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帮我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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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帮我捏捏

    掏空了几个羌族人的钱袋子,李煦当天便在来福酒楼请阿里山几人吃饭,开始大力推销了南越的海产品,“南越临海,闽州离海滨很近,明日让茂盛带你们去看看大海,大海广阔无垠,令人心驰神往,海中更有奇珍无数,这一桌吃食都是来自大海,几位可以品尝一下,如有喜欢的,尽管开口。”

    海鲜的味道肯定是好的,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阿里山光闻着那腥味就不敢下筷子,其他几人却喜欢的很,等饭吃完,李煦让人装了一车的干货送给他们,这些东西在闽州不值钱,但运到内地还是非常珍贵的。

    阿里山不好意思收,李煦再三劝:“只是一点心意,不值钱的,本王还有个生意要与尔等相谈,这个只当见面礼了。”

    阿里山不是商人,只是凑巧族里有这个资源,他才带着族人出来走商,比起老奸巨猾的商贾,他显然单纯太多了。

    “不瞒王爷,此次收获的钱财已经都买了布匹等物,怕是无法再进购其他了。”

    “阿首领不必担忧,你若是有意扩大经营,下次本王的船队到蜀郡时可以顺带帮你带些货过去,反正都是空船,白跑一趟不划算,或者首领可以在蜀郡找几个大货商,只要能与本王谈生意,本王额外给首领一笔介绍费,这可是无本买卖,你族中任何人都可以做。”

    阿里山自己还好,他的接族人已经激动地站起来了,“王爷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过事先好,若生意谈成,中介费肯定更高,没有谈成,只能给一笔跑腿费了,希望各位谅解。”

    这已经是额外的好处了,不用他们花本钱进货,只要介绍商人来与顺王谈生意即可,虽然他们未必能找到几个大商贾,但相熟的总有那么几个,而且,等他们这批货卖完上就有余钱了,到时候可以自己与顺王进货啊。

    南越和蜀郡相隔千里,东西迥异,从南越低价购入商品再到蜀郡高价卖出,有顺王的船队负责运货,再方便不过了。

    李煦看出他们心动,更是给了一个绝佳方案,“本王知道,你们部族生活不易,大量进货怕压货卖不出去,到时候本王也过意不去,不如这样,你们可以做本王的代理商,货能卖多少算多少,剩余的全部还给本王,这样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几个羌人眼睛都亮了,阿里山还有点理智,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审视地看着顺王,担心自己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但又觉得不至于,顺王可是皇亲贵胄,与他们云泥之别,有必要算计他们吗?

    赔上他们整个部族,也对顺王没有影响啊。

    “您这是”

    李煦摆出一副真诚的面孔,“你们可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其实不是的,南越的货物一直销不出去,本王也只能想方设法多卖一些,这样百姓们的日子也才更好过些,至于代理商一事,也是为了双方长久合作,而且到了蜀郡,本王也有自己的销路,你们只是帮忙销货而已,不用有负担。”

    这么一,大家果然舒坦多了,但这种好处也不是谁都能给的,阿里山几人依然心怀感动,感动的后果就是,他们将送一批牛羊马给李煦作为回礼。

    李煦神情激动,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他压抑着惊喜:“贵族也擅畜牧吗?”

    “自然,虽然比不得匈奴等地,但肯定比南越强多了。”

    李煦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南越多山,没有平原,也就没有牧场,养几头山羊还行,要想大面积地畜牧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可以买啊。

    “不如这样,此次回城,本王派个管事随你们一同回去,要买什么管事会列个单子给你们,劳烦各位帮忙牵线撮合,如果能以低价购入再好不过了。”

    阿里山虽然不是个精明的商人,但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何况他也打算和顺王长期合作,这点忙还是愿意帮的。

    而且他们族里就有丰富的牛羊,如果顺王想买,他们卖了牛羊,今年冬天就不愁粮食问题了。

    一餐饭吃到子时才散,等将人送走,李煦才带着人回府,一番洗漱后倒在床上,疲惫感涌上心头,人软的连指头都不想动弹。

    “贺遵。”李煦懒洋洋地喊了声。

    贺遵推门进来,站在床前看着他,“王爷有何吩咐?”

    “过来坐这。”李煦拍了拍床沿。

    贺遵稍一犹豫还是坐了过去,李煦把一条胳膊递给他,“帮我捏捏,胳膊酸。”

    贺遵把他的胳膊放在膝盖上,从上到下好好的捏了一遍,练武的人力气大,捏下去感觉骨头都要碎了,李煦哼哼唧唧了几声,让他点力。

    “看来还是得招几个会伺候人的奴才啊,”在现代,有各种按摩店洗浴中心,但在这里,想要来个全身按摩只能靠家里的奴才了。

    贺遵听了很不高兴,心道:我难道还比不上低贱的奴才?他刻意控制下的力度,一遍遍地实验,看哪种力度李煦的表情最舒适,等捏完胳膊又捏腿,把李煦伺候的昏昏欲睡。

    “寇骁他们应该已经到上杭县了吧,不知情况如何。”李煦迷迷糊糊地了句。

    贺遵回答道:“寇将军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了,肯定不用您操心的。”

    “也是那些跟着阿里山的探子还没有发现动静吗?”

    “对方很沉得住气,或者是不敢冒头,还未发现异常,又或者,他们并非闽州人?”

    “阿里山他们还会再待两天,如果没有动静就算了,只能暗中防范了。”

    李煦着着眼皮都要掀不起来了,他把腿收回来,朝贺遵摆摆:“行了,你也去睡吧,每天睡得比我晚,起的比我早,别累垮了。”

    贺遵替他盖上被子,看他呼吸渐入平稳,这才轻轻脚地离开,门外自然是有守卫守夜的,贺遵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才回去休息。

    其实他并不觉得累,李煦每日要动脑想事情,动写东西,而他只要守在他身旁,无所事事,又怎么会累?

    这天夜里,三个黑衣人翻墙进入驿馆,用加了迷药的肉迷晕了院子里的狗,然后迅速爬上二楼。

    在一间房外站着,一名黑衣人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然后冲同伴点点头,紧接着,他用刀子撬开了门内的落栓,两个黑影钻了进去,另外一个则在门口把风。

    “谁?唔”阿里山被捂住口鼻,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一只伸向枕头底下,那里有他藏着的腰刀。

    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弯下腰声:“嘘阿里山首领,不必惊呼,我等没有恶意。”

    他见阿里山安静了些,又道:“您保证不出声喊叫,我便让人放开你,同意您就点个头。”

    阿里山脑袋微微一点,感觉到口鼻上的掌离开,立即掏出腰刀朝黑衣人砍去,对方早有准备,反用匕首一挡,然后伸腿将他下半身压在床上,再用胳膊压住他的脖子,“劝您还是少动为妙。”

    “呸,何等宵,报上名来!”

    “勿动气勿动气!”另外一人拉下面罩,凑到阿里山面前:“阿里山首领,您瞧瞧,可还记得鄙人?”

    “是你!”阿里山大吃一惊,他听声音就认出了这黑衣人是谁,就是因为他,他们才运着煤矿来到南越,没想到最后发现,他们居然并非寇将军的人。

    他怒火中烧,怒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欺骗我?”

    阿里山坐起身,指了指桌上的油灯,屋里太暗,他并不能看清对方的面孔,只是这身型这声音他实在记忆犹新,才能认出是那个冒充寇将军与他做生意的家伙。

    对方似乎也不怕他看清脸,先去把油灯点亮,然后坐在一旁与阿里山对视,“首领近日可好?”

    阿里山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何要冒充寇将军的人与我做生意?为何要将我骗到南越来?”

    “这话从何起,在下是真心实意想要买那黑矿石的,只是中途被顺王截了胡,在下今日来,就是希望和首领能继续合作。”

    阿里山冷哼一声,“那是做梦,我不与身份不明之人做生意,更何况,在下的矿石已经全部卖与顺王,即便你想要也没有了。”

    “哦?顺王难道还能将矿山挖空?就算是,有多少量也是你了算,首领从中匀出一部分给在下即可。”

    阿里山都被他弄糊涂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目的是什么?要那煤矿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买,还要这么曲折。

    不过有顺王在前,阿里山对这个黑衣人感观不好,并不想与他继续做生意。

    他冷硬地:“抱歉,某不做食言而肥之事。”

    黑衣人眼睛眯了一下,嘴角泛着一抹冷笑,“实话,你们部族在哪在下一清二楚,全村统共也没多少人,逼急了我家主人,你可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阿里山心下一惊,“嗖”地站起身,“你想做什么?”一旁的黑衣人将他压在椅子上,阿里山的伤口还未痊愈,这一压,脚都快要断了,可见这人武力有多高。

    “别怕,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因为南越寇将军最负盛名,这才借用他的名头与你谈生意,否则我自己是张家的赵家的,你也不知道是谁啊。”

    这话虽然在理,但谈生意而已,何必要声名远播,但不可否认,当初阿里山是听到寇骁的名字才愿意不远千里带着车队来到南越的。

    “哼,你自自话而已,谁知道这其中有何阴谋,不如这样,你明日与我一道去跟顺王对峙,若顺王觉得你们可信,我再劝他分出一部分矿石给你们,如何?”

    黑衣人装似认真地考虑起来,“这么来你是不愿意与我们私下合作了,那可就不怪我们不客气了。”

    阿里山正要发作,就见一道黑影投下来,他正想呼喊,就被对方一掌砍在脖子上,脑袋晕乎乎的时候,他似乎看到有人破门而入,眼皮闭上时,还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35目的是什么

    天刚微亮,李煦就被人叫醒了,夏至已过,日头渐长,李煦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觉得还没睡够。

    床外站着吴进,低着头声:“王爷,姜军师让人来报,是抓到了三名黑衣人,他们昨夜潜入驿馆找阿里山了。”

    李煦的瞌睡虫瞬间飞走了,他坐起身,撩起床帏,吩咐道:“去准备马车,再把早膳放在车上,本王洗漱好就出发。”

    他换了一件真丝长袍,宽宽的腰身用腰带随便一绑,套裤子的时候格外不情愿,这样穿就像裤子外头套了件长裙,怪别扭的。

    还好真丝的绸缎冰爽怡人,否则大夏天这么穿非得捂出痱子不可。

    急急忙忙出门上车,李煦随便吃了块饼子喝了一杯椰子汁,就把剩余的东西给吴进和贺遵,想也知道这二人也是空着肚子出门的。

    到了军营,士兵们已经开始操练了,李煦发现,无论他起的多早,肯定早不过这群兵士,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毅力和耐力。

    “王爷来的真早。”姜秋明一脸疲惫地走出来,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李煦诧异地问:“姜军师一夜未睡吗?”

    “是啊,此事不解决,卑职睡不着啊,一想到有人在暗中算计我家将军,卑职恨不得将人抓来大卸八块。”他淡淡定定地着狠话,从那张白净温煦的脸庞上实在看不出他是个狠人。

    不过能做寇骁的军师,肯定不会是个大善人。

    “军师可问出什么来了?”李煦知道,这件事最积极的就是他了,想必已经严刑拷打过了。

    姜秋明脸色古怪地看过来,嘴角挂着一点点笑意,“其实不用审问也能知道是谁了,被抓的那三人中有一人是王老爷家的管事,卑职见过的。”

    “王永连?没弄错?他这是闹的哪一出?”不怪他二人惊讶,他们平日和王永连也没多大利益往来,而且李煦印象中,这人就是个黑白通吃的真商人伪乡绅而已,怎么好端端的会冒用寇骁的名头来做生意?

    “是啊,卑职也闹不明白了,问了那三人,他们只是按吩咐办事,看来只能请王老爷来对质了。”

    李煦不用想就答应了,交代:“就本王在军营有急事等他,也无需通传之类的,直接进门将人请来吧。”

    姜秋明暗暗点头,看来顺王一点也不怕得罪人,这是要明着拿人了,不过以他的身份,就算搞错了,对方也一个屁都不敢放,如果敢,那一定是心存异心。

    特权阶级,就是如此霸道无理。

    李煦趁着人没来先去看了那三个黑衣人,他还以为姜秋明认出人来就没动刑了,结果进地牢一瞧,三个血葫芦一样的人趴在凳子上,衣服早被扒光了,遍体鳞伤的模样惨不忍睹。

    他瞥了姜秋明一样,心想:难怪黑眼圈这么严重,这一晚上怕是光顾着想怎么折腾人了。

    贺遵上前检查了一下三人的状态,汇报:“暂时没性命危险,过了今日不医治就难了。”

    姜秋明“嘿嘿”一笑,“等王爷见了王永连后再决定要不要医治不迟,就算那王老爷破了天,这三人也难逃干系,半夜蒙面着黑衣潜入他人房中欲图杀人,要不是卑职的人去的及时,那羌族人就没命了,这可是死罪。”

    李煦也没多少怜悯之心,世上坏人那么多,死掉几个算是造福百姓了。

    “王爷,地牢潮湿阴暗,不如到议事厅去等候吧?”姜秋明带李煦离开地牢,李煦问了阿里山在哪,先去看了这位倒霉的羌人首领。

    对方脖子被砍了一掌,还好力道有控制,只是晕了没有被人砍断脖子,否则李煦谈好的生意可能要生波折了。

    阿里山已经醒了,四个族人围在他床边嘘寒问暖,又同时义愤填膺地骂了一串话,李煦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大嗓门。

    “李茂盛那子呢?”没了翻译,李煦可没法和这群异族人正常沟通。

    姜秋明:“他昨夜陪着这些人来的,一个时辰前被卑职打发去休息了,这就让人去叫人来。”

    李煦在门外候着,里头的声音倒是清晰的很,有几句能猜出意思,大致是在汉人狡猾,这生意不如不做算了。

    很显然,他们也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顺王拿他们当诱饵钓出那幕后的人,否则哪那么巧危急关头就有寇家军闯入救人?

    不过到底是救了他们一命,想必还有回转的余地。

    李茂盛跑着过来,行礼道:“参见王爷!”

    “免礼。”李煦带着他进门,阿里山几人立即收了声,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隔阂。

    李煦一番嘘寒问暖,又送上药材和补品,把当年慰问员工的态度摆出来,使得几个异族人热泪盈眶,心里那点芥蒂早没了。

    “那几个歹徒已经抓住了,审问过后只是主家命他们来找阿里山首领谈事情的,绝对没有害其性命的意思,此事发生在南越,本王理应给你们一个交代。”

    阿里山估摸着李煦已经找到幕后主使了,便:“他们就是当初与某谈生意的那批人,当时也是这个人出面相谈的,自己是寇府的管事。”

    李煦摸了下下巴,刚才忘了问那枚令牌的事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出于安全考虑,本王还是派人护送几位回蜀郡吧?正好去探探路,看看如何行船送货。”

    关系到族里的生存大事,阿里山几人也不敢耽搁,加上有了生命威胁,更是想早点离开了,有顺王的人护送,肯定比自己上路安全。

    他们雇来的那批民夫都是蜀郡带来的,这次也一起带回去,还有买来的一大批货,足足装满了一条船。

    把他们送走,去带王永连的人也回来了,这位王老爷被两名士兵强压着坐在马车里,显然不是自愿的。

    见到李煦,王永连丝毫没有慌乱,宽大的袖子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撩起衣摆下跪行礼,“草民王永连叩见王爷,请王爷安。”

    李煦亲自将人扶起来,又给他看了座,这才唏嘘地道:“寇家军行事粗鲁了些,王老爷多担待。”

    “不敢,不知王爷请草民来有何指教?”王永连只觉得屁股下的椅子发烫,他以为自己会被带到王府或者是郡守府,没想到竟然是军营。

    而且看寇家军对待王爷的态度就能知道,王爷完全指挥得动这支队伍,看来寇骁确实是已经臣服于顺王了。

    想到自己做的事,他低头掩藏起自己的心思。

    “事情是这样的,昨夜有三名黑衣人闯入驿馆,意图杀害本王的贵客,好在本王请了军士暗中保护,这才没让对方得,连夜审讯后,对方竟然是王老爷家的管事,这才不得已请王老爷来对质。”

    不等王永连辩驳,李煦大声呼喝道:“来人,去地牢将那名管事提来。”他绝口不提另外二人,落在王永连耳中,只觉得那二人凶多吉少。

    很快,两名兵士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进来,远远只看到一片血色,等人丢到王永连面前,他吓了一跳,这人被打的皮开肉绽,脸更是看不出原状,他嘴唇发颤,:“王爷是否弄错了,草民并不认识此人。”

    “哦?可他自己是王家的管事,并且姜军师也证明曾经见过此人,军师是土生土长的闽州人,应该不会认错吧。”

    王永连定了定神,解释道:“军师有所不知,此人三年前确实在王家做事,但因为贪墨被草民赶出家门了,听后来是去了杨家。”

    “哪个杨家?”

    “就是寇家大姐的夫家,杨监察史家。”

    “寇家大姐?”李煦和姜秋明对视一眼,对方点了个头,李煦顿时明白,这个坑不是随便挖的,寇骁被陷害的不冤。

    寇骁的大姐也是庶出,但因为是长女,一直是按照嫡女教养的,据知书达理,当年也是名动南越的大美人,后来嫁给了监察史杨家的嫡长子,可以是门当户对了。

    这样的人家会和王永连联陷害寇骁吗?应该不会,这姓王的指不定真的只是借用了寇骁的名头来做生意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李煦就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人是为杨家办事的?也是杨监察史派他去行刺本王的客人的?”

