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鹰犬(三十九)
这人敛息功夫了得,是原朝身边的随侍,跟在原朝身边很有些年头了。年纪比原朝大上一些,据是东厂重组前的老人。程知不敢大意,该表现的表现了,该传达的传达了,可要怎么处置,怎么上报,就不好招呼都不打一声随意自专了。
被程知点着的那人,听得这么一句,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而后乐呵呵笑道,“大人聪慧沉稳,素有才干,督主只请您随意,尽兴就好。”
程知:“”。好的,明白了。
既然原大督主发了话,让随意尽兴,那程知也就不客气了。
“三皇子身边插了多少钉子?都是什么来头?昨个儿,又都有谁、什么点递进过消息?”
程知毫无异色,泰然自若地问起案件相关,叫那位原大督主的身边人瞧在眼里,愈发眯得见不着眼睛了。
那人呵呵一笑,中凭空出现了一张折了几折的纸,“大人同督主不愧是父女呀。这不,今个儿这事一出,督主就同老奴讲啊,大人会用得上,让老奴准备好给大人。”
程知闻言垂眸,羞涩地笑了笑,从对方中把纸条接了过来。
几息之后,程知尽数扫过,便将纸条原样折好收起,同时扬声唤道,“郑将军!”
带人候在门外的郑义听着这一声招呼,便压着边排在第一个的推门进来。
“大人,此人乃是三皇子宫中的大管事。主子有何异常,他都应当知晓。”
郑义一把将人掼在地上,开口向程知回禀。他这会儿因着前头的猜测,话语里头也就不怎么客气了。没什么殿下不殿下,这主子的异常,也不仅仅是指三皇子出事前有什么征兆,还包括他是不是同朝臣联络,他烧掉的文字里头那已招是不是东厂办的案子的已招。
“嗯。”程知的、做的,主要是给她那个好义父看的,但碰到这么个上道的人,也还挺不错。明白郑义的意思,程知略一点头,眼露赞许,以作回应。
郑义见着讨了东厂大人的欢心,心下一松,转头朝跪在地上的那管事喝道,“还不将你所知道的一应事情细细与大人听?”
“是!是!大人容禀。。昨个儿殿下安置歇下并无异状,宫人伺候完殿下便如常告退。。之后外间侍候值夜的也不曾听得动静。。今日宫人入内服侍,便见”
那管事语音颤抖,看得出来很是害怕,却勉力镇定,尽量口齿清晰叙事完整的回话。
“你是三殿下宫中的大管事?你叫什么名字?”
“呃,是、是,奴婢常忠,奴婢”
“常忠?好名字。昨个儿三殿下是几时安置歇下的?”
“几、几时?哦、哦,戌、戌时末”
“之后半点动静也无?”
“无,”不曾有人听得动静,奴婢再三问过值夜的宫人。
“起个夜,倒杯茶,也没有?也不曾喊过人,不曾有人求见?”
“”常忠低垂着头,一个无字正答到一半,将将出口,便听到程知紧接着的一问。尤其这最后半句,仿若惊雷炸在耳边。
常忠浑身一颤,霍然抬头,露出了一张惨白的面孔。四目相对间,他瞧进了一抹黑沉幽深,整个人瞬间呆滞,动弹不得。察觉失态欲要掩饰的动作一停,再不敢做多余之事。
“常忠,你可知道,谎,尤其是在东厂的人面前谎,会是个什么下场?”
话音幽幽响起,似远似近,“三殿下究竟是几时安置歇下的?戌时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常忠嘴唇嚅动,本就被程知一上来又是问名字又是直击重点给惊到了,这会儿在她威压之下,毫无违逆之力,只得带着抗拒乖乖答道:“是、是亥时末。戌时之后,殿下难眠起身。”
“喔?难眠起身?起身去了书房?折腾了一个时辰?常管事,你是给三殿下带来了何等难眠的消息啊?”
“?!”从惊慌到骇然,从面色惨白到面若死灰,就是一瞬间的事。
程知把这番变化瞧进了眼,心下大致有了数。程知瞧过了东厂消息,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并没有其他势力的烙印,这个常忠就是纯粹的三皇子死忠。就这点而言,这位三殿下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至少没出现心腹位置是他方卧底的惨剧。
人既然没什么疑点,基本可以排除同成氏有干系,那程知也无意为难,只确定一下就罢。程知不再废话,单刀直入。
“你戌时末亥时初带着急件求见,叫醒了已入睡的三皇子。常忠,我且问你,三皇子知悉不妥之后有何指示?你可亲眼见着他再一次回到卧房就寝?你收到的事关东厂的密报又是谁人予你的?”
