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鹰犬(五十九)
“你徐家应该最是清楚,内阁从来不是铁板一块,也不该是铁板一块。”
“你真的是冲着,”徐文蓁思及事后遇上顾知昘、崔光召,顾绥此时倒是应了对原朝当时另有针对的猜测,虽过程大相径庭。
只是,“他真的同成王府有牵扯?连他也同成氏有牵扯?他们、他们?!”
顾绥明摆着是在东厂冲着成氏去,可陆凌云少壮入阁,青云直上,如此官途大好,为什么会同成王府搅和在一起?当初因着对成氏父子的防备,徐文蓁也朝着两方交集这处查过,却并无所获。而东厂挑中陆凌云第一个开刀,想来这两方还不是普通牵扯。
“他知不知道成氏?”
“这重要么?堂堂内阁辅臣,成为成氏钩织关系、利益链的重要一环、背后推,这就够了。成氏早有动作,对陆凌云是一路扶持,在他入阁之前、从他升迁尚书之时便已开始,这就够了。
陆凌云与成氏沆瀣一气,岂会不知成氏实力势力,岂会不知成氏心思不正。成焘身为王爵勋贵,无论结交朝臣,还是掺和皇子斗法,都非人臣所为。更遑论他还是扶持出一个内阁辅臣,还是挑起皇子乱斗拖了一票人下水。
而陆凌云把尾巴处理得这么干净,连你徐家去查也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见他本人也是异常难缠,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番若非有义父亲自动,还真挖不出他这条线。”
程知到这里,点了点头,“你得对。我们今个儿夜里,在这面对面坐着,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出自成氏。成氏蛰伏多年,有不甘人下之心,有不甘人下之力。他,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的敌人?”徐文蓁面色有些古怪,“不曾想你竟是一片公心?”
“”程知略一挑眉,朝天拱了拱,“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体国大字高悬,我虽没有徐姐这般出身,却也有一颗忠诚之心啊。”
“”闻言徐文蓁脸上愈发古怪了。
“忠君体国?那奉公守法、行事审慎、勿枉勿纵呢?有没有做到?东厂诸人若能恪守太/祖皇帝训/诫,何愁不天下大治,承平安康。”
东厂厅堂的摆设,今日之前,徐文蓁还从未自哪个人口中听过,更遑论这般一本正经地出来。还是东厂的人,这个家伙这么些年是怎么过的啊?
“而且,你的父亲是顾守持。”你现在已经知道身世了,还何必拿什么出身事。
“对,那应该是,应对成焘,徐姐你,是基于公心、基于立场。而我,顾家后人,是于公于私。”
“啊?”
“不管怎么,成焘给出的价码和回报,还是很丰厚的。陆凌云投靠他,得以凭借成氏的人财力进驻内阁。柳渭南投靠他,得以凭借成氏的天材地宝晋境先天。位高如徐首辅,成焘更是乐意下血本,只是打动不了罢了。徐姐方才一番言论,不是足以明基于公心么。而徐首辅既然没吃这一套,那就是重量级的拦路石,立场也自是相对了。”
“不,不是,我是惊讶你后半句,”徐文蓁摆,突然间又是一顿,“等等,不对,柳渭南?什么叫做?嗯?你天元宗柳宗主?”
“你难道不奇怪,那位柳宗主行事,与他历代先师大为不同么?”
“”自是奇怪的,只是,“天元宗宗主会需要靠天材地宝晋境先天么?”天元宗宗主诶?天元宗那是武林魁首,继任者那都是骄子中的骄子,什么时候天才不重开悟反倒用上外物了?
天元宗同成王府悄然有了交集,其中竟会有这般缘由?这要叫徐文蓁自个儿想,是决计想不到这上头去的。愣了愣神,“这又是自原厂督处获悉的?”
