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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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喜事一桩。

    心宽似海的陈爷爷落在红纸上的笔不禁一抖, 高兴到废了一张纸。

    鹿跃眨着一双大眼,看看爷爷这边, 又看看奶奶这边,发现不对, 奶奶到现在没话呀。

    其实,老太太哪里还有脾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加上自家孙子又这么向着瞿嘉,左不过是盼着他找到想幸福,静默了一会儿, 干干脆脆应了声, “来了就高兴。”

    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瞿嘉,面上保持微笑, 与陈皖南对视了一眼,他竟然朝她眨了下眼睛,忘形的可以了。

    接下来的人,比较轻松了, 瞿嘉一一喊过。

    分别是陈皖南的两位伯父,伯母, 还有姑妈。

    他父亲听年初六才回来。

    陈皖南对此不做任何评价。父母婚姻不睦, 他从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所以,陈皖南和两位老人尤其亲。而对于父亲这个词,极其疏远。

    这个家里还有一个特别现象。

    鹿跃。

    她和陈家其他亲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陈皖南母亲再婚后的女儿,当年被陈皖南带回来的时候,听姑娘孤僻的很,和谁都不交流,陈皖南没有办法,只好一边上学,一边把妹妹带在身边。

    现在鹿跃大了,显然懂得在这个家自处。

    她跟在奶奶身旁,亦步亦趋的在大锅里找肉吃,被老太太笑刮了下鼻子,但绝对不允许其他人鹿跃半点不好,所以,陈家没人敢得罪鹿跃,像个祖宗似的供着。

    瞿嘉看的出来,这是奶奶尤其疼爱陈皖南这个长孙的结果。

    “我们这边过年规矩比较多。你要习惯。其实很有意思。”把鹿跃抛下,陈皖南带着瞿嘉出来,把后备箱的礼品拎下来。

    此时,距离年夜饭开席还有段时间。

    “我已经习惯了。”瞿嘉失笑的在草坡上踩了踩,一脚一个微陷入,像棉花糖,出门前她本来穿的雪地靴,被陈皖南制止了,源川水汽朦胧,草皮茂盛,多少双雪地靴都不够沾。

    “我们这儿比较排外,四大姓,陈陆霍孟,占了百分之九十的人口。”

    也就是迎面走来一个人,不是陈就是陆霍孟喽。

    “你家亲戚多吗?”瞿嘉还对刚才屋里站着的陈家人,表示震撼,两个伯父一个姑妈,这么多人,他竟然还晚上人才海了去,不会亲的,隔的,年夜饭都聚在一块儿吧。

    “想什么呢,又不是结婚,八百十桌。”

    “……”这话又吓着她了,八百十桌。

    陈皖南笑的不行,开门,靠在车上,不想回屋了,“有必要跟你普及下陈氏家族的关系,一般年夜饭,聚在一起的是同一个太爷爷关系的,我爷爷只有两个兄弟,所以,人不算多吧。”

    这还不多?

    瞿嘉惊叹,“我只有一个爷爷,一个叔叔,一个姑姑,堂表姊妹们全部坐齐,也不过二十人。”

    陈皖南轻问着,“你不回去过年没关系吗。”

    “和爷爷他们电话拜过年就可以了。”她轻描淡写的略过。

    而千里之外的宁城瞿家,此时的确因为她的未归,正经历着死寂般的恐怖新年气氛。从瞿逸斐一条条追问过来的信息便知一二。

    她不算告诉陈皖南这些。

    因为自父亲和瞿定北始终搜寻未果后,她自认,不再欠家里什么。爷爷也好,叔叔也好,姑妈也好,都不是至亲的人。他们也不在意她。

    你会后悔的,瞿嘉。

    这是瞿逸斐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暗示意味浓厚。

    瞿嘉看了只是轻扯嘴角笑。

    身为大伯父的养子,他对自己的确关怀备至,可又能怎样,她终究不会为了其他人的意愿,而和瞿逸斐扯上任何被强迫的关系。

    ……

    “先生,我们要歇业了,今天除夕。”冰城路上,某家咖啡店内,缓缓缠绕的钢琴声戛然而止,傍晚四点钟,在除夕这一天来言,的确很晚了。

    服务生们盼望着下班,回家吃团圆饭,可坐在窗前的年轻男人,从早上九点钟便在那个位置了。

    他桌前放着的玫瑰,由娇艳,变得萎靡。原来连花,都耐不住寂寞的等待。可这个男人,却一直等了整整七个时。

    “扔掉它,谢谢。”瞿逸斐起身穿上大衣,黑色的衣摆一如他的话,拂过女服务生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冷冽的刀锋一样,她惊悚地了个冷颤,抬眸,仍旧是青年绅士温和的俊颜。

    哪里有一丝暴戾的样子。

    是错觉吗?

