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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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张歆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自流他是我丈夫,是你的女婿,他是我们太尉府的一员,怎么可能?!”

    张震丘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是盯着柳斐然看,“对,正是因为他本该是我们的一员,却做出这种事情,才可以断定,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入赘到我太尉府来,就是一个阴谋。柳大人,老夫得没错吧?”

    不能否认的是,张震丘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但是这样的情况下,柳斐然哪怕知道掩饰也没用,也不愿意把江自流彻底推到前面来,便只是笑笑,“太尉言重了。”

    张歆却推开了旁边的人,冲了出来。她眼睛瞪得宛若铜铃一般,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对面的柳斐然,嘴唇颤抖着,“你们都在开玩笑的对不对?爹,你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柳斐然,自流他没有骗我对不对?”

    柳斐然不敢直视张歆的目光,张歆惨痛地嘶叫了一声,扑上来抓住了柳斐然的衣领,“江自流呢?!江自流呢?!我不相信,不相信!”

    “放开!”士兵们上前把张歆拉开,张歆拼命地挣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江自流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初玉尘有一些震撼地看着张歆状若癫狂的样子,她第一次见一个人如此模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如此绝望的气息。

    “江自流为什么不来?如此盛景,他应该过来瞧一瞧才是。看一看他一手造成的,岂不是很有成就感?”张震丘平静地道。

    张震丘几个儿子全都红了眼,紧紧攥住了拳头。直到此时,他们也都全都明白过来了,满腔的仇恨,若是江自流在此,他们一定用嘴咬都要把他撕成碎片。

    心理再强大,恐怕也难以做到看着这些日夜相处的人下狱。江自流是如何想的,柳斐然不知道,但柳斐然自己,对于江自流不过来,是理解的。

    此时抄家的士兵过来禀告,“殿下,大人,太尉府中财物已全部搬出,还请大人移步记录入册。”

    “好。”柳斐然不愿在此再和他们提及到江自流的事情,便要往那边去。

    张歆一见柳斐然要走,顿时扑上去抱住了柳斐然,“你不许走!你还没告诉我江自流在哪,他在哪?!我要问清楚他,他到底在哪?!”

    张歆快要疯了,整个人根本拉都拉不住,她五官都扭曲着,拽着柳斐然的官服都变了形,“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快放开!”

    “歆儿!”

    柳斐然本就理亏,此时被抓个正着,更是尴尬,摆脱不得,又不愿让别人来伤害她,竟一时胶着在了那儿。

    可是初玉尘却不管这些,她对张歆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但也绝对不够姐姐重要。眼见着她拉住自己姐姐,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开口了,“江自流是不回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位一直不出声的殿下身上,柳斐然想阻止初玉尘话,但又不便在众人面前驳了她的话,故而也不出声。

    张歆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柳斐然,怔怔地问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是。”初玉尘点头。

    张歆听到这个答案,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这是你们强迫他做的是不是?”

    初玉尘平静地看着张歆,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浮现出了一种怜悯般的情绪,“不是。”

    这种情绪狠狠地刺痛了张歆的心,这个答案是如此的难以置信,把她所有的幸福都击了个粉碎。那些和江自流在一起甜蜜的过往,红着脸的争吵,亲昵的举动,都是假的了?

    都是假的?

    张歆可见的呆滞,宛若是灵魂被抽走了一般。她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着,眼神绝望。

    柳斐然不忍再看她,想要离开,却转身瞬间,看到了张歆呆滞的神色抽搐了两下,面容变得狰狞了起来。

    就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地剐了一刀,张歆痛得整张脸都失去了控制。她撕心肺裂地叫了出来,“啊!!!”

    “啊!!!”

    她喊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就像是把心肝脾脏都要喊出来似的。她疯狂地推搡着所有能看得到的人和东西,双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掉下来了,鲜红的血丝充斥着双眼,恐怖可怕得很。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张震丘看着自己女儿这个样子,心都在滴血,他连忙上去抱住她,“歆儿!歆儿你冷静点!”

    柳斐然也红了眼睛,她知道这一切对于张歆来实在是太过于残忍,她也不知多少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后悔同意让江自流这样做。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义,为了这个国家,不是么?