    “这草民就不知了,王爷明见,草民怎会知道杨大人是如何想的呢?”

    李煦摩挲着里的竹杯子,心想:这个黑衣人肯定是替王永连办事的,但明面上肯定是杨家人,否则王永连不会这么有恃无恐,那他这是早把棋子埋进杨家了,这不稀奇,无论是他下还是寇骁府里,肯定都有各家的探子,王永连只是动用了一个棋子而已,正好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推脱。

    但问题又回到原点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李煦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便将人放了,王永连惺惺作态地表示:“王爷下回想请草民过府问话,只需派人知会一声,草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抗命的,就不必劳动寇家军了。”

    姜秋明立即站出来:“王老爷错了,人是本军师派出去的,王爷只是来探望客人顺便了解一下事情的原由而已,毕竟事关寇将军的名誉,本军师不得不心谨慎,您是吧?”

    “自然自然,姜军师辛苦了,这人可能是被屈打成招,随便攀咬草民出来顶事,还望军师明察。”

    “本军师只擅长行军打仗,这查案并非强项,还是移交官府处理吧。”

    李煦看到王永连表情更淡定了,客套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李茂盛从头看到尾,不明白地问李煦,“王爷,难道真不是他?”

    李煦肯定地回答:“当然是他。”

    “那为何要放他离开?”

    姜军师翻了个白眼,“因为没有证据啊。”他转头问李煦:“王爷可要传杨家人来问话?”

    李煦摇头,“你对杨家人了解吗?他们家谁做主?”

    “就是杨监察史,到了他这一辈,就属他最有出息了,其他兄弟也都仰仗着他过日子,老一辈自从上任监察史过世后,就不成气候了。”

    “那他为人如何?和寇骁关系好吗?”

    “他年长寇将军十几岁呢,最大的儿子都与将军同龄了,关系自然算不上亲近,应该,寇府所有的女婿与寇将军关系都不亲近,将军不喜欢他家那些姐妹,因此很少和姻亲走动。”

    李煦很能理解,寇骁太独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感觉就是个被孤立的可怜,长大后自然也不喜欢亲近家里人。

    姜秋明继续:“杨大人除了贪财爱美色,没其他缺点了,不过也没太大的优点,就是个普通人。”

    “爱财?还爱美色?那岂不是一个收买一个准?”李煦想到翻看雷家人那一箱子上等的考评,也不知雷家给杨大人送了多少礼。

    “事无妨,大事肯定是不敢做的,杨崇森没那个胆。”

    李煦相信姜秋明的判断,那这件事八成与杨家没关系了,还是得从王永连入啊。

    这人大概属泥鳅的,滑不溜秋又野心勃勃,这样的人是专门来给他设坎的,得早点打压下去才行。

    李煦明着不敢拿他如何,暗地里要弄垮一个人还需要证据吗?当年他报复李夫人时也没这么多讲究。

    36相思之苦

    寇骁离开的第十天,李煦终于收到了从灾区寄来的第一封信,因为道路阻断,那边的消息已经有许久没有传来了,大家都在等寇骁的消息。

    李煦边拆信边问:“那边情况如何?”

    送信的兵低头跪在地上,“一路上都有道路被阻断,我等一路前行,边走边通路,到上杭县时已经是八日后了,刚到县城将军就打发人来给王爷送信,因此具体情况人也不清楚。”

    李煦听他这么,便叫他下去休息,然后认真看起信来。

    信中寥寥数语,写的都是路上的事情,确实如他所还没看到灾区情况,这封信也只是给李煦报平安的。

    李煦给他回了信,在信中提到,会安排人再运送一批物资过去,按照这一路的情况,恐怕受灾的地方比想象中严重的多。

    安排那兵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李煦便让他带着回信走了,然后去郡守府调度物资。

    纪韩宇正忙于第二季播种的事情,也是焦头烂额,他并不精通农事,能依赖的只有钟水清等几位农事官,但他们只懂种地,开口便是一亩地要多少粮种,结合上报的荒地亩数,这一算,可把纪韩宇吓住了。

    “往年都是粮食收割后再留种,仓库里备有的粮种并不多,虽然已经外购了一部分,但比起开垦出的荒地,数量还是差了许多,这该如何是好?”眼看第二季水稻开播在即,纪韩宇是半点也不能马虎。

    李煦翻了翻账册,比起纪韩宇当初报给他的数字几乎翻了一番,他指了指账册后半本问:“当初政令上明明白白写着,以一个月为期限,这后面报上来的荒地数量是什么情况?”

    “这各地都有分批次上报,当地县令只是因为之前统计的不及时,这才延误了。”

    李煦单独拿了一个县的账簿出来,又要了笔和纸,算了这个县的人均耕田数量,这一算,差点没气吐血,他又拿了漳宜县的数据摆在纪韩宇面前,“你看看这两个数字,可看出什么来了?”

    两个数字一大一自然是一看明了,但这两个数字代表什么纪韩宇却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这是当地人均拥有的耕田数量,漳宜县人均才三亩,这个浦西县却达到了二十一亩,这还只是耕田的数量不含耕地的,本王倒想问问,这一人二十一亩田要靠什么耕完?

    漳宜因为有盐田,不少百姓争相去做盐工,种田的百姓相对会少些,但这比例也不可能差太多,更何况,这人均可是包含孩童和老人的,你觉得一个五口之家能种得了上百亩的田吗?”

    纪韩宇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下官这就安排人去各县重查。”

    李煦摇头:“查是肯定要查的,但此时开始查太晚了。”他把账簿翻开,将延误上报的那一半全部一刀切了,“告诉他们,政令中明确规定了时间,哪怕超出一天都不算数,该严格时务必严格,咱们已经在做善事了,但却不能由他们牵着鼻子走,该怎么给,给多少都是由我们了算的。”

    纪韩宇还是太稚嫩了,论学问他不比其他人差,论政治也算中上,但论实务到底还是差了点经验。

    但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学成的,只能靠他自己摸索慢慢积累经验,李煦自己也不是政客更不是专家,懂得的也有限。

    账簿去了一半,剩余的那部分,李煦依然让他找人统计各县人均耕地数,但凡超过五的便安排人去彻查,“你可以挑选几个正直可靠的官员组成督察队,到各地巡查,不仅是土地数量,还有税收等方面,可以纳入年底考评,今年王府进账颇丰,年底本王会给各级官员派发奖金,发多还是发少全看他们今年的业绩,这件事由你着去做,具体方案十月前务必写出来。”

    纪韩宇知道,这是李煦给他收买人心的大好会,发钱谁都喜欢,由他牵头做这件事,得到好处的官员自然会记他的好,而且奖励与年底考评挂钩,那官员们明年该怎么做就得重新思量了,对他这个能掌握生杀大权的郡丞也势必忌惮几分。

    寇骁啃了一个干米饼,喝了一口雨水,雨下的很大,他们一群人只能躲在树林中,无法扎营无法生火,好在干粮还有,不至于饿死。

    “这他娘的什么天气?天天下雨,而且到处的路都不通畅,一段路一天都走不完。”赵刚脱掉衣服拧干水,然后挂在树干上晾,虽然不可能晾干,但好歹不会继续滴水。

    寇骁头上顶着一片芭蕉叶,身上披着雨衣,里头也是空荡荡的,他嚼着米饼:“去把县令请过来,本将军要问话。”

    寇骁抵达上杭县后,先去了县衙,但县衙从上到下没人能清楚受灾的情况,是重是缓,之前去勘察灾情的官员一去无回,不知是被困山区还是被黄土掩埋了。

    寇骁也顾不上追究官员的渎职之罪,抓着县令、县丞和几个掌权的官员一起下乡,走了两天还在这山里转圈,偏偏大雨不停地下,到处道路被阻,他们寸步难行。

    县令是个矮墩墩的胖子,浑身湿透了,颤抖着跪在寇骁面前,“将将军找下官来有何吩咐?”

    “县衙里有没有熟悉这边地形的人?有的话去叫几个来,这么绕下去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

    “有的有的,下官的随从就是南阳镇的,下官这就把人叫来。”

    寇骁气得踹了他一脚,“有向导不早,你是嫌喝的雨水还不够多是吗?”

    “不不,下下官只是不不敢。”寇将军没问话,他一直都躲在队伍的最后方,哪敢冒出头提意见,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啊。

    打从寇骁一脚踏进县衙开始,县令就觉得自己脑袋不保,迟早要被咔嚓了,这种心理状态下,他更是不敢出现在寇骁面前了。

    随从就在他身后,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上前,寇骁只问:“这里去南阳镇还有其他路吗?”

    “回将军,三条路都试过了,不通,人也不知还有无其他道路。”

    见他还算镇定,寇骁命他站起来指个方向,“南阳在这个位置的哪边?既然没路那就开辟条新路出来。”

    这树林里入眼的全是树,根本无法辨别方向,随从摇头:“人也不知,只知南阳在上杭的西边。”

    寇骁擅长军阵,对方位很敏感,把最后一口米饼塞进嘴里,拍了拍:“再休息一刻钟,然后全员出发,入夜前必须走出这座大山。”这时候,他分外想念水泥路,就算被掩埋了一段,好歹容易找到另外一段,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路都找不到。

    一刻钟后,队伍沿着寇骁指明的方向前进,遇树砍树,遇河过河,大家交替着在前头开路,总算在天黑前摸下了山。

    山下有一条道,眺望远处还有炊烟,寇骁回头望着这条路的两端,问那随从:“走哪边?”

    随从不太确定地:“这个地方人以前没有来过。”

    赵刚拍了他一巴掌,“你子不是南阳镇的人吗?怎么一问三不知。”

    “将军明鉴,人十岁就到县城讨生活了,多年未曾归乡,因此记得不是很清楚。”

    赵刚嘀咕了一句:“难怪听南阳镇全没了,也没见你伤心难过,你在镇上可还有亲朋好友?”

    随从摇摇头,又:“南阳镇四面环山,若真被山泥掩埋,可能很难找到出路。”

    寇骁不敢耽搁时间,领着人继续往西,从距离判断,他们走上一天绝对不可能到不了,如果没看到就返回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这时候没有完整的地图,每个乡镇在哪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清楚,很多乡镇只是一个名字,大概的方位,县令一辈子都未必会去一次,几个常年在乡下跑的官员都被派出去没有回来,寇骁也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好在他的判断没有出错,走了两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村子的一半良田被泥石覆盖了,好在村民安然无恙。

    从村民口中,寇骁得知南阳镇就在附近,并且那一条泥石河流很可能就是从南阳镇的方向流过来的。

    寇骁无法从泥石流上直接走过去,只能从旁边的山腰边开路边往前走,夜幕降临,雨已经停了,但乌云盖顶没有一点星光和月光,四周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火把还没燃烧多久就熄灭了,寇骁不得不下令:“停下,各自找地方休息,天亮了再走。”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好,谁也不知道底下那条泥石流下是否埋着尸体,也不知前路是怎样,他们是否还能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镇子。

    天还没亮,寇骁睁开眼睛,睡意荡然无存,便把县令那名随从喊来问话:“南阳镇周边的村子多吗?”

    “距离近的有几个,再远些的都是些很的村子,与昨夜路过那个相似,大村子几乎都在镇的周边。”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赵刚与寇家军陆续醒了,有人找了干枯的树叶来生火,被雨淋过的枯叶冒出大股大股的浓烟,呛的其余人也醒了。

    天渐渐亮了,但没有阳光,寇骁用水沟里的水洗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翻看起来,这是李煦亲写的物资清单,用鹅毛笔写的,笔迹有些潦草,看得出来,李煦用鹅毛笔比用毛笔顺畅,这是寇骁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身边只有这个是李煦用过的东西,藏在怀里时不时看一看,以解相思之苦,早知道这趟赈灾之路这么艰难,他应该问李煦讨要几样贴身物件来,就不知道会不会再挨几拳头。

    想起李煦朝他挥拳头的样子,寇骁莫名觉得那也是一种幸福,这种连面都见不到的日子才是煎熬。

    3微服私访

    “除了上杭县,其余地方可有灾情报来?”李煦问纪韩宇,这才是他今天来找纪韩宇的主要目的。

    “每个月总免不了有些地方闹灾,有时候是洪涝,有时候是冰雹,有时候甚至是猛兽下山,光是上个月就有十几起这样的事情,您如果问的是大雨导致的,除了上杭,其余都是洪水淹掉部分农田,并未造成人员伤亡,这样的灾情郡守府只会下达公文慰问,不会给与补助。”

    李煦点点头,思绪不知跑去了何方,半晌才:“寇将军来信了,两日前才抵达上杭县,灾情不明,估计他下一步就是去灾区了,他一路过去都有遇到道路被掩埋的现象,本王担心周边还有灾情未明了的地方。”

    这是个消息闭塞的年代,不少村子与世隔绝,也许消失了许久才会被外人知道,李煦拥有这身份,就见不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当即决定:“本王要亲自去看看,闽州这边的事情你多看顾着点,尤其是几家工厂那边,派衙役轮班值守,如果有人敢捣乱,先拿下再。”

    “王爷不可。”纪韩宇坚决反对:“您怎敢亲身犯险?就算要去查看灾情,也该由郡守府的官员去,下官也可以亲自带人走一趟,您万万不可。”

    “别了,本王原本就有意多到各处走走,借此会去西南看看,任何政策都应该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坐在府中是无法了解真正的民情的,将来有会你确实也该到处去看看,但不是现在。”

    纪韩宇依旧不同意,“听那边的官员已经失踪了几个,灾区情况不明,危险万分,您千金之体万万不可去冒险,您要是放心不下其他人,可以派心腹之人去查探,一来一回半月足以。”

    李煦强硬地:“本王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何况本王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记住,有事可以找雷鸣,也可以去找姜秋明,这二人可信。”

    纪韩宇焦躁地在原地转圈,担忧地看着李煦:“王爷,您就不想想,您和寇将军一同离开,万一失联,这南越该乱成什么样子?靠下官肯定是撑不住局势的。”

    “还有七千寇家军看守大本营,东南还有一千水师一千盐工,都是战斗力,再不济,先躲一躲,等本王或者寇将军回来,更何况,只有本王离开,那些想暗中操作的人才会大胆地露出马脚来。”

    纪韩宇坚决反对:“您不能拿自己安危做赌,您怀疑谁让人查便是,何必以身犯险?”

    李煦慢悠悠地喝完一杯茶,甩袖离开了,纪韩宇追出去几步就退了回来,顺王一旦离开闽州城,他身上的担子就重了,万事都要安排,既然改变不了顺王的决定,只能尽力保障后方安稳了。

    出了郡守府,李煦坐上回府的马车,贺遵钻了进来,浑身泛着冷气坐在李煦对面。

    李煦笑着问他:“怎么了?你也反对本王出巡吗?”

    贺遵摘下面具,脸上的伤痕经过大半年的调理已经好上许多了,只是不会一眼把人吓坏。

    他沉声问:“王爷是因为担心寇将军的安危才固执地要去巡查吧?”

    “怎么可能?”李煦皱起眉头,反驳:“寇骁是去赈灾,而本王只是想暗中去查访,了解实情。”

    “属下以为纪大人的很对,您完全可以派信得过的人去,您要是想离开闽州好让王永连露出马脚,也没必要去西南,属下可以护送您去漳宜盐田,刘树半个月来一封信,叮嘱属下要多在您面前提一提他,免得您忘了他。”

    李煦无语地看着他:“那你之前怎么没提?”

    “因为属下知道您不会忘,刘树纯属自寻烦恼,他从就这样,属下已经习惯了。”

    李煦不是原主,和他们没有青梅竹马的感情,但他能想象得出这样的感情有多深厚,如果他们知道原主已经不在人世,会如何呢?

    李煦上辈子也没几个交心的朋友,这辈子更难了,你想和人家交朋友,人家只想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层次不同,连朋友都没得做。

    回府后,李煦让吴进去收拾行李,然后去看了公主,自从换了新夫子,公主每天上课都跟玩乐似的,一个半大子带着一群丫头片子,什么好玩玩什么,据最近在学制作弓弩,等做好了还要学射箭。

    原本有几户管家也想送闺女来陪公主读书,结果知道她们每日的课程后,再也没提过这个话题了,就连原先陪着公主的伴读也走了两个。

    外头甚至有流言,顺王要想把公主培养成继承人,文能提笔写诗武能提枪上阵的那种,李煦想过,如果他这辈子不结婚的话,还真可以考虑考虑,就是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做个女王爷。

    在门外刚站定,公主就看到父王了,里拿着装到一半的弓弩跑出来,“父王,快看,今日姝儿就可以把弓弩做好了。”

    “很棒。”李煦摸了摸她的脑袋,瞥了眼做的有些粗糙的弓弩,但一个孩童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等这个做好,姝儿就跟着夫子学射箭,夫子了,这种弓弩轻便,只要能瞄准目标就能射中,估摸着两日就能学会,寇叔叔还答应给姝儿一匹马驹,到时候姝儿就能骑马射箭了。”

    公主兴奋的两眼放光,李煦突然问道:“姝儿更喜欢读书习字还是更喜欢骑马射箭?”

    “都喜欢吧,姝儿还喜欢弹琴,喜欢绣花,喜欢踢毽子,喜欢蹴鞠,喜欢好多好多东西,父王,来到南越以后,没有了皇宫的森严规矩,姝儿觉得日子过的很开心,姝儿不想回京城了。”

    李煦看得出来她过的很顺心,鲜少有哭闹烦闷的时候,这样就好,“不想回就不回了,南越就是我们的家,父王有事要出门几天,你乖乖在家别乱跑知道吗?”

