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长不大的公主「二」 ...
奶奶是胃癌早期, 幸亏发现的还算早,已经做过手术了, 术后还要吃一些中药调养。
苏阿细简单地把这个情况跟江垣了,让他放心。
大家都是虚惊一场。
不过这段时间,她白天睡觉总是觉得很累。
在梦里过得昏天黑地, 起来发现才睡了半个时。
梦境让人心情沉重, 苏阿细被白安安窸窸窣窣拆包装的声音吵醒, 她下床给手机充电, 闻到隔壁座位飘来辣条油腻腻的香味。
白安安看见苏阿细起床, 扬着脑袋问了一声:“你吃辣条吗?”
苏阿细还没回答, 柳惠心已经替她回答了:“仙女不吃,仙女都喝露水。”
白安安又抬头看了眼乔景的床铺,“乔乔你吃吗?”
没有回答。
柳惠心:“乔景去做家教了吧, 昨天听她面试来着。”
“这么酷。”白安安用纸巾擦擦油腻腻的手, “在哪儿做啊?”
柳惠心闷着脑袋玩手机:“学校附近的一个培训机构吧,我也不清楚,她又不跟咱们她的事儿。”
“哎呀我也想找个兼职, 就是不知道做什么好。”白安安看了看苏阿细,“阿细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苏阿细问:“看什么?”
“我们女生部有个学姐做礼仪的, 能接活儿, 而且资源还挺好的, 都是四星五星的那种酒店,培训的费用一个上午就能挣回来了。不过我跟她不熟,她不肯带我, 我们可以自己去找找看吧。”
“高级酒店哪里会要学生啊?”
“有的有的。”白安安激动地点头,“学姐她们,站几个时就四五百了。”
苏阿细没有直接考虑,只是注意到在旁边一直安静着的柳惠心,好心地问了一句:“惠心去吗?”
柳惠心见白安安也没邀请她,无所谓地了句:“我不做,钱够花。”
白安安松一口气,柳惠心个子不高,要是带去面试还给她丢面子呢。
当然,这些话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出口。
苏阿细这才推脱:“我有在做兼职,不用找了。”
白安安挑一下眉:“酒吧?”
苏阿细心里咯噔一下,她抬了下眼睛,声地解释:“不是酒吧,是Livehouse。”
“不是一样的吗,有什么区别啊。”
“不太一样。”
白安安饶有兴趣,热情地追问下去:“你在哪儿做啊,我也想去看看,我去过酒吧,没去过livehouse,是不是有乐队演出?”
苏阿细点点头。
“那你下次带我去吧?”
白安安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的样子,让她感到为难:“其实没有那么神奇的,如果没有你喜欢的歌手,去了也只是凑热闹,没有酒吧好玩。”
“真的?”
“嗯。”
“那下次班长他们乐队表演的时候你通知我,我去呗。”
苏阿细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白安安焦头烂额地找了几天兼职无果,算去做微商了。她最近谈了新的男友,可能在生活方面的开销会比较大一点。
苏阿细跟江垣聊天的时候就帮她随口问了句:“你爷爷开酒店的吗?”
“是啊。”
“那你家酒店招不招礼仪啊?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找兼职。”用“你家酒店”这样的措辞有点奇怪,苏阿细正算撤回,看到江垣那边正在输入,就没动了。
江垣回:“我爷爷又不管这个,她想找你让她自己去问啊,这点事还算走后门?”
