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一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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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原列阵,赤兀极这是想用人海战术围歼我们。可这围歼,关键是在围,是要得围得住。”

    程知稍顿,提气传音,“众位弟兄,今个夜里,我欲使你们为利锥匕首,破开这人墙口袋,你们可否做得到?”

    众人乍一听得耳中言语,不由呆愣。左右相顾,面面相觑,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自家主上,是修为盖世、段非凡的神人。

    而后,傅家军上下露出激昂神色,眼中尽是坚定,向着前方同时一礼。

    程知唇角上翘,眸色幽深,“山子,你方才不是前头那处火光连天么?我接下来,便让你见一见,什么叫做真正的火光连天。

    杜玉,待会儿你跟在我身边。你可要跟好了,先前我有要助你进境,可这一路上都还没有什么会。”

    话音一落,程知扫了眼马背上的箭筒,从中抽出三支箭,右握着,左运气一抹,眼底金光闪过。滋滋声响,掌所触之处,箭头突地生出火来。

    随即取过一张弓,拉弓搭弦,程知双目微眯,冷冷一笑,便是三箭齐发。

    火箭由着内劲射出,仿若挟着千钧之力,直直向前飞去。穿过一片空地,直至那火光通明之处方才停了下来。程知中所持强弓,瞬间弦绷弓裂,断作几截,坠落在地。

    扔下残骸,程知摊喝道,“弓来!”口中杀气四溢。

    这几下动作,只是瞬息。周围一众,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杜玉却是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取过马鞍上挂着的弓箭,将弓递至自家主上中。

    程知接过,单一旋,又是几支箭搭上。同方才一般的法,再一次射出。而这一回,其余众人也陆续反应过来,递弓的递弓,送箭的送箭。

    程知保持着燃箭、搭弓、射出的姿势,接连十数次。直到耳尖一动,闻得嘈杂声、马蹄声渐响。

    是时候了。程知嘴角一扯,眼尾上挑,“随我上!”夹了夹马腹,一骑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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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对面,不远处,北胡之主端坐马上,眸中满是阴鸷。

    “你的,最好都是真的。”

    “大汗明鉴,自是绝无虚言。若是傅徴今夜未至,待到天明,大汗大可分兵搜索。她人既是到了王庭,那左右跑不出这块地界。”

    赤兀极闻言,重重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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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五晚间匆匆来见,信誓旦旦,口称见着了那个傅徴领兵杀将而来。赤兀极一听之下,只觉荒谬。

    大周军队确实动了,日前还与己方先头兵马交过了。可那傅徴,怎会突然穿过草原,出现在王庭?她莫不是会飞天遁地不成?

    只是,晏五并没有撒谎的理由。一来,他在大周已成丧家之犬,昔年旧事揭开,汉人不可能容得下他。他唯一的选择,便是来向自己摇尾乞怜。二来,他的是傅徴沿路飞驰,杀人拔营,那自己只消派人去验,便可立知真假。

    晏五所讲的,赤兀极眯着眼,脑子里头迅速过了一圈。

    他提出,傅徴不知缘何,脱离周朝大军,只以轻骑现身,虽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却也是诛灭良。

    他,傅徴其人,行事奇诡,偏好穷尽一己之功。她会出现在这附近,必是冲着王庭冲着自己而来。

    他,傅徴这会儿既是有了动作,若不一鼓作气发起夜袭,待到自己发觉,便会泄了行藏,前功尽弃。所以,最大可能是在今夜。

    他,傅徴武力不假,不负人屠之名。周边守卫的兵马与之交,一触即溃。他见势不对,便迅速赶来报信,只为一举除此大敌。

    傅徴,傅徴,赤兀极念叨了几声这个名字,便是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从来也没有人胆敢这样耍弄自己!这个人,这个人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于是,赤兀极只思索了片刻,没多犹豫,便允了晏五。传令大军列阵,待此人自投罗。

    若是晏五谎报军情,自己事后有的是法子惩治了他去。可但凡他的有一丝可能为真,那自己绝不能容忍这个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去,哪怕一日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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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兀极正想着自己预料中的猎物,一遍遍地回放着她曾经的冒犯。

    用兵如神,才略无双?这不是踩着我的脸得来的?人屠之名,猛锐冠世?这不是踏着我儿郎勇士的鲜血得来的?