    李煦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公主还是依赖地抱着他撒娇:“那您几天回来呀,姝儿会想您的。”

    “不确定,十天半个月吧。”李煦倒是想把女儿带在身边,家里没有大人他也不放心,但这趟出门他不准备带护卫队,公主跟着他肯定要吃苦的。

    公主抱着李煦的腰摇了摇,“不能带姝儿一起去吗?”

    “不能,路上太累了,父王舍不得你吃苦,等忙完了这阵子,父王带你去海边玩。”

    “太好了。”公主兴奋地跳起来,“夫子与我们讲过,在海边挖沙可好玩了,还能捡贝壳挖螃蟹。”

    “行,到时候带你去,想玩什么都可以。”李煦看着越发放飞自我的女儿,内心有点对原主的愧疚,好好的皇家公主都快被他养成野孩子了,不知道原主知道了会不会后悔死得太早。

    “咱们可以去刘公公那边玩吗?他给姝儿寄了许多好玩的东西来,那些贝壳可漂亮了,放在耳边还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没问题,再顺便把刘接回来,他都归心似箭了吧?”论刷存在感,真没人比刘树强,上回运了一船水果回来,后来又陆陆续续送了好些来,海产品更是没断过,一个月送好几次,所以家里的干货都快堆积如山了。

    第二天天微凉,一辆外形普通的马车就出了城,驾车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背微驼,守城门的士兵都认得他。

    “嘿,老七,今日怎么这么早出城?”

    “替王爷办点事去,你们可要检查车辆?”

    “不必不必,谁不知道你是替王爷跑腿办事的,快去吧,看这天气,今日还会下雨。”

    “好嘞,改日请你们喝酒。”

    “行啊,现在发达了还不忘乡邻,早知道以前对你好一点。”一群士兵善意地笑了起来,老七也不介意,打了个响鞭,赶着马车出城了。

    马车驶出城后行至城外十里处停下来,过了片刻,三辆同样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驶去,驾车的人穿着一样的衣裳,头戴斗笠,身披雨衣,只露出一截下巴。

    李煦只带了贺遵出门,吴进被他留在了郡守府给纪韩宇打下,府里的事情则交给了郭孚,这位年轻的副将性格开朗,办事牢靠,李煦很早就起了挖墙脚的心思,可惜他是寇骁的死忠粉。

    一路往西南,有些路段一看就是临时被清理过的,道路深浅不一,马车颠簸了半日差点没把李煦的腰颠断了。

    途中休息时,李煦甚至还能发现寇家军扎营时留下的痕迹,显然他们选择了同样的地址休息。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走过的路曾经寇骁也走过,他坐着的地方可能寇骁也坐过,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寇骁的坐姿和会的话。

    真是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寇骁了,两人相处时间其实不长,所以他一直不明白寇骁看上他哪点,如果只是这副皮囊,那真没什么好谈的。

    “王爷,吃点东西吧。”贺遵捧着一碗面走过来,这是李煦带出来的方便面,只要烧点水泡一泡就能吃,面里还有卤蛋和卤肉,加点野葱味道也很好。

    吃完面,李煦拿出一路上画的地图,把今天走过的路补齐,“这里应该是南越的中部了,是目前人口较为密集的地方,山多田少,得想个办法鼓动百姓们种些其他东西。”

    李煦想把棉花和辣椒推广到这里来,只要种出来的东西卖得出去,百姓们自然乐意种能卖钱的东西。

    粮税可以用钱来抵,这么一来,就算没有足够的水田,百姓们也有足够的收入支撑生活。

    贺遵往火堆里丢半湿的干柴,:“王爷一心为民着想,可有想过,人心易变,这些老百姓一旦富裕起来,反而更难管教了。”

    “愚民确实更好糊弄,但一群没有知识没有财富的愚民对本王有何益处?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让他们对本王敬若神明,又能为本王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贺遵看着逐渐蹿高的火苗,点点头:“您的对,是属下狭隘了。”

    3种辣椒

    第二天一早,李煦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寥寥十几户人家,沿河而居,大白天的时候,村子里只有几个孩童在大树下玩泥巴,乍一见到几个外人来,吓得跑回家里躲着。

    李煦这次出门特意挑了几件不起眼的衣服,耐脏耐磨,但那张脸实在太过光鲜,哪怕披个麻布袋也是气质出众的人,何况身边还跟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高个子男人。

    在村子里,谁会戴着面具出门?就算是毁容,也是素面朝天的,消息灵通一些的,自然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李煦回头和贺遵开玩笑:“早知道就不费事打银面具了,换个颜色也骗不了人啊。”

    “银色好看。”贺遵摸了下自己的新面具,真心觉得以前戴着金面具出门太傻了,金光闪闪,谁看到了都要多瞄几眼,也不知是好奇那金面具的价值还是好奇面具下的脸。

    “你可以换着戴,再杜撰个亲兄弟出来,组成金银二煞,可以直接出道行走江湖了。”李煦着自己乐了起来,然后又担忧地问:“哎,要是咱们的身份暴露了,遭人追杀,你一个人顶得住吗?”

    贺遵指了指身后的男子,:“王爷忘了咱们还有一个人。”

    “老七啊,他跑得还没本王快吧,不过他不是主要目标,想逃还是逃得掉的。”

    老七这个人是贺遵从外头捡回来的,据就住在城门口附近,每日都在城内外晃荡,偶尔出城打打猎捞捞鱼,日子过的混混沌沌,处于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态。

    这个人脚有些坡,背有些驼,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十岁,李煦还当贺遵善心大发想扶贫,结果贺遵告诉他,此人可用。

    李煦还以为老七会是什么隐藏于市的武林高,结果见他被几个顽皮的孩童追着满街跑,虽然最后跑掉了,但那狼狈的身姿已经给了他答案,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老七在后头老实地笑笑,“王爷放心,人不会独自逃生的。”

    “可别,遇难了能跑一个是一个,明知是死还搭上性命不划算。”李煦见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坐着个老人家,便走过去敲门,“老人家,可以借点水喝吗?”

    那老人家慢慢转过身,指了指屋檐下的大水缸,用方言:“水在那,年轻人自便吧。”

    这地方的方言和闽州有些差异,但李煦大体能听得懂,他看了眼暴露在空气中的大水缸,几只苍蝇趴在水缸边缘睡觉,顿时不知道怎么把对话进行下去了。

    老七跑去屋里搬了把凳子给李煦坐,然后去水缸舀了一瓢水自己喝了,丝毫没有分给李煦和贺遵的意思,然后一抹嘴,跑到李煦身后站着。

    “老人家,你们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啊?”

    “卢墩村,年轻人是路过此地吗?”老人家正用竹片编织篓子,头也不抬地问。

    “是啊,我们此行要去上杭县,探望亲友的,听那边受了灾,有些不放心。”

    “上杭啊没听过,不知在哪,不过能传到外地去,肯定是挺严重的,这年头日子难过哟。”

    李煦挪到他身边坐着,和他聊起天来,“老人家艺不错啊,这篮子编的真好看。”

    “公子是富贵人家,见得少罢了,这是竹篓,这东西人人都会编,不算什么。”

    “那可否卖个竹篓给我们,出门在外,想捞点鱼加个餐。”

    “这有何难,捞鱼用这种篓子最方便,傍晚时分往水草丰美的河边藏好,一晚上准能捞半篓鱼虾,不过都是贫贱之物,公子吃得惯吗?”

    “河鱼腌好后裹上面粉放油里炸一炸,香酥可口,要是能再来一两黄酒,更是美味了。”

    老人家听着笑了起来,“那是富贵人家的吃法,听城里的老爷们用猪油炒菜、还能煎肉煎蛋,反正老朽是没吃过的,不知是何味道。”

    “那你们这村子都怎么吃的?”

    “还能怎么吃,要么煮汤要么蒸着吃啊,鱼汤可是好东西嘞。”

    “那中午能否在您家里蹭一餐,天天在路上啃干粮,吃的嗓子疼。”

    贺遵和老七齐齐撇开脸,不敢相信顺王竟然是如此厚颜无耻之辈,还天天啃干粮呢,他们这趟出门就没吃过一顿干的,不是热腾腾的煮面就是热腾腾的海鲜粥。

    老人家点头好,“出门在外是遭罪,尤其这天气热,食物存不住,但老朽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粗茶淡饭,公子别嫌弃就好。”

    “不会不会,我这两随从可以上山打猎,下河捕鱼,不会白吃您家的。”着就分派贺遵和老七出去干活了。

    老七二话不就走了,贺遵还有些犹豫,不放心把李煦一个人搁这里。

    李煦摆摆,“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可别误了午膳。”

    贺遵确实没去多久,很快就提了只野兔回来,那兔子不停的蹬腿,活力十足,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即将到头了。

    “哟,这位大侠身不错吧,这山脚下的野味很少见了,平常大家都要到深山里才能抓到这些猎物。”

    贺遵一言不发地把野兔交给他处理,老人家放下里的竹篾,擦了把,把兔子接过去了,“老朽帮你们处理干净,带着路上吃,出门在外要吃食太难整了,今日中午就先在老朽家凑合一顿吧。”

    李煦闻言,撩起袖子跟了过去,“不用,就当是我们主仆三人付的饭钱吧,本公子还有点厨艺,给您露一。”

    老人家这才露出一点异样的表情,“这可使不得,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其实他更想的是:可别糟蹋了一只兔子,李煦看着实在不像是能下厨的样子。

    最后,李煦没能争夺到主厨的位置,因为这户人家的厨房太简陋了,除了一点盐什么调料都没有,李煦再好的水平也发挥不出来,只好默默地退出厨房。

    没多久,老七也回来了,里用草绳吊着一条四五斤的大草鱼,衣服兜里还装着一袋子螺丝。

    李煦看着那把螺丝,心里一动,让老七去拿了几颗辣椒,揣着进了厨房。

    快到午时,这户人家外出干活的人全回来了,老人家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全都成年了,女儿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背着一篓猪草回来,还摘了点野蘑菇,看情况这四个孩子都未婚,。

    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几个辈都露出戒备的神情,尤其贺遵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像个好人。

    老人家和李煦混熟了些,招呼子女过来,“快来用膳,这位公子家人打来了一只野兔一条鱼,还炒了一把螺丝,可丰盛了。”

    这样规格的饭食他们只有过年才能享用的到,平时就算打到野味也会风干了慢慢吃,一条鱼也要分几次煮了,哪里能奢侈的全下锅。

    把李煦让到主位坐着,贺遵和老七一左一右坐着,他们一家五口才敢落座。

    一餐饭吃得沉默,只能听见扒饭咀嚼的声音,李煦吃得很慢,饭粒有些生硬,而且有没有舂干净的稻谷皮,菜也缺了些味道,不过因为放了点辣椒,还是挺下饭的。

    等吃过饭,李煦又问了些家中生计,听他们家里只有十亩田,地倒是不少,但除了种菜种几棵果树也没什么用途。

    李煦拿出几颗辣椒摆在桌上,问:“这东西名叫辣椒,刚才你们吃的菜里都有加了一点点,你们觉得味道如何?”

    老人家是看着李煦把这东西放到菜里的,他其实想阻止,可惜动作没李煦快,要不是李煦保证不破坏食材,他都恨不得把辣椒捞出来丢了,不过刚才的几道菜味道确实不错,比平时做的更下饭,微微有些呛人的味道也能接受。

    三个年轻男人不太明白李煦的意思,看了老父亲一眼,老大才开口:“还还行吧。”实话,他吃了三碗饭也没吃几口菜,味道也没太尝出来,只觉得好吃,毕竟一年到头也没几餐能吃到肉的。

    “是这样的,在下闽州人,家中做点生意,卖土特产的,有个管事在外地带回来了这个辣椒,试过之后发现可以做菜,因此想大面积种植,但人不够,所以想问问你们,可愿意种这个?无论你们种多少,在下都会按全部收购,一斤晒干的辣椒二十文钱,种子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们。”

    “这”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敢相信,这辣椒是什么好物吗,竟然还要大面积种植。

    “不仅是你们,全村的人都可以种,老人家可以去请每家每户做主的人过来详谈,只要愿意,下个月在下就派人送种子来。”

    几个儿子看着老父亲,显然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老人家看看李煦有看看桌上的剩菜,点头:“那就先去把乡亲们请来吧,大家合计合计,还有,公子姓谁名谁也得给个准的,如果要种这个什么辣椒,您必须先付定金。”

    李煦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可以,这样吧,一斤种子大约能种十亩地,到时候把你们要种的多少地就领多少种子,定金按一亩地五百文给,但谁家要是胡乱报数,到期给不了那么的辣椒,这定金本公子是要收回来的,这点请务必转告大家。”

    老人家让三个儿子去请人,女孩将桌上的剩菜剩饭收进厨房,又把厅堂打扫了一遍,去请的人也陆续到了。

    大概是听有钱可以挣,每家每户都来了三四个人,显然是家里能上话的都来了,不过一眼看去,全是男人。

    李煦把辣椒递给他们传看,又告诉他们辣椒的用途。

    每个人第一个问题都是:“您的是真的?无论种出多少辣椒都能收购?”他们最怕的是种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那就白费功夫了。

    “这点你们放心,本公子到做到,如果到期没有人来收购,你们可以带着货去闽州城,就找城里最大的福来酒楼,这些辣椒若是卖给酒楼价格比收购价更高。”

    有个年纪颇大的男人惊叫道:“福来酒楼我知道,我那舅子曾经在酒楼做过二呢,后来自个出来开了家食铺,我可以写信去问问他。”

    有人心思动了起来,如果卖给酒楼的价格更高,他们为何要不自己带去城里卖呢?这里去闽州城走路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不知公子可要求数量?还是随我等自己决定种多少卖多少?”

    “种多少你们随意,刚我与老丈人过了,一亩地给五百文定金,收获时再按实际数量算账,一斤晒干的辣椒二十文,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吧?”

    大家其实不知道辣椒到底怎么种,更不知道这东西一亩地能产多少斤,但听到能拿到一亩地五百文的定金,一个个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一年到头所有收入都未必有五百文,如果能种上十亩地,那那就是五两银啊,天啊,五两银,他们家的孩子就能娶媳妇了。

    “种辣椒只要干地就行,门前屋后、山脚山腰,哪里都行,到时候管事会来传授你们种植经验,这是长久的买卖,并非只种这一次就结束了,你们可以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个时辰后把种的耕地数报给我,一个月后会有人带着种子来找你们的。”

    众人心思活络,纷纷跑回家里和自家人商议起来。

    39去还是不去

    李煦一共找了两个这样的村子,一个种辣椒,一个种棉花,算是他选出的两个试点,只要有利可图,明年肯定能推广开来。

    这天,李煦三人入了一座城,城门高大巍峨,用巨石砌成,竟然比闽州的城楼更牢固,城门上头刻着“永州”二字,李煦问:“这永州可是上杭县附近的那个永州?”

    老七点点头:“是很近了,您打算在永州住一宿吗?”

    “不,先住几天,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再。”

    既然离得近了,李煦也就不急了,上杭那边有寇骁在,他急忙跑去可能会打乱他的安排,只要知道他们安全就好了。

    到城里找了家客栈住下,李煦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抬水来洗澡,二是个斜眼的年轻人,穿着不伦不类,听到要大桶热水老不乐意了:“后头的水井里自己提去,这大夏天的谁给你们烧热水?木柴不要钱的吗?”

    李煦也不是洗不了冷水澡,这一路过来经常就在河水里洗了,但有锅有灶了,他为什么要亏待自己?

    老七推搪了他一把:“怎么话呢?让你烧水你就去,钱少不了你的。”

    这一下可把二惹火了,“嘿,真是有钱多作怪,既然来了这贫瘠的永州城,还想当玉皇大帝不成?你知道永州城的木柴有多贵吗?”

    贺遵走到二面前,一只将他提起来,拍着他的脸问:“去还是不去?”

    二盯着他脸上的银色面具,突然伸将他面具拍开,面具下面露出了一张伤痕满满的脸,贺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由得拽紧了。

    那二被吓得缩起脖子,却还是壮着胆子喊道:“哈,原本是个丑八怪,难怪不敢见人,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要热水自己烧去。”

    贺遵眼神蓦地一变,任谁毁容后听到“丑八怪”都要生气,他心里戾气横生,盯着那截脆弱的脖颈看了许久,只要轻轻一拧,这颗脑袋就能随时搬家了。

    李煦也是真的生气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服务态度的二,掌柜的呢?”

    “找我爹也没用,这家客栈我了算。”

    “哦原来是少东家,失敬,难怪敢这么嚣张。”李煦掰开贺遵的,让那人落在地上,然后一脚踹在年轻人肚子上,这一脚足够重,年轻人发出一身惨叫,重重地撞到墙上后滚落在地。

    客栈里住宿的客人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见这年轻人的惨样,纷纷拍叫好:“该,就得教训教训他。”

    “真是败坏了他爹一辈子积攒的好名声,我看这客栈迟早要关门。”

    “可怜老祁经营了一辈子才有这家客栈,做到永州城最大,就要被这不肖子孙败光了。”

    “我要是他啊,赶紧卖了这家客栈拿着钱逍遥去,何必天天在这看人脸色,还得罪人。”

    “你以为他不想吗?那是因为老祁还没断气,听家里几个兄弟为了家财都快打起来了。”

    李煦朝看客们拱拱,好奇地问:“各位都是本地人吗?”