苏阿细斟酌了半天,回给他一句:“行,我让她自己问,你也别跟我话了。”
“别别别,我去问我去问。”
她掩着嘴巴笑了一下,在手机黑屏里看到自己眉眼弯弯的样子,笑得好傻。
没一会儿,江垣又来消息:“你可别去做礼仪啊,得一直站着,多辛苦啊。”
“做什么工作都是辛苦的。”
“那不行,有我在,你就不能这么辛苦。”
“别犯傻了你,我跟你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富二代。”
苏阿细不想跟他太多了。
因为再多,想法也接不上轨。
***
白安安去森林那天,南州的雪终于停了,太阳难能可贵地出来露了个脸,又迅速藏进了云层。
她们车去的,到了以后,白安安一边电话一边给司机塞了一百块钱,苏阿细看着她接过找零,在包里掏钱。
白安安捉住她的手腕,示意不用了。
她看起来永远都这么大方。
白安安电话的语气挺不好的,应该是和对方起了争执。
苏阿细听她寒假放假之前和学校一个学生会的部长在一起了,对方是江南那边的。白安安一直心底里瞧不起南方人,觉得南方的男生特别心眼。不过这个部长是个有钱人,她勉强谈了一阵子。
挂了电话,她的发泄就源源不断地开始了。
情侣热恋的时候,腻在一起缠绵悱恻。吵架的时候,对方身上的无数缺点又会纷纷冒出头来。两个人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苏阿细其实不太愿意带认识的人来森林,除了白安安,也确实没有带别人来过。苏阿细一直把这里当成他们两个人的secret base,这里是和学校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白安安来过以后,就不一样了。
江垣有个很专业的技能——转鼓槌。
这个技能把kk气得总想找机会把他锤一顿。
不知道江垣私底下怎么被kk批评的,反正他现在鼓的时候不会转鼓槌了。
到底,我们的宗旨就是谁也不能跟吉他手抢风头。
但是即使江垣收敛,来看他的女生仍然络绎不绝。
对于这些观众从不认脸的后摇乐队来,出一个靠颜值吸粉的队员真的很难得。
kk不屑地表示:“谁二十岁的时候还不是一枝花来着?”
坐下来也躁动不安的白安安,一直举着手机对着江垣照,场内光线暗,她还开了闪光灯。苏阿细看不下去,劝她:“你别拍,他不喜欢别人拍他。”
白安安“啊”一声:“可是那么多人都在拍呢。”
“就是因为那么多人都在拍他才不喜欢,但是也没办法,难道你要他当场发脾气吗?”
“什么啊,既然那么多人都在拍,我怎么不能拍了。”
苏阿细气死了。
白安安发现她的情绪微妙起来,乖乖地把手机放下了,“他们怎么没人唱歌啊?”
“后摇就是这样的,你去百度百度。”
白安安:“哦。”
不难看出,她懒得百度。
等后面一个外国乐队唱完歌,白安安的嗨点也到头了,她到暗处去喝酒,玩了一会儿手机。
那头白安安不知道跟谁聊天聊得笑嘻嘻的,这头苏阿细收到一条戾气过重的短信:“你为什么带她去酒吧?”
陌生号码,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苏阿细没回。
对方又发来一长段话:“她现在每天熬夜状态特别不好,你跟她一个宿舍给她点关怀行吗,她每天睡觉都要吃安眠药,你让她少吃一点,还有别老带她去酒吧这种地方,她还是一个姑娘啊。”
苏阿细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她依然没回。
男生又:“她不是那种人。”
这年头,奇葩还都凑成对出没了。
苏阿细:“……”
“刚刚我话重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她不是会习惯在外面混的人,如果你生气的话,我给你道个歉。你帮帮安安吧,她一个女生在外地上学挺不容易的。”
苏阿细:“你有病吧?”
拉黑了。
周日回到学校,白安安迫不及待地跟乔景分享她在森林拍的东西。
两人看得很高兴,苏阿细轻脚走过。
白安安抬头不重地看了一眼,又继续看手机,但她接下来的心思已经不在手机上了,最后实在没忍住,起身冲着苏阿细:“我贫困助学金的申请没过,老师没给我过。”
苏阿细一愣。
老实,白安安过没过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还是礼貌地问了句:“为什么?”