徐文蓁的疑惑这般直白,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了。程知失笑,此刻倒是生出了同成豫彼时差不离的感慨。
柳渭南其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能够拜在云虚座下,还成为他的大弟子,柳渭南的资质是绝对不差的,修为更是不低,完全称得上是上佳水准。可谁叫他周围的对照组变态呢,他又缺乏身处天才扎堆的地方该匹配的心性,哪还能摒弃杂念静心修炼。
“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先天又不止他一个,他顶着天元宗宗主的名头,要不堆出个先天来更不过去。”
可以理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柳渭南道心未筑,依他乱七八糟的心思也绝了日后可能。按部就班的苦修不知猴年马月能有所成,借助外物就是必然选择了。走捷径堆出来的先天那也是先天,只要不是对上那几个变态型的纯种实力派选,力压其他武者不是问题,勉强配得上天元宗宗主的身份。
成焘也是舍得下本钱,皇家供奉也不过如此了。当年杨氏兄弟内乱,内耗了老皇帝身边老一辈的顶尖供奉,是以杨端后来愈发倚重原朝。如今杨端跟前堆出来的,还能拿得出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廖开了,战力能排进前十。日常镇场子不是问题,可拿到眼下这局势,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个中隐情涉及天元宗,与义父一段往事有关。而且,义父的境界已经差不多到了世间顶尖,要看出一个人的根基深浅还是没问题的。是以,义父的判断,我不会怀疑。”
柳渭南前十中游徘徊,原朝重塑筋骨之初就没把他放眼里。如今原朝趋近圆满,要是单独硬碰硬,柳渭南更是被吊打的份。
程知估摸着,原朝这些年放任柳渭南平平稳稳地耍着宗主威风,一来是懒得理,被心魔纠缠,他心思只在源头成焘身上;二来嘛,程知心下不免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云虚遗命,天元宗也没其他人能胜过柳渭南的。执掌武林门户,终究是要以武力服众的,也不是人人都能靠嗑药磕成先天的。
“至于,你惊讶我后半句,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你方才不还暗示我,成焘与顾家之仇也有关系,可以算在种种因素里么?
你还告诉我,顾家遭难,是皇帝在扫除先太子残党?你还,成王府不甘寂寞,遇帝位传承有可乘之,适时就有横插一杠子?
二十多年前,皇帝谋夺帝位,与先太子相争,不正是如此?成氏不就是干了同如今一般的事情?这么算来,确实是于公于私呀。”
“你、你、你,”其他的暂且先不论,“你这是就信了我?”
“可你既是顾家后人,既认下了顾家之仇,那还得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就半点不介怀?还口口声声口称义父,连一丝犹豫凝滞也无?我看你,言语举止间,对原朝很是亲近敬重嘛。”
徐文蓁眉头拧起,颇为不解,“而你若是当真对原朝忠心耿耿,又为何探寻原朝隐秘?你这透露出来的你知悉的这些,可不像是近日才打探到的。”
“食君之禄?”程知闻言,神色一凌,“碌从何来?从百姓辛苦劳作、纳粮征税而来。
外界都东厂提督原朝,如何如何心狠辣,如何如何作恶多端,这确是不假。义父上沾的血少不了。然则,东厂在义父管辖之下,屠刀却从未朝向过普通百姓。至少侵占良田、杀人越货等等事情,对着普通人,是没人敢在义父眼皮子底下乱来的。
我大是个朝廷命官,你也天下思定了,我受百姓供养,阻成氏野心私欲,不是份所应当的么?管他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既是担了君王名分,他身后就是江山社稷,是黎庶万民。
我先前问你,成氏得天下会如何,你不是瞧得通透、得分明么。我是为‘皇帝’分忧,不是为皇帝这个人分忧。倘若今日是谁能不大起干戈取而代之,我或许就是另一种态度了。”
对于改朝换代这种事情,程知一向是持保守态度的。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工业革命之前的王朝更替,在程知看来,都是遵循历史规律,在进行进程的轮回。在进程行进的过程中,没到末路,没是天怒人怨、下一刻就有人想要揭竿而起,程知还是更愿意能苟一波是一波的。
比起破而后立,程知更倾向立而后破,毕竟一个稳定的大一统的王朝所能带来的积极意义是无可比拟的。
很显然,成氏父子不是程知破例的对象。于公,成焘在程知眼中不是什么能够令人纳头就拜的英主。于私,成焘担负着程知此世至亲至爱的几条性命。
人有立场,有好恶,是常情。程知是个大俗人,纵轮回几世也免不了俗。其实,成氏招揽下、发展势力还是很有一套的,在谋朝篡位这个行当里还很出色,可成氏既是仇人,还不止于敌人,那程知就不会以这个角度去看。
此刻,在程知看似大义凛然、看似恪守臣子之道的背后,夹杂的是曾为帝王的睥睨。她平静的陈述、寻常的语调之下,是压抑暗藏的腾腾杀气。
——乱臣贼子,罪不容诛。
徐文蓁敏锐非常,触及程知这一瞬的姿态,心下无缘由地颤了颤。好像有什么陌生而熟悉的东西在涌动。只是,没得细想,就被程知言辞间的内容抓住了全副心神。
她这个意思,这个表态,分明、分明就宛若另一个徐家人出现在跟前?她的讲法,同父亲的,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
呃,继续谈情爱。
来自帝王的装逼。
程知:另一个徐家人?没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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