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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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岂止‘尴尬’二字能道尽。

    班第黑沉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眼神飘在虚空,硬着头皮解释道, “这些都是店家直接包起来的, 我未曾开看过。”

    容温这会气怒交加, 反倒是没那么害羞,寒着嗓子, 条理清楚驳道,“若非你示意,店家会乱给你东西?还有……”

    “啊……哦……”

    “嘿嘿嘿心肝儿……这屏风前果然是妙趣横生……”隔壁传来两道高亢暧昧、不堪入耳的尖叫, 刹时截断了容温还未出口的怒问。

    容温面红耳赤,半张着嘴, 眼神羞愤惊悚,整个人受了极大冲击。

    连皇室修养都抛诸脑后了, 颤颤巍巍举起手, 怒指着班第, 齿关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来。

    隔壁的**, 再加上这满屋的暧昧狼藉——只要是个没聋没瞎的,十成十都得想歪。

    班第太阳穴突突地跳。

    在容温悚然防备的眼神中——恍惚间,他都快信了自己真是个人间禽兽。

    把一个来月事的姑娘骗到靡乱的客栈来,欲行不轨之事。

    班第吐气冷静一瞬, 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摁回去。

    正试图再次向容温解释, 却见容温突然低呼一声, 一蹦三尺高,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跌跌撞撞蹿出门。

    班第凝目一看,发现容温脚边不知何时滚了根形象鲜明的粗黑角先生。

    “……”班第后槽牙咬得铁紧,才暂且控制住去砸店的冲动,大步追着容温出去,在容温冲到客栈木梯前,把人拉住。

    大手很有先见之明的捂住容温可能会尖叫怒叱的嘴,还算镇定的吐出一句,“裙子脏了”。

    容温听进去了,并未执着往楼下跑。但还是使劲儿推他钳制着自己的胳膊,想让他离远一些。

    她动作急,手无意划到班第坚硬的皮质束袖上。吃疼后,下意识往回缩。

    班第浓眉微拢,松了对她的禁锢。

    硬拉过她刮出几道红印的纤手,垂眸认真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后,男人坚毅唇角溢出一丝称得上妥协的叹息,嗓音压得发沉。

    “你我体力相差悬殊。我若……咳,岂会给你任何逃脱机会。”

    班第着,以巧劲把容温被刮红的手,托在自己掌心,让容温真切体会差距。

    一大一,一黑一白;粗糙与细腻,刚与柔。

    容温不是不讲道理的姑娘,盯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默然片刻,情绪逐渐平静,但明眸之中羞赧仍在。

    倏地抬手,飞快往班第掌心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班第长到二十二岁,过架过仗,可从未被人过手掌心。一时间,盯着自己掌心的目光跟见了鬼似的,古怪又僵硬。

    容温可不理他,抿着唇一脸冷淡道,“所以,今日种种,都是误会?”

    “是。”班第堪堪回神,坦然道。

    把她唬成这样,一个‘是’字便完了。

    容温侧头横他一眼,没话。

    班第一脸莫名其妙,不懂为何容温明知是场误会,还要生气。

    想了想,再次把大掌摊在容温面前。

    容温蹙眉不解,“做什么?”

    “任你出气。”

    -

    一晚上两次踏足客栈斜对门这家卖女人物什的铺子,班第脸色全然不同。

    他这般显眼的相貌,老板娘自是记得他。

    见他亦步亦趋,跟着位貌美但狼狈的姑娘屁股后进来。先是一愣,接着又露出招牌般的了然笑脸。

    以为是班第完事儿了,带着姑娘来买胭脂水粉哄人开心的。还忍不住暗道了声,果然一物降一物,任他冷戾刚健,还不照样得被姑娘拿捏住。

    班第一见老板娘这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便想起险些被容温糊到他脸上那堆破玩意儿。

    一双灰眸戾气横生,两只铁拳攥得‘咯咯’响。

    容温听见动静,狐疑回头,声示意他,“你别乱动,挡好呀。”

    班第本准备抱脏了衣裙的容温到脂粉铺子里来买她需要的东西。

    可容温心头膈应先前的尴尬,坚持不让。所以两人只好以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的姿势走到脂粉铺子来。

    容温在前面走,班第则收着两条长腿,慢悠悠缀在她后面,用身体替她挡住弄脏的裙子。

    因要帮容温遮羞,班第没找着机会以拳头服人。

    横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把老板娘招来,随身弯刀往木台上一拍——逼着人一字不落朝容温把先前乱卖东西的事解释了一遍。

    容温听得既尴尬又好笑。

    那老板娘知晓自己会错意,惹了祸。忌惮一身煞气的班第与他手里那柄寒光凛冽的弯刀,连忙殷切赔罪,请容温随她去后院收拾换洗。

    班第见状,稍觉满意,利落收了刀。

    阔步往铺子门口一站,等容温出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班第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紧接着,右臂便被人轻轻一碰。

    已经换洗一新的容温俏脸带怒,挨着他的胳膊,硬是从他空出那点门缝里挤了出去。

    快步朝街上走,眼风都未往他身上斜一下。

    班第面上错愕一闪而过,厉眸瞪向老板娘,大有磨刀霍霍的架势。

    老板娘连连摆手,一副吃不消的面孔,“爷您可别误会,我可没招惹那位姑娘。方才我好意端了盆水给姑娘梳洗,谁知那姑娘一见着水,便沉了脸,把满头的野花全给摘了。”

    野花?