    “我们都是附近乡镇的走商,常来常往的,从早年就一直在这家客栈歇脚了,那会儿老祁当家,对大家可热心了,知道我们走商不易,替我们想的周到,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给做了,没想到啊,老祁心善人却没个好命,才四十出头身体就不行了,还养了三个不孝儿子。”

    “那确实是可怜。”李煦也没想大动干戈,看到这些常在永州附近走动的商人,和和气气地:“相逢即是缘,几位要是不嫌弃不如和在下喝杯茶吧?”

    众人见他年纪轻轻就气质出众,而且带着两个仆从出门,显然出身富贵,自然乐于交往。

    李煦让老七去马车上拿了茶具和茶叶,就摆在大堂里围着一张四方桌坐了。

    有个客人见状,惊呼道:“哟,这可是闽州今年新出的岩茶啊,而且看这套茶具就知道规格很高,茶叶肯定也不俗,公子是闽州来的吗?”

    “是的,家住闽州,这茶叶是亲戚送的,不算什么。”客栈里除了个扮做二的少东家,还有两个帮厨三个打扫的粗仆,老七用了几文钱打发一个粗仆去烧了壶开水来,自己则去房间给李煦打扫铺床。

    这是出门前吴总管交代他的,外宿野地时无法铺张就算了,如果是住客栈或是借宿人家,一定要用王府的东西,免得王爷睡不好。

    这点老七很能理解,堂堂王爷出门,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这点讲究还是要的,因此做的分外用心。

    几杯茶打开了谈话的局面,李煦又拿出茶点分给众人,和他们聊起当地的民生风俗。

    “这永州在下是第一次来,不知有何特色?”

    “永州城的特色啊,大概就是石头多吧,哈哈”有个中年男人自嘲道:“咱们永州城不得上天眷顾,田地甚少,四处的山里都是岩石,您进城时看到那高大坚固的城楼了吧,那就是永州的特色了,这里十里八村几乎都是用石头砌房子,当年海贼动乱时,最安全的就是我们永州了,但也因为如此,永州城缺衣少粮,我们这些人啊,就是从别处收购些粮食肉菜,送到永州来贩卖的。”

    “照这么,当地人以什么为生呢?”没田地耕种,对老百姓来确实是最惨的事。

    “这个嘛,各人有个人的活法,田地虽少,但总还是有一点的,有些人以贩卖石头为生,有些人就到外地谋生,日子将就着过呗,饿不死就行了。”

    “以采石为生确实是个不错的生计,但石头总会采完的,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做得这买卖,附近的需求是有数的。”

    “这道理谁都懂,但还能如何呢,石头山虽然不好,但也有好处不是,至少其他县闹灾的时候永州城一定是安全的,听隔壁上杭县都被泥石淹了几个村子里,咱们永州城就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李煦立即跟上话题,“这事在下也有所耳闻,是真的吗?不知情况如何?”

    “真事,我们都听来往的人过了,就是不知道伤亡大不大。”

    “肯定大,我都瞧见寇家军往那边去了,如果不大,怎么可能惊动寇家军,官府那些人啊,如果是事巴不得捂得死死的,怎么可能上报给郡守府。”

    “这倒是,那咱们下回可以往那边跑几趟,一闹灾,肯定缺粮,这生意做得。”

    “怕就怕你的粮食一进城,就被扣下来做赈灾粮了,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呃还真有可能,寇家军蛮不讲理起来不定连县老爷家的粮库也不放过,咱们还想去做生意,可不就撞人家口袋里了吗?”

    李煦想想寇骁的行事作风,还真有可能,如果赈灾粮不够,这些送粮过去卖的商人肯定是第一个被公关的对象,以前没钱的时候自然是不会给钱的,现在他兜里揣着自己给他的一千两银呢。

    李煦装作不经意问道:“那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在下原本还想往上杭县去的。”

    “那就不知了,不过城里肯定有那边过来的人,可以找几个人问问。”这话的人还有些人脉,喝了杯茶就站起身:“您等着,在下正好有个认识的人,去请他过来一起喝茶聊聊。”

    李煦先谢过他,然后又问在座的其他人,“之前看过官府的告示,今年还能再种一季粮食,几位家中可有田地?”

    一个鬓角发白的男人局促地搓着:“田地是有,种几亩地够自家口粮而已,开荒种粮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官府给了种子,能不能种出来还不一定呢。”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都这个时节了还再播种,万一霜降前没能收割,那谷子还能长吗?我看啊,纯粹上上头那位胡乱指点。”

    “我听北地有种冬麦,也许那位以为水稻也能在冬季种吧。”

    李煦听完只是笑笑没反驳,这种观点他这一路听了不少,在第二季水稻没能收割前,这种舆论肯定少不了。

    贺遵重重地放在茶杯,发出一声响动,大家都有些怕他,之前他面具被拍掉的那一瞬间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脸。

    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只听他:“不知道就别胡,郡守府的几位大人已经在试验田里试种过了,水稻三个月就能收割,而且产量大增,你们难道不想多收点粮食吗?”

    “这位兄台,不是我们要非议政事,只是我们等民过日子不易啊,万一种不成功呢?这白白耗费了多少力气进去。”

    贺遵嘴角一扯冷笑道:“那有什么损失吗?田是荒地开出来的,种子是官府发的,农具也有新的,无非是花三四个月的劳作而已,这点本钱都不舍得下,还想坐等天上掉馅饼吗?”

    这话的众人面上无光,他们做生意的都想做无本买卖,但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官府这次的政策真是非常好了,只是他们不相信而已。

    “其实我更想要官府发的盐,那盐真是好啊,可惜不知来源,连官府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咱们这位顺王当真是明主,打从他来到南越后,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李煦笑了笑没话,其余人纷纷赞同,新制的盐他们都领到了,那品质那味道真是好的没话,到处都有人在打听这些盐的来处,有些人只打听到是顺王新发明的晒盐之法,有些打听到是从西南沿海那边出产的,但具体是哪没人知道。

    等他们议论完,李煦才不经意地问:“如果有这样的盐给你们带去外郡贩卖,你们愿意去吗?”

    众人立即停下议论,诧异地看着李煦,许久才有人苦笑出声:“公子可真会开玩笑,不止南越,就是全大燕,贩卖私盐也是犯法的,我们这等平民,哪敢做这种生意?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如果是官家允许的呢?”

    “哈哈,那更不可能,官家要卖盐自然有官府的盐官去,怎么会轮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是啊,公子年纪轻,不知道这盐道里水深着呢,这盐商哪个不是大家族出身,就上一任郡丞大人吧,他也贩卖私盐啊,可你瞧,谁敢揭发他?”

    李煦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惊讶地问:“这消息可真?上一任郡丞大人是雷战吧,他怎敢?”

    “怎么不敢,郡守大人是他亲兄弟呢,不定就是郡守大人首肯的。”

    李煦眼睛眯了眯,然后勾起一道轻笑,“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如果你们有这想法,可以到闽州寻求会。”

    大家面面相觑,这年轻人的太肯定了,害他们心动不已,卖盐啊,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何况南越的盐那么好,准能卖得动的。

    可他们也不是傻子,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在他们头上?

    大家讪讪地笑着,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同时心里把李煦列为轻狂少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40甘顺

    “李公子,这位就是我那上杭县的朋友,名叫甘顺。”年轻人将甘顺推到李煦跟前,替他介绍:“他家住县城,家里开了家布坊,平日里来往周边做些布匹买卖,偶尔也会带点其他杂货,十天前刚从那边过来。”

    李煦打量了一样这名叫甘顺的年轻人,长的白白净净,偏瘦,五官平和,是个一眼就让人有好感的人,他让贺遵给他摆个座椅,“请坐吧。”

    甘顺的目光落在李煦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衣摆低头坐在李煦身边的位置上,没办法,其他位置都坐满了,李煦眼角余光瞥见了他发红的耳朵,心想:这也是个腼腆害羞的男孩子啊。

    真是怪了,他怎么老招男孩子,难道这张脸真的太有魅力了?

    甘顺抬起头,不敢直视李煦,视线落在他泡茶的上,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白皙纤细,指甲圆润,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双都好看,他定了定神,开口:“听袁兄李公子想前往上杭县?”

    “是有此意。”李煦屈尊降贵地给他倒了杯茶,他在这方面真没什么忌讳,人人平等的观念伴随着他三十几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那您还是推迟些日子去吧,那边目前有些乱。”

    “乱?怎么会?不是寇家军已经过去赈灾了?”李煦心想,寇骁那子能让局面乱起来?有苗头肯定被他暴力镇压了。

    “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在下的乱指的是那边的路到处被堵,日前我派家仆捎信回家,走到一半路就不通了,后来是寇家军挖通了路他才能回到县城,您这时候去,不定还会遇到这种情况。”

    李煦明白他的意思,便问:“这边的路一直是这样吗?一下雨就塌方?那要是没有军队挖路该如何?”

    甘顺和其他人同时露出无奈的神情,“山路本就是这样的,各地每年都会召集役夫通路,除了我等这样常年外出的,其实对本地百姓影响不大。”

    这倒是,一般人家几年也不会出一趟院门,路通不通确实影响不大。

    “不知你那家仆可有回信,在下想知道那边的最新情况,如果灾情明了了,这趟路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知寇将军带着县衙几位大人一同下乡了,想必这几日就有消息传来了,您要是不急,可再等两日。”

    李煦点头好,他确实不急,之前人在闽州,每天都睡不着觉,现在离得近了,他安心不少,真要有什么坏消息,他一天也能赶过去。

    “不这个了,喝茶吧。”

    一群都是在外讨生活的商人,话题总脱不开物价,这个剑州的竹子便宜,那个浦西有便宜的桂花蜜,很受夫人姐们喜欢,还有闽州城新开了一家布染坊,染出的颜色非常新颖,尤其是那大红色,艳的让人心砰砰跳,好想再穿一次喜服的感觉。

    “甘家大郎,你不是快成亲了吗,可以考虑扯一匹红布做喜服,除了贵没别的缺点了,而且你也擅长染布,不定可以去学些经验。”

    李煦诧异地看着甘顺,“甘少东家还会染布?”这可不是会就会的,没点技术,染出来的布就废了。

    甘顺红着脸:“家学渊源,也只学会了一点皮毛,家父这些年眼睛不行了,否则还能再教我几年。”

    “不知甘家在这永州可有分铺?”李煦想去看看他家的布染的怎么样,如果真有艺倒是可以考虑合作。

    “有的,李公子可要去看看。”

    “好,还请前方带路。”李煦闲来无事,也想出去逛逛。

    除了他们,其余人对甘家布坊不感兴趣,便也不参与了,正好老七下楼来,李煦便让他继续泡茶招待大家。

    甘家的商铺离客栈不远,临街就是,店面不大,店里只有一个掌柜在看店,看到甘顺激动地迎上来:“少东家,您来啦。”

    甘顺点点头,给李煦介绍:“这永州的店铺略些,布匹品种也不多,李公子随便看看。”

    李煦用摸了摸布匹的感,这甘家布坊卖的比较多的还是最普通的麻布和葛布,颜色也比较单一,都是普通百姓常用的灰色、蓝色之类的,也有几匹花样时兴的绸缎,颜色更艳丽些,但艳的有些刺目。

    唯一一匹颜色亮丽却不俗气的只有店铺正中央高高摆着的一匹锦缎,用纱橱罩着。

    甘顺见他目光落在纱橱上,解释:“那匹是我父亲染出来的锦缎,是三年前的布了,可惜现如今只能摆在上头做装饰用。”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锦,甘顺还没敢接锦缎的生意,因此只能摆着看。

    “可以拿下来我看看吗?”李煦指着那匹锦缎问。

    甘顺稍作犹豫便同意了,掌柜不知李煦的身份,但做买卖的总会看人,看李煦穿着就知道李煦身份不凡,也就没什么抵触心里,只是把布匹拿下来的时候心再心,深怕自己掌太粗糙把布勾丝了。

    李煦上摸了一下,是比较上等的锦缎,但他的衣物基本都是这个等级往上的,所以谈不上惊艳,但布匹上的花纹让他挺意外的,这是一匹桃红色印有银色暗纹的布料,颜色粉嫩鲜艳,上头还点缀着蝴蝶与花簇,非常适合年轻女孩子裁衣服穿,李煦有些心动,问:“这匹锦缎可以卖与我吗?”

    甘顺和掌柜面面相觑,这东西非常贵也不至于,只是毕竟是他父亲最得意的作品,而且他父亲眼睛不好后,这样的布匹怕是染不出来了,所以才显得珍贵。

    “您确定要?”

    “嗯,颜色好看,刺绣也不错,可以带回去给女裁衣裙穿。”

    甘顺猜测这位李公子的年纪不超过二十,听他提起女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不过还是:“这锦缎毕竟放了三年,有些旧了。”

    李煦并不介意,这年头压箱底的好布料多得是,许多女孩陪嫁时的布匹都是积攒了好多年的,一点也不会坏,他也是真喜欢才会买。

    来到南越后,他们能买到的好布料非常有限,他自己是无所谓,什么都能穿,但姑娘还是要穿精致好看些,正好家里的布坊开始做生意了,他有时间可以慢慢折腾。

    买了人家的镇店之宝,李煦这才仔细看店内的其他布匹,实话,并不怎么能入眼,在地方可能还算好,在李煦眼里就显得太土气了。

    甘顺从他的表情中已经看到了答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公子别看了,这店里也就只有那一匹锦缎勉强能入您的眼。”

    这是实话,李煦并未反驳,“家中也有染坊布坊,你这艺还有待进步,但你年轻,有的是时间学习。”

    “原来您家是同行,让您见笑了,这边商贸闭塞,外头的商户很少来,甘某也只是井底之蛙,将来有会能走出去看看才好。”

    “这有何难?”李煦知道,要想全面提升百姓生活水平,光靠他一人发展商业是不够的,他一个人能培养的团队有限,而且艺人更重要的是知识交流,闭门造车很难有进步。

    有好的经验传授出去,让所有人都受益,一百个受益的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激发了灵感,那就是进步。

    李煦借用了纸笔给甘顺写了一封介绍信,是介绍他去布坊交流学习的,“如果甘少东家不介意家族技术外流,可以拿着这封信到闽州李记制衣坊,那里有几位艺不错的印染工匠,你们可以相互交流学习。”

    甘顺诧异地接过信,这是他这辈子收到过最珍贵的信件了,他们甘家的技术在当地看来比较值钱,但拿到外头去肯定是没法比的,这李记制衣坊他没听过,但能在闽州生根,加上这位李公子身上衣着的布料,就知道是他占便宜了。

    他深深做了个揖,“多谢李公子的再造之恩,这闽州在下一定会去的。”等他到了闽州城,知道李公子的身份时,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天大的贵人,而他的命运也因此彻底改变。

    看完了布料,李煦带着贺遵在街上闲逛起来,这永州确实萧条,商业街总共就一条通到底,商铺的生意也都很一般,李煦买了一点当地特产,这是他到一个地方的习惯。

    上辈子络很发达,所以他外出旅游基本不买特产这种东西,但这时候的特产就真的是当地所特有的,别处想买还买不到。

    贺遵提着东西跟在他身后,一脚踏进客栈就发现气氛有异,他们之前泡茶的桌子被踹翻在地,他家王爷那套上等的茶具四分五裂,连茶盘都断成了两截。

    贺遵目光变冷,把里的东西随意搁在柜台上,走到李煦身前,“是谁在此闹事?”

    客栈的一楼就是大堂后厨,还有半个不大的院子,此时一眼看去连只苍蝇都没有,但贺遵耳力过人,自然能听出细微的动静。

    “出来个人回话!”贺遵提高音量喊道。

    从后厨里探出一颗脑袋,李煦看过去,发现是之前和他们一起喝茶的走商,便开口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显然松了口气,慢吞吞的从门外挪出来,脸上有块青肿的伤痕,腿也有些坡,他挪过来叹气道:“李公子快离开吧,那祁家少东家带着衙役来抓人了,硬我们偷窃了他家的财物,还把他打成重伤,要把大家投入牢狱。”

    “偷窃财物?这得有凭有据吧?他们人呢?”

    “刚追着几位朋友跑出去了,您那位随从见他打碎了茶具也追着去讨要赔偿了。”

    李煦走到自己的茶具尸体前,嘴角勾了勾,弯腰捡了一块茶壶碎片,冷声:“确实得赔偿本公子的损失。”

    那人见状,朝他拱:“李公子,您是外来客不知那祁少东家和县令家的公子爷交好,平日里一起玩乐的,若是官府来人,肯定是向着他的,您还是先带着随从离开此地吧。”

    李煦摆摆,“不碍事,一个的县令之子而已,就是县令亲自来了,也无法无凭无据地拿人,这南越还是有律法的。”

    那走商见他不听劝也就不管了,“那您担心点,我等身份低贱,无法与县令抗衡,这就出城找地方避难去了。”

    李煦自然不会难为他,他拿了一瓶药递给他,“这是上好的药酒,你可以涂抹在患处用力揉一揉,几天就能消肿了。”

    “不不,无功不受禄,这人不能收。”这时候药可是稀缺物品,尤其是配置好的药,有些名方千金难求,这李公子出身富贵,随身带着的肯定是好药,他更加不能收了。

    他跑上楼去拿了自己的包袱,下楼和李煦道了声“再会”就急急忙忙逃了。

    贺遵看不惯这种鼠胆辈,“如此胆量还敢出门走商,真是丢人现眼,王爷何必施恩于他?”

