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宫清秋(4)
完颜宗弼一抱拳道:“那么就请公主赐教?”着脸色瞬间变的十分郑重,右一挥,身后的兵士纷纷向后退了二十余步。他刚才见了琼嘉公主所显露的身,显然武功不弱,心下不敢懈怠。琼嘉公主轻轻一笑,缓步上前,衣角飘动,出尘如仙。完颜宗弼心里一荡,不禁看的呆了。只见琼嘉公主左压在胸前,纤指秀摆兰花,右自眉心缓缓上移,擦过鬓角,倏地掌翻转,上扬过顶,摆的是“玲珑百错拳”中的一招“凤凰来仪”,这一招是“玲珑百错拳”的起式,招式虽然精美但却华而不实,只是用来同人教艺时恭请赐教的谦礼招数,琼嘉公主此时慢条斯理的使将出来无非是想多拖延点时间罢了,若不然她才不会对完颜宗弼如此客气。
完颜宗弼见她翩然如蝶姿态优美之极,更衬得绝丽的容颜俏美无边,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胜了她,只要她跟自己回到大金,自己用心经营,竭力讨好,一定能赢得她的芳心。心里盘算着,身子力挺,双一挫挥拳进招。
琼嘉公主见他拳法沉猛,稳迅有致,出便是不凡,心里微微一惊,俯身前蹿,借挥掌击他后心腰背。完颜宗弼忽感掌风擦背,心里一惊,紧忙扭转身子向右跳开一步,紧接着一个地堂扫腿直攻琼嘉公主下盘,琼嘉公主纵地一跃跳起四尺,身子前俯扑上,右探出伸出食中两指直插完颜宗弼双眼,众军士“啊”的一声惊叫。完颜宗弼处危不惊,毕竟是久历战阵的三军统帅,他见琼嘉公主这一招虽然狠辣但却中门大开,急挥双臂格挡罩住面门,右腿踢出直攻琼嘉公主腹,这一招攻守兼备,琼嘉公主只得撤招守护。果见琼嘉公主倏地缩,双臂交错下压,格着完颜宗弼的膝盖一荡身子又跃高了三尺,在空中倒翻一个筋斗,右脚踢出直取完颜宗弼鼻梁。完颜宗弼的招数虽然沉稳,但却不及琼嘉公主的招数多变,琼嘉公主这一脚又疾又狠,料想他难以抵挡,哪知完颜宗弼不闪不避,待琼嘉公主飞脚踢到之时倏地伸指点向她腿穴位,琼嘉公主登感腿上一麻,踢出的力道已削去大半。完颜宗弼趁势左前抓拿出她右脚脚踝,右催运掌力便要向她脚心拍落。琼嘉公主心里猛惊,见情势大急,急忙踢出左脚袭向完颜宗弼侧脑,她这一招也是非逼得完颜宗弼自救不可。果然,完颜宗弼立即撤回右挥舞格挡,腿臂相交,二人身子具是一震,完颜宗弼左一松向后退了三步,琼嘉公主借势向后翻去,一个筋斗飘然落地,黑夜中那一身白衣拂然飘动,似乎化作了一团白云。
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瞧着二人相斗,这一来可急坏了梁王父子,萧寒道:“爹,他们二人这样斗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只怕那崽子去的远了再也追赶不上,这不是坏了大事吗?”梁王气喘连连,搓挪脚,身子移来动去,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深皱眉头道:“他已经被迷了心窍能有什么办法?真是红颜祸水。”萧寒倏地一愣,不明白父亲的话中含义,道:“爹,你这什么意思呀?”梁王道:“你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萧寒搔挠着脑袋“咦”了一声,冥神细想,忽地一个灵,惊叫道:“你你是元帅看上了琼嘉?”
他这句话喊出的声音甚大,不止临近的兵将齐齐向他看来,完颜宗弼听了也不禁一愣,心里暗暗着恼,心道:“这父子怎地恁不会处事,怎地就猜透了我的心思?还叫的这么大声。”琼嘉公主倏地倒竖柳眉瞪视着萧寒,心头大怒,又见完颜宗弼望着自己脸现尴尬之色,似笑非笑,当下便明白了他的心思,虽早有预感,但这时由得证实更禁不住心头火起,在她看来自己似乎成了一件随意摆弄的战利品,赢得了胜利便可占有自己,她一向自尊心极强,有了这样的想法便觉得是对自己的极大侮辱,常言道:“宁死不辱”,这对她一个有着极强自尊心的人来如何让她能够忍受,何况在她的心里始终只有王伯昭一人,即便他死了自己也会随他长眠地下,而眼前这个摧毁自己家园,毁灭自己国家,杀害自己丈夫的刽子自己又如何能委身于他?