    -

    这镇不大,统共就一条笔溜直的主街。

    班第一眼便从人群里辨出了那道熟悉的纤细背影,三两步赶过去。

    容温察觉到他追了上来,随手从摊上拿起个泥土坯花盆,慢条斯理问道,“眼熟吗?”

    “嗯?”班第认真量了几眼那平平无奇的花盆,摇头。

    “不认得?”容温似笑非笑,“你不觉得它长得像我脑袋吗?”

    “咳……”班第被呛了一下,直觉容温的不是好话,果断否认,“不像!”

    “是吗?”容温慢悠悠道,“若我脑袋不像花盆,怎可能容得下你往上面插的那百来朵野花。”

    方才容温看见水里自己的倒影,立马想起了先前进镇时,为何那么多人盯着她笑。

    ——估计是这辈子没见过那个傻子从太阳穴到后脑勺,头上密密实实,整齐排列着上百朵五颜六色的野花。

    乍然一看,像是哪处花盆成精了。

    班第知晓容温为何生气后,更迷茫了。默然片刻,疑惑试探道,“不喜欢?”

    容温气笑了,不答反问,“你觉得好看?”

    班第毫不犹豫的颔首,很是诚恳。

    “……”容温忽然想起了他之前送的那套紫茄子装,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你可见过先前送我的那套巴尔虎部袍服?觉得漂亮吗?”

    “见过。”班第再次毫不犹豫的颔首,“还不错。”

    容温闻言,忆起了郡王府男人一脉相承的审美,好气又好笑。

    索性回到最初的问题,带着几分匪夷所思道,“你是如何想的,往一个脑袋插上百朵花?”

    这个问题委实没什么回答的必要,容温有此一问,纯属发牢骚。

    罢,也不等班第回答,自顾转身沿着那些摊,边看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镇街尾。

    五月的夜风略带几分寒凉,这一圈儿走下来,容温那点火气也被吹散得差不多了。

    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一直跟在她身后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了。

    容温怔了怔,不安的踱了几步,在陌生的街道四下翘首张望,急切惶然。

    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

    容温只顾着找人,未曾留意,直到被掠到马上,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见你。

    “你喜欢的,都应归你。”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野花。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带着相似的紧张。

    容温紧张班第方才忽然消失不见,班第紧张容温会不满意这个迟到的回答。

    都是,捧至对方眼前,简单又透彻的心思。

    镇清明的月夜下,房屋高高矮矮连成一片,街尾大红灯笼燃得喜庆——同骑的姑娘侧头与男子相视片刻,倏然一个弯了眼角,一个翘了唇角。

    先前的尴尬不虞,烟消云散。

    -

    晚上,两人住的是镇外草原上,河蜿蜒处,一家牧民多出来的空帐篷。先前班第离开那一趟,除了去牵马,便是去找人赁帐篷了。

    至于镇上唯一那家客栈,两人都默契的不想再迈入第二次。

    赁来的空帐篷比容温在苏木山住的帐篷大一些,但简陋程度却差不离。

    容温借着油灯,看清角落里唯一一套毡垫与毡毯,忍不住低声问班第,“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他们两个人,一套寝具怎么睡。

    “没少。”班第答得四平八稳,一派淡然,“帐篷主人问起你我关系,我是夫妻。”

    夫妻,自然是睡一起的。所以帐篷主人只给准备了一套寝具。

    算起来,容温与班第成亲两月有余了。可乍然一听‘夫妻’这两个字,仍觉得别扭。

    余光扫见班第已开始铺毡垫毡毯,不安的来回踱了几步。

    班第并未多话,铺好后,对容温勾勾手。

    容温慢吞吞的走过去,“我睡了,你怎么办?”

    今日下午下过雨,草原上还带着湿气。他总不能再像在苏木山时,随意席地坐上整夜。

    “这样。”班第眉梢一挑,倏然灭了帐篷里的油灯。借着月色,长臂准确揽住毫无防备的容温,两人同时倒在毡垫上。

    班第在下,容温在上。

    厚实的毡毯密密裹在两人身上。

    一时间,倒是分不清是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更热,还是毡毯紧覆裹身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