    她不经这么问自己。

    而青年已步出门外,他过了马路,冲着冰城路上最著名一家无名书店走去。此刻,那扇大门紧闭。

    青年站在书店外,久久,不曾离去。

    ……

    下午四点,源川,斜阳笼罩。

    年夜饭的当口,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显现在水域上。

    瞿嘉从没见这么绚丽的彩虹,看的近乎出神,然后,指着那个方向,“那边叫什么?”

    陈皖南眯着眼睛瞄了眼不远处,沉声答,“牛头湾。”

    顾名思义,那片水湾的形状,似牛头。两犄角由顶端延伸,下面是宽阔的脸部,真的很像牛头。

    瞿嘉心里突地颤了下,希腊神话中专撕孩童身体果腹的凶兽——米诺雷诺斯,就是牛头人身。

    这和眼前的牛头湾显然没有联系。

    她怎么会想到米诺?

    “我要向你道歉。”她忽地难以启齿,隐瞒了他这么多事,最后把文件交到别人手上,陈皖南被动看到这些年她的所欺,能这么心平气和的站在她面前抽烟,简直是奇迹。

    瞿嘉不敢报以侥幸,当这件事就过去了,于是主动招来,希望用自己真诚的道歉,获得他一丝半点的原谅。

    沉默。

    他在沉默。

    沉默了一支烟的功夫,瞿嘉煎熬的也在沉默,望着水底大面积露出来一块古钓鱼台遗迹,旁边碑上的介绍字迹,一分不差的重复看到第四遍,他裹着黑裤的长腿,才踱到她眼前。

    硬邦邦的大腿,蓄满力量。

    随即,带着烟草味的冰凉手指,挑住她的下巴,光滑的像刀子,在那里警告摩擦,“没有下次。”

    ……根本就是刀子,要她命的低狠声音。

    “不会了。”瞿嘉眼帘闭了下,有点怕他,这种害怕不是遇到危险时的害怕,而是怕他生气。

    和陈皖南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什么米诺,什么牛头湾,就是天塌下来又如何,不及他此刻细微一皱眉,要把她放弃的样子更可怖。

    情急的一下抱住他近在咫尺的大腿,果然硬邦邦,她脸抵在上面,来回摩擦,可能会像只狗,无赖的讨好他,不肯松手。

    天上的彩虹,湖面的白鸟,堤畔的绿草,纷纷看到缱绻的一幕,长椅上坐着的女人,埋在男人裆间的脸,羞耻的大家齐齐转头,只盼那对男女赶快完事,回家吃年饭去吧。

    陈皖南指间夹着烟,烟雾缥缈中,手掌先是错愕,接着,被她的搂抱融化,慢慢贴住她后脑勺的发,轻轻摩擦,眼角微红,“下次不能这样了。”

    换了轻柔的语气,像春风和着雨,“有事都要告诉我。”

    瞿嘉乖巧点头,鼻尖在他大腿肌肉上蹭了蹭,硬,充满了安全感,无疑也撩拨了他。

    陈皖南哼笑一声,把最后那点烟吸完,然后,痛痛快快深吻了她一通。

    ……

    回到车旁,从后视镜里,瞿嘉还看到自己嘴唇是微肿的,好拿好行李,却出去那么长时间,嘴唇还是肿的,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男人接吻后是什么感受,而她自己则心砰砰乱跳,要好半天才能找回节奏。

    “皖南哥,瞿嘉呢?”到了饭点,陈家回来的辈们,把院子内外都占满了遍。

    瞿嘉无法像陈皖南一样若无其事,只好装着在后备箱里拿东西,平复心跳。

    “叫嫂子。”他。

    “我错了,表嫂,是表嫂,来溪,赶紧去叫舅妈,没有红包,你就正月里剃头,问你舅舅怕不怕吧!”