    李煦总不能是现代人从接受的乐于助人精神在作祟吧,何况在他看来只是一瓶药酒而已。

    4去河里醒醒脑子

    “去后厨看看可有吃的,本王饿了。”李煦在一把完好的椅子上坐下,脚下还有几块茶杯碎片,他用脚扫开,等着吃饭。

    贺遵去后厨转了一圈,出来:“食材是有,但没有厨匠在,可能是被吓跑了。”

    李煦和贺遵大眼瞪眼,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行吧,就让我这个主子给你做顿丰盛的午膳吧。”

    贺遵一点也没不好意思,他完全不会做饭,别是做一餐丰盛的饭食了,就是打下也做不到,李煦拽着他进厨房,打发他去生火。

    结果贺遵塞了满灶的木柴,半天也没把火烧起来,李煦无法,只能让他去洗菜,“就把那堆我挑出来的菜洗干净就好。”

    贺遵挽起袖子走过去,自以为很简单,把菜全部倒进水池里,提了一桶水倒进去然后就准备捞起来了。

    李煦烧完火站起来看到这一幕气笑了,“原来你家吃的菜都是这么洗出来的啊,真是纯天然。”他举起萝卜递到他面前,问:“你是准备带着泥巴吃萝卜吗?”

    贺遵很懂地:“萝卜不是削皮吃么?”那皮上有泥有什么关系呢?

    “得,贺大爷,您出去候着吧,饭要半个时辰才能好,要不你出去找找老七,别被人欺负了。”

    贺遵哪里会让李煦单独留在这儿,“不会,他可不好欺负。”

    李煦一边洗菜一边问:“你还没,老七到底有什么本事,虽然驾车水平确实不错,人也勤快能干,但这样还不至于让你另眼相看。”

    贺遵想了想,诚实地摇头:“其实属下也不知,只是见过他腕上绑着的袖箭,里头的暗器很厉害,曾杀死了一头黑熊。”

    “那能明什么,也许是他买来的武器呢?”李煦也有随携带弓弩,那种改良后的弓弩非常巧,弩箭也只有短短的指长,但异常锋利,戳进人体绝对能留下一个血窟窿。

    贺遵没办法和他介绍高之间的感应,“您发下没,老七面对您时与普通百姓不同,不卑不亢的。”

    这倒是真的,否则李煦也不会留他在身边驾车,那些在他面前怂怂弱弱的人交代事情太累了,有一回,他只是叹了口气,就把一个员工吓尿了,那画面简直没眼看,事后,那员工被他打发去最基层的车间干苦力了,这辈子大概是没什么会打交道了。

    李煦做饭很快,一个锅煮粥,一个锅炒菜,半个时辰就弄了四菜一汤。

    贺遵自发地把菜端出去,厅堂里只有靠门的一张桌椅完好无损,于是他们就在那张桌子上吃饭。

    两人吃饭都不怎么话,主要是贺遵只顾着张开嘴巴装食物,腾不出嘴巴来讲话,两人吃到一半,外头又喧闹起来。

    “真是,吃个饭都不安生。”

    贺遵放下碗筷,起身:“王爷慢用,属下去门口看着。”他所谓的看着就真的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大门,谁也不许进来打扰他家王爷用膳。

    “丑八怪!原来你们还敢回来快把他抓起来,他也是犯人之一。”

    贺遵腰上挂着刀,双抱胸冷冷地盯着祁少东家,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衙役,倒是没看到老七和那群商人,也不知是逃了还是被抓紧牢里了。

    四个衙役加一个废材而已,贺遵还没看在眼里,继续当门神稳稳地站着。

    祁少东家刚逞了威风,这会儿正是得意,哪里会把贺遵看在眼里,见他忽略自己,气得怒吼连连:“快快,把他给我抓起来,直接打死得了。”

    李煦听到这话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见过二世祖,但没见过这么二的,他爹是有多不容易才能把他养大。

    李煦看着满桌的菜还剩了大半,但胃口全无,揉了揉眉心:“贺遵,送那位祁少东家去河里醒醒脑子,这怕是还没睡醒呢。”

    这客栈前头就是一条河,这个季节河水温度适中,下河洗澡都是一种享受,但贺遵显然不只是把人丢进河里那么简单,王爷交代要洗脑,那自然得把脑袋洗干净。

    周围的人只见眼前人影一飞,紧接着一声惨叫,那祁家少东家已经落进水里,然后眼前一花,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一脚将刚冒出头的祁少东家踩进水里,然后无论水里的人怎么扑腾,脑袋始终没露出过水面。

    围观的百姓有人叫好,“好功夫啊!”

    四个衙役也只是本地的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飞檐走壁的功夫,更别提那水上的人满身煞气,大老远看着都吓破胆了,一个个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祁少东家,我们回去搬救兵”

    贺遵直到水里的人没了动静才挪开脚,然后提着他丢上岸,又一脚踩在他肚皮上,只见年轻人猛地吐出几口水,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祁少东家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贺遵踩着自己的肚子,吓得大呼救命:“救救命啊杀人啦”

    周围的百姓们可没什么乐于助人的精神,大家都当看好戏,只有和客栈老板关系好的人大发善心地去通知祁老板一声。

    衙门里,县令的公子正在数钱,为了帮祁家二郎抓人,对方可是付出了不的代价。

    “祁家除了一家客栈还有其他生意,如今老祁病倒了,如果这些生意都落到祁二郎里,那他可真是富有啊。”钱谁都爱,县令公子自然不会穷,但当官的除非大贪否则还真没有富商有钱,加上这永州百姓穷的很,他爹能贪的钱太少了。

    过了一会儿,衙役回来报告:“公子,那位祁少东家被人丢进河里,他对方也是害他的人之一。”

    “嘿,害他的贼人可真多,这祁二郎就是爱惹事,被人教训也是活该。”

    “那公子,咱们还抓人吗?”

    县令公子不答反问:“对方厉害吗?什么来头?”

    “身非凡,几个衙役肯定是对付不了的,不过此人有些诡异,大白天的戴着面具,还是银色的,听身边还有位公子随行,应该是他家的护卫,之前去抓人时,被逃掉的那个坡子也是他家的奴仆。”

    “呵,会用残废做奴仆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一个坡子,一个丑八怪,什么样的人家会选这样的奴仆,身再好也没用,多叫些人去抓人,必要时动用武器。”

    “这此事还是先问问大人吧?”

    县令公子跋扈惯了,哪里听得了别人的谏言,丢了个镇纸过去:“你是嫌本公子位卑言轻不肯听从了?”

    “不敢不敢,卑职这就去办。”衙役捂着脸跑出门,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这些个衙内实在可恶,可惜他才是位卑言轻的那个,得罪不起县令家的公子。

    祁家很快有人来了,一个穿红挂绿的中年女子哭天动地地跑来,像颗炮仗似的撞向贺遵,贺遵往旁边一闪,对方摔倒在地,然后爬到祁二郎身边抱着他痛哭:“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爹已经快不行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活啊?”

    祁二郎猛烈地咳嗽几声,然后指着贺遵大骂,紧接着众人就见这对母子对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各种骂,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

    围观的人群已经默默远离了,大家都知道这位祁夫人早年就是个村妇,发达起来后依然没改掉爱骂街的恶习,见谁不顺眼都得骂上几句,简直就是个泼妇。

    贺遵面不改色地回到大堂,见他家王爷眉头紧蹙地盯着外头,一旁居然站着老七,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进去,这老七绝对不简单。

    “王爷,还是先撤吧,咱们毕竟只有三个人,要对付这些人,等回去了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老七非常能认清形势,这种时候没必要和对方硬碰硬,以王爷的身份,要砍个县令的脑袋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况是什么祁少东家,那算个葱?

    贺遵虽然不怕一个县城的县令,但也怕对方来阴的,“王爷安全至上,属下也同意先撤离。”

    李煦先问老七,“有哪些人被抓进去了?”

    “之前同王爷一起喝茶的那几位,只跑了一位,其余都下狱了,还有几个他们的朋友冲出来想帮忙,结果一并被抓了。”

    “呵,厉害了。”李煦冷笑道:“走是不会走的,但肯定不能坐着等他们上门来抓人,本王就算亮出身份,他们也可以不信,万一来个死无对证,亏的还是本王。”

    老七和贺遵心道:道理您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怎么就不走呢?

    “老七,让你去把县令抓来,你能办到吗?”李煦认真地看着老七。

    老七下意识地摇头,“您什么呢?老七就是个残废人,走路都不利索,哪有能力去抓县令?”他抬头看向李煦,正要再接再厉些话,就见对方一双浓墨般深邃的眼眸盯着自己,眼底平平静静,仿佛什么都没听什么都没想。

    他咯噔一下,嘴唇动了动,压下要的话,“您”

    “不行就算了,穆岚去吧。”

    老七立即往外挪了一步,“不不,王爷刚才,人不是这个意思,人可以去试试,但不保证能办到。”

    贺遵捏了捏他的肩膀,将人拉回来站好,李煦嘴角泛着笑,:“别啊,如果不能办到,本王与穆侍卫可就危险了,要不还是让穆岚去吧。”

    老七郑重地下跪保证:“王爷放心,人一定办到!”完起身往后门跑去,虽然一条腿是坡的,但那速度当真快的令人诧异。

    李煦和贺遵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42一群蠢货

    李煦没等来老七,倒是先把衙役等来了,十几名衙役气势汹汹地冲进客栈,后头跟着哭花了脸的祈家母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把这两个犯人抓起来!抓起来!”祈夫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衙役压根不想听一个泼妇的话,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抓人,没什么好纠结的,为首的捕快上前一步,抽刀对着贺遵:“二位还是束就擒吧,与我们走一趟。”

    这好商好量的语气让李煦觉得这个永州的官府还有救,便把今天的事实阐述了一遍,他也无所谓对方听不听,只是给围观百姓听的。

    果然,捕快一脸无奈地:“是非曲直自由县令大人判断,在下只负责抓人。”捕快大一挥,吼了句:“上。”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刀光一闪,自己伸出去的佩刀被砍成了两截,再看对方,戴着面具的男子已经气定神闲地归刀入鞘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烧。

    这一招太犀利了,以至于刚要上的衙役们纷纷停下了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滚!”贺遵怒喝一声,“敢上前一步,人如此刀。”

    “你怎么敢?”捕快心痛地看着自己的断刀,这可是他家祖传的宝贝,父亲去世前连带着捕快的职位一起传给他的,现在居然断了,就算他已经很旧了,那也是一把刀啊。

    李煦好死不死地在这时候笑了,评价:“你这刀都生锈了,刀刃也卷了,质量不行啊。”这样的刀砍人,没水平的可能连人都杀不死。

    “尔等这是藐视官府,往严重了,是可以当场斩杀的。”

    贺遵嗤笑一声,“那也得你们有这个本事。”

    人群后方,祈二郎拽着他母亲悄悄退了出去,声:“快走快走,那可是个杀神,看来这个仇暂时报不了了。”

    祈夫人扶着儿子气得直喘气,满头珠翠摇晃着,咬牙切齿地:“不就是有几分武功吗,咱家有钱,雇几个高来就是了。”她哪里知道,真正的江湖里大多数都是无事生产、游好闲的游侠,这些人本事未必高,心气绝对不,而真正的高大多是国家重器,岂是一个地方的商户能请的动的。

    突然,一个身上五花大绑的肉球被丢了进来,一声哀嚎后,衙役们惊的上的刀都拿不住了,这群人到底是什么魔鬼,居然连县太爷都绑来了。

    “你你们”

    李煦走上前,冲着捕快不痛不痒地:“你们先退下,让本公子与你们老爷先几句话,该怎么办咱们后面再议。”

    捕快下意识地点头了,点完头察觉到不对,他为什么要听这个年轻人的。

    “你们赶紧把县太爷放了,这可是死罪。”

    贺遵二话不,上前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丢出门外,其余人压根不敢让他近身,乖乖地退出大门。

    地上的圆球滚了个圈,终于正面朝上了,李煦这也看清了他的长相,不上丑,就是普通的一个胖子,三十几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放到电视剧里就是为了娱乐大众的衰角一个。

    “先给他松绑,这样不好谈话。”李煦自动忽略对方满口乡土气息的咒骂,反正语速太快他也听不懂,等人被强压在椅子上,他才:“县太爷叫什么名字?当了几年官了?”

    这开场白太直接了,胖县令愣的闭上嘴,在李煦摄人的气场下乖乖回答:“本官姓魏,为官十五载,尔等何人,居然敢袭击本官?”

    他虽然一辈子都是个官,但眼力劲比祈二郎好太多了,一看李煦就知道这人身份非同一般,绝对不止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他缩着脖子问:“本官虽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您放心,只要放了本官,一切都好。”

    李煦笑了笑,温和地:“不急,请魏大人来就是商讨这件事的,您先了解事情经过再。”他也不能因为人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武断地他不是好官,更不能因为他长得胖就下定论这是个贪官,总得给他自辩的会。

    老七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语气平稳,没有一点添油加醋,惹得李煦暗暗点头:是个可用之才。

    等他完,李煦再问:“魏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换成是普通百姓,魏大人肯定偏帮儿子,管他干了什么,那不都是自己儿子么,但这一瞬间,他那颗不算聪明的脑袋还是能运转的,当下便:“您放心,此事本官一定查明真相,绝对不会冤枉了好人。”查!肯定要查!他一定要查出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如果不是得罪不起的,今天这仇他要百倍收回来。

    李煦压根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听到这个答案勉强点点头,“也行吧,是该给魏大人一点事情问案,那就在此设公堂,将人都带来当面对质好了。”

    李煦的话就是圣旨,贺遵走出门外通知衙役们,将该带来的人都带来,尤其是县令公子,必须来,人不来,他家老爹就继续在这呆着吧。

    这话很有效果,衙役们纷纷散开去请人,才走了没多远的祈家母子很快就被带来了,然后呆愣愣地看着坐在大堂里的魏县令。

    两家也算有点交情,祈夫人惊讶地问:“魏大人为何在此?”

    魏县令看到这母子俩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事情白了都是祈二郎闹出来的,平日里偷鸡摸狗欺男霸女还不算,居然收买他儿子胡乱抓人,抓人就抓人吧,连个正经理由都没有,栽赃陷害都不会的蠢货,还有他家那个子,成天和这种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魏县令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没理他们。

    牢里的人也被带来了,他们刚换上囚衣被丢进了脏兮兮的牢房里,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被带出来了,因为走的急,身上还穿着囚衣。

    等到了地方,看场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位能拿出极品岩茶和上等茶具的李公子绝对不是普通人,祈二郎这是踢到铁板了,该!

    县令公子是最后一个到了,见父亲完好无损地坐着,立即气势高涨起来,指着李煦等人斥责道:“就是你们将家父绑来的?胆子不啊”

    “闭嘴!”魏县令没让他继续下去,逞威风有用的话他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事情根本经不住审,祈二郎李煦他们偷窃了他的财物并且将他打伤,他甚至都没往客房里偷放点东西,哪怕是自己的一根腰带也好,至少能证明别人拿了他东西。

    再看看他自己,虽然浑身湿透,脸色发白,但能跑能跳,这样的伤出点医药费也就结了,根本不到刑拘的程度。

    魏县令绞尽脑汁也没办法支持原判,心里暗恨:一群蠢货!

    祈二郎也知道问题在哪了,抱着肚子哀嚎一声,躺倒在地上,然后指着李煦腰间的玉佩:“大人,那人腰上的玉佩就是草民的,他不仅偷了草民的玉佩,还将草民踢伤。”完解开衣袍,露出了青紫的肚皮。

    李煦那一脚是下了力气的,确实会留下痕迹,不过他拿起腰上的玉佩,一脸古怪地问:“你确定这是你的东西?”

    那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祈二郎当然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他暗笑: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李煦解下玉佩递给贺遵:“那就给魏大人看一眼吧,看看能不能分辨出这是谁的玉佩。”

    贺遵把东西往魏县令眼前一晃,然后就收了起来,根本没给他看第二眼的会。

    “不知魏大人要如何分辨玉佩的主人是谁?或者是祈二郎可有证据证明那东西是你的。”

    祈二郎高声:“当然能证明,那是我十岁时我娘亲送我的,对吧,娘亲?”他给祈夫人使了个眼色,对方很上道地点头:“对,就是我儿十岁时我买来送他的生辰礼。”

    李煦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了,如果问他有何人证,估计他会把全家都叫来当证人。

    魏县令觉得祈二郎这一刻还是有点脑子的,把矛头对着李煦问:“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那玉佩是你的?”

    李煦反问道:“是否在下能证明玉佩是我的,此案就了结了?”真的,他不是很想浪费时间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还不如多出去走走,看看本地风光。

    “自然,如果玉佩主人是你,那祈二郎就是撒谎,自然不存在偷东西一。”

    “穆岚,再给魏大人看一眼,我那玉佩上刻了个”煦”字,那是在下的名讳。”李煦还真得谢谢这个时代人的习惯,总喜欢往物品上刻标签,李煦很多私人物品上要么刻着皇宫的记号要么刻着他私人的记号,特别好认。

    当然,他还有一块皇子玉佩,代表身份的,可惜拿出来这些人也未必认识。

    魏县令睁大眼睛看了,果然看到了那个“煦”字,这就不好反驳了,总不能祈夫人买来的时候玉佩上就有这个字的吧,何况还那么巧就是人家的名字。

    不过这个字好眼熟啊,印象中谁的名讳也是这个。

    贺遵把玉佩还给李煦,李煦重新挂回腰上,问:“此案可结了吗?”

