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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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维之侧着头看窗外,多年没有回来,京城的道路更宽阔了,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更多了,掩在繁华背后的生活的烟火味也更重了。

    这个世界上,能不能有一种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呢?

    方维之轻轻地把捧在手里的蛋糕放到旁边的座位上,擦了擦手之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纸条皱得很厉害,看得出来经常被翻阅,但是纸张不泛黄也不脏,证明被保存得还是不错的。

    方维之开纸条,心翼翼地抚摸上面写的那个地址,然后很快叠起来收好,再次把蛋糕捧在手上。

    时叙自然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他认识那地方,而且不只是认识,因为那正是他在京城的家,是他在外放到临江市之前从时家大院里搬出来之后住过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家。

    这个地址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他的家里人之外就只有跟着他赴任的何秘书知道了,方维之显然不是何秘书,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时候,时叙是一帮萝卜头里面的老大,因为他家世摆在那里,又有一个弟控到要星星不给月亮要太阳不给星星的哥哥。

    时祺从成熟稳重,在大人眼里是未来的栋梁,在孩眼里是遥不可及的高标,所以时叙仗着有大哥给自己出头而无所顾忌整天上蹿下跳地闯祸。

    由于时大少对弟弟的独占欲特别强,时二少自个儿又是个不怕天塌下来的,玩得太疯了到了后来那些孩都怕了时叙,不高兴跟他在一起玩了,唯一的例外是对面四合院里一个叫方巍的孩子。时叙听爸妈,方巍是方叔叔在外面的孩子,现在回来了之后很多人看不起他,让时叙可以多和他玩玩。

    时叙一开始对方巍的印象不好,因为方巍总是一个人像个幽灵一样飘来飘去,微微婴儿肥的脸整天板着看起来阴森森的。

    后来他是什么时候跟方巍玩到一块儿去的呢?时叙仰着头想了想,不由笑了。

    来也巧,那天他自证身份跟时祺的那些囧事里,大半都有方巍的参与。

    碎酒瓶的那次,他悄悄从工具房里偷了一个铲子和时祺去花园里埋碎片,时老爷子恰好找时祺去训话,时祺让时叙心掩埋别被人发现之后就回屋了。

    时叙一个人像个团子一样蹲在那里撅着屁股哼哧哼哧挖得一脑门汗,两只手的虎口处磨得生疼。好不容易挖出坑了,正是做贼心虚的当口,斜刺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时叙一惊,手指在碎片上擦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时叙气得跳脚,冲动间把手里的铁锹往方巍身上扔,铁锹脱手之后时叙怕了,心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真伤了怎么办。

    本以为方巍会躲开,没想到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吓呆了还是什么,被铁锹的边缘在额角上砸了一下,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涌出。

    方巍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拿出了藏在背后的手套,声道:“我只是想,你戴着它手会不痛一些……”手指死死捏着手套,用力到关节泛白,话未完,他的嘴角渐渐勾起嘲讽的弧度,黑眸中星星点点的光芒黯淡下去。

    方巍再没看时叙一眼,转身离开。

    那是时叙第一次对欺负了别人感到愧疚,可是儿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又不允许他追上去跟方巍道歉。

    之后的几天,时叙一直忐忑不安,生怕方巍把时叙砸伤他的事情告诉时爹时妈,但是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方巍只是自己摔了一跤摔伤了,虽然老江湖的长辈们都看得出那是锐器所伤,方巍没表示什么他们也不好逼问一个孩子。

    方巍几乎不到时家来玩了。

    有一次,时叙领着一群萝卜头从方家门口路过,方巍站在院中大树下,树冠的阴影把他衬托得无比渺和孤单。萝卜头们又开始嘲笑方巍,他没有妈妈,他是野女人生的,童言无忌之下什么伤人的话都能毫无负担地出口。

    方巍从来不回话,他只是看了时叙一眼,转身想要进屋。

    时叙突然来火,大骂了一声:“闭嘴你们!”