    陈皖南朗声笑,还真怕了,正月剃头思(死)舅舅,可千万别。

    “这垛拿着。一个个发。”他声音有些低音炮,绕后车后来,在瞿嘉耳畔响。

    然后,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真的是一垛分量的红包,放到瞿嘉手上,把她从车后彻底推到人前。

    “舅妈——”先是第一声。

    接着,此起彼伏。

    那些萝卜头们,一个个扑楞着。

    “皖南舅舅,带新娘子回来了。” 那个叫溪的女孩子,不过三岁大,两只冲天辫在头上神气的扎着,牙牙学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妈妈教的,一句新娘子,叫的瞿嘉脸色一片酡红,比手中的红纸包还艳了。

    “溪再一遍,她是什么?”陈皖南显然被摁到心窝,众目睽睽下,叫溪再叫一遍。

    “新娘纸,舅舅的新娘纸。”溪好辛苦的重复,子都不会发音了。

    陈皖南愣了一秒,轰然失笑。

    ……

    年夜饭。

    鞭炮声噼里啪啦。

    传中有一只叫年的怪兽,在除夕出现,人们为了驱赶,就用竹子破碎的声音吓唬,后来,演变到放鞭炮。

    好多年,瞿嘉没在城市里,听过鞭炮声,和这么多人声。她不由的醉了,沉浸在欢腾的海洋里。

    “上楼先睡?明天去庙里烧香,要爬山。”到后半程,女眷基本都下场了,在厅里,陪着老太太看春晚,陈皖南怜惜瞿嘉,要撑着陪自己,原因是桌上的一众叔伯,正老生常谈对他言语教导。

    瞿嘉是他枕头边的女人,于是,顺利演变成,对他们未来新生活的无限展望。

    “我不困。爬山就爬山吧,到看看你们这里过年有多精彩。”她跃跃欲试,喝了点酒,笑意染在绯色一般的眼角,别提多诱人。

    陈皖南在桌下的大手,一直握着她,掌心相贴,十指交叉。

    生怕她醉了,凳子坐不稳,倒了下去。

    “不该喝那么多。”他心疼,介意她的来者不拒。

    “都是长辈,又被发现我可以喝点儿。”纯粹偶然,第一次上门,没哪个长辈会强迫一个女孩子喝酒。

    怪在陈皖南先一杯杯来者不拒,她有点不忍,悄咪咪捏了他杯子,尝了一口杯,被桌上唯一能喝的大伯母眼尖瞧见,她半杯抿下,眼皮眨都不眨,绝对高手。

    直接倒酒试,这一试,海量到可怕。

    “跃,你那只猫还没喂,不叫瞿嘉去看看你的宝贝吗?”陈奶奶很不放心,家里人多,尤其看餐厅里,冲客厅坐着的陈皖南的脸色,俨然酒不思菜不香,那脸侧着,几乎就要碰到瞿嘉嘴巴上去。

    “这臭子。”老太太看了一会儿,不由的笑骂了一声。

    一旁吃瓜子的鹿跃,突然被吩咐去喂猫,极度兴奋的站起来了,用手比划,猫猫还好吗,忘记它了,刚才鞭炮会吓跑它吗?

    “当然吓着,不过爷爷造了猫屋,在阳光房里,正好领瞿嘉去看看。”

    于是,瞿嘉就被拉下了桌子。

    叔伯们极度遗憾。

    陈皖南感念祖母的恩,陪了几杯后,跑到客厅里来,高大的身形,一下把表妹们驱逐出沙发两侧,醉眼看着苍老了却永远慈爱自己的祖母,直挺硬气的双膝,提前跪下,声音不知是高兴的还是其他什么因素,听着有些飘,“奶奶……新年快乐。”

    旁边表妹们看着,眼睛圆溜的转,“哥,你喝多了呀,明天才磕头呢。”

    这几年,他何曾在除夕这天喝醉过,还不是因为瞿嘉来了,高兴成这样。

    “快乐。你自己快乐了,我们老人就快乐。”老太太看透他。

    ……

    外面,细雨簌簌的下。

    瞿嘉还不知屋内发生的那一幕。

    陈家的院子很大,错落有致的布着各种植物,有花,有草,有盆景,还有一人环抱不过来的大榕树。

    阳光房就在榕树下面。全玻璃制造。竟是一间调控严谨的温室。

    走在前面的黄色身影少女,率先开灯。

    “喵,喵……”鹿跃发出清晰的喵叫。

    这让瞿嘉很意外,几乎立即勾起唇角笑,姑娘超可爱,弯着腰,自顾的在花丛里钻来钻去,黄色卫衣帽子上长着一对猫耳朵,她自己就像个猫咪。

    “唔!”受惊吓的声音突兀响起。

    温室的玻璃墙壁上,挂着一块调控显示器,屏幕温度显示着18,瞿嘉视线正扫到那,闻声猛地回头,往西墙角高大的花盆看去,紧接着,她眼睛一下锐利眯住了,“跃!”

    作者有话要:  这是一个破案文,下章进重点了哈,乖乖们不怕,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