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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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玉尘哭晕过去了,柳斐然叹息一口气,想要把她放下来,却被紧紧地抓住了衣角。

    柳斐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她,最终还是认命地把她抱起,走了出去。

    外面大臣都归家了,余下一些宫女太监在收拾。这种地方本没有半欢可子的位置的,此时他们也都过来了。

    半欢见着初玉尘在柳斐然怀里,担忧地问道:“柳大人,殿下怎么了?”

    “只是睡着了,回东宫吧。”柳斐然吩咐道。

    一旁的苗缈跟着,柳斐然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苗缈清冷地道:“你的伤口又出血了。”

    柳斐然这样抱着初玉尘,一使力手臂的伤口自然就止不住血,一下子就把包扎好的布给浸湿了。苗缈虽然态度清冷,但明显还是关心她的,要等她安置好初玉尘之后,再给她包扎。

    苗缈三十多岁的年纪,因长期在外奔波,眼角偶尔会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细纹。可是这一点细纹并不能淹没她独有的风采,反倒是添了一些成熟的风韵。

    柳斐然听了她的话之后,桃花眼笑眯了起来,那双稍不留意就会变得含情脉脉的眼睛,盛满了细碎的光,那是一种似放松似撒娇的情绪,只听得她懒懒地道:“真好呀。”

    苗缈本是无谓之态,却在听得她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猛地撞了一下。她眸色似有变化,只是语气依旧清冷,问道:“什么真好?”

    柳斐然笑道:“有你真好呀,像姐姐似的,在我受了伤的时候,默默为我疗伤。”

    苗缈眸光闪烁得更厉害了,明明是清冷的模样,可是眼角处的细纹却悄然冒出一点来了,就好像是那湖光秋色里荡过一叶扁舟,那风、那水都恰到好处。

    “便宜你了。”苗缈淡淡地道。

    让你叫姐姐,便宜你了。

    柳斐然听明白了,于是笑得更开心了,紧了紧自己怀中的人儿,脚步坚定地、毫不迟疑地朝着东宫走去,就像那是征途,也是终点。

    这一天柳斐然还是在东宫里歇息了下来,因为初玉尘怎么都不肯放开她的衣角。

    第二日初玉尘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柳斐然还在睡着,怔怔地看着她那俊美的容颜,昨日之事慢慢浮现。

    父皇驾崩,自己崩溃要杀赛依提,姐姐冒险把赛依提给杀了,她由始至终,都站在自己跟前。

    最后自己在姐姐怀里哭泣时候,心底冒起的感受,是她从来都未曾有过的。她不清那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渴望接近她,抱着她。

    往日里也是见着姐姐便欢喜,可是却没有昨日那般的不一样。这种感觉既新奇,又好像让人觉得有些害羞,它又好像并不是不能见光,只是却又有了一丝想隐瞒的心思。它让人万分安心,可又偏偏同时让人心跳加速。

    初玉尘苦苦皱眉,思索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柳斐然眼睫毛微微颤动,即将醒过来之时,初玉尘这种复杂至极的心情顿时更是爆发了起来。心跳宛若鹿乱撞,手脚宛若失去控制,她下意识做的,竟然是立刻闭上了眼睛装睡。

    柳斐然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起身见着她还在睡,便没扰她。朝中事情繁忙,她也没有时间一直留在这儿。

    初玉尘不敢动,直到柳斐然彻底离开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那乱跳的心才平稳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似乎这种感觉也不错。

    复杂的,而又似乎是美妙的。

    不过这一种感觉,在不见到柳斐然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因为父皇的驾崩,初玉尘也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已经逐渐接受了父皇不在了的事实,她更是知道,自己即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重担,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

    初闻昊下葬皇陵之后,紧接着便是初玉尘的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在初闻昊驾崩之后,立刻就开始了新皇登基的筹备。衣裳、用具、乃至礼节方方面面,都不得半丝马虎。

    礼仪实在是繁琐至极,几年里也没几次是需要如此慎重的,所以太常就像是卯足了劲一样,一丝不苟地要把所有繁琐的流程都做足了。

    初玉尘是苦不堪言,穿着厚重的冕服,踏着不能有半分差错的步伐,因为一旦错了,太常就会在一旁语气幽幽地道:“殿下,又错了。”

