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07
瞿嘉成婆之路并不顺利。
年前南方的那场大雪, 造成高速大堵车,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们怨声载道又无可奈何的卡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车流中, 已经是除夕了,高速下不远处的村庄上鞭炮燃烧的香味, 随风飘来越发刺激着归途中的人。
上午十一点,拥堵才开始松动,此时距离源川仅有两时。
她没去过源川, 可久仰大名,相当于心中的神地——陈皖南成长的地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杰地灵的环境, 将他养育的犹如江南俊莲, 遗世独立,满身清香。
“跃。”他唤着, 声音从主驾上传来。
瞿嘉闭着眸,没看到兄妹两人是如何互动的,但没两秒钟,一条温热的毛毯被盖到了自己身上, 身旁的座椅明显发出了动静,是鹿跃依照哥哥的吩咐, 给她盖上了。
陈皖南被迫和瞿嘉分开, 因为副驾被蹭车而来的陆盛霸占了,一路上只能从后视镜里与她偶尔对视几眼,以慰相思之苦。
“啧。”陆盛看不下去,但了然于心的趣, “这可怎么办呐,咱们跃好苦,不知道自己成了油轮。”
“什么油轮?”陈皖南皱眉。
“跃这只灯泡亮你们中间,平时生存一定相当艰难,拖油瓶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吨位,对你而言,相当于拖着一只油轮吧。”
鹿跃听不见,事不关己的窝在后座翻书。
“闭上你喋喋不休的嘴。”陈皖南不客气的骂了声。
“感谢我吧,昨天澡堂让你踢一脚,心情立马恢复。今天带我蹭个车,陪你一路解乏,怎么算都你划算。”陆盛冲他眨眨眼,话唠本质暴露无疑,并且料到瞿嘉没真睡着,暧昧的给她听,“瞿嘉,欢迎来到我和皖南的大本营,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留有很多有趣美妙的回忆,一起掏过的马蜂窝,一起追过的女……”
“闭嘴——”压抑的极低的音量,如果后座不是坐了两个他最重要的女人,陈皖南一定放开刹车,和陆盛同归于尽。
“着玩儿的。”被他眼神吓到,陆盛忍笑着不敢吱声了。
源川的姑娘,好些年没见,样子都有些模模糊糊。
但不妨碍,拎出来,刺激刺激陈皖南,谁叫他那双毫无遮拦的深情的眼,如缀满水珠的叶子,摇摇欲坠沾在瞿嘉身上。
“我受刺激。”陆盛如是,“我妈也要受到刺激,我爷爷更加的刺激,我全家都受刺激了,我能让你好过了?”
瞿嘉听了这话,在心里笑的没边儿,同是大龄未婚,陆盛压力也不晓。
这时候,陈皖南同情的啧了一声,“带一个回去呗。”
……炫耀的口吻!
女朋友是想带就能带到的吗?
气的陆盛不想话。
“快到了吗?”瞿嘉失笑的睁开眼睛,睡不下去了,睡觉哪有前面两个男人斗嘴来的有趣。
“二十分钟。”陈皖南抬眸,从后视镜里贪恋的看了她一眼。
眉目如画,一双眼比源川的春天还要美丽,唇角轻轻扬着笑,望着他。
他喉间发涩,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心房砰砰的撞击着,终于,把她带回来了。
六年前,约定好的相遇,没有达成。
于陈家两位老人而言,瞿嘉终不过是一个要上门却因故未形成,还分了手给他们孙子造成极大伤害的一个美貌女子而已。
陈皖南心里怎么想的,却比这个厉害万千。
瞿嘉啊,是他见到源川的一草一木,欲表达这里他曾来过却无处可的欲言又止。
是年夜饭桌上那杯浓烈的米酒,她该站在身侧担忧他喝多的吴侬软语。
是他站在神庙里,烧起的一炷香中的模糊身影,是祈福树上挂着的一块块写着她名字的牌子。
是心底挥之不去,恨之入骨,染相思的苦。
……
“孕养你的地方果然非同凡响。”后座上,瞿嘉忽然出声。
窗外,是源川美不胜收的景。
陈皖南配合的笑了一声,没有多言语。
源川,地如其名,水系发达,川林立;露在水面上的草绿山包,一块一块的,像散在宽广湖泊上的宝石项链,被一条条路串起的带子系着相连。
大半天的车马劳顿,在如此静然的环境下,又下着细雨,美的瞿嘉不想多什么了。
鹿跃却习以为常,比起美丽的景色,她兴奋的明显是第一次到来的瞿嘉,只是奇怪陈皖南为什么不把车子开进院子,而停在外面的草坡上,她回头,见黑色车身旁的男人双臂撑在后备箱上,低头望着里面,静止了一般不知道在干什么,忍不住抬脚要过去。
却被陆盛一拉,触及对方笑意的制止眼神,鹿跃一下子反应过来,然后,停在原地,等着瞿嘉走过去。
“你买太多了。”察觉她的靠近,陈皖南似无奈的笑了声。
“呆会再拿?”后备箱一堆礼品,这么拿进去,像是批发部走来的客人,瞿嘉自己也摇头,“第一次见爷爷奶奶,还是简单点,先让他们看清我,再拿这些次要的东西。”