    魏县令明显不想这么放过他们,但一时拿他们没办法,灵一动:“既然有嫌疑,还是将行李都翻出来看一看,要是有他人之物,可就无法抵赖了。”

    李煦怒极反笑:“那是否要将行李中所有东西都证明是自己所有,我想没人会在衣裳鞋袜上刻字吧,那如何分辨?”

    见魏县令一意孤行,又有几人在旁边起哄,李煦站起身,“行了,此案到此为止,偷没偷东西大家心里有数,打人确实是有打的,这个赖不掉,魏大人可以宣判了。”

    他这话的理直气壮,加上那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没人敢持反对意见,魏县令讪讪一笑:“也是,是本官糊涂了,既然如此,将那些人放了吧,至于打人的罪名,因是轻伤,酌情理赔即可。”

    李煦满意地点点头,朝贺遵递了个眼色,后者很不情愿地掏了一两银丢到祁二郎身上,腹诽着:那点伤肯定是不值一两的,是否得补上一脚?

    被抓的几名商人见事情轻松解决,大大地松口气,他们没背景没钱财,要真被冤枉入狱,不定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就牢房那条件,他们不定都撑不到被审判的那天。

    他们齐齐谢过李煦,然后深感此地不宜久留,上楼拿了自己的行李就匆匆走了,要是胆子的,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再踏进永州了。

    祁二郎自然是不想要一两银的,李煦几人将他折磨的这么惨,这点钱怎么足够?可县令已经判了案,他再多也无用。

    “既然案子已了,那本官?”魏县令胖脸挤成一团,等着李煦点头让他离开,在他看来,事情到这就了结了,至于他们事后扯皮的事情与他无关。

    “魏大人先等等,还有案子没审完。”李煦退后一步,指着地上的碎片:“在下要状告祁家二郎,损毁了在下祖传的茶具和茶杯,这套茶具价值连城,乃是用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茶壶茶杯也是最上等的紫砂,按市值估计,怕是这一家客栈都抵不了本公子的损失,您觉得该如何判呢?”

    众人听傻了,一套茶具茶杯就值一家客栈?这是什么稀世珍宝。

    43地动山摇

    魏县令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让师爷去看看,是否东西真如他的那般珍贵,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等等他的名讳中是“煦”字,再想想刚才那些人都是称呼他为李公子,也就是南越那位新来的顺王是否就是这个名?

    不怪他没反应过来,大家称呼李煦时要么“王爷”要么“顺王”,谁会直呼其名,因此也就忘了他的真名就是“李煦”啊。

    魏县令虽然只是个县令,但消息也是有的,外头把顺王传成三头六臂,能耐通天的大神仙,但也知道,他实际年龄不过二十,再看这人通身气派,除了顺王还有谁有这等气势?

    魏县令脚下一软,屁股也坐不住了,圆滚滚地滚到地上。

    李煦关切地问道:“魏大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那边师爷已经查看过了,茶盘是金丝楠木没错,但是不是最上等他不知道,反正他没见过,茶杯也是紫砂没错,工艺超群,肉眼可见的超品质,要它价值连城他是信的。

    把这个消息回复给魏县令,魏县令哪还有疑虑,确定这个年轻公子就是顺王无疑了,老天爷啊,他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人物。

    不对,他从头到尾也没做什么吧?做错事的是祁二郎和他儿子啊,关他什么事呢?

    魏县令从地上爬起来,偷偷瞥了一眼李煦,然后屁股沾着椅子边坐下来,声音颤抖地:“既然已经确认品质,那就照价赔偿吧。”他完还问了李煦的意见:“您觉得该出多少价合适呢?”

    他这一副“你多少就是多少”的态度让祁二郎彻底傻了,激动地喊道:“大人”

    “放肆!”魏县令指着他咆哮道:“谁允许你私自插嘴的,来人,掌嘴二十!”真是灾星啊,亲儿子舍不得打,这祁二郎真是打死都不能解气。

    “啪啪啪”的响声伴随着痛呼声传遍客栈,祁夫人被人强拉着捂住嘴,发出急促的呜咽声。

    李煦皱起眉头,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惩罚,不过也没多什么,等执行完刑罚,他又:“本公子不是永州人,要这客栈无用,你们三日内筹集到一千两银,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一一千两?在场的人都听呆了,就那么一套泡茶的工具居然要一千两,果真是大宝贝啊。

    在老百姓眼中,一百两就是大数目了,一千两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这家客栈虽然在永州算是最好的,但客流量并不大,也不知这辈子赚到一千两没有。

    魏县令抖了抖圆浑的身体,命令道:“三日后本官会亲自上门收钱,你们回去通知祁老爷,此事就这么定了。”

    李煦听完领着人走了,魏县令见状赶紧追上去,“李公子,请稍等!”

    “魏大人还有何事?”

    “不不,是这样的,您是外地来的,既然不住这家客栈了,不如到下官家中住几日如何?”

    李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魏大人真是好客啊。”

    “应当的应当的,相逢即是缘。”

    李煦一点也不想到他家住,不过去看看也好,“那就叨扰大人了,还请带路。”

    走了一段,贺遵声问:“王爷,他是看出您的身份了?”

    “八成,不过不要紧,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再。”

    “就咱们三人去,太冒险了。”贺遵并不赞同李煦住进魏县令家中,那可算是深入虎穴了。

    不过这姓魏的也不算什么老虎,顶多是只张牙舞爪的胖猫。

    魏县令并不住在县衙,魏府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是座五进的大宅院,这样的大宅子可以养几百号人,可一个的县令,是用什么养这么多人呢?

    李煦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院落里,院子里有池塘有桥,有假山有回廊,竟然比他在寇府住的西苑还别致,他忍不住赞道:“好地方啊,住着肯定舒服。”

    魏县令不知头顶悬刀,讨好地:“这是府上招待贵客的院落,刚打扫出来的。”

    “那多谢魏大人了,这里风景甚好。”

    住在魏府的第一天,李煦宾至如归,吃的好住得好,还有几位貌美的婢女在身边伺候着,李煦没有拒绝,而是留着人套话。

    从这群婢女口中,李煦得知这位魏县令家中有十三位妾,正妻前两年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嫡子,就是那位助纣为虐的县令公子,其余妾全都没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这也是魏县令宠溺儿子的原因,没办法,就这么一棵独苗,不得宠上天啊。

    夜里,李煦睡得正香,突然感觉地面晃动起来,他倏地睁开眼睛,就见贺遵推门冲了进来,老七紧随身后,显然也是警醒的人。

    李煦坐起来,双撑在床上,依旧能感受到轻微的晃动,他震惊地问:“地震了?”

    贺遵二话不,将李煦的外衣披在他身上,然后抱起他往外跑,等他们跑到一处空旷的院子,发现四周都有人尖叫。

    李煦莫名,这震感并不强烈,魏府建的结实,也没看到哪里发生地裂和房屋倒塌,这些人叫什么?

    “王爷,是否要先离开永州?”谁也不好之后还会不会更强烈的地震。

    李煦摇摇头:“不能离开,天还未亮,到处都漆黑一片,与其在路上乱闯,不如先在这里等等,而且震感不强,应该无碍。”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都睡不着,魏县令一整晚不知道躲在哪里,反正没在李煦面前出现过。

    他们三人就在院子中央席地而躺,还好是大夏天,随便盖件衣服也能睡,就是蚊子多了点。

    后半夜有过两次程度差不多的地震,李煦也没睡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让老七去打探消息,他则坐在草地上想事情。

    “王爷不必担忧,这种事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只要没有大的人员伤亡,就算有心人散播谣言,也煽动不了百姓。”

    李煦明白他的意思,古代知识落后,很多人会把天灾归咎于当政者的不仁,历史上甚至有皇帝因为日食而写罪己书的。

    “不,本王只是担心震源处,也不知是哪。”永州还好,大多数房子都是石头建造,足够稳,轻微的地震伤不到人,但如果是茅草屋,那真是随便刮个风都得倒一倒。

    离永州不远的地方,寇骁睡到一半是被东西砸醒的,还以为遇到了敌袭,结果睁开眼就看到屋顶掉了下来。

    他们夜宿在山林里,这里有几座简易的草棚,应该是百姓上山打猎时休息用的,虽然破破烂烂,好歹有个屋顶,寇骁便与赵刚几位将领休息在这里。

    “将军,不好,是地龙翻身。”赵刚惊叫道。

    他们都能感觉到身边的树木在摇晃,人扶着树才没跌倒,这样的摇晃持续了很久,有石块和根系不深的树倒塌下来,大家只能尽量避开。

    等地动山摇的感觉过去,寇骁把县令叫来问:“上杭县经常发生这种事吗?”

    县令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地回答:“不这是第一次吧。”他甚至都不知道地龙翻身是这样的感觉。

    “那你们可真倒霉。”寇骁等到天亮,见大家都安好,松了口气,“走吧,再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他已经带人在南阳镇周边走了三天了,沿着那条长长的泥石河流一直走,试图找到几口活口问问情况,可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在河流中露出的建筑残骸证明这里曾经住过人,他们连栋完整的房子都没瞧见。

    这几座破茅屋还是因为在山上才幸免于难。

    这天,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两条腿露在泥石外面,其余都被掩埋,寇骁命人挖出来,但早已面目全非,有了第一就有第二,沿途发现了不少这样的尸体。

    男女老少都有,很显然,就是这里的住户了,寇骁对比了这几天看到的画面,知道他们之前走过的地方肯定也有尸体,只是被泥石掩埋才没被发现。

    “算一算咱们走了多远的路,这一条线大概有多少村镇包含其中。”寇骁吩咐县令和县衙的几位大人,让他们给出个数据。

    但这活并不好干,有个还算勤勉的官员只记得南阳镇有多少个村子,但这些村子是如何分布的他根本不知。

    就在寇骁想杀人的时候,大地突然震动起来,两侧的山峰肉眼可见的摇晃着,紧接着,有大块泥石带着树木从山上滚落下来,落在了他们前方十丈远的地方。

    寇骁四处张望,指了个方向大声喊道:“后撤!往后撤!”这地方三面环山,曾经的河流已经完全被泥石覆盖,但好歹有个出路。

    一千多人拼了命地往回跑,这时候正规军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哪怕面临生命威胁,队伍依然井然有序,大家脸上带着焦急恐惧之类的身躯,但一声也没吭,反观县衙的几位大人和随从,吓得屁滚尿流,惊慌地四处逃散,最后还是被寇家军一个个拎回来,跟着队伍跑才没掉队。

    这次的地震没有维持太久,寇骁他们跑了半个时辰就感觉不到震感了,但问题随之而来:路没了,他们之前刚走过的路已经被泥土掩埋,眼前只有一大堆土。

    “这边的山是怎么回事,怎么塌就塌?”寇骁气极,他回去一定要问问李煦,能不能拿水泥把山糊一糊,免得它脆弱的跟纸糊的一样。

    其实山多的地方基本都这样,路几乎都是沿着山修的,而且路又陡又窄,加上没有合理的选址,很多路段都是修在危险地段,泥土松软又缺少植被的地方多下几天雨,或者来个地震不就得塌。

    寇骁大一挥:“挖吧。”也不用找其他路了,他们这么多人,上都带着工具,挖路比找路快。

    魏府里,李煦摸着肚子问:“这魏县令家是怎么回事,不吃早餐的吗?”他饿的肚子都快痉挛了。

    贺遵耳力好,能听出府里有些乱,如果上上下下都还没回过神来,不过更大的可能是魏县令把他们给忘了。

    老七从墙头翻进来,焦急地:“王爷,听上杭县那边动的更厉害,有人从那边过来,房屋倒塌了不少,但县衙里能做主的都被寇将军带走了,如今县城乱成一锅粥了。”

    李煦一听这话,神色愣了片刻,“怎么又是上杭县?”他此刻的想法和寇骁不谋而合,这上杭县也太倒霉了吧?

    “走,即可启程去上杭县。”李煦他们来时坐的马车,此刻肯定要骑马,他直接逮了一名魏府下仆问:“府中可有养马?”

    那下仆知道他是府中贵客,客客气气地回答:“有两匹,一匹是老爷的,一匹是大公子的。”

    “很好,在什么位置,带我们过去。”

    那下仆一听这个要求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奴不知,您还是去问老爷吧。”马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一般人家家里是不能养马的,魏县令能在家里养两匹马已经非常难得,平日里都不舍得骑,那些照顾马屁的奴仆要是有一丁点差错,都是要重责的。

    李煦没打算征求主人的同意,强压着他指明方向,然后打晕了照顾马屁的奴仆,直接将两匹马骑走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厨房顺走了刚做好的全部早餐,连片菜叶都没给魏府留下。

    等魏县令得知这个消息,又气又恼,而且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那个年轻人真的是顺王吗?顺王会偷别人家的两匹马吗?

    “大人,追吗?”

    “追个屁,若是他们还敢回来,再一起算账不迟,要是不回来了,不是还有祁家那一千两吗,足够再买两匹马了。”魏县令算盘打的精,如果自己真认错了人,那这几个人最好别出现在永州城里。

    44太丧了

    李煦一路疾驰,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进了上杭县县城,县城城楼是木质的,下方是土墙,内有高高的塔楼,但仅此而已,此时城楼上没有守城的士兵,城楼上挂着的旗杆也歪倒在一边,看着像是被敌人入侵似的。

    李煦一路神色紧绷,进城后看到杂乱的街道更是不悦,就算县令县丞不在,衙门里总不可能连个文吏都没有,哪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该让县城栾城这样。

    街道上看不到什么人,街道两旁的屋子看着还好,李煦特意绕了几条路,看到不少地方确实有房子倒塌,房子的主人在空地上哭天喊地,周围的百姓很少,不知是不是出城避难去了。

    李煦特意找了个人问话,得知的消息确实是,不少百姓都到城外的寺庙避难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断定山中的寺庙一定比城里安全。

    又问了县衙的位置,李煦带着人先去县衙。

    县衙里有人,是个看管仓库的吏,看到骑马闯入的三个人,神色不悦地:“大老爷不在,有事改日再来。”

    李煦扫了一眼这破败的县衙,骑着马背上问:“寇将军离开几日了,可有消息传来?”

    那吏听他提起寇将军,表情立马变得恭敬起来,“已经离开足足五日了,有无消息传来人便不知了。”

    “其他大人呢?”

    吏更加慌乱了,“这个人也不知您找哪位大人?”

    “衙役呢?”

    “一部分跟着县老爷走了,还有一部分在外头巡视呢。”

    巡视个屁,反正李煦一路过来就没看到有官府的人在维持秩序。

    李煦本来还想先了解地震造成的损失,见他什么都不知,也不问了,“目前衙门里最高品级的长官是哪位?去把人请来。”

    “只有令史大人在,但他家人并不知晓在哪。”

    李煦一鞭子挥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吏身旁的柱子上留下一道鞭痕,对方吓得跪倒在地,支支吾吾地:“这这位大人人真的不知那令史大人今晨出城去了是要去投靠他岳家避难。”

    “避什么难?谁允许他离开的?这一县城的百姓谁管?”

    “您不知,昨夜地动,而且还不止一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严不严重,城里能走的都走了,肯定是没人管的。”

    “那你怎么不走?”

    “卑职卑职无处可去,平日就就住在县衙。”

    李煦跳下马背,老七从他里接过缰绳,将马儿迁到门外的院子里拴在树干上。

    院子里也是乱的,大树倒了几棵,地也裂了,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悄悄靠近贺遵,问:“穆大人,您不劝着王爷离开这险地吗?”

    贺遵扫了他一眼,只:“你去劝着试试看。”王爷能听劝才怪了,何况寇将军还在上杭县下落不明。

    再了,以王爷爱民如子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不管这里的百姓的。

    李煦让那吏站起来,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将官府内能找到的人都找来,哪怕是下人也行,本公子有事交代。”

    李煦也不知道该怎么骂醒这些人,地震了到处乱跑,还敢跑到山上的寺庙避难,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上杭县四周也是群山环绕,县城是最空旷最平整的地方了,只要不呆在屋里,比去山上安全多了。

    吏不敢不从,他不知这年轻人是何身份,但总归是贵人就对了。

    衙门里还有几个人,住在附近的衙役也有几个在家中,听到传唤,有的来了,有的死活不肯来,都大难临头了,谁还管什么公事啊。

    李煦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人,老少都有,只有两个穿着衙役的制服,其他的恐怕都是下人凑数的。

    行吧,有总比没有好,他心想。

    “这县城中可有空旷且平整的地方?要周边没什么建筑物的。”李煦问他们。

    大家低着头不敢吭声,只有之前那吏声应答:“如果您是要大片的空地,那应该就是城门口那块地了。”

    李煦想想之前走过的路,点点头,那里确实空旷无人,一座五米左右的城墙就算倒下来也占不了多少地,他吩咐道:“你们去找些锣鼓来,沿街通知百姓,让大家集中到城门口那儿,就郡守府来了官员,要在城门口传授水稻耕种技术,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是李煦临时想到的借口,各地负责农事的官员都会收到郡守府下发的册子,详细记载着改进的耕种方式,再有县衙将这方法传授给百姓。

    李煦敢肯定,上杭县这边这个任务还没开展起来,正好让他充当一回农事官。

    “还有,还看看有没有人在地震中受伤的,如果有,让他家人送到也送到城门口吧,先集中安置。把所有官员和衙役都喊回来,告诉他们,今日没到场的,以后也不用再来县衙了,一律革职!”