    到了如今地步,柳斐然更不会罢手,只是默默承受了张歆过来的几巴掌,“来人,看住他们,若有什么问题,拿你们是问。”

    “是。”

    柳斐然与初玉尘离开了这个院子,张歆疯狂的叫声逐渐变,柳斐然稍微松了一口气,看不见的时候,至少可以欺骗一下自己,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初玉尘紧紧跟在柳斐然身边,刚才张歆疯狂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不是很懂为什么张歆会反应如此之大,那种绝望的感觉并不是和她要下狱有关,连死都不曾关心,却那么的绝望。

    “姐姐”初玉尘不解地抬起了头,问道,“为什么张歆会像疯了一样呢?因为江自流骗了她吗?可是,江自流不仅是骗了她,还骗了所有人啊。”

    “人与人的关系有亲疏远近,江自流是张歆的丈夫,且不是没有感情的丈夫。这一层关系太亲密了,无论换成是谁,恐怕都得疯。”柳斐然的声音很是低沉,明显也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她是这一局博弈之中唯一的无辜者,是我们对不起她。”

    初玉尘虽然有所歉意,但是绝对不到柳斐然这个地步。她歪了歪头,“那被骗了之后,我能明白她的生气,可为什么她会给我一种绝望的感觉呢?看着这种绝望也并非是因为可能要死而产生的。”

    柳斐然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因为爱情啊。”

    初玉尘一怔,“爱情?爱情是什么?”

    “陛下对皇后的感情便是爱情,而张歆对江自流的感情也是爱情。爱情是这世界上最摸捉不定的东西。它会让人疯狂、痴迷、振奋,同样,它也会让人绝望、低迷。”

    柳斐然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她也看过不少话本一类的,起来倒也是头头是道,“夫妻恩爱是爱情,相敬如宾也是爱情,痛不欲生是爱情,悔不当初也是爱情。只道是天下间万般滋味,都能在那个人身上体会到。”

    柳斐然的一番话,彻底把初玉尘茫然了,她没听懂,只是把这一段话记在了心里。

    她自然也不是要殿下明白过来,她自己尚且都没体会过。只是见到张歆这个模样,柳斐然心中还是五味杂陈,实在是难以言语。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道:“果然最不能利用的便是感情,这种手段,以后我都不会再用了。”

    初玉尘眨巴了两下,乖巧地点头,“都听姐姐的,不用了。”

    柳斐然勉强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看抄出来的东西。”

    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几个记录员在一旁写得手都累了,都还没把东西给一一清数下来。柳斐然出来见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又见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便道:“清点过的和未清点的分开装着先带回去,回去之后再一一清点。”

    “是。”

    见着他们都把东西收拾好了,柳斐然道:“把所有人都带回去,听候发落。”

    一听到所有人都不能幸免,那些下人们终于哭出来了,一个两个全部喊冤,有胆大的问道:“大人,就算是死也要人死个明白啊,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了?”

    “是啊大人,到底怎么了?”

    柳斐然道:“你们老爷通敌叛国,又私收贿赂,罪大恶极,铁证如山。你们都是太尉府中的人,亦有可能参与到此事来,所以都不能走。”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通敌叛国。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顿时间一片哭声,几个胆的甚至都吓晕了过去。然而这也没能阻止士兵们拉走,就算是死,也得在牢中死去。

    很快就在士兵们的推搡之中,下人们都被带走了。而后便是太尉府的主子们。对于他们,士兵们还是不敢擅自推搡,毕竟柳斐然对他们也算是恭敬,他们也不敢造次。

    一行人走了出来,张震丘依旧是面容平静,只是那一头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几岁。他那几个儿子都是面露凶狠之色,恨不得把柳斐然给吞了。最后才是张歆,张歆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走一步顿一下,完全没有了一点精气神。

    张震丘见着柳斐然,停下了脚步,平静地朝她看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太尉请讲。”柳斐然客气地道。

    “我要见江自流。”

    听到江自流的声音,张歆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原先空洞麻木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欲望,那是一种充满了扭曲和愤恨的目光,“我要见江自流!我要见江自流!啊!”

    难以想象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这样发出来,刺耳、尖锐,就好像声音都在滴血一般。

    柳斐然双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她静静地看着疯狂要扑上来,却被死死按住的张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此事,我会和他。”

    “如此,多谢柳大人了。”张震丘平静地道谢,然后从容地跟着士兵走出了太尉府。

    太尉府经历了几十年的繁华,终究成为了一座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