“我猜是票选人数不够。”白安安阴阳怪气地,“你我们班投票那几个班委,也没谁跟我有仇吧。”
苏阿细去阳台收衣服,淡淡回:“不知道。”
“江垣会不会以为你那份申请还有效,所以……”
“不会,他办事情很稳妥。”
她开衣柜,把干净的衣服挂好。
再一回头,白安安已经跟到她面前来了。她倚着床梯看苏阿细,眼神古怪:“啊,不定他还想帮你争取一下呢。”
苏阿细:“你的重点不是江垣投了我,而是他没有投你,我可以肯定地跟你,不存在这种可能。”
“那你为什么啊?”
她问完这一句,房间里一阵诡异的沉默,柳惠心揭面膜的动作都变得轻之又轻。
苏阿细一动不动地站在柜门前,过了好一会儿才轻悄悄地把柜门阖上,但是话的语气已经冷到冰点:“白安安你什么意思?故意这样话膈应人是吗?”
白安安被她态度吓到,松开握住她梯子的手,往后退了退:“干嘛这么凶啊,我又没什么。”
“你是没什么,但你想什么全都写脸上了。得到了是你的应该得的,得不到就是有人想害你。你这种思想也太奇怪了吧。”
“我只是在猜啊,又没一定就是他。”
“如果你觉得江垣对不起你你可以去当面问他,凭什么在背后拐弯抹角他给你不公平对待了,你拿不拿不到这个奖学金名额跟他有什么关系,而且你都没有证据证明他没给你投票,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做的不对,何况还是在我面前。”
“……”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是很难受很想家,但是不能就因为这个,每一个人都应该宠着你惯着你像你爸爸妈妈一样哄你开心。”
宿舍里一向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苏阿细这里有了微妙的变化,柳惠心很讶异,她没想到,这层窗户纸是苏阿细捅破的。
更没有想到,她只是为了维护江垣。
苏阿细看着面色惨白的白安安,斗胆往前进了一步,希望她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她听见:“你在家里是公主,但是你出了家门,什么都不是。”
白安安:“你干嘛什么回不回家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而且,我又没他不好……”
苏阿细:“他很好,不需要你评价。”
白安安被凶得似乎有点生气,但是她此刻的情绪里面,比生气更多的是担忧。
也许白安安早就看出来大家对她意见颇深的事情,也早就开始担忧,某一天会被孤立。
但是危险的是,她哪怕知道,也绝对不会改变。
柳惠心比她会处事,乔景比她有钱,苏阿细比她漂亮。
这里面任何一点,白安安都意识不到。
柳惠心在她和苏阿细、乔景的三人微信群里发了一句:“第一次看到你生气诶。”
苏阿细想回点什么,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接茬。
毫不夸张地,她也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明着跟一个人发火。
现在,好像没有谁比谁更惨一点。
她也不那么害怕鱼死网破了。
因为有人过,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帮她扛着。
晚上电影赏析公选课,江垣在上课十分钟之后才从后门溜进来,苏阿细支着脑袋没看他。江垣坐下来,手肘无意碰了她一下。苏阿细立马缩回去,他奇怪地看他一眼。
苏阿细盯着课本,“你晚上吃什么了?”
“没吃,完球洗了澡就过来了。”
她下意识地拧住眉毛:“我过多少次了,你到底能不能把你贪玩的毛病改改?”
“我现在已经很少不吃晚饭了。”
“还总跟我狡辩。”
“下次绝对不这样了,”江垣搂着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鼻梁,“么么哒,生气会长痘痘的。”
“神经病。”
江垣用手帮她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苏阿细把耳机线扯了两道,太乱了,越扯越乱。她往旁边一扔:“帮我弄一下。”
江垣服从命令,一刻也不敢懈怠。
苏阿细看他勤勤恳恳的样子,语气才缓下来:“为什么白安安的申请没有过?”