越想越觉得恼恨,咬的银牙“咯咯”作响,双足在地上一点,白衣飘绛,掌风呼呼,直向完颜宗弼扑来,她恼恨交心,此番攻势更为狠厉,只攻不守,招招指向完颜宗弼要害。完颜宗弼见她拼命,一时足无措,被她逼得忙脚乱,连连退避,登时落了下风,只看得围观兵将心惊肉跳,慌急异常。
完颜宗弼此时已被琼嘉公主逼得退到了兵士身旁,只见琼嘉公主“忽刺”一掌击出,完颜宗弼急忙向左闪避,“砰”的一声这一掌正击在一名士兵的胸口,那士兵口喷鲜血,仰跤跌倒,琼嘉公主就势右脚在地上一勾一托,已抄起那士兵的长枪握在中,舞了一个圈子,猱身急上,长枪挺出直刺完颜宗弼胸膛。完颜宗弼见枪势狠厉,大惊惶急,忙侧身躲闪,枪头正贴着他胸前盔甲刺过划出了一道口子,真是惊险之极,饶是琼嘉公主已近十年不曾动武,枪法难免生疏,若不然这一枪恐怕已毙了完颜宗弼的性命。
完颜宗弼见枪势稍滞,双臂探出,绕着枪杆兜了一个圆圈要夺琼嘉公主中长枪,但琼嘉公主毕竟是以枪法见长,虽多年不曾与人动,但根基扎实,长枪岂能轻易为人夺去,只见她左一拨,枪杆像陀螺一般转了几圈,随即抬腿后踢正中枪尾,完颜宗弼突感掌一阵麻热,一松,长枪已脱飞出,琼嘉公主身子一晃斜刺窜过,正循着飞枪去路,伸一招长枪重又握在里,她不待完颜宗弼回过神来,扭腰纵臂回身一枪,正是一招“浪子回头”,这是霸王枪法中的精妙招式,王伯昭当年曾在雁门关使过,后来她便学了来,这时使将出来宛如真是回浪急打让人猝不及防。
这一招既快又狠,完颜宗弼难辨回枪去路,不懂闪避,只得一个赖驴打滚着地滚开,真是狼狈之极,宛是如此,琼嘉公主这一枪还是刺透了他左肩衣甲,鲜血涔涔渗出。这要是正得霸王枪法真传,这一招“浪子回头”已让完颜宗弼命丧枪下。众兵将见元帅落败,个个瞠目结舌,不敢出一言,有心上前相帮可元帅已与人约定,不得他号令谁敢出?完颜宗弼万料不到她枪法如此精湛,又被她打的措不及,一时狼狈不堪,大惊急叫:“停停停。”琼嘉公主道:“怎样?要认输吗?”完颜宗弼道:“我从不知道什么叫认输,但你拿有武器而我没有,这似乎太不公平吧。”琼嘉公主心道:“管你那么多,能杀了你也是好的,正报我杀夫灭国之仇。”道:“这么多武器你自己不拿怪得了谁,还在这里赖我,看枪。”话未完已挺枪冲上。
完颜宗弼撒腿急向后跑,从一名士兵里接过自己的螭尾凤头金雀斧,这时琼嘉公主长枪已经刺到,完颜宗弼闻后风响,回身一斧正砍在枪头上,“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二人各感臂一震。完颜宗弼虽不如完颜宗敏那样得拜名师学得一身高明功夫,但驰马战阵斗的是兵法计谋,比的是强弓硬兵,这一点完颜宗敏却远不如完颜宗弼。这螭尾凤头金雀斧乃是完颜宗弼最得的兵器,已有数十个寒暑的功夫,驰战疆场不知已斩杀过多少敌人,这时大斧在立马精神抖擞,威风大增。众军士齐声呐喊:“元帅威武,元帅威武。”
梁王轻轻一笑,他这时反倒希望琼嘉公主能刺死完颜宗弼,这样一来他心里盘算的九九便可施展了。
琼嘉公主同完颜宗弼各自怔了片刻,完颜宗弼持斧缓步近前,笑道:“公主,这下公平了,来吧。”他既有兵器在,底气大增。琼嘉公主秀眉一扬,肩抖动,一声清喝,举枪直刺,枪尖银光闪闪,枪缨红光点点,火光下那杆通体黝黑的长枪如一条乌蛇蜿蜒盘缠,矫健灵动。完颜宗弼使开大斧,虎虎生风,斧刃寒光莹莹,好似夜黑中猛虎的一对眼睛,让人寒意顿生。琼嘉公主挺枪直刺完颜宗弼面门,完颜宗弼略一侧身,横架斧柄拨开枪头,双臂用力一磕,斧尾甩出直击琼嘉公主侧腰,琼嘉公主腰身一拧,竖立枪杆格开斧尾,但身子为巨力所震连连退了五六步方才站定,尤感臂酸疼。
完颜宗弼乃是北方健壮汉子,膂力极大,量琼嘉公主一纤柔女子和他强比力量自是不敌,虽身负绝艺也难施展。
琼嘉公主喘息了几口,稍一定神,心里一发狠挺枪又上,斧走沉猛,枪走灵巧,琼嘉公主展开精妙枪法一时倒也和完颜宗弼战了个不分轩轾,但完颜宗弼那螭尾凤头金雀斧足有七八十斤沉重,每一次同琼嘉公主长枪相交琼嘉公主的臂都被震十分酸疼,战了一会儿便渐感体力不支,浑身大汗淋漓,不禁心里又焦又燥,暗暗心惊,心想:“这样打下去准定落败,梅姑带天儿想必已经逃出了上京地域,我已无可牵挂,若是能在临走之前刺死这金贼就更好了。”