    傅大将军?征服胡地?真是痴人梦!你他娘的找死!

    我今个儿便要取你人头,叫你周朝的那些个软蛋废物好生看一看,安安份份地滚回你们城墙后头缩着,还有活路。草原,那可是我赤兀极的天下。

    赤兀极心下急迫,急不可耐地想要一雪前耻。侧头望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晏五,阴测测地警告了一句。今夜若是除去了那傅徴,你临阵脱逃,还跑的那般快的事情,我便不计较了。

    正此时,赤兀极冷哼声刚落,便觉着夜空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接二连三。片刻之后,传来一阵喧哗。

    赤兀极视线循着那动静之处望去,猛地回头,眸子一缩,是营门。不知何处射来的火箭,竟是点燃了营门。

    还不止。那箭枝不停,随后又至,宛若一阵箭雨,穿过营门,射向了大帐。火势迅即蔓延,几个帐子都烧了起来。

    方才闪过的,那是箭矢?这怎么可能?

    赤兀极环顾四周,而后瞧向远处,眼中惊疑不定。

    “傅、傅徵,傅徵,是她,是她到了!”晏五愣生生地见着眼前这一幕,突地大喊出声,“她是绝世高,只有她能做到!是她来了!”

    赤兀极目光森然,一侧头,杀气腾腾地瞪了一眼晏五,再望向前方暗处,牙帮子咬的咯咯作响。

    “敌人自投罗来了!正在前方。儿郎勇士们,还不给我上前,去杀了她?”

    一时间,号角声响,火把竖起。黑压压的一片,以胡人营门为中心,向四周呈扇形张开。随着赤兀极令下,便纷纷策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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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一阵大笑朗声传来,“劳大汗久候,我傅某人这便到了。”

    程知来到开阔处,停在正中间,恰与北胡军队两翼在水平线上接壤。

    “傅、徵,”赤兀极脸上扭曲,一字一顿,“你既是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程知眉头上挑,“自是不会走。我会在此处,拔除你的巢穴,等待我大周王师合军。”

    “呵,”赤兀极怒极反笑,“大言不惭!就凭你?凭你这点兵马,给我大军勇士塞牙缝都不够。”

    “喔?我倒想知道,大汗你如今还有多少个四千人,可喂饱我中宝刀?”

    赤兀极气血上涌,抬直指前方,臂抖个不停,显然已是忍耐不住了。

    正要下令攻击,却是被程知突地开口截断,“大汗你难道就不好奇,我这点兵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能够来到你北胡王庭?”

    “为何?”

    “因为,”程知眯了眯眼,轻笑一声,“因为我大周承天命,起义战,伐无道,助万民,我大周军队乃是神兵天降。因为你赤兀极暴虐无德,人心尽失,却忝居族长之位,你的神山圣地抛弃了你。所以,我大周军队得以顺利通行。”

    “乌尔朗日格恩里斯山?你是乌尔朗日格恩里斯山?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随着程知携着内劲的话语传开,赤兀极额上青筋暴起,中紧紧攥着刀柄。待到听得最后一句,却不禁脱口而出,“乌尔朗日格恩里斯山山势险要,峭壁高耸,压根通不得人,更遑论兵马!你们怎么可能通过?”

    “所以才,我大周军队是神兵天降,是承天景命。”

    “”