江垣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答:“因为上学期一个同学一直都有在申请的,但是开学他漏交表格了,后来补上去,老师觉得他们家情况可能更差一点,就没给白安安这个名额。”
苏阿细沉默片刻,突然苦笑一下:“知道了。”
江垣还没问她这情绪是怎么回事,苏阿细又:“上次兼职那个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放心上。”
“……哦。”
苏阿细从抽屉里缓缓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放到江垣的腿上,声:“给你买的,别被老师看到了。”
隔着纸盒,溢出来清淡的奶香。
江垣把盒子开,里面躺了几个新鲜的泡芙。
他还没动,苏阿细又把泡芙拿回去,狐疑地问:“过敏吗?”
江垣笑嘻嘻地:“现在不过敏啦。”
苏阿细被他甜得笑了一下。
“老婆你真关心我。”
“我只关心猪。”
江垣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猪。”
***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伤害只能写在沙子上。
以男生的度量来看,这个故事可以成立。但是在女生之间,伤害只会被刻在石头上,并且有痕迹的地方,永远都会有痕迹。
至少在苏阿细看来是这样,也许白安安大度得不会跟她计较。
在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周以后,苏阿细跟白安安可以正常交流了。
这种正常交流的情况,不排除大家都是披着一张面皮的,凭苏阿细敏锐的察觉,白安安的面皮更厚实了一些,她有在心翼翼地维护着什么。
在两个女生的感情冰川彻底消融——也就是白安安彻底放下戒心之前,苏阿细回家过了生日。
奶奶出院了,憔悴了好多。苏阿细给她运回来好多中药,一点一点地抓成份,一天熬一点。等她分完药已经不早了。
她给奶奶煮了南瓜粥,也给自己煮了一碗。
平淡的生日年年如此,不会有人来给她庆祝,财富、鲜花、祝福,统统鞭长莫及。苏阿细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因为她想在每年的这一天,珍惜和奶奶相处的时候最真实最坦然的这一刻,而非被动地接收来自四面八方虚情假意的问候。
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那天晚上,苏阿细睡在自己的床上,接到了妈妈的越洋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格外温柔,她:“乖宝宝,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那时候,苏阿细心里对父母长存的芥蒂,倏然就被一只大手抚平成了悠远的河流。
入睡前,江垣给她电话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苏阿细没怎么在听,她光着脚把房间门锁上,奶奶就睡在隔壁,苏阿细害怕把她吵醒。
等她再把听筒放到耳边的时候,江垣已经完了。
周遭安静下来之后,江垣那头的风声细碎地融进了耳朵,苏阿细问他:“你在外面?”
江垣:“我在走路。”
“这么晚了还去哪?”
“去找你啊。”
苏阿细吓得顿了两秒钟,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她下床去开窗,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个角落,看到街角的人影正在不疾不徐地靠近。
苏阿细有点慌:“你来干嘛?”
江垣很平静:“给你送礼物。”
“我不要礼物。”
“我都准备了。”
“可是我奶奶在家。”
江垣大方地:“没事,我不进门。”
他没进门就真的没进门,默默地把东西放门口,默默地走了。
苏阿细等他走远了,才轻悄悄地下了楼,把门口的一个白色的纸袋拎回去。
她回到房间,把灯开,取出了里面的一张精致的黑胶唱片。
是他们乐队的。
上面写了他们每个人的签名。
方启忠。
蒋渝芮。
周凯。
江垣爱苏阿细。
江垣爱苏阿细……
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还没被死???
翻到背面。
有他亲笔写的,十六个字。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梁启超《少年中国》)
***
春天了。
渔村被芦苇荡包围,海面驶过来几艘轮渡,夕阳下的捕鱼队乘风而来,轮渡走过的海面泡沫翻腾,少顷平息。
这样一群人,他们在大海上自由来去一辈子,不需要与外面的世界接轨,每天与可爱的水生物进行跨种族的交流。这些安逸的靠海而生的子子孙孙,他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沉默终生。
海鸟窜袭,扶摇直上,散了一片青空。
脚下五米,海浪拍着长满青苔的旧砖。
这片大海是有腥味的。
江垣蹲在平地上,看底下拍砖的海浪,“以前时候跟我哥出过海。”
“出海干嘛啊?”