    吏听到“郡守府”三个字已经吓软了腿,再听对方那杀伐果断的气势更是确信这个年轻人身居高位。

    听郡守府新上任了一位年轻的郡丞大人,指不定就是眼前这个,但这样的大人物会跑到上杭县这种地方来吗?真是不敢相信。

    他赶紧带着人去照办事情,衙门里最不缺的就是锣鼓,他们一人发了一套,然后分开到每条街上边敲锣边大声传递李煦的话。

    这时候,留在城里的人不多,他们大声囔囔,躲在屋里的人也都听到了,然后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家门。

    地动山摇时确实可怕,这可会儿风平浪静的,大家心里也安心了不少,走出来问:“真的是有官员来传授耕种之道的?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

    吏皱着眉头反驳:“大人大老远地从闽州城来,难道还能算到咱们这儿发生地动?而且县衙无人做主,有这位大人在,好歹乱不起来。”

    百姓们可不相信郡守府的高官会在乎他们的死活,何况这地动也不知还有没有,真让那位大人遇上了,估计跑的比谁都快,县衙的那几位大人不就是这样,天还没亮就拖家带口出城了。

    “行了,先带着家人去听听,大人吩咐了,让所有人都要去,免得你们一个人去听漏了话。”

    上杭县城不大,约莫几百户人家,主街道也就那么三四条,剩余的零散住户也通知到位了,只是这些人家多数都在地动中损毁了房屋,一个个愁眉苦脸。

    听到有官员来传授耕种方法,他们才有些喜意,如果真的能种第二季稻子,那他们今年就有余粮了,那拼一拼还是可以再建一栋房子的。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出城,李煦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只觉得底下走过的一群人全身冒着丧气,就跟马上要世界末日似的。

    “您把全城百姓都集中到这儿来,是为了避免再次地动吗?”贺遵在一旁问道。

    “嗯,地动时尽量选择空旷没阻碍的平地避难,或者是坚固的狭空间。”但可想而知,现在的房子多是土木结构,钢筋水泥房都经不起震,何况这种土房子?

    “下一步呢,总不能让他们挨饿聚在这里等吧?而且也不知要等几天。”

    李煦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可以搞个演讲支撑到天黑,可是人都是要吃饭的,天黑后再把人留下来就得找其他理由了,而且还得让他们吃饱。

    他歪头跟贺遵耳语:“你去看看县城的粮仓里可有粮食,若是有,就让人做一餐稀粥来,权当赈灾了。”

    “若是没有呢?”

    “那就去几位大人府上”借”一点吧,尤其是那几位跟着寇将军离开的大人,就他们同意了的。”

    贺遵点头,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惊呆了无数百姓,然后从人群中抓了两个身穿衙役制服的男人,让他们带路。

    没人敢拒绝,刚才那一跳太震撼了,虽然只是五米高的城墙,摔不死人,但普通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地跳下来。

    人越来越多,李煦让吏去山上通知躲在寺庙里的人,用同样的理由,来不来就随他们自己了。

    他问跟随在身边的吏,“城中一共有多少百姓?”

    那吏很认真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约莫五千人左右吧。”

    李煦大致数了下聚集到的人,估计不到三千,受了伤的百姓单独躺在一个位置,连口热水也喝不上。

    李煦让他敲响城楼上的大鼓,鼓声一响,底下的百姓停下交谈,纷纷抬头看过来。

    李煦一伸,鼓声停,他大声:“本官乃是郡守府农事官钟大人的下,钟大人派本官来此地传授新的育种耕种方式,但没想到,本官来的不巧,遇上了地动,但此事迫在眉睫,耽搁不得,因此不得不将各位召集于此处,还望大家见谅。”

    人群中有人高呼:“大人,您何不改个日子?这地动也不知还有没有,咱们得先保住性命啊。”

    李煦心道:我还不就是为了救你们的性命才这么折腾的?

    “肃静!”李煦大喝一声:“本官知晓,地动难以预测,但此处是最佳的避难地点,空旷无遮拦,就是地动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难道你们跟更愿意躲在破茅屋中等着被房梁砸吗?”

    他指着躺在地上无药可医的伤患:“他们不就是前车之鉴?”顿了顿,他高声问:“此处可有人会医术?若有,请站出来替伤患医治,该出多少医药费,全由官府承担。”

    这话无异于是一支强心剂,让百姓们相信这年轻俊美的官员是诚心来帮助他们的。

    地动中受伤的一般都是外伤,而且需要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几乎都是骨折,而这的县城,没有一个医匠会治疗骨折。

    一对父子站出来,:“老朽与长子都能治些外伤,但太严重的肯定治不了,而且药房昨夜塌了,没有药材也无法医治。”

    李煦让吏选几个认识的年轻人跟他们去药房看看,能不能把药材柜挖出来,实在不行,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深刻体会到,在一个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要赈灾是多少困难的一件事情,要粮没粮,要药材没药材,靠他一张嘴一双能做什么?

    45先吃饱饭

    去药房的人很快就回来了,抬着两组一人高的柜子,人群发出一声欢呼,人们麻木的脸上竟然露出一点笑容。

    李煦没想到这么一样东西就能带动气氛,赶紧趁热:“先医治伤患吧,若是脚骨折,可以先找根棍子或者木板固定好,免得伤情恶化。”

    伤患的家属看到那对父子就跟看到救命恩人似的,围着他们团团转,剩余的百姓们依旧或坐或站地抬头看着李煦。

    李煦也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天气出奇的好,既不是大晴天也不是雨天,否则这场聚会没两分钟就得散场。

    “还有部分百姓躲入山中,我们稍等片刻吧,本官既然来了此地,一定会将事情办好了再走,今日讲不完就明日接着讲。”

    一名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来,双膝跪下,爬到城墙下哭喊道:“大人,县令大人不在,您可否替草民做主?”

    李煦身边只有个老七,能替他做什么主?但拒绝是不可能的,“老人家请起,有何事不妨出来听听,若是本官能解决,一定鼎力相助。”

    老者磕了三个响头,“大人啊,草民有一相依为命的孙女,今年十四花龄,昨夜地动,城里人心动乱,草民的屋子塌了一半,有几个地痞流氓经过时掳走了我那孙女,至今未能寻到,大人,还请您帮帮草民,替草民寻回孙女。”

    李煦脸色一寒,这种事根本不作他想,那女孩的命运怕是好不了,但人肯定是要找的,可贺遵还没回来,没有武力威慑,他根本镇压不住底下这些人。

    怎么办?李煦瞥了老七一眼,叹了口气,声:“老七啊,靠你了,你可得替本王撑住啊。”

    老七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王爷,您这话是何意啊?”

    只听李煦大声:“此事待会再,老人家到一旁候着去,现在,所有人都站起来,到城墙下排好队,一百人排一排,免得后面的人听不到本王的话。”

    大家以为是授课开始了,急忙去前排抢占位置,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是站的越前面越好。

    这种时候,年轻力壮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第一时间挤到最前面的肯定是青年人,而且肯定是脾气不太好的青年人。

    李煦让老七下去带着老者去认人,能认出来最好,认不出来只能走其他途径找人了。

    从没有排过队的百姓你争我抢挤到前面,然后一群人依旧是糅杂在一起,连个队形都看不出来。

    李煦咳嗽一声,觉得喉咙有点痒,也不知道是不是喊太大声的缘故,这片混乱一直维持到另一半百姓的到来,其中就有不少县衙的官员。

    这些官员一听有郡守府的大人来,赶紧自发组织民众下山,深怕晚了一步被革职查办。

    这年头没有家族依靠的人要想当官是非常难的,就算有家族,族里子弟众多,这次被革职下次能不能轮到自己也不好,因此大家丝毫不敢懈怠。

    等他们到来,李煦终于有人可用了,第一步就是维持现场秩序,方便老者认人。

    居然没人对李煦的身份表示疑问,甚至连问都没人敢问一声,李煦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有了官员在场,队伍很快排好了,老七带着老人家一排排走过去,对方睁大眼睛看完一圈,留着眼泪摇头:“没有,我记得他们的样子,化成灰都记得,他们不在这里。”

    几个官员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的下属之前有在场的,便声告诉他们原由,官员们面上也露出遗憾的表情,心里却想:不过是失踪了一个女孩而已,肯定是找不回来的,就算找回来也是要死的,何必浪费时间。

    李煦得知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但现在并不是找人的好时,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地震,暂时肯定是不宜在城里乱窜的。

    这么一耽搁,时间已经不早了,李煦果真教了他们新的耕种方法,其实他并不知道细节,知道的还没有钟水清多,但没法,他总不能自己是忽悠他们出城的,好在他口才不错,又加上自己知道一些基本常识,除了种水稻,还了其他农业方面的知识。

    底下的百姓们听的非常认真,深怕漏了一句两句,要不是他们不识字,肯定要拿笔和纸记录下来。

    天很快就暗下来了,李煦刚好讲完,口干舌燥喉咙都要冒烟了,身后才有车轮推来的声音,他往后一看,见贺遵领着十几号人推着几辆车过来,车上都是麻布袋装着的东西,估计是粮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米有了,可还得有锅有灶,有碗筷啊,真是麻烦。

    贺遵把板车停在城门后面,上来给李煦汇报:“粮仓里还有些陈粮,不知放了几年,有些霉味,属下还发现了寇将军他们运来的物资,那看管仓库的吏无论如何也不许属下动那批物资,只好运了几车陈粮来,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煦摸摸空空的肚子,他们还是在路上吃了些魏县令家里偷来的食物,午饭也没吃,这会儿也饿了,“陈粮就陈粮吧,想必大家不会介意的,先想办法吃上饭,可这没锅没灶的,要怎么把米饭做熟?”

    不过他更相信人民群众的力量,于是大声:“今日耽搁大家半日时间,想必大家都饿了,本官从县衙运了些大米来,请大家吃顿晚膳吧,只是该如何将这米饭做熟,还靠大家集思广益。”

    一听有免费的晚餐,大家都欢呼起来,也根本不用多商量,大家自发地去打柴搭灶,还不知从哪弄来了几口大锅,架在临时垒起来的石灶上,很快就闻到了大米的清香飘上城楼。

    李煦正在喝水,闻到米香更觉得饿了,他看着底下忙碌的百姓,嘴角泛起一点笑容,真的,普通百姓真的很容易满足,就这么一顿只有米没有菜的福利餐,就让大家乐的跟过年似的。

    但也有人高兴不起来,县衙的几位官员聚在一起嘀咕:“这真的可以吗?未经县令大人同意私自开放粮仓,这位郡守府的大人官职到底高不高,有这权利吗?”

    “他是农事官钟大人的下,那官职肯定比钟大人低,估计勉强与县令大人一个等级,我看哪,等县令大人回来后得吃不了兜着走。”

    “也未必,不定他上头有靠山,年纪轻轻又一身贵气,肯定是世族大家出身,他官职不高,但家中长辈有高官就行,还拿捏不住一个县令吗?”

    “算了算了,又与咱们无关,这粮仓不是咱们开的,米不是咱们运出来的,饭更不是咱们做的,大不了不吃这一顿,到时候想牵连也牵连不上。”

    米香四溢,许多人从昨夜开始担惊受怕,这一天下来根本没顾得上吃,这时候肚子早饿了,连几位官员也不例外,他们跑到山上的寺庙里避难,但人太多,寺庙的斋饭也供应不过来,他们只是随便吃了点点心,想不吃这一顿还真难。

    “不管了,先吃了再,县令大人能否平安归来还是未知数,总不能饿着肚子。”

    饭熟后,李煦分到了第一份米饭,用荷叶包着,热气腾腾,但也只有这些,连双筷子都没有。

    他思量着要不要用抓饭吃,就见贺遵递了一双削好的木棍给他,他感激地道了谢,夹了口米饭塞进嘴里慢慢嚼着。

    没有菜下饭并不是多么不能忍受的事情,肚子饿的时候,这样一份米饭就能让人很满足了。

    等所有人都吃完,李煦也想不到继续挽留他们的理由了,加上这一整天都没地震过,想来是不会再震了,便打算放大家回家。

    他刚要开口话,脚下的城墙猛地一晃,他立身不稳,一个跟头往下栽,这变故太突然了,贺遵离得有点距离,等他丢开里的东西冲过来,只来得及抓住李煦的脚。

    “王爷”贺遵正要使力将人拉上来,突然又是一阵摇晃,然后一声轰隆响后,他们周边的城墙居然开裂了。

    李煦头朝下,脑子因为充血有点晕,亲眼看到不远处的城墙倒塌后,这种晕眩感就更强烈了,他心慌慌地叫到:“贺遵,墙要塌了”

    贺遵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松开另外一只,和李煦一起跳下城楼,等他落地后将人迅速抗起来,身后的城墙也往外倒塌下来。

    百姓们纷纷尖叫着乱窜,尤其看到城墙倒塌后一个个后退数米,紧接着,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轰隆声,这声音他们熟悉,是房屋倒塌的声音,有人忍不住痛哭出声,暗暗祈祷自己的宅子能安好无损。

    好在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人身是安全的,这空旷的平地上只裂了几条口子,不足以将人吞没,周边又没有建筑物与大树,他们的安全无虞。

    这一刻,他们万分庆幸被这位年轻的官员喊到城外来,否则城里杂乱无章的建筑物可能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贺遵扛着李煦向前一跃,堪堪避过土堆,但这九死一生的经历还是让李煦心跳加速,大汗淋漓。

    “王爷,您没事吧?”贺遵将人放到地上,李煦双腿无力,靠着他才勉强站直。

    他:“没事老七呢?他可在城楼上?”

    “不在,属下之前看到他下城楼了。”贺遵话刚完,老七就急忙从人群中挤过来了,满脑门的汗,神色焦急万分,“王爷,您没事吧?”

    李煦继续摇头,然后扶着贺遵的走到一旁休息,陆陆续续有官员上来表达关心,李煦顾及不了其他人,便让他们去安抚百姓,尤其要求所有人都在城外住一夜,等天明后看情况再进城。

    这要求合情合理,大家不用也是同意的,好在七月的天连晚上都是热的,根本不用担心夜里睡觉问题,但真正能睡着的没几个。

    后半夜,李煦靠着贺遵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没多久,觉得地面又震动起来了,他以为又是余震,结果就听贺遵:“王爷,有人来了,人数还不少。”

    这种时候,大批人马来到上杭县,除了寇家军李煦不做他想,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寇骁,李煦突然觉得浑身轻松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眺望着远处,希望能早点看到对方。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借着火光,李煦看到了一支整齐的军队,他们步行而来,步伐整齐,哪怕是连夜行军,也没让人看出半点疲累。

    上杭县的百姓们也纷纷站起来,他们之前已经见过寇家军了,此时见他们归来也觉得心里安定不少。

    寇骁骑马走在队伍中间,他神色凛冽,看到前方聚集的百姓也大概知道是出城避难的,傍晚那一阵地动他们也遭了难,巨木和巨石滚落砸伤了不少兵士,因此才决定连夜回城。

    此时,他还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某个人就离他不足一里,他高举右,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命令道:“就地扎营休息,不准侵扰百姓,伤者优先安置。”

    作者闲话:  李煦:“马上就能见面了,真好。”

    寇骁:“想媳妇儿了”

    46王爷是想纳个男妃吗?

    “咦,他们怎么停下了?”百姓们也不敢随意靠近寇家军,就看到他们在离五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了,然后忙活起来,竟然是要扎营。

    李煦远远看着那边升起火光,然后有几个人跑着过来,李煦起初还以为是寇骁,等身边的人喊了句:“游大人,是县令游大人。”他才知道过来的是上杭县的官员。

    他恼怒地想:寇骁这是连过来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吗?

    那游县令见了下属,得知了今日事情的经过,又来拜见了李煦,心翼翼地问:“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是何官职?”

    很好,总算有个人记得要问这个问题了,但李煦心思不在这上面,不是很想回答,他席地而坐,指了指老七,让他和游县令周旋。

    老七是个老滑头,人也有几分灵,见李煦这模样就知道他不想亮明身份,于是随口扯了一位郡守府的大人出来,套在李煦身上。

    游县令一路跟着寇家军急行军,人疲乏的很,随口问了几句,见不是特别大的官员,也就没把李煦放在心上,不过他还是替百姓道了谢,如果不是这位大人,城里的损伤怕无法估计。

    完话,游县令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派人进城查看,他看了看这边连片遮挡的棚子都没有,再看看寇家军那边帐篷已经搭好了,一点不犹豫地抛弃了全城百姓,跑去投靠寇家军了。

    寇骁洗了把脸,坐在火堆旁望着天空,人是很累的,但一点睡意也没有。

    看到游县令过来,他随口问了一句:“那边是何情况,为何百姓们聚集在城外?”他想,总不至于是为了迎接他吧?

    “是郡守府来了位大人传授新的耕种方式,昨日上午到的,召集全城百姓在这儿授课,正巧傍晚地动,百姓们幸运的躲过一劫。”

    寇骁对郡守府的政务不了解,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压根没想到那边会是李煦假扮的官员,点点头就不理会游县令了。

    这一趟下乡,他几乎是无功而返,不仅没能救出一个百姓,就连受灾范围也只是个估计,差事办成这样他有些气恼。

    贺遵坐在李煦身旁,见他眼珠子盯着对面,半开玩笑地问:“王爷,您为何不过去见见寇将军?”

