疏的牙齿。

    似是早已恭候“食物”多时。

    《山海经·海内经卷》中有言：“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因即逃也。”

    意思是“在南方有一种赣巨人，它们长着人的面孔。手臂极长，身上长满了黑色的毛，脚尖朝后而脚跟朝前反长着。它们看见人笑自己也会跟着发笑，笑的时候它们的嘴唇会遮住其脸面，遇到它们的人应该借此机会逃走，不然将会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或许我现在应该笑一笑？

    苏慕晚面容僵硬。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能笑得出来才有鬼了！

    “你长眠于此，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误以为自己为生母所弃，实则不然。”洛琼华泰然自若地将自己的手从苏慕晚的手中抽出，转身对追上来的“苏末”道。

    她回眸看了这些山魈两眼，继续道：“你若能解决它们，我便将真相诉之于你。正好，你亦可发泄发泄。”

    “苏末”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攻击，目不转睛地盯着洛琼华，似乎在掂量她所的话的可信度。

    在那群山魈朝众人扑上来之际，她二话不地冲进了山魈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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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这是用命在更新，每一章都字数充足，其实还想发多一点的，但我想着留点存稿，不然人都跑了怎么办？

    要准备考试了。

    各位喜欢苏末吗？她可能有点麻烦了（滑稽）。

    以下是对她的一个专访：

    绪：“你对你妈妈或麻麻生二胎有什么看法吗？”

    苏末：“......什么？！她们不是好了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吗......”

    洛琼华：“只是她的，我没这么过。”

    苏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666（面无表情）：“别哭，有我在她们别想怀上。”

    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