“看他们捕鱼啊。”
“好玩吗?”
“好玩,”他看着她笑,“有机会带你去。”
苏阿细点点头。
“你哥哥多大了?”
“30。”江垣重新低下头去,很声地,“如果活着的话。”
沉默了半晌,拔凉的冷风钻进衣襟,苏阿细把帽子盖上,蹲在江垣旁边,“怎么去世的?”
“12年钟楼街液化气站爆炸,当时他去现场报道,看到一些东西,有点受不了,后来一段时间抑郁症反反复复的,在家休养了一年,没好,自杀了。”
“看到了什么?”
“尸体、骨头、血之类的。还有……活着的人在自己面前死掉。”
苏阿细自言自语了一句:“抑郁症啊。”
“可能你现在听起来觉得很夸张,但是毕竟电视上看到和亲身经历还是不一样的。他以前走边境,每天都会看到这些东西。”
她点点头,“你想做记者吗?”
“我也不知道。”江垣蹲着看向海的另一边华灯初上的城市,平静地,“可能有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可怕。”
海滩上有赶海的群众。
江垣站起来:“走吧,不了。”
“嗯。”苏阿细也站起来。
他在海边的摊铺买了水桶,手电和铲子,拉着苏阿细去凑热闹。
苏阿细戴了一副针织手套,用铲子把礁石上的海产挖起来,挖到一只梭子蟹,倒进桶的时候,蟹腿缠在她的手套上,甩都甩不开。她委屈地喊了一声:“江垣……”
这螃蟹劲真大,恶意报复似的。苏阿细正在庆幸她带了手套的时候,江垣把这只蟹捉住了,一条蟹腿恶狠狠地攀上他的虎口,刮出一道口子。
……
江垣:“它好凶啊。”
“看着都疼。”苏阿细拿了张纸巾给他擦一擦正在往外面沁出来的血,“去洗一下。”
“嗯。”
苏阿细在附近的店里借工具帮他清洗了一下伤口,再次抬头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她心翼翼地给江垣贴上创可贴,隔着一股药味,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江垣把他的桶放在苏阿细面前,指了一下里面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你看这个。”
苏阿细嫌弃地看了一眼:“好丑啊,像我们时候玩的那种有毛毛的水球。”
“这叫海参,挺难抓的。”
她抿唇一笑:“我要夸你很厉害吗?”
江垣把桶拿回去:“那倒不用,心里知道就好了。”
“……”
他对上她的白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往路边料理店走的时候,江垣拨出去一通电话:“放学没啊,哥请你吃饭……我就在你学校旁边……”
于是他们坐下来之后,没几分钟,就来了一个朋友。
这个女孩子就是之前几次看到的那个,苏阿细看到她背着书包迎面而来的时候,紧张地挺直了身子。她还在揣摩着要怎么开口招呼,江垣已经开始介绍了:“她叫黎清颜,时候一起玩儿的,叫阿黎就行。”
黎清颜穿着一件奶白色的羊角扣呢大衣,是在高中生里面非常流行的韩国款式,中间一颗羊角扣松开了,她用两只手心地把扣子扣上去。
江垣问了句:“怎么过来的?”
黎清颜的手松开衣扣,给他了个手语,然后局促地看了一眼江垣旁边的苏阿细。
手语……
苏阿细耳边嗡的一声。
黎清颜撩了一下汗湿的刘海,把重重的书包卸下来,还有手里的几本书,工工整整地在桌子的空地上摞好。
苏阿细看着她动作完毕,身子往前凑了凑:“你好,我叫苏阿细。”
黎清颜眼睛稍稍亮了一下,嘴角牵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江垣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苏阿细肩膀上,冲黎清颜扬了一下下巴:“我媳妇儿。”
黎清颜点点头,看着苏阿细傻笑起来。
再次看这个腼腆的女生的时候,苏阿细本能的同情心盖过了对黎清颜的猜忌,她对她报以一个简单而友好的微笑,尽管好奇,但不敢长久地盯着她看。她害怕自己眼光里出现一点点微妙的异样,都会把这个的女孩子刺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接触残疾人。
江垣问她:“叔叔回来了吗?”