    李煦斜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本王还需要亲自去见他?不是应该他来拜见本王吗?”

    贺遵实事求是地:“可寇将军并不知您在这儿。”

    贺遵其实完全可以过去见见寇骁,看到他这这里,寇骁再傻也知道李煦在这里了,可他不乐意,凭什么要给寇骁搭桥拉线?

    就这么坐到天亮,李煦站起身时摇晃了一下,脑袋重的像是灌了铅,两条腿也有些站不住。

    “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坐太久了,也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他吸了下鼻子,感觉鼻子有点堵,猜到自己这是要感冒的节奏。

    李煦脑子一转,看向贺遵,很认真地:“我觉得有点头晕,嗓子也有点疼,鼻子有点堵,这是着凉了吗?”

    贺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想摸摸他的额温,考虑到身份有别又把收回来了。

    老七搓着跳着脚问:“这可如何是好?这上杭县城的医匠就只有那对父子,还擅长看外伤,您要是病了,还是赶紧回闽州吧。”

    李煦和贺遵同时看向他,眼神不出的平静,老七缩着脑袋问:“人人错话了吗?”

    “不,没什么,这上杭县确实没什么大夫,但对面寇家军里有,你去请严大夫过来。”李煦完又坐下了,抱着双腿问贺遵:“早膳如何解决?”

    百姓们自然是不吃早膳的,他们一日两餐,还是有劳作的时候,昨夜饱餐一顿,他们今日又没劳动,肯定是不考虑早膳问题的。

    贺遵看他神色萎靡,心下一软,自告奋勇地:“属下去寇家军那要点吃的。”完越过二人,大步朝对面的军营走去。

    他去和老七去肯定是不一样的,老七在李煦身边的时间不长,寇骁他们都不认识,贺遵就不一样,他一露面,立即惊呆了一片人。

    “这这不是那位王爷身边那位”士兵指着贺遵不太肯定地问,实话,大家都没见过贺遵的真实面目,每次看到都是戴着金色面具,但眼前这位戴的是银色面具,也不知是否是同一个人。

    可整个南越除了他,还有人会戴面具出门吗?

    贺遵没有理会他们的大惊怪,平静地:“我家大人生病了,去请严大夫出来。”

    寇骁躺在营帐里闭目养神,听到有慌乱的脚步声跑过去,然后又有人在站在他门外踌躇不前,他坐起身,喊道:“何人在外头?”

    门帘被掀开,赵刚虎虎生风地走进来,看着寇骁:“将军,穆侍卫出现在营房了,他家大人病重,要请严大夫过去看病。”

    寇骁以为自己没睡醒,“你谁?”

    “就是王爷身边那位穆侍卫,但不知为何他今日戴着的是银色面具,不过就那一身凌然的气质,属下肯定不会认错的。”

    寇骁跳下来,大步跑出营帐,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果然看到贺遵直挺挺地站在那,他皱眉走过去,“穆侍卫为何会在这儿?王爷呢?”

    贺遵看了他一眼,不话,等看到严琛过来才:“跟我过去给主子看个病,再弄点清淡的食物过来。”后面半句显然是冲着寇骁的。

    寇骁随便拉了个兵交代一声,然后跳上马背朝对面冲过去,短短五百米的距离,几个呼吸就到了,他单人单马闯入百姓群中,吓得众人纷纷避退,给他让出了一条大道。

    李煦就是这时看到寇骁的,他俯身趴在马背上,几乎要与疾驰的马儿融为一体,眨眼睛就到了面前。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不等他装腔作势地出“好久不见”这样的开场白,对方已经跳下马背如炮仗一样冲过来将他抱紧。

    这样一个成年男子的冲击力将李煦撞的差点跌倒在地,还好寇骁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没让这尴尬的事情发生。

    李煦没想到寇骁胆子这么大,敢当着几千人的面这样抱着他,一时间不上是什么心情。

    “王您怎么在这儿?”寇骁满心的思念在此刻爆发出来,将怀里的人勒得紧紧的,想将人揉入自己的体内,走哪带哪。

    李煦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低声:“你先放开我。”

    寇骁松了些力道,但还是将人抱着,嘴唇擦过他的耳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那潮湿温热的触感令李煦全身汗毛直立,一股热血涌上头,感觉体温瞬间飙升四十度。

    他漫无边际地想:我要是发高烧肯定是寇骁害的,刚才明明没觉得头疼脑热的。

    他浑身发软,体温偏热,按理抱着他的人肯定是能察觉到的,但寇骁一直都是体热型的,以为别人和他一样,反射弧还没察觉到异样。

    直到身边传来咳嗽声,两人才迅速分开,李煦嗓子哑,装作不舒服地咳嗽几声,躲过了最尴尬的那瞬间。

    听到他的咳嗽声,寇骁立即紧张起来,“还真是生病了?快,严大夫呢?还有另外两位医者也一同叫来算了,这里没遮没挡的,还是去军营吧。”完不管李煦同不同意,一把将人横抱起来,跳上马背急匆匆地往回跑。

    李煦甚至来不及反驳一句就被抱走了,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名声都要断送在寇骁里了,他低声骂道:“寇骁,你做事前好歹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成何体统?”

    寇骁压下眼帘看他,笑着:“抱歉,属下一时情急,忘了给您行礼了,还请王爷勿怪。”

    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回到了军营,寇骁还想抱着李煦下来,被对方严词拒绝了,寇家军可不同于上杭县百姓,后者不知他身份,失态也就失态了,要是让寇家军看到他被寇骁公主抱,他的面子往哪搁?

    李煦红着脸跟着寇骁进了他的营帐,大家都以为他病得很重,嘀咕:“王爷这样子像是着凉了啊,也不知他为何会来此地,难道是不放心这边的灾民?”

    “王爷爱民如子,肯定是没收到消息心焦如焚,这才亲身入险地,实在令人佩服!”

    令人佩服的顺王此时板着脸坐在床板上,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男人,沉声问:“知道错了?”

    寇骁没得到“免礼平身”的许可,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嘴角上扬着:“听到王爷生病的消息,末将心急如焚,这才忘了礼数,王爷想如何惩罚都可以。”

    “你以为本王不敢罚你吗?”李煦恼羞成怒,轻轻在他胸口踹了一脚,“起来,别跪在这里碍眼。”

    “遵命。”寇骁站起身,给李煦端了碗水过来,“您嗓子哑了,先喝点水吧。”

    李煦确实又饿又渴,还困得厉害,加上感冒的症状人有些疲惫,他喝了水,撩起眼皮:“本王想喝粥。”

    寇骁自然答应,对外吼了一句:“来人。”然后对进来的人:“去看看粥煮好了没,端一碗来,再叫严大夫进来诊脉。”

    严琛就站在营帐门口,和贺遵大眼对眼,他被刚才寇骁那一连串举动吓蒙了,要是不了解寇将军的为人,还以为他是要抢人呢。

    听到传话,他理了理衣裳,在门口报备一声,才掀起帘子走进去,贺遵跟在他身后也进了营帐。

    严琛一番望闻问切,最后确诊:“王爷是疲劳加上受凉所致的体虚发热,这几日都会有头晕喉咙疼的症状,好在热度不高,吃几服药就好了。”

    李煦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放在现代就是一粒感冒药的事情,点头:“有劳严大夫了。”

    “不敢,职责所在。”严琛退出去后,营帐里就只剩下三个人,气氛有些诡异,李煦咳嗽两声,:“今日还要组织人进城查看灾情,既然寇将军来了,就全权交给你了,本王就不插了,对外只本王病了在寇家军的营房里休养。”

    不用他,寇骁和贺遵也不可能让他顶着病体还往外跑,只是寇骁一刻也不想离开李煦,恨不得将人绑在身上。

    贺遵冷哼一声,“这里由属下来照料就好,寇将军还是去忙正事吧。”就刚才寇骁那一番动作,贺遵就恨不得将他的双砍了,再挖了他的双眼,治他个以下犯上的罪。

    寇骁等到米粥送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叫了四名亲卫寸步不离地守着营房,这才去办正经事。

    李煦看了贺遵一眼,躺到寇骁的床上,没有被子,床上只有一条披风,混杂着寇骁的体味,也不知几天没洗了。

    “你有话就吧,我听着。”

    贺遵开门见山地问:“王爷是想纳个男妃吗?还是只是玩玩而已?”

    一句话将李煦炸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贺遵,半响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暗道:妈呀,古代人也可以这么开放的吗?

    4光明磊落的人

    李煦口口地喝着粥,不理会贺遵直白的目光和等待,等一碗粥下肚,他才慢悠悠地:“玩玩是不可能的,本王没这个嗜好,至于你的男妃大燕王朝有这样的先例吗?”

    贺遵摇头:“自然是没有的,王爷若是真如此做了,注定与大位无缘的。”

    李煦表示理解,哪朝哪代也没听过有男皇后,虽然他可以开先河,但那也是坐上皇位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是不可能的。

    他这几天,慢慢理顺了自己对寇骁异样的感情,好感肯定是有的,但应该还没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如果寇骁同意和他谈一场看不到希望的恋爱,他还是会同意的。

    不知谁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李煦无所谓流氓不流氓的,怕就怕这感情一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怎么结束都由不得自己了,所以,他不会轻易地开展一段恋情。

    男人身体易冲动,刚才寇骁抱着他的那一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变化,那是一种恨不得立即就和对方开房的激动,但冷静下来后,会觉得那也没什么,五指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寇骁那蛮牛,只要他点个头,对方肯定跟饿狼扑食似的扑上来,李煦一想到那画面就不寒而栗,所以身体上再冲动,也要控制思想上的冷静。

    没多久,严琛端着一碗药进来,李煦一口喝完便倒下睡觉了,管他寇骁不寇骁的,先睡觉再。

    不知道是不是寇骁交代过,营帐附近都没什么人走动,李煦安安静静地睡了半天,起床时已经是下午了。

    贺遵坐在门口的木头桩子上,银色面具在阳光下反着光,把四个守门的亲卫照的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像是找到了好玩的游戏,偏偏故意挪动位置,就对准他们的眼睛照,没多久就把人惹毛了。

    “穆侍卫,您能换个地方坐吗?”亲卫之一提醒道。

    “不能。”贺遵心里对寇骁有气,对他撒不得,对着这几个兵还是能为所欲为的。

    亲卫之二偏开脑袋,恶狠狠地问:“想打架吗?”

    “随便,要打也行。”他好久没动了,也想找人切磋切磋。

    亲卫之二看了眼门帘,又低下头,暗暗告诫自己:忍!他要是敢走开一步就是玩忽职守,被寇将军知道了必定逃不了八十军棍。

    贺遵有些失望,见激不怒他们,也觉得没意思透了,他一把掀掉面具,随丢在地上,把一张伤痕累累的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真面具,吓是吓不到他们,但震惊还是有的,之前还怒不可遏的亲卫们纷纷转变了想法,觉得自己和一个毁容的人计较太不应该了。

    亲卫一捡起地上的面具走过去递给他,“穆侍卫武功高强,我等四人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您就不要拿我们开玩笑了。”

    亲卫二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卑职开玩笑的,哪能打得过您啊。”

    亲卫三打趣道:“这面具是银子打造的吗?得不少钱吧?”

    亲卫四反驳:“你傻啊,之前穆侍卫还戴着金面具呢,那个更值钱。”

    贺遵把面具递给亲卫三,“你喜欢就送给你。”

    亲卫三连连摆,“不不,我不”他想我不需要,但考虑到对方的心里感受,改口:“我脸大,这个不适合我。”

    “”众人憋笑,连贺遵都乐得勾起了唇角,然后把面具戴回脸上,不再逗他们玩。

    李煦听了一会儿墙角,又回忆起贺遵出宫前的模样,那时候的贺遵不仅一表人才,而且性格豪爽,和现在阴沉的性格完全不同。

    李煦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吃下去的药起了作用,出了一身汗,他行李还在县衙里,这会儿想换也没衣服。

    怕等会儿被风一吹又感冒,李煦干脆披着寇骁的披风出门,门口五人看到他出来急忙行礼,亲卫一:“王爷休息的可好?刚才将军回来看过您,见您睡得香又走了。”

    李煦自然问起他们:“城里什么情况,百姓们都回城了吗?”

    “一大早将军就带着一百人和县衙的二十衙役进城查看情况了,等到午后百姓们才回去,具体情况卑职也不得而知。”

    他刚完,李煦就看到寇骁骑着马回来了,马还是之前从北地运回来的那匹,比本地马儿高了许多,而身形高大的寇骁骑在这骏马背上,更是气势逼人、令人侧目。

    他飞快地跳下马背,大步跨到李煦面前,虚虚地行个礼,急切地问:“王爷身体可安好?”

    李煦见他目光焦灼的看着自己,歪头想了想,“寇将军可否去县衙帮本王拿行李,本王想换身衣裳。”

    贺遵张了张嘴,正要什么,就见李煦朝他使了个眼色。

    寇骁自然乐意跑一趟,把李煦送进营帐内就急急忙忙走了。

    贺遵不解地问:“王爷,行李老七已经拿回来了,您要衣裳属下帮你拿过来就是,为何要让寇将军白跑一趟?”

    “我看他精力太旺盛,多跑跑有益身心健康。”免得精虫上脑又在人前做出不得当的事情来。

    贺遵居然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很赞同地点头:“理应如此。”

    “军中可有不好的流言?”早上两人当着几千人的面抱得那么紧,寇骁有亲自抱着他回营,这寇家军上下肯定都知道了。

    “您放心,大家只当您与寇将军感情好,将军护主心切,得知您生病难免激动过头。”

    “那就好。”

    贺遵接着:“但纸包不住火,寇将军是光明磊落的人,一旦您点头,他肯定闹得人尽皆知。”

    李煦哭笑不得,“你这话是褒是贬?”

    “在某方面上,属下还是很敬佩寇将军的,他一点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如果是他毁容,肯定能顶着这张脸站在世人面前,而不像属下这般遮遮掩掩。”

    “其实你也可以的,过去大半年,伤痕已经平复了许多,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贺遵从外头那四名亲卫的目光中看到答案了,如果换做半年前,大家看到他的脸都能直接吓晕过去。

    寇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而且半路上就知道自己被李煦耍了,非但没生气,回来时还笑呵呵的,给李煦带来了一包糯米糍粑。

    “昨日原本有户人家办喜事,做到一半就出城了,今日回去后发现房子安好,东西也都齐全,于是就把喜事简单操办了一番,这是用糯米做出来的糍粑,外头滚了糖粉,挺好吃的,您尝尝。”寇骁直接用拈了一块塞给李煦,后者张开嘴巴接下,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糍粑。

    “怎么样?好吃吗?”寇骁期待地问。

    “你没先尝过吗?”

    “还没来得及”完他自己吃了一块,皱着眉头:“不够甜,看来是没舍得加糖,等回府后末将亲自做给你吃。”

    李煦却觉得甜度刚刚好,否则就太腻味了,不过他一点也不相信寇骁会亲自动做,他一个糖盐不分的人,知道怎么做才怪。

    李煦问了他城里的情况,寇骁今天在城里逛了好几圈,把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了,“房舍倒塌近半,连县衙也损毁了大半,好在粮食和钱财几乎没丢,暂时还能维持生活,这次运来的赈灾物资还没使用,总能让他们安然度过这个月。”

    没有地震仪,李煦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判断不出震源在哪,但相比上杭县和永州县,这边震的更厉害些,“可有派人去附近查看?县城都这样了,底下的村镇还不知会成什么样。”

    “已经派人去查了,近的地方已经来回复过了,受灾程度差不多。”起这个,寇骁也就把他们前些日子查探的结果告诉李煦,比起这边的财物损失,那才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一个活口都没有了?”李煦震惊地问。

    “反正我们到了那片地区是没看到活口,不知是逃走了还是躲起来了,这一路末将绘制了详细的地图,可以交给县衙慢慢巡查,一时怕难以查清。”

    “也只能这样了。”李煦揉揉眉心,听到这样的噩耗,他实在开心不起来,心里像是挂了一颗大石头,沉重的很。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王爷。”

    “你。”

    “上午入城巡查时,发现了几伙贼人,这些人趁百姓都聚集城外时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些运气不好被倒塌的房屋压死了,剩下的那些,情节严重的末将直接斩杀了,偷窃的都交给官府处置了。”

    李煦心下一动,问:“可有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昨日有个老者他孙女被贼人掳走了。”

    “那应该是末将今日最早碰到的那伙人了,五个年轻混子,抓了三名少女性命是保住了,但都受过凌辱,恐怕活不过明天。”

    李煦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沉声问:“一定要死吗?”

    寇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除非远走他乡,但一个年纪尚的女子,出了远门也是死。”

    “你找个人私下去问问,可愿意到闽州做工,本王可以安排她们到外地重新开始,过个几年,就是死了男人的寡妇,重新找个人嫁了并不难。”李煦如是。

    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最好的,寇骁听完就安排人去做了,至于能不能劝得动也只能听天由命,并非所有人都能走过这个坎,重新开始。

    李煦心情不好,头晕嗓子哑的毛病又来了,了几句话就觉得喉咙痛,看寇骁都快有重影了。

    寇骁见他眼神涣散,也不找他多话,压着他去床上躺着,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顿,然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