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氏敛去眼里的神色，只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孟橘络站在一旁，心里浸出了细汗，她神色凝重，紧抿着嘴瓣，不知如何是好。

    应簌离从容地点了点头，“不错，爹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哼，臭子，什么事都不跟家里通报，就连你的腿伤好了也不，你眼里还有我做个做爹的吗！”

    应老爷倚坐在靠椅上，瞪了一眼台下的应簌离，从他的语气中倒是听不出喜怒来。

    他始终是挺拔地站着，听着应爹的训斥，不顶撞，也不回应，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缄口不言。

    应簌离的脾性，这应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知晓的，应老爷也不例外，不然依了别人，他早就大发雷霆了。

    末了，他终于回到了正题，也正是他此处把应簌离交过来的首要目的。

    只见应老爷轻咳了一声，然后语意未明的道，“家中的情况你是知晓的，你惯来是个通事理的孩子，不成规矩不成方圆，嫡庶有别，我自然是偏向子桓一些，你也莫怪，要怪就怪你娘好了，是她没给你一个好身份，好在你是我生的，与你娘的关系也不大，秋闱的话你是该参加，不过还是要以子桓的名义去。”

    他的话的时候语气很淡，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想要同应簌离商量，甚至是堂而皇之的同嫡庶有别来草草应付，丝毫没有考虑到应簌离的感受。

    不止如此，他还狠狠地踩了应簌离的痛处，贬低他娘，暗讽他娘的身份低微，也是提醒他，安守本分，才能沾着他的光去拥有一个好的出身。

    应簌离嘴上蓄着万年不变的浅笑，十指紧握成拳，他募地抬起头，神色悲凉，却又万分不屑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他的亲爹，自恃给了他好出身的男人，终是一字一句道。

    “您有什么资格去提我娘？难道不是您去主动招惹的她吗，如今倒是想起来她出身低微了，那你当初酒后乱性的时候可想过这一点？你偏向应子桓，我没有任何意见，不过，请您清楚，我和应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您将我扫地出门，从应家除了名，我这大半年里没吃过你应家一口饭，结果还好好的活着，腿伤也好了，是让您失望了吧，可能也有欣喜，腿好了又能考了，你的筹谋又可以开始了，可惜，我不会让您再次毁掉我的前程的。”

    这是应簌离第一次这么多话，没有给应爹一点思考的余地，直接当着他的面吐露出来，他不是傻子，同样的路不可能走第二次。

    应老爷阴沉着脸，双紧握着靠椅的扶，额上有清晰可见的青筋暴起，他冷笑，“好子，有种，你胆敢再一遍！”

    兰氏见状，立马上前去打圆场，“老爷，您也千万别再动怒了，之前那次吐血晕厥可是足足养了大半月，这次可得控制住啊，簌离他正值莽撞的年纪，口无遮拦也能理解，您可别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我理解什么，他敢对他老子的生活指画脚，呵，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才学就傲慢到天上了，他？他可不，早都娶妻的人了，还是个孩子？他是成心的，这子早都憋了一肚子怨气想撒了。”

    桌案上的果盘点心，凡是触可及的，统统被应爹推翻，甚至直接朝着应簌离扔过去。

    “原来您也知道我会有怨气啊，我还以为，在爹眼中，我只是个会任人摆布的布袋，没什么情绪呢。”

    应簌离仰着笑脸，面对着应爹扔过来的东西丝毫不躲，连铜盘砸在身上也不觉得疼似的。

    见他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应爹更气了，他哆嗦着指着应簌离，大喊大叫道，“来人，来人！取家法来，我今日就打死这个逆子，我打断他的双腿！”

    本来是屋里人的事，应爹这么一喊，外面的下人也开始燥动起来了，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一个个的都是心神不宁的，生怕被怒火无辜牵连，连带着做事都麻利了起来，取家法的那个厮也是一路上连滚带爬的飞驰着，生怕慢了一点。

