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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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妃这是在做什么?”初玉尘回头看了一眼跑得又没有踪影了的阿来,狐疑地问道。白奕这个人十分低调,她时常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在皇宫之中,今日能够撞见,也算是罕见。

    白奕有一点羞愧,她看了阿来消失的方向一眼,道:“阿来叼走了我一颗珠子,我怕它会咽下去,就想把它抓住。但是它跑得太快了……”

    初玉尘不在意地道:“那没事,那家伙聪明得很,知道什么能吞什么不能吞,估计就是调皮捣蛋,它叼走太妃什么珠子?朕给你补上。”

    “不用不用。”白奕连忙摆手,生怕麻烦到了初玉尘。她抬头看了初玉尘一眼,实际上是偷偷看向旁边的柳斐然,见她一直微笑站立在一旁,心里又是一阵悸动。

    她虽然不用,初玉尘倒也不会真的当没事,吩咐一旁的半欢从自己的私库里挑几样东西给白奕送去。白奕只好道了谢,本来应该让开的她,因为舍不得柳斐然,也强行站在了原地,没有让步。

    初玉尘见她模样,疑惑地问道:“太妃可是还有什么事?”

    白奕听得初玉尘这话,刹那间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心思,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她无措地用手指绞着袖口的布料,脑子里乱哄哄的,掩饰般地道:“是……是有点事。”

    初玉尘对她还是颇有耐心的,毕竟在她的寝宫里,自己也是下过地,吃过她种的东西,“哦?太妃请。”

    白奕越来越紧张,脸都憋红了。柳斐然在一旁见着这一幕,心中感叹这太妃脸皮实在是太薄了。虽然她与先皇达成了交易才会进宫,可到底这深宫里面,她无依无靠要活几十年,也显得略微悲苦了一些。

    柳斐然对白奕心存怜悯,但她与白奕又并非是朋友,柳斐然也不会为她贸然做一些什么。

    白奕憋了这会儿,终于想到了理由,道:“哀家……哀家想要点种子。”她不像刚才那么的拘谨,话都顺畅了起来,“之前陛下赏赐的菜种,已经用完了。”

    原来是这点事,初玉尘便笑:“朕知道了,太妃想要什么种子?哦,对,朕让人什么都送一点来就好了。”

    白奕找不到理由留下来了,只好道:“谢陛下恩赐。”

    她让开了一条路,初玉尘便带着柳斐然从她身边走过。柳斐然经过她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含笑示意。两人距离很近,柳斐然摆动的衣角,甚至都碰到了白奕。一阵清风抚来,带来了柳斐然身上的味道。那是很淡的一种味道,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她自有的清香。

    对于白奕来,这是幸福的味道。

    待得三人分开,白奕怔怔地回头看着柳斐然的背影,她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身形修长,腰肢纤细,与初玉尘站在一起,虽是君臣,可又并不全然落在下风。

    初玉尘似乎了点什么,柳斐然微微侧脸朝初玉尘看过去,唇角带笑,桃花眼带光,像是载满了星辰。

    没有人知道白奕倾心于柳斐然,柳斐然自己也全然不知。她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便去了丞相府,她身为丞相,必然是要忙公务的。待得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府中派了人过来接她下衙,她上了马车,车夫驱使着往柳府的方向而去。

    过了热闹的街市,转入到安静的府宅区,此时天已经快黑下来了,柳斐然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一丝喧闹。

    她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掀开了窗帘,便见侧面一条街道尽头,有几个人在拉扯。最中间的是一个女子,明显是在挣扎,她神色有一些慌张,一旁的婆子在按住她。

    余光不亮,但女子在挣扎时候抬起头来,恰好与柳斐然对视上了。柳斐然怔了怔,那女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救命的呼声,就被一把捂住了嘴巴,推进了侧门里面。

    柳斐然还是有一些怔然,因为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子,容貌竟与初玉尘有几分相似。

    她脑海里很快就分析了出来是什么情况,那一个侧门,是祯王府的侧门,而那个女子,明显是言锦庭对外搜罗过来的。柳斐然知道言锦庭性情大变,也知道他最近沉迷女色,却没有想到,原来他找也找了与初玉尘相似的人来。

    柳斐然对初玉尘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从见着她长大,又与她关系亲密,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那个女子就是以初玉尘为目的寻找的。

    这一瞬间,柳斐然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沧凉,愤怒,荒唐等等,可都难以表述出她的复杂感觉来。

    以至于,她有一些恍惚,她给言锦庭下药,到底对还是不对。

    是的,言锦庭会有今日这般暴躁,是因为她给他下了药。不是什么毒药,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而是仅仅让他受了一些折磨罢了。这药,是五石散。

