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断绝关系

A+A-

    断绝关系

    国公府的护卫皆是行伍出身,军纪肃穆,悄无声息地困住花月楼,在朦胧月色迅捷出,先是迷晕楼中众人,又接了沐鸢歌出楼,唯恐有人看到他们行动,窥破沐鸢歌身份。

    一路上沐鸢歌不敢话,她瞧着外公眉间有郁结之色,知道这是忧虑过重的症状。

    外公已半百的年纪,少时征战沙场添了旧疾,前些日子又中了青毒,如今又为自己烦忧沐鸢歌想到此节,心中着实不忍,也不去管花月楼的生意,直接跟外婆一并坐了马车,连夜回到国公府。

    唐国公一生光风霁月,从不曾流连烟花之地,不曾想沐鸢歌真如北寒勋所,竟然藏在此地。唐国公心中懊恼,怪罪自己没护好沐鸢歌,以至于走投无路。

    众人抵达国公府,唐国公不忍心责骂沐鸢歌,只吩咐仆从给姐沐浴更衣,嘱咐沐鸢歌早些休息。

    那领头的婢女见鸢歌面容瘦弱,眼眶都红了,背过

    众人偷偷抹泪。沐鸢歌记得对方身份,乃是生母李凤笙的贴身侍女,国公府中的“蝶衣姑姑”。

    沐鸢歌见那婢女哭得动情,知道对方是在疼惜自己,连忙软声哄她:“好姑姑,你心里难受骂歌儿便是,何苦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蝶衣悠悠转身,如水的眸子满布轻愁:“你跟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我见了好生难”到这里便哽咽不止,良久才缓住。

    蝶衣屏退众丫鬟,亲自服侍沐鸢歌在浴桶中坐了。她做事格外细致,伸出皓腕替鸢歌试水温,又将花瓣筛选过再撒入水中。

    国公府治下有方,府中物件样样精贵,奴仆服侍主子称得上尽心竭力,沐鸢歌在软塌中安稳躺了,这才觉得四肢百骸的倦意一道席卷而来,刚沾了枕头就睡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沐鸢歌用过早膳,等着日影不断偏移,估摸着唐国公上罢早朝、回了府,这才去给外公外婆请安。两位老人果然都在,国公一身常服,靠在软塌上听厮读

    书,外婆则在一旁挽袖调香,端的是一派岁月静好。

    “今日外公来家这般早,可是念着歌儿?”沐鸢歌依着外公坐定,去瞧厮中的册子,等看清书名,她不禁莞尔一笑:这竟是她前些日子为景然园戏班子写的话本,也不知是哪个戏痴,竟将戏文誊抄出来、制定成册。

    “这本子写得不错,深入浅出、高潮迭起,让人回味无穷,只不知这后续几时能出,真让人等得心焦。”唐国公佯装不知这话本是沐鸢歌所作,极力称赞话本精彩,着还将盛了糕点和蜜饯的果盘推到沐鸢歌面前。

    沐鸢歌略捡了一颗金丝蜜枣丢进嘴里,笑出一双月牙眼:“依照外公的看法,话本里的梁生面对继母责难,该如何是好?”

    “天下竟有梁母这么狠心的女子,”外婆卸了护甲,待丫鬟用丝帕净过她的双,老人款款坐到下首,“动辄对梁生非打即骂,这样的继母,不认也罢。”

    完又絮叨了一通“人心肉长”的话,表情忿忿,

    看得出外婆对话本入戏极深。

    沐鸢歌扑到外婆怀里,露出娇憨神色,同两位老人信马由缰地闲聊。

    吃过午饭,回了自己闺房,沐鸢歌叫住一婢女:“外公今日为何没去上朝?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并非休沐,是百官参加朝会的日子,但唐国公鞋底没沾半丝尘土,根本就没离府。沐鸢歌担心天家怪罪外公,又怕直接发问惹外公不快,这才从下人处打听。

    那婢女绞着中巾帕,神色犹疑,是不敢讲的样子。蝶衣穿了花厅过来,听见沐鸢歌问话,让那婢女离去,自己行到沐鸢歌面前,盈盈下拜,未语泪先垂:“这些话国公吩咐过,本不是奴可以置喙的,可如今府上的情形,实在是危如累卵,奴拼却这一身不要,也愿意为姑娘分。”