    萝卜头们一个个站得笔直,惊疑不定地瞟着时叙的脸色,只见时叙穿着凉鞋啪嗒啪嗒地跑进方家,一把拽住了方巍的胳膊。

    方巍回过头,眼神平静无波,时叙尴尬地挠了挠头,大方地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他听见自己:“你跟我一起玩儿吧。”

    时叙不知道的是,那个夏天在方巍的记忆中有多么重要。

    骄阳如火,蝉鸣阵阵,还有比秋霜冬雪更加轻灵美丽的笑容。

    后来,方巍不见了。

    时叙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嗓子都哑了,脸隐隐浮肿,眼睛红得像一对一千瓦的灯泡。时爹时妈时老爷子时大少时叔时大伯轮流抱他哄他都哄不好,时叙破砂锅问到底非要知道方巍去哪儿了,时爹最后无奈地告诉他,方巍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因为医治无效而去世了。

    死在孩子的心里是一件太神秘而且强大的事情,比他们所能想象的任何一个超人或者魔鬼都要强大。

    从那之后时叙再也不提起方巍了,非但不提,还刻意地遗忘。

    所谓看淡分离的最好办法就是当做从没遇到过,那大概就是时叙心理历程的真实写照了。

    可是现在时叙又想起来了,想起来关于方巍的一切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看那个蛋糕那么眼熟,六岁那年,被时祺偷吃掉的那个蛋糕就是一个熊巧克力蛋糕,时叙愤恨在心,天天拉着方巍抱怨他大哥多过分,并且着重表现了他对那个蛋糕念念不忘的心思。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每天早上管家都会拿一个一模一样的蛋糕送上来给他,跟他是方巍方少爷送来的。

    时叙从一开始的高兴到后来吃得想吐。

    他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记得那么深刻呢?因为蛋糕吃多了之后他新长出来的牙齿出问题了,导致他被时祺押着去看牙医,在穿白色大褂的恶魔手下遭受到了十八层地狱般的待遇,痛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吃甜的东西了。

    “喂!寄生者!”狐狸窜到时叙背上把他扑得一个趔趄。

    “完了完了,好不容易盼到个跟我做伴儿的人,你可不要傻了。”

    时叙的思绪被狐狸断了,他瞪了狐狸一眼,道:“你才傻了。”

    狐狸重重地“哼”了一声,亮出了尖尖的爪子:“我的程序制造者明明我是这个世界上超级无敌可爱最聪明最机智文能卖萌武依然能卖萌独一无二美貌贤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开得快的狐狸!你们这种愚蠢的人类怎么能理解我的强大,哈、哈、哈!”

    时叙回过头,一把将狐狸扔下床,顺便奉送给了它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无视炸毛的狐狸继续想自己的心思。

    方巍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家没落之后,方巍……是怎么变成了方维之的呢?

    在时叙沉浸于回忆的这段时间里,出租车已经接近目的地了,从另一条路上拐过来一辆车,插到了出租车的前面。

    时叙和方维之同时觉得那个车牌有点眼熟。

    三分钟后,两辆车同时在时叙的家外面停了下来。

    何秘书从驾驶座上下来,走到后面替时叙的大嫂秦芳瑶开车门,两人皆身着一身黑衣,黑纱臂章上两个苍白的“奠”字显示了这身黑衣的真实身份——丧服。

    时叙看着大嫂憔悴的模样,惭愧难过却束手无策。

    方维之自然也看到了秦芳瑶和何秘书,他不认识这两个人,也没多想,直接就走过去按了按门铃。

    秦芳瑶和何秘书都愣了。时叙已经车祸身亡,谁会来这里找他?而且亲戚朋友们应该都接到了通知,他们却没在葬礼上见到过这个男人。

    方维之捧着蛋糕,浑然不知他所期待见到的人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秦芳瑶拿出钥匙开门,方维之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两人。

    秦芳瑶皱了皱眉,道:“这位先生,您是来找叙的吗?”

    方维之点了点头。

    秦芳瑶内心更加疑惑,叹了口气道:“您难道不知道,叙已经……”

    “咯噔”一声,秦芳瑶欲言又止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方维之身上,他完全不敢问“已经”那两个字后面是什么内容。

    秦芳瑶从包里拿出黑纱臂章递给方维之,:“您要是有心,可以到时家大宅来送叙最后一程。”

    精致的蛋糕掉在了地上,熊巧克力在阳光下渐渐融化。

    方维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时叙家的,时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不出真相的,他们两个人的脑子好像都变成一团浆糊了。

    时叙看着方维之无比冷静地拨通了时祺的手机,由于狐狸对手机内外一切内容的掌控,时叙毫无障碍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时祺了声你好,方维之却半天没有吭声,时祺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是方巍吧。”

    方维之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冠,答应了一声。

    时祺:“方巍,你以前告诉我,你喜欢叙,你要奋斗到配得上叙的那一天,可是叙等不到那一天了,你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时叙呆了呆,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大哥什么?

    方巍喜欢自己?

    喵喵喵?

    狐狸欣慰道:“宿主啊,友情提示你,一百积分就能兑换一只喵,你千万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