    祯王府有柳斐然的人吗?自然是有的,不过因为身份有些低微,并不能接触到深层次的东西。但是,偶尔找一个机会,在言锦庭的膳食上下一点不引人注目的五石散,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言锦庭越来越狂躁,其实是吸食了五石散之后,柳斐然又故意断下了药物的供应,导致他狂乱发作,乱发脾气。

    柳斐然这样做,也是言锦庭罪有应得,他几次给她和初玉尘挑事,年前她与初玉尘的关系被揭露,都是他的杰作。柳斐然性格温和,却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初玉尘让江自流折磨了言锦庭,而柳斐然则是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来折磨他。

    事情很成功,柳斐然也渐渐把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却不想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柳斐然轻轻吐出了一口起来。

    回到府中的时候,谷雨接到自家姐,脸上浮现了一些苦笑来,“姐,夫人让您回来了立即去找她。”

    柳斐然心中有数,点了点头,脱下官帽递给谷雨,然后朝柳母的院子里去。却不想柳母并不在院子里,奶娘复杂地看了柳斐然一眼,道:“夫人在祠堂里。”

    柳斐然深知逃不掉了,逃避了这么久的问题,终究还是要摆在明面上来。她走进祠堂里面,柳母正在点香。

    祠堂里香烟的味道弥漫,独特的香气萦绕着整个祠堂,一丝烟雾升起,把祖宗牌位笼罩在后。柳母手上的香烧好了,柳斐然便撩起官袍,跪在蒲团上。

    柳母把三根香烟递给柳斐然,柳斐然叩首,柳母便在一旁道:“柳家百年以来,一开始不过是个农夫,幸得当时大人赏识,才一步步从农家子弟,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你虽为女子,却是柳家最为杰出的子弟,不到三十,便已经是位极人臣,如果你父亲泉下有知,必然也是会为之骄傲的。”

    柳斐然知道柳母还没到重点,所以不吭声,毕恭毕敬地叩首完,柳母便接过她的香烟插在香炉上,接着道:“我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也感到骄傲。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呢?”

    面对母亲的询问,柳斐然温和地道:“孩儿从未改变。”

    “不,你变了,变得狂妄自大,不知死活,甚至妄图挑战天威,与朝臣作对!”柳母话的语气变得很重,那是咬定了自己女儿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的失望,“你愧对我,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先皇对你的期盼!”

    面对这么重的责骂,柳斐然的脸色变得有一些难堪,“请母亲明言。”

    柳母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时常进宫,真的是为了给郡主授课吗?留宿皇宫,真的是因为政事吗?陛下对你恭敬有加,真的是因为师生关系吗?”

    柳斐然呼吸放缓,有些艰难地开口,“母亲何出此言?”

    “你先告诉我,你和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肯婚嫁,是不是因为陛下的缘故?”

    柳斐然沉声道:“孩儿一直以为,都未曾想过要婚嫁。孩儿心不在儿女私事上面,母亲应当是清楚的。”

    “我也原先以为,你不过是因为一心扑在了国民身上,可是如今看来,不是的,而是因为你不知廉耻,竟与陛下——”柳母声音突然高昂,然后又死死地压了下来,“与陛下不清不楚。陛下是何等人物?而你又是何等人物?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耽误陛下?”

    柳母话又急又快,显然是憋了很久了,“先皇就这么一个孩子,如今登基成为了天子,她身上关系着整个国家的荣辱兴衰,关系着整个皇族的血脉传承,而你,同样身负着柳家的传承,如此荒唐的事情,你身为帝师,身为丞相,竟然不出言阻止,你到底在想什么?”

    柳斐然呼吸都略带了急促了起来,低着头,“并不是母亲所的这样。”

    “你不要想着隐瞒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对不起你所担的官职,你面对柳家的列祖列宗,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孩儿……”柳斐然不习惯于在柳母面前谎,敷衍的话到了唇边,却难以启齿,她犹豫了一下,只能咬牙道:“孩儿尽忠尽职,未曾想过危害国家半分,婚嫁与否,不过是孩儿自己选择罢了。”

    “孩儿如今身为丞相,公务繁重,若是有了孩儿,精力不振,误了国家大事,这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孩儿身为百官之首,应该为百官做出表率才是。”

    柳母显然被气着了,“难不成,所有的大臣,都不要孩儿算了?难道女官,就不能要孩子吗?”

    “可孩儿是丞相,是璟国立国以来,第一位女丞相,而且是最年轻的丞相。”

    “你!不知悔改!你就给我跪着吧。”柳母气急离去。

    柳斐然吐出一口气,朝着祖宗牌位叩首。

    “斐然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