    危如累卵?这又是何事!沐鸢歌心中一紧,花月楼算得上消息精通,但她从未听国公府有变动。她心中焦急,忙问是什么事。

    “要也并非是姑娘的错,但事情起因,还得从姑娘休弃二皇子起”蝶衣口齿伶俐,娓娓道来,听得沐鸢歌秀眉紧锁。

    沐鸢歌当朝休弃二皇子北寒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南下一带的郡县,都直接把此事编入话本,民间耻笑北寒勋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竟被丑女厌弃。皇帝本就因此事对沐鸢歌心有不满,听闻民间议论纷纷,认定是沐鸢歌让天家失了颜面。后来又听闻沐鸢歌大闹尚书府,连伤数人,沐府的姨娘二姐都没被放过。

    ——京中文臣听得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哪里肯饶过沐鸢歌,连日上了数本奏折,斥责唐国公、沐尚书教女无方,竟教养出沐鸢歌这种妖女,不仅面容似鬼,行事更是狠辣,以下犯上欺辱庶妹,违背女戒训导,大大失了女德,乃是本朝第一大恶女。

    皇帝本就心中有气,借了文臣参奏,就要治沐鸢歌的罪,认定王妃犯法与庶民同罪,当堂就要下旨缉拿沐鸢歌。面对皇帝的雷霆震怒,沐尚书着急自保,急

    着撇清跟沐鸢歌的关系,还是唐国公极力哀求皇帝饶过沐鸢歌,他愿以身替沐鸢歌接受惩处。

    皇帝怜悯国公体弱,自然不肯责罚唐国公,但也不愿松口放过沐鸢歌。唐国公无法,自请削降爵位、交出兵权称病致仕,这才换来天家恩典。

    唐国公的爵位乃是太祖皇帝所赐,今上不敢妄动,但国公致仕被他应允,兵权也收回中宫。

    “国公本想着带夫人跟姐您一起归乡隐居,但皇帝不肯答应,还分派了五十御林军编入国公府的护卫”蝶衣到这里,眼中又隐隐有泪,她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其中意味。

    御林军帮忙看家,无知世人把这当作是荣宠,但沐鸢歌明白皇帝意思:这是派自己的人盯住国公,不准对方随意离开,简直无异于监禁!

    怪不得外公没去上朝,原来外公已然无官一身轻。

    沐鸢歌穿越而来,之前只从电视剧中看过天家威压,但到了此时,才明白什么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她不曾想自己的出气之举竟埋下这种后患,一时心中悔

    恨。

    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厅管家来报,是沐府来信,管家忙派人告知沐鸢歌,唐国公事后得到消息,知道这事不妙,想赶来阻拦但晚了一步:那封信已然落在沐鸢歌里,还被怒极的沐鸢歌冷着脸撕碎。

    那是沐尚书的断绝书,他耻于有沐鸢歌这个“当世第一恶女”的嫡女,写信跟沐鸢歌断绝父女关系,还在族谱上划去了沐鸢歌及她生母名讳。

    沐鸢歌只觉得讽刺,唐国公却是经受不住这种打击,当场昏厥。沐鸢歌妙施针,忙活了一炷香,唐国公才悠悠转醒,他握了沐鸢歌的,眼中老泪纵横:“这样也好,那沐府龙潭虎穴,对你多有磋磨,从此以后你便跟着外公,待我百年之后,国公府所有家业,都由你来继承。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护你周全!”

    沐鸢歌强忍着眼泪,连声宽慰唐国公:“您不用担心,歌儿有外公外婆就很好很好,旁人待我如何,我不会记挂在心上。歌儿日后便在你们膝下,旁人必不

    会再欺负歌儿!”

    唐国公疲乏,很快睡下。沐鸢歌又去瞧过外婆,见老人神态安详,正在安歇。沐鸢歌心中初定,转身回了自己的别苑。她神情冷肃,指了丫鬟为自己净面上妆,又叫管家备好八抬大轿并若干家丁。一干人等在暮色中热热闹闹地去往沐府。

    沐尚书要跟她断绝关系,不过是一个尚书嫡女的位份,谁又真正稀罕!

    但属于我的东西,我必得拿回来。沐鸢歌敛去眼中冷意,唇边的笑容愈发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