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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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人话, 点到为止,两人并未对使臣来科尔沁的事做多讨论, 便歇了话头。

    只不过,这气氛,到底是冷下来了。容温盯着巍峨雪山发呆,冷不丁的,耳边又响了声嘹亮口哨。

    容温吓得肩头一缩, 连心头那丝怅然都顾不上了。扭头瞪视班第,端着公主派头,一本正经建议道, “额驸, 你行事能否稳重些。”

    “行。”班第浓眉微挑,略耷着眼,学着容温一本正经的模样, “起风了,殿下可要起驾回去?”

    “……”容温讪讪,又觉得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故作斯文有些好笑,不由莞尔, “也不必如此拘束。”

    班第轻‘啧’一声,似觉得麻烦。灰眸漫不经心扫过容温, 毫无预兆把人捞到怀里, 脚下矫健一蹬, 两人同时跳上刚被口哨唤来的马儿背上。

    容温今日被班第吓唬了数次, 刚要再与他好生道道什么叫‘稳重’,班第已先发制人。

    “头次听殿下训导,未拿捏好分寸,殿下见谅。”

    哼——寡言少语的壮汉噎起人来,倒是会拿分寸!

    容温一时语塞,懒得与他争论,兀自生闷气。

    见她满脸的心事被气恼压了过去,班第唇角极轻的翘了翘。略侧过头,细心避开她头上那些野花,扯着马缰驭马离开。

    马儿跑了一会儿,容温越看周遭的景色越觉得眼生,迟疑开口,“这似乎不是我们来时走的路?”

    “此地往东疾驰一日,便可见科尔沁王帐。”

    容温闻言一怔,下意识远目这片辽阔翠色,对比公主府的四方天地,秀眉微不可察的蹙起,“现在回科尔沁?可是我们未曾向宝音图一家辞行,也未收拾行囊。”

    “去留随意,不必拘泥繁文缛节。”班第应得洒脱。

    他与宝音图一家熟识多年,相处往来,向来如此。

    “这样啊……”虽是容温主动问起的何时返回科尔沁,可这会儿真上了路,却难掩失落,兴致缺缺的搭话,“这会儿天色不早了,那我们今夜宿在何处?”

    男人低醇的嗓音被吹散在风中,简单两个荡开在容温耳边,“草原。”

    容温倏然瞪大眼,不敢置信中夹杂几分雀跃,“幕天席地的睡?”

    她知道这样做很出格,可这一川草色青袅袅的苍茫辽阔地儿,对于被高墙深宫关了十多年的人来,处处都是新鲜与——不可多得的自由。

    班第不知容温的心思,话尾微扬,揣测道,“怕?”

    “有你在。”班第武艺出众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容温信任的摇头表示不怕,那一头黄黄紫紫的野花跟着乱晃悠,“不过,若是草原下雨怎么好?”

    班第被容温无意出那句‘有你在’,哄得眉眼飞扬,甚是男儿意气的答道,“那便冒雨疾驰整夜,五月夜雨不冻人。”

    容温身子一震,错愕的侧头去看班第,“你认真的?”

    班第垂眸与她对视,灰眸中笑意忽闪。自然勾下她甩到自己脸上的辫儿,无比笃定道,“今日天光晴好,定然不会下雨。”

    距班第这番斩钉截铁的话一个时辰过后,草原突然刮起大风。

    容温压住飞扬的裙角,面色微妙,“好像变天了,莫不是要下雨了?”

    “不会。”班第仍坚持自己的判断,还不忘服容温,“我自长在草原。”

    言下之意,别质疑我,我肯定比你懂草原上的一草一木,天晴落雨!

    也是。

    容温被班第成功服,双目无神的又看了半个时辰的风景。实在无聊,稀里糊涂靠在班第怀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容温发现自己依旧在马背上,不过与睡前有些不同。

    她换成个侧坐姿势,几乎整个人埋进班第敞开的袍子前襟里——躲雨。

    容温迷茫把头从他只着单衣的健壮胸膛上抬起来。

    难怪方才睡梦之中,她总感觉自己像抱着个会发出‘噗通噗通’响动的暖炉子。

    又热又奇怪——容温揉了揉滚烫的脸,刚想抬头问班第,何时下的雨,脑袋便被一只大掌给摁了回来。

    只听班第用一种极为僵硬的腔调道,“雨下了近半个时辰,已有放晴迹象。”

    不等容温搭话,他又自顾补充一句,“很,不常见的雨!”

    他特地咬重了‘不常见’三个字。

    这是变着法给自己判断错误找补呢,也不知道之前言之凿凿不会下雨的是谁。

    死要面子。

    “噗——”容温憋笑,身子一颤一颤的,呼出的气把班第外袍撑出来给她避雨的空间烘得暖融融的。

    两人之间隔得极近,容温能明显感觉到,班第身体越来越僵。以为自己的‘嘲笑’伤了他大男人的面子,十分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强忍住笑意,故作平静的转移话题,“草原今夜还能睡吗?”