忽地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嗤嗤嗤”枪尖抖动对着完颜宗弼急刺三枪,刺罢倒提了长枪回身便走,完颜宗弼果然持斧赶来,琼嘉公主见他离得近了,忽地紧抓枪尾,拧腰纵臂,回身出枪,陡然间枪尖已点到完颜宗弼心窝。只听完颜宗弼叫道:“来得好。”倏地侧身闪避,大斧举起已顶住她枪头,回身力拉,斧头抖转,大斧上的金环已牢牢扣在她枪头的凹槽里,琼嘉公主又惊又急,奋力挣夺,可哪里挣夺的了。完颜宗弼呵呵而笑,扯着斧柄力拉,琼嘉公主倒像一只绵羊一般被他扯拉了七八步远。她心里怒极,认为完颜宗弼是有意戏耍,猛一咬牙,双足力顿,身子像铁钉一般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完颜宗弼使力扯拉了几下,琼嘉公主尤自不动,正要再用猛力时突然“啪”的一声,长枪自枪头处断为两截。二人各自正在力挣,长枪突地折断具是不防,完颜宗弼身子一晃,一个踉跄向后“噔噔噔噔”连退了四步险些跌倒。而琼嘉公主正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这一来却是顿失平衡,双脚还不及移动便一跤跌坐在了地上。
完颜宗弼先是一呆,而后哈哈大笑,大斧杵地,神色郑重地道:“公主,你已经输了,想必你会遵守诺言吧?”琼嘉公主站起身来,拍了拍上的尘土,一脸淡然,道:“愿赌服输,我自当遵守。”完颜宗弼心里欢喜之极,禁不住用力握了握拳头,但为了保持威严,面上仍是一脸平常之色。众军士齐声吆喝,个个为元帅的威风深感叹服。
完颜宗弼笑道:“如此甚好。”琼嘉公主道:“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完颜宗弼心想:“她定是让我放过她孩子,不过那子不除终是个隐患,可若是除了他又不免令她心寒,她又怎肯死心塌地的跟我?正所谓母子情深,这可如何是好。”一时没了主意,踌躇难言。忽地灵一动,道:“公主放心,我大金国也是仁义之师,这满城百姓我保证不伤害一分一毫,从今以后他们也是我大金的百姓了,我定会仁义相待。”
完颜宗弼初破大辽国都,为收服人心宽行仁义乃是必然,他也为此早有筹划,这时为避免琼嘉公主出大难题反以此为条件,明喻暗示条条俱到,心城之深,见之快令人佩服。
果然,琼嘉公主见套便入,心想:“天儿这时想必已经去远,他们就是追赶也未必找寻的到,何况东西南北天地之大,只要我不吐露天儿的行踪他们又怎能知道天儿逃往了何方?还是城中百姓要紧。”道:“那就多谢完颜元帅了。”顿了一顿又道:“我二哥乃是大辽国君,希望你能予以厚葬。”完颜宗弼道:“这是自然。”琼嘉公主微微笑了笑,但这笑容却有一种令人难以出的凄寒之意,抬头望了望浓墨般的天色,道:“夜深了,我要在这宫殿里留上最后一晚。”
完颜宗弼初时只是为琼嘉公主的美艳所惊艳,自古道“英雄美人”,世间又有哪个英雄是不爱美人的?但此时望见她涔涔流出的眼泪,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敬意,一种发自肺腑的敬意,正是琼嘉公主这种对旧物,故国的留恋,这种多情催发了他的敬佩之情。
完颜宗弼道:“既然如此,就请公主移驾寝宫吧,不知公主住在哪所宫殿?”萧寒听着二人慢条斯理的絮絮叨叨早已经不耐,叫道:“是永乐宫。”完颜宗弼笑道:“永乐宫?永远安乐,好名字,那就请公主移驾永乐宫吧。”琼嘉公主念道:“永远安乐。”罢凄然一笑,头也不回的向西折去。
完颜宗弼叫道:“来人呢,保护公主回宫,要好生照看,不得出一点差错。”一队金兵领命至前,随着琼嘉公主向西而去。完颜宗弼虽是一代豪杰,但他为人精细难免生疑,担心琼嘉公主突然施出什么诡计,这也是多年征战同敌人斗智斗勇的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