    好几次初玉尘都想摔了冕冠不走了,但是可子在一旁朝自己拼命挤眉弄眼的,又知道自己不可任性妄为。

    就这样反复纠正学习,选好的黄道吉日到了。所有人都忙碌不已,为的就是这一天。

    皇宫里响起了庄重的号角声,文武百官伫立在长弘宫外的广场上,分两旁而立,朝服穿戴整齐,神色肃穆而恭敬。

    宫廷乐师随着号角声的响起,站在百官前方的柳斐然庄重地踏出了第一步,接过了太常交接而来的诏书,高举过头,一步一顿地踏上了台阶最高处,俊美的脸上满是恭敬和庄重。

    她转身,开诏书,朗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

    按理,该是梁仲焕宣读诏书,可柳斐然乃是太子太师,是辅政大臣,又是初玉尘钦点,这身份上也没有逾越之处,众臣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答应了。

    且此时见她朝服加身,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和那背后的长弘宫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倒是赏心悦目得很。再加上昨夜下过雪,放眼之处皆是茫茫,宫廷楼阁只露半截原色,一切恰到好处。

    “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为安顺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柳斐然率先高举诏书跪下,“臣等遵旨。”

    百官全都跪下行礼,高喊:“臣等遵旨——”

    太常见时辰已到,朗声叫道:“迎新帝——”

    号角声再次响起,那声音幽远悠长,像是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便存在于世,厚重而庄严。

    “呜——”

    初玉尘身穿冕服,那十二纹章皆绣在黻衣之上,那日、月、星辰昭明,天像所在,那象神武定乱,粉米粒民,无一不显露出庄重威严之姿。

    她的人儿却走出了一种尊贵大气之感,精致的脸上全是威严和肃穆,伴随着那奏起的乐章,霸者之气顿显无遗。

    她目不斜视,走到丘坛之位,此时燔柴炉,迎苍天,乐奏始平之章,她行至苍天牌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牌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上苍行三跪九拜礼。

    每一个步骤下来,她都显露出惊人的沉稳之感,让人觉得这并非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年之人。

    此时下起了雪,初玉尘走在雪中,有一种凌驾世间之上的威严感,让人心生敬畏。

    柳斐然欣慰地看着初玉尘一步一个脚印,完成所有的仪式,最终来到了柳斐然跟前。

    太常捧来冕冠递于柳斐然,柳斐然接过,亲手为初玉尘戴上。

    初玉尘看着柳斐然亲手为自己戴上冕冠,看着她那俊美的脸朝自己凑近,原本一点都不紧张的她,突然间心跳加速了起来。心底萌生了一种想要闪躲的冲动,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动。

    于是她看着她的脸朝自己凑近,甚至于闻到了一丝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就好像这飘着的雪,也带了味道。

    冕冠戴好,柳斐然领头跪下,皇宫中所有声音此时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所有人的高呼,看着所有人都跪拜在自己脚下,初玉尘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利的可怕之处。

    那是一种足以让人疯狂的感觉,生杀大权全在于自己手中。

    初玉尘记住了这种感觉。

    柳斐然曾经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之位是为民心所向,故而民心要是倾倒了,也就会丧失这个位置。初玉尘喜欢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所以,她要做一名明君,大权在握的明君,百姓舍不得她,百官动不得她!

    初玉尘的人儿,谁能想到她竟一瞬间想到了这么多?她平静地看向跪倒的文武百官,还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

    “谢陛下!”

    至此,登基大典才算是结束。初玉尘起驾返宫,文武百官亦是出宫,继位诏书宣告天下,紧接着必定也是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这些事情自不用初玉尘担忧,她从今日起正式搬到了琉璃宫来,此时也正是回琉璃宫去把冕服换下来。

    可子身份水涨船高,在宫中今也再带自己些日子便要出宫养老了,他便是整个皇宫的奴才里最有地位的一个人了,自然是红光满面。

    他见初玉尘回来了,立刻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奴才参见陛下!”

    初玉尘被他吓了一跳,见这混账东西笑得脸都成了一团,没好气地道:“一边去。”

    不过被他一岔,倒是从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心态中恢复了过来。她就站在宫门前,闭上眼睛静静地回想了一下登基大典的事情,再睁开时,便恢复了一片清明。

    权利虽好,可不能被迷失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