勾住他手臂,瞿嘉紧挨着他体温。
“别紧张。”感受到她的忐忑,陈皖南觉得难得,染着笑意的眸趣的瞅着她。
她神色微紧,“家里好像很多人。”
陈家的院子不高,在外头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是一栋楼房,面积宽广,二楼靠着院子大门那边,是一个大露台,上面种着葡萄树。而一楼大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没走进院中,瞿嘉就已经听到那人群中的声音,“来了来了!”兴奋至极。
好像都是来围观她的。
“不是好像,就是。”陈皖南心情本来有点酸,想着这么些年,终于轮到他带着女朋友回家看爷爷奶奶,失态的方向盘控制不了,家门口都开不进去,停在草坡上缓神,而此刻,瞿嘉紧张的样子,轻而易举取悦他,有点自豪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怕什么,呆会儿,跟着我喊,而且这才几个人,我两个叔叔加一个姑妈而已,晚上吃年夜饭,人才叫海了去。”
瞿嘉顿觉责任重大,忍不住咽口水,别呆会儿人多了,喊不过来结巴了。
“你他妈太可爱了。”没想到她也有这一面,俏皮的似在他心上抓了一把,陈皖南低头抬起她下巴,就落一吻。
虽然是轻如羽毛的快速碰触,但不远处家门口站着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天呀,这是我们家皖南吗?”女士们集体发出一阵哄笑。
“除了他还谁。瞿嘉长的真不错呀。”
“你们别站门口,女孩子脸皮薄,吓着她。”出声的是陈皖南的爷爷,八十多岁,一头花白的发,金丝边眼镜,手上提着一支毛笔,红纸上的字气势了得。
陈家是书香世家,每年除夕源川几大家族的人都来讨老爷子的字,这不,写到大年三十了,还在奋战。
“陈爷爷,我先拿着回去了。”见人家家里有事,来取对联的女孩子不便多呆。
拿上东西,道了谢,起身往外走。
却在院中,和陈皖南顶头碰。
免不了一阵寒暄。
“她好像是名记者。”等女人离去后,瞿嘉才记起对方来,这在她的反应里,算是慢的了。
“你们认识?”陆盛却惊讶,下意识看了陈皖南一眼。
“不。”瞿嘉思考性的眯眸,“很久以前看过一篇新闻,有报道者的照片,应该是她,叫霍。”
“这过目不忘,服了。”陆盛叹服拍掌。
“进去吧。”陈皖南眸色闪了闪,看上去像是急迫,牵着瞿嘉手进了门。
……
年前,陈皖南电话告知要带姑娘回家,陈奶奶不信,六年了,自从六年前被人放鸽子,她孙子就算废了,别姑娘,家里安排的普通会面,只要有女孩在,他都不去。
以为又是借口,陈奶奶在电话里痛心疾首。
“还是瞿嘉。”直到出这个名字。
才不可思议的信了。
此时,俊朗挺拔的陈皖南,沾着一身雨雾,牵着瞿嘉的手进了门,家里瞬间鸦雀无声,只一双双笑眼,热络的望着瞿嘉。
“爷爷奶奶新年好。”瞿嘉感觉自己脸上发烫,随着陈皖南来到乌木的方桌前,见到两位老人。
来前,她就知道陈皖南的祖母不是得过且过的普通老太太,出身书香世家,大学教授的职务上退下来的,这还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眼下,陡地一看,更是一身的气度不凡,豁然觉得这气度和陈皖南如出一辙,果然是他奶奶无疑了。
“您又编这个,不怕伤眼睛。”半晌的寂静里,陈皖南看向自己祖母,大半年没回家,这老太太脾气似乎更固执了,瞿嘉喊她半天,那边爷爷都望着瞿嘉点头好几回了,她这边还没半点吱声。
那是一只冰裂纹的茶杯,圆圆浅浅的一只,外围杯壁正被纤细的竹篾穿上了一条裙子,防烫,又雅致。
“伤眼不比伤心,趁能动就多动。”陈奶奶扶了扶老花镜,从这句话里就出了水平,话外音直奔瞿嘉。
不是不尴尬,只是更多的被心疼占据。
这几年,不知道陈皖南怎样折磨的自己,才让他至亲的人,对她如此介怀。
“奶奶,谁惹您伤心了?”陈皖南会岔的很,牵着瞿嘉到老人身边,“半年多没回来,是我的错,局里太忙了,过年都差点被派去俄罗斯。”
“这么忙?”这话惊到他奶奶,忙,“你多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
“恩。”陈皖南唇角勾着笑,“瞿嘉看着我呢,您放心。”言语助攻的同时,握着瞿嘉的手一同放在老太太手上,拿走了她手里的篾和杯子,再彻底离开,就只把瞿嘉的手留在那儿。
这下老太太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瞿嘉趁机喊了声奶奶,又语气诚挚,“抱歉,现在才来看您。”
作者有话要: 明天的更新放存稿箱了,哈哈,一章存稿骄傲上天的作者,也是很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