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全并不敢直接去找琊州知府上访，因为他们这一路告过来，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当做刁民打杀，更有甚者，何大全一行人还没到地方，当地的官员便听到了消息，张贴公示，派出官员去围追堵截，几个人犹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只能当乞丐流落市井之中。

    当日离家之时共有十人同行，死了三人，走了四人，只因觉得上告无门，官官相护，又沦落到这副田地，还不如就此算了。

    何大全和其他二人则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既然出来了，又走到了现在，就没有放弃的道理，前有狼后有虎，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会来继续祸害人，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背水一战，放搏一搏。

    何大全可以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程盟，他也不幸，失去了那么多，才看到一丝希望。

    既然有希望，就不能轻易放弃，既然有希望，就有拨云见日的可能。

    程盟对于何大全的话半信半疑，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因为一个陌生人突然站到你面前，告诉你哪里哪里有坏人，你快去抓，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掂量掂量，但是又不能空穴来风，无端的站出来让你去抓坏人。

    所以，他第一反应其实是，朝中有人要对他下！

    程盟是个十分心谨慎的人，又非常聪明，能在官场游刃有余，又得民心的官员，心里都有自己的一番点亮，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思索到天明，第二日离开县衙时，顺便带走了何大全。

    无巧不成书，如此过了一年，朝廷下了圣旨，程盟领了三峡的差事，拿到圣旨的时候，他的都在颤抖，跪在地上谢过皇恩，在起身，腿一软几乎摔倒。

    何大全在他府上领了个粗使伙计的活计，正好在场，赶紧将他扶住，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何大全喜极而泣：“大人！大人，我们家乡有救了。”

    程盟没有话，拜拜进了书房。

    正是这一趟巴蜀之行，让他证实了何大全的话，焦阳县和成湖县的情况触目惊心，让他有些后怕，当然，他去焦阳县和成湖县，只是作为普通的行脚客，暗中查看，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到身为朝廷命官看不到的一面。

    天色渐暗，夕阳挂在山头上，将西山染成一片血红。

    正值盛夏最热的三伏天，即便到了黄昏，依然热的人喘不上气，程盟走了大半天，面色晒的通红，他抬起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拿出腰间的水壶喝了口水，他早上出门时灌了满满一壶，喝没喝多少，都被这桑拿般的天气给蒸发掉了，仰起头空干最后一滴，程盟擦擦嘴，准备去找户人家讨口水喝，正好也能借打探一下焦阳县的情况。

    四外是巴蜀特有的风景，绿油油的，他生在西北，长在北方，从未到过着南方的地界儿，也不知究竟地里种的是庄稼还是野草，一层一层的梯田无边无际，怎么瞧，怎么是一副富裕有余的景象，新下一时高兴，也有些纳罕。

    这个村子，叫做李村，处于成湖县的东南角，与焦阳县接壤。

    村子里静悄悄的，不时走过几个人，皆是佝偻着脊背的老者，又或着垂髫儿，竟是没见一个荷锄而归的青年，程盟一面走，一面想，他恍然发觉一处不寻常的地方，那良田千倾地，竟是一个劳作的人也无，寻常不管什么时候，田间地里都能看见忙做的农民，怎么会没有人呢？

    程盟怀着满腹疑问，敲开了村头一家茶寮的门。

    开门的是个男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生的十分壮实，呆头呆脑的，躲在门后面，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虎子，谁呀。”

    后院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唤，应声走过来一个妇女。

    程盟赶紧拱作揖：“大姐，在下行脚至此，见贵舍挂着茶寮字样，特来讨口茶水。”

    那女子用围裙擦着上的水，眼神中带着警惕与打量，伸将虎子抱到一旁，打开门，不冷不淡道：“进来吧，没有茶水了，只有清水。”

    “也可也可。”

    程盟赶紧点头，一面进了堂中坐下，抬头一看，屋子里还算干净，只是看着桌椅模样，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就笑着随口同她话家常：“大姐，我瞧着着周围好像人眼稀少，您这生意可还选好？”

    “你是外地来的吧？”

    女子提了个茶壶过来，又转身去给虎子穿马甲：“这地方人都快绝户了，谁还有闲心喝茶。”

    程盟心头一跳，赶紧问道：“此话怎讲？”

    女子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没有话，转身带着虎子进了后院，只：“你喝完水就走吧。”

    程盟好容易碰到个活人，有心要打听些事情，怎么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的走，连忙站起身将人拉住：“大姐，大姐留步。”

    女子警惕的看着他：“你要作甚？”

    “大姐莫怕！”

    程盟赶紧松开，将双举起：“大姐莫怕，我不是坏人。”

    好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程盟简直使劲了浑身解数，才让那女子放松了警戒，坐下来同他了一些事情，起因竟与何大全所之事如出一辙，不，一模一样。

    程盟听得后心一凉，神色越来越难看。

    “大姐，此处并非属于焦阳县境内吧？”

    程盟犹豫再三，在心中想了无数种问法。

    女子哭笑：“焦阳成湖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样的狗官，一样的朝廷。”

    “哎”

    程盟下意识摆了摆，他想朝廷才不是这样，话到嘴边，急忙顿住，心里敏的察觉了什么异常，赶紧问道：“何出此言？”

    女子就道：“若非朝廷允许，一个七品芝麻官，有多大的能耐去开银矿，去开铁矿锻造兵器！”

    “锻造兵器？”

    程盟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私自锻造兵器可是违法的”

    女子看着他：“所以，定是朝廷允许的，价格村里能干活的都抓去了，现在留下的，老的老，的，能干什么？”

    程盟眼珠一转，问道：“大姐可知，那些兵器运到了何处？”

    女子摇头：“这谁知道，州官放火，还能告诉百姓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