    消息不径而走，从应簌离踏进应家门的时候，应子桓的贴身厮就回禀了他，他作为被动参与人之一，自然是时刻关注着主屋那边的情况。

    他就猜到以应簌离的执拗脾气遇上爱发怒还蛮不讲理的老爹肯定要发生点啥，好家伙，这次直接将家法都取出来了，之前哪次，也没有严重到要动打人的地步啊。

    来送消息的厮把情况的极其严重，什么老爷暴怒到失去理智，扬言今日一定要打断大少爷的腿，他吓得赶紧过来汇报。

    应子桓紧皱着眉头，这事都是因为他起的，他当初但凡要是争气一点好好读书，也不会连累这大哥受这份无妄之灾，他一脸凝重，对这报信厮了个下去领赏，就风也似的离开了。

    此时此刻，只恨没有再多长出一双腿来，他真怕晚去一步，应簌离好不容易养好的腿就又要被打断了。

    应子桓赶到的时候，应簌离已经挨了十几棍了，应爹怕下人们挨着身份不敢动真格的，便亲自上，拿着胳膊粗的木棍就往应簌离的背上砸。

    这一下下去就让应簌离发出了一声闷哼声，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气再急也不能真的将腿打断，应爹捡着背上肉厚的地方狠狠的打，希望打得应簌离皮开肉绽，跪地求饶才好。

    可不过他怎么用力，应簌离始终是一言不发，抿着唇硬抗着，除了第一下的闷哼声，竟是一声疼都没有喊，十几棍下去，累的应爹气喘吁吁，额上也落下了豆大的汗珠，他还是不为所动。

    除了面色惨白，看着真跟没事人一样，应爹黑着脸，他就不信了，这死子，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不一个字。

    孟橘络在一旁看着，那一棍一棍的像是打在了她的心里，一下一下的锤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人微言轻，就算是求情也没有半点作用，无奈，她只能去求助兰氏，兰氏是当家主母，她的话应老爷是一定会听的。

    可兰氏只是痛心疾首地冲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也无能为力，盛怒下的应爹，是谁也不敢出声阻止的。

    眼前着应簌离额上的细汗越攒越多，嘴唇也白的很，衣料上已经渗出了隐隐的红，她便知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就是命保住了，也休想再参加什么秋闱了。

    她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在应爹的又一棍落下之前挡在了应簌离的身前，应簌离正暗暗地扛着痛，根本没有注意到别的地方。

    孟橘络突然扑来，他来不及阻拦，眼看着那棍就要落到她的身上，他怒睁了瞳，用最快的速度抬去挡，不过他知道，若是硬用去抵抗，人是护住了，只怕那只臂短期是再也提不起笔了。

    眼下，他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了。

    “住！”

    应子桓进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了这一幕，他急忙抽出腰间的短匕首，激射出去，意图改变木棍的方向。

    好在应老爷在看见孟橘络的瞬间就收了，木棍因为惯性依旧往前落去，刚好遇上了应子桓射来的匕首，后劲不足，木棍果然偏离的轨迹，与孟橘络擦身而过，只听到嘭的一声，便掉落在了地上，滚到了一旁。

    “你又来捣的什么乱。”应老爷瞪了一眼孟橘络，柔了柔自己的老腰，他刚刚太急着收力，不心闪到了自己的腰。

    对于孟橘络的印象，他不是很深，也就是知道她是应簌离当初从后门抬进来的女人，名字倒是记不得了，依稀记得是府里管家的女儿，因为八字相符为了帮应簌离去病气儿才被送过来的，来这事还是兰氏主事的。

    之前听厮在乡下住的时候颇为照顾应簌离，这一点他还算是勉强满意，不过眼下看来，也不怎么样，一个莽撞的丫头。

    “应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坏了。”孟橘络咬紧贝齿，隐忍着情绪道。

    应子桓见状，先扶了孟橘络离开，“大嫂，你先去一旁歇着吧，有我在大哥旁边，你放心。”

    孟橘络看了看应簌离，又看了看应子桓，得到了前者的示意，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旁边站着了，她没什么话语权，在这里确实是捣乱。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她以为她来了古代之后已经做到了很多，也实现了很多了，谁曾想到现在了，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有些事情，无力改变。

    第一次，她对于话语权是那样渴望，她不想再被人无视了，她多希望能帮上他，做个有用的人。

    应子桓半跪在应簌离身侧，拧着眉头，应爹就站在他的正前方。

    “爹，你够了，上次是趁我不在，你做了，我也没法挽回什么，这一次，你休想再那我找事，我是我，他是他，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可别再用你那一套东西来管动管西。”应子桓语气不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