    赤兀极猛地闭了闭眼,不再多做废话,再次下达了杀灭前方敌人的命令。

    北胡军队闻令,迅速向程知一行聚拢,意欲形成包围。

    程知眼中冷芒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夹马腹,主动朝着胡人包围圈进发。

    后头的傅家军,分列方阵,各自呈八纵,面上肃穆,此刻见着自家主上动作,便紧跟上脚步,也迅即向前冲去。

    北胡两翼见状,赶忙调转马头,前军变后军,追击傅家军后部。

    北胡后军将领见状,啐了一口,冷笑道,“自寻死路!”抬,正要挥下,口中一声放箭将要喝出。

    而这厢,与此同时,程知正在策马,忽的嘴角上挑,笑容诡异。从马背上掏出一包物什,以内劲送出,向正前方掷去。

    同时,再一次与先前一般的法,拉弓搭弦,见着那包裹将要落入胡人阵中,便咻的一声放箭射出。

    这一过程极快,北胡后军的弓箭还未开弓就位。而胡人阵中士卒,瞧见前方飞来一不明物什,便直直挥刀砍去。

    哪曾想,这刀锋还未触及,那物什便炸裂开来。周边胡人被这一下,兜头兜脸地撒了满身。

    有胡人惊吼出声,“汉人卑鄙!有暗算”一抹脸,调子却是戛然而止。

    “这、这、这是木屑?木头渣子能管什么用?”那胡人愣了愣神,喃喃低语。可最后“用”字话音未落,整个人意识便就此定格,眼前血色漫开。

    程知这一箭,算得正好。趁着包裹破开、木屑飞扬之际,正中红心,射入了胡人阵中。箭尖明火甫一接触这弥漫半空的木屑,便以惊雷之势砰地爆破开来。

    以这一箭为中心,周遭胡人尽皆被炸飞了去。火势蔓延,北胡阵中顿时出现了缺口。

    程知如法刨制,先后奔向左右两侧,继续制造了两起爆炸。

    场中大乱,一片惊呼哀嚎。

    程知提气,高声喝道,“此乃神罚。赤兀极触怒上苍,天神降谕,要褫夺他首领之位。尔等眼下停,天神便只认首恶,免去尔等责罚。”

    一回头,见着杜玉确是跟在自己身侧,只落下几步,随即传音,“杜玉,把我方才讲的,用胡人的话再一遍。”

    “”杜玉看傻了眼,此刻压根还反应不过来。

    程知眉头一皱,近前几步,一掌印在杜玉胸前,助其平复心绪,恢复神智。

    一阵内息渡去,杜玉只觉身子一震,下意识地按照那人吩咐,复述了一遍。携着程知内劲的话语,瞬间以雷霆之势压下了场上躁动。

    “免去尔等责罚,免去尔等责罚,免去尔等责罚,”这短短几句,在空旷的草原上空,不住回响。

    众人惊骇不已,有心性稍弱笃信鬼神之辈,已是扔下了兵器,伏趴在地,连连跪拜。

    “缴械不杀!”程知单持刀,猛地一夹马腹,径直向着赤兀极所在的方向迎了上去,杀入阵中。

    一劈一砍,一削一扫,只如行云流水。比之沂城那会儿的颇有凝滞,不愧是迈入了一个新境界。程知放任自己陷入到那种清醒而又沉迷的状态中,眼中金光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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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玉凭着本能,跟在那人身后,只觉得天地间突然都变了颜色。她那一句天降神罚,杜玉居然有些信了。

    方才傅徵扔出去的那物什,自己分明亲眼所见,只是一包再普通不过的木头碎屑了。

    先头,傅徵放走了晏五,又去往晏五的帐中停留了片刻。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忽然就把帐子给拆了,几掌震碎了那些个木头架子。

    杜玉只以为那人是后悔了,亦或是因着晏文蓁触怒到了哪里,并不敢多言打扰。

    可哪曾想,那人竟然慢条斯理很是认真地将那些个木头碎屑,打了包袱,装了起来,还带在身上拿走了。

    杜玉素来明了,傅徵其人无法以常理度之,只目瞪口呆地见证了全程,见着那人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探问,只当做没瞧见。

    可眼下这是什么鬼?一包木头屑子,竟是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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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玉愣神间,程知起刀落,已是一路冲杀,逼近北胡营门。

    作者有话要:

    程知事后感言:第一,装神弄鬼,效果很好。招式不怕用老,管用就行。第二,感谢数理化,感谢义务教育,感谢现代文明。第三,在户外人为制造粉尘爆炸,动作实施困难,操作要求很高,请勿模仿。

    杜玉补充:不要依着好奇心,顺着傅徵发问,心气死。

    国庆当然要更一发,可惜还是没赶在十二点前。

    诸位,国庆节快乐!来一波节假日彩头,还是先到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