黎清颜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住校?”
她温温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老款式的手机,开始字。
江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低头看。
她答:“家里有的时候会很忙,爸爸妈妈太辛苦了。”
苏阿细刚刚瞄完这句话,江垣已经再次开口:“那你这样怎么专心学习?”
她继续字:“我能学。”
苏阿细问:“你们平时都这样交流吗?”
江垣:“我只看得懂简单的手语,周野都懂,通常情况是我们三个待在一起。”
到周野的时候,黎清颜微微抬了一下眼睛,在江垣话音落下去以后,她的睫毛也重新在眼睑上盖下了一片阴影。
吃完饭,黎清颜要早一点回去写作业,苏阿细让江垣送送她,她这话是真心的,但江垣也不敢啊,犹豫好半天,他机灵地给周野电话:“老周,我在xx,你来……没坑你啊,快来嘛。”
“……”
在周野来之前,黎清颜已经溜了。
江垣让周野自己跟她联系,然后领着苏阿细离开。
苏阿细问他们的关系时,江垣也只是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最后却:“周野不会跟她在一起的。”
“女孩儿单恋吗?”
“不是单恋。”江垣斟酌了一下开口,“他是个顾虑很多的人。就每天做飞行器做得都快抑郁了。”
“为什么这样啊?”
“喜欢钻牛角尖。”
“那会活得很辛苦。”
江垣想了想:“就算他不钻牛角尖,也活得很辛苦。”
苏阿细大概也明白了。
***
开学第一周,新闻课的老师就布置了一个大作业,让两个新闻班的同学按组分工,拍广告。
拍广告……
苏阿细有点头疼,买相机的事情从上学期开始就一再耽搁了,毕竟不是手笔,在花大钱的事情上面,她通常表现出很严重的拖延症。
之前江垣送过一个给她,但是苏阿细还回去了,什么也不肯要。
宿舍里面只有乔景有相机和摄像机,所以乔景自然做摄影。剩下来的工作,还有定主题,写策划,做文案编辑等等,分给柳惠心和白安安了,苏阿细做后期的配音和合成。
她们定的主题是拍一个南州的城市宣传片,要做起来挺复杂的。
她给江垣发消息的时候,他给苏阿细开了个视频,正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地盯着猫舍的门。
苏阿细:“你不要吓她,离远点,她就会出来了。”
然后江垣就退了几步继续蹲守。
……
他拍的是学校里野猫野狗的一则公益广告,没想到这些东西这么难对付,折腾了两天才拍出一点眉目来。
第三天,江垣出去开房剪片子,苏阿细趁机跟他一起去学习学习。
江垣开电脑,偏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脱外套的苏阿细:“photoshop你会吗?”
苏阿细抬眼看他,摇了摇头。
“上课没好好听?”
她低头揪了揪外套上的毛毛:“我听不懂。”
女孩子的身体被修身的淡色毛衣衬出一个漂亮身形,发现江垣正在眼神热切地盯着她看,苏阿细赶紧用外套遮了一下身子。
江垣吐血。
这都要遮……
苏阿细背着身子,把外套放下了。不是我保守,是因为你的眼神太直接了……
他招招手让她过去。
苏阿细刚走了两步,还没到跟前,江垣已经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我教你。”
江垣剪片子,苏阿细看着他的电脑屏幕学习。
他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动,但是苏阿细觉得这样好吃力,弱弱地问:“你不累吗?”