    她嗓音里,还带着酣睡方醒的暗哑,言语中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娇憨情态。再加上两人又贴得这般近,近到她的呼吸,密密实实灼在他的胸膛上。再化作暖流,一股脑全往腹奔去了。

    班第眸瞳幽暗,垂首睨了怀里这一团,不动声色的往后坐了一些,不让她察觉自己身下的反应,绷着下巴道,“雨水未干,睡不了,只能赶路去前面镇歇一宿。”

    容温失望的“哦”了一声,脑袋无意往班第胸膛上蹭了蹭。

    班第被这一下蹭得脑子发蒙,嗓子发紧,脱口而出道,“想和我一起睡?”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呆了。

    班第到底是男人,脸皮厚些。喉结一滚,木着脸胡乱描补,“……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睡在草原上,是只有你我……”

    越越不对劲儿了。

    容温忍着羞赧,瓮声瓮气断,“别了!”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默契的装哑巴。

    不过,被调戏的容温越想越气,偷偷往班第腰上拧了一把泄愤。

    班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吭都未吭一声,只当自己是块木头。

    -

    到班第所的镇时,雨停了,天近擦黑。

    因来往这处镇的多半是关内行商,且没有宵禁这一。所以,这个时辰,街上倒是挺热闹。

    容温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发现街上的人也多半在看他们,偶尔还有人捂着嘴朝他们笑。

    容温以为是自己与班第衣衫带雨,太过狼狈,引人发笑,便没在意。

    任由班第领着,在镇唯一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惦记着先前的尴尬,这次班第倒没敢直接抱着容温跳下马。而是规规矩矩先自行下马,再伸手来接容温。

    容温走在前面,班第牵马落后她一步。容温正量这家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看便知生意兴隆的客栈。忽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班第横抱在了怀中。

    这家客栈就开在镇上唯一一家青楼正对面,迎出来的店二‘见多识广’,见状眉头都没抬一下,自顾接了班第的马缰,依旧热情殷切的招呼容温班第里面请。

    容温眼皮一跳,“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别乱动。”班第压着嗓音,把容温锢在怀里,趁着店二没留意,飞快凑近容温耳边了一句话。

    容温双眼蓦然瞪圆,浑身僵滞的缩在班第怀里——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月事了!

    一直到进入客房,容温才满脸绯红的从班第怀里跳出来,一蹦三尺远。

    “咳……”班第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下佯装一声,耳根子滚烫,低声迟疑道,“可要……帮忙?”

    他记得容温晕血,所以哪怕再尴尬,总得问上一句。

    免得他前脚出去,后脚人便晕在屋里了。

    容温羞愤欲死,声音低得蚊吟似的,“要!”

    “要,这要……”班第冷厉的俊颜瞬间龟裂,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哪哪都别扭。

    最后索性做抱臂姿势,把手藏起来,表情比容温还紧张,“可我……我不会。”

    “我也不会,平日都是宫女替我准备好。”容温深呼吸一口,勉强保持镇定,“你去铺子里,问店家。”

    “铺子?”班第错愕,“我为何要去铺子?”

    容温被班第问懵了,“不是你问我可需要帮忙?我没有那个……当然得买了,还有衣裙也要更换。”

    “那个?”班第喃喃重复,整个人看起来呆得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与容温的不是一回事,驴头不对马嘴。

    担心她是因为害羞,不敢挑明,索性鼓起勇气直言道,“你晕血,用不用帮……”

    班第话未完,容温已气急败坏的截断话头,“帮什么帮,下流!”

    她晕的是别人的血。自己的这个血,不至于到晕的地步,只是犯恶心。

    -

    被突然变脸的容温赶出来后,班第晕头晕脑在房门前站了片刻,这才拖着滞重的脚步,往客栈斜对面那家卖女人脂粉香膏的铺子里走。

    这个时辰,铺子里没什么人,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正在账台前拨算盘,见到人高腿长还相貌堂堂的班第,先是眼前一亮,堆着讨好媚笑,一脸了然的往班第跟前凑。

    “这位爷是来买用在姑娘身上的东西吧?”

    在容温面前手足无措的班第,此时威风得很,眼风一夹老板娘,面无表情道,“是姑娘用的,但不是这些用在外面的。”

    他略一昂下颚,指了指那些堆放在一起的胭脂水粉。

    “嗳……奴家明白的。我这店与客栈斜对门,方才看见您抱了个姑娘进去。”老板娘笑得意味深长,又问班第,“瞧爷您的身板,可是要个全套的?”

    班第也就面上装得像模像样,实则上下牙齿紧张到咬得死紧,压根没留心听老板娘的话,听见“全套”二字,想起容温还叮嘱他买衣裙,图个省事,立刻点头。

    “好嘞,您稍等。”老板娘扭着腰进了帘子后面,很快拿出一只不的大红包袱递给班第,“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班第接过,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扔了一锭银子,便立刻回了客栈,把东西交给容温。

    之后,自己便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容温掂着手里有些分量的包袱,总觉得不太对,因为方才班第把东西递给她时,她似乎听见了包袱里有铃铛响。

    莫不是买错了吧——容温心里想着,连忙开来看。

    “嘭……”

    “咚……”

    “叮铃……”

    屋内接二连三传出异动,自然惊动了守在门外的班第,两指一扣房门,拧眉急问,“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容温双手捂着脸,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咬牙喊出一句,“你进来!”

    班第立刻推门而入,迎面便遭遇了数件大大的‘暗器’。

    班第一挥手,尽数隔开,不解的问‘偷袭者’容温,“闹什么?”

    “我闹?你看看你买的都是什么!”容温气得眼角殷红,胸前起伏不停,狠狠剜了班第一眼,指着地上那堆四下散落的玩意儿,“龌蹉!”

    方才开那包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先前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直到看见里面有个大棍子,像极了大婚之前,宫中嬷嬷教导她人事前拿的‘工具’。

    班第随着容温的手,低头看了眼正好滚到脚边的两件东西——一件是金珠大的铃铛,此时正不停响着;一件是婴儿手臂粗细的乌黑/角先生,边上还散着一方布料薄透,不堪入目的牡丹花蕊开口红肚兜。

    班第屏住呼吸,灰眸不敢置信的阖上,又再度睁开,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