“”
“我可提醒你,东厂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虽无家室之累,赤条条一个,但我想着,你也不愿有这个见识。”停顿了片刻,“如实招来,给我省点事,我就成全你,让你简简单单去殉主。要是你的有价值,饶你一条命,也未尝不可。”
“”
以程知的功力,对底下听命办事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委实有些欺负人了。所以,她毫无意外地得到了一份令她满意的口供。
据东厂消息所述,晚间的时候三皇子宫中出了点异常动静,程知咂摸着,猜就是有外头的人递了消息进来。前后一串,也就连上了,这大概又是成氏实打实留下的可查线索。
循着猜测诈一诈,这个三皇子跟前大管事供述出来的,就验证了这一点。
三皇子戌时五刻熄灯就寝,常忠戌时七刻收到消息闯入求见。之后三皇子匆匆起身来到书房,看完消息得知自个儿约莫沾上了一身腥,可能要迎来一个危险至极的屎盆子。惊惶了半晌,提笔写下密信,于亥时二刻派出了常忠,嘱咐他联络人送至几个外廷心腹中。
密信中有着令几人速拟对策,待常忠拿齐回信再返回时,已是过了五更天。常忠问过值夜宫人,三皇子亥时末便又回房入睡,心下稍安。眼看时辰将近,便再候两刻钟,直接等三皇子起。
接着下来,就死人了,就是现在这个局面。而那几封回信,常忠见着出事当立断给毁尸灭迹了。只是,他毁之前有拆开看了,内容都记下来了,这会儿也供述了出来。程知问起的时候,对这反应能力还暗赞了一声。
行了,这第一个就差不多了,接下来是第二个。
程知挥挥,“把人带下去,把昨个儿夜里值夜的宫人带上来。”
这个可就有意思了。宫中监司分过来的,三皇子看人忠厚老实,一直循规蹈矩的,就提到身边伺候。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偏偏这内侍进宫前有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他姐姐给他生下的外甥如今在五皇子势力罩着的铺子里头干活。
这五皇子,就是成氏挑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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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进来了,垂着头,缩着肩,跌跌撞撞地跪下,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程知翘着腿,支着脑袋,还没开始问话,唇边便勾起了一抹弧度。
有趣。这眼神往哪瞧呢?第一眼看到坐在桌案后头的自己,随即,眼神就往下瞟。桌子底下有什么,往那个位置瞟岂不是有趣?
纵你有一串动作遮掩,可在我面前,依旧很是明显。程知换了条腿搁,凉凉开口,“吧。”
“大、大人,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夜里殿下寻常歇下,奴婢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名字。”
“啊?”
“你叫什么名字,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三遍。”
“奴婢李顺。”
“哦,夜里三殿下寻常歇下,寻常?那三殿下是几时歇下的?他寻常又是何时歇下的?”
“这”这是什么鬼问题?
“嗯?”
“是、是”
“是戌时?寻常?”
“是。”
“可前脚刚出去的你的上峰,他可不是这么的。他,你告诉他,三殿下是亥时入睡的。”
程知眯了眯眼,“所以,是戌时,还是亥时?是他在撒谎,还是你在撒谎?”
低头伏跪着的李顺没有见到程知此刻玩味的表情。他这会儿是反应过来了,他顺着程知的话,想到方才一脸死气被带出来的常忠,又思及桌案底下空空如也的那处,虽然心中讶然,有些超乎预料,但他猜测,事情大概快成了。
李顺心知此番行的是必死之事,只盼任务完成,事情顺利。姐姐同外甥下半辈子有份安生富贵,自己也算死的值了。
迅速判断了情况,李顺面上摆出惊慌,惶然抬头,又飞速低下,砰砰向地面磕去,口中同时喊冤解释。
“大人明鉴,常总管的是,可奴婢也没有撒谎。殿下确是如寻常那般在戌时歇下,只是到了亥时才入睡。奴婢先前以为无关枝节,就没想起来。”
“三殿下筋骨强健,体质不弱,不曾听过有不寐之症。那这一个时辰无法安眠,就是你伺候的不好了?”
“”
“你没对主子尽心尽力,那你所的夜里无事,不得就是你大意懈怠,有什么蹊跷异状你不曾发现。你,宫中留你这等人何用?”
“大人明鉴。奴婢冤枉啊!奴婢绝无不尽心尽力之举,殿下便是念着奴婢侍候得合意,才将奴婢提到身边的。”
李顺眼下判断不出常忠究竟开口到哪种程度,但既然东厂的人提到了亥时,那由自己讲出来也没有关系。
“殿下昨个儿歇下之后,非是无法安眠,而是又起身处理了一些事务。事情还是常总管报上来的,是他求见殿下要请殿下定夺,这一问便知。常总管只怕也是以为枝节,就没有详细来。”
这就把事情引到常忠这个三皇子心腹的身上。眼前这个东厂的人,应该已经见着了该让他们见到的信息,只要再对昨晚生疑,往宫禁出入的方向查一查,就能得到突破口了。
作者有话要:
程知:唉,王者的寂寞啊。没欺负你们的意思,只是随便动一动,就显得像是在欺负人。
原朝: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想法深得我心。只是,我儿当晓得,世间王者只能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