“不累……你看电脑啊看我干嘛。”
苏阿细跟他抬杠:“你这样我怎么好好学。”
江垣手一松,苏阿细在他旁边坐下。
然而学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迷迷糊糊地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电脑里发出断断续续地狗的呻.吟,喊得她眉心一动。
睁眼,一只奶狗对着镜头吐舌头。
“它好可爱啊。”
江垣:“假象。”
“……哼。”
许是她这声撒娇过分了,江垣喉结微动:“你困了啊?”
苏阿细揉了揉太阳穴:“有点。”
“那你去睡觉吧。”他继续看电脑。
苏阿细犹豫着走到床边,懒惰再一次战胜了想要学习的心情。
她侧着身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着江垣的背影,缓缓地合上眼睛,在睡着之前,感觉到江垣俯身抱住她。
苏阿细躺在他的臂弯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连眼球轻动的幅度都看不出来。嘴唇殷红,下巴洁白。每一次呼吸都伴着胸口一阵长长的起伏。
他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问:“睡着了?”
苏阿细抬了一下眼皮,微微偏头,有气无力地注视着他,发出抓着耳膜一般痒兮兮的声音:“没有呢。”
互相凝视了一会儿。
苏阿细:“我在想,你有多爱我。”
江垣思考了一下,回答她:“如果我有十块钱,我给你九块,还有一块给你买糖吃。如果我跟你吵架了,我可能会去溪边哭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也要给你摘朵花儿。如果你睡不着了,我会跑到天上把月亮下来给你,放到你的床头,用灯罩罩上,给你做晚安礼物。”
“月亮下来给我,那别人就没有月亮了。”
“我不管。我看到的月亮就是苏阿细的月亮,我看到的星星都是苏阿细的星星。”
苏阿细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跟谁学的?话这么油腻。”
江垣钻进被窝里,把被子拉到头顶,两人闷在被窝里亲。
苏阿细觉得他吻得太重了,很热,热得有点神志不清。
她的手动到哪里就被他握到哪里。
江垣吻得很放肆,嘴唇在她的身上游走,苏阿细躲之不及。
“给我看看好不好?”
“……”
“我不碰,看一眼,不会有事的。”
苏阿细转了个身子,背朝着他:“不要。”
“真的,我就看一眼,什么都不做。”
“看一眼叫什么都不做,那你还想做点什么啊?”
“……进去。”
苏阿细瞬间清醒了,拿了个枕头就往他脸上锤,“干嘛这种流氓话!”
江垣把她的枕头拉到一边:“你看你都对我动粗了,我也没还手,那就,补偿一下嘛。”他一边话一边用手指不安分地拉着她的毛衣,“看一眼。”
苏阿细摇头:“不要。”
江垣伏在她身上,手从下面抄进去,手指勾上她的内衣。苏阿细翻了个身,“哎呀,不要。”
江垣吻了吻她的鬓发,“别怕。”
他继续吻她,吻到她没有了防御能力,脸色通红,他低头去吻她的锁骨,苏阿细圈住他的脖子,江垣一边吻一边试图用手指解开她的内衣,但是太复杂了,他解了半天,手心里全是汗,不过让他高兴的是,苏阿细没有先前反抗得那么激烈。
最后一个扣子被解开之后,苏阿细侧了个身子,不敢看他,仍然一直在有气无力地把他的手往外推。
“没事的,别怕。”
江垣温柔地把她的毛衣往上拉,内衣也随着他的动作溜到了一边,苏阿细紧张地去抓他的手,江垣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指。
年轻的,异性的身体,会对对方造成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他的手臂环住她赤.裸的腰身。
女孩子干燥柔软的身体被他压在身下,江垣看着苏阿细的眼睛,咽了口口水。她没有挣扎。
“你好漂亮啊。”
“……”
他们接吻的时候,苏阿细感觉身上在流汗,也有可能是江垣手上的汗,总之这个吻让两个人都很燥。
江垣埋在她的脖子里,苏阿细突然体会到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给她带来的一点羞耻,在羞耻逐渐被放大的过程中,他的一只手已经溜到了她的胸口。
“手。”
“……”
“你刚刚的什么不记得了啊?”
苏阿细完就委屈地快哭了。
江垣慌乱地吻她,“我不动了,真的不动了,妹妹你别哭,是我不好,你我。”
“骗子。”
“我错了。”他把被子盖到她身上,“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去解决一下。”
“……你有反应了?”
“对啊。”
“没事吧?”
“死不了死不了。”他用被子把她裹起来,亲亲她的脸颊,然后跑开了。
苏阿细卷着被子,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一夜对苏阿细来过得很快,因为她一个梦都没做,半夜醒来两次,看到江垣还在剪片子,因为太困,她也没力气跟他什么,翻个身就睡着了,第三次就直接睡到了天亮。
但是对江垣来就比较难熬了,他就是连看一眼她的睡颜都觉得难受的不行,一闭上眼睛全都是……
苏阿细一定不理解,跟她在一起之后,他一天有23时都在控制生理反应的痛苦。
早上起床的时候,苏阿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江垣发现她一直避着她,以为她还在生气,都快郁闷死了:“哎呀别气咯,我也给你摸一下好咯。”
“……??我一点也不想摸你ok??”
苏阿细刷完牙,他站旁边问她:“你喜欢什么动物啊?猫还是狗?”
“啊?”
“快点。”
“猫、猫吧。”
“喵!”
“……”
“不许生气了!”
“……幼稚。”
“不幼稚。”
“幼稚!”
“不幼稚!”
吵了半天,出了门,苏阿细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声音。
“阿细!”
苏阿细警觉地回头,居然在这里碰到熟人。
白安安在尽头的楼梯口滞住,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冲她招了招手。
苏阿细微抿着唇,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
白安安,她应该看到江垣了吧。
……好烦。
苏阿细问江垣:“你昨天弄到几点钟啊?”
“两点多。”
“这么晚啊……我下次还是好好学一下吧,不要每次都麻烦你了。”她有点自责,“不过我有点笨,你要好好教我。”
“嗯。”
苏阿细发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胸口,手指立马揪上了江垣的耳朵。
“诶媳妇儿轻点啊疼疼疼!!”
当天晚自习,班上开了一个性.教育的宣讲会,一个学长和一个学姐非常老练地在讲台上讲着性.知识,班上时不时发出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学长拍拍桌子:“大家不要笑啊,这个话题还是比较严肃的。怎么样保护自己,怎么样不去伤害别人,这些问题,都跟我们息息相关。”
ppt上面展示了一些非常详细的专业知识,看得大家脸红心跳。
苏阿细听到一半就不好意思听了,发现一排桌子最外面的白安安隔着中间的柳惠心伸着脑袋看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苏阿细把头埋起来,无所事事地刷微博。
上次的事情对白安安来好像是过眼云烟,但是苏阿细是真的不愿意看到白安安一次又一次挑战她的底线。
“下面找几个同学谈谈自己的感想啊。”
众人精神高度紧张。
“那边那个女同学。”学长指了指苏阿细的方向。
她头都没敢抬,就听见背后刺耳的一圈掌声,掌声里夹杂着幸灾乐祸地念叨声,在喊她的名字。
苏阿细站起来,尴尬地沉默一会儿,随便扯了一句:“女生都应该好好保护自己,男生要对自己的女朋友负责。”
“得好!”
掌声啪啪啪。
“下面,找个男生来看吧。”学长视线在班上扫了一圈,“班长来了吗?”
掌声啪啪啪啪啪,伴随着一圈放肆的笑声。
“垣狗,点名了点名了!!”
江垣抬头,急速地问了旁边人:“什么?”
“感想!”
“哦,那个……男生都应该好好保护自己,女生都要对自己的男朋友负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阿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