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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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六说完从榻上跳下,走到桌前气定神闲的坐下,又抬起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手肘做支撑以拳抵着下颌,摩挲着短胡渣。方才的话只是试探他也不敢笃定,眼皮一抬,凤目从在这些人身上来回打量。

    方槐若是没点什么,何必躲着不出来?燕子六想:可别是出了什么谋杀亲夫的狗血故事啊。

    原本还想一击不成再群上的士兵见燕子六如此淡定,反而心里没底垂下了刀。面色各异,交头接耳了几句,才有人拔高音量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还请夫人进来说话。”

    原来那小妇人就在门外。

    丁香迈了进来,见这群士兵没能把人制服,眼眸中还带些失落,很快,就将脸上情绪敛了干净。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道:“冒犯燕先生了,其实我相公一直在府衙议事堂,我这就派人去叫回来。至于将士们,是担心胡夷贼人会乔装潜进来,才会对燕先生如此。”

    她不敢全说实话,就半真半假的糊弄。

    好在燕子六不是很信,松了松指节道:“冒犯都冒犯过了,等我见了方槐那厮再算这笔账。”

    方槐自从弃城后回来,整整将自己锁了房内一日。士兵们对他各个唾弃,碍于他还担着守城将军一职,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顶多就是视而不见。

    方槐呢真是心内愧疚:妄他自诩忠义,结果着了这种被策反的逆道。

    火烛的蜡油一滴一滴积在了烛台下,凝成了一块。方槐手上的长剑置于虎口间,握紧放松、放松了握紧。目光凝滞,心思深沉:反正自己回来了,又知道了胡夷人的打算,只要等援军一来汇合,还能真怕他们不成?去他娘的内应奸细!老子一时糊涂不能一世糊涂。

    主意打定,方槐整个人放松不少。张开臂膀瘫坐在椅子上,却听到这时有人在敲门,“方将军,夫人派人来找你回趟家。”

    方槐道了句,“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匆匆起身,整整衣衫,大步流星的往家走。

    等他推门而入时,就见到了几个士兵站在院子里。“你们怎么在这?该干嘛干嘛去。”之前是心虚弃城一事,所以夹着尾巴低头做人。如今自己想明白了,心中敞亮就又恢复了那股子当将军的气势。

    燕子六与丁香各坐在堂前两侧,直到听到脚步声,才一同转头朝门口看去。

    “娘子啊,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你可别忘心里去啊。我那是被灌了迷魂酒,才会冲动的随他走。我--”等等,怎么屋子里有些不对劲。

    方槐进屋时直奔丁香,说了一堆话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燕子六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但见方槐对自己一脸防备,只好无奈的笑道:“多年未见,我也知自己沧桑了不少,连方槐兄弟都认不出我来了?”

    这醇朗声音、这痞士笑容似曾相识啊。方槐前一刻还茫然,后一刻就狂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人。“原来是你啊!燕子六!”

    燕子六被力道冲击的微微后仰,回抱住方槐后背拍了拍道,“知道方兄你能拔山举鼎,你再不松开我可就被你抱死了。”

    方槐嘿嘿一笑,松了手臂后退两步,“兄弟,我听说当年振威军解散了,你这些年混哪去了?怎么如今才想到来见见我?”

    “可惜我这里不安定啊,说不准过几天胡夷大军就打进城了。”想着这件事,方才升起的一点喜悦又全部散个干净,两道浓眉皱成了八字形。

    燕子六听完不动声色笑道,“哎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赶上大事了。”

    丁香见两人要长谈的架势,屈了屈身道,“相公,你们聊着我就不奉陪了。”言罢就进内屋把房门关了。

    方槐原本还想与她诉诉苦,说自己弃城而去的事情,只好先作罢。

    燕子六将桌上反扣的茶杯拿起,给两人倒满水道,“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方槐接过杯子的时候就想到自己之前就是喝酒误事,面色变了变,心内立刻下了决定:日后还是不喝酒了吧。

    两人碰了碰杯一口闷下,燕子六才缓缓道来,“我呀,这些年走南闯北就没停下来脚步。去骈州看山,又到珞州看河,除了身无分文其他都挺好。”

    方槐思绪也飘到从前:燕子六那时是很多人仰望的俊年。武艺超然,又骁勇善战,为人善于交际,军勋一提再提。反观自己就是愣头青,指哪打哪,又不会虚于逢迎。如今呢?他混的比自己还不如。

    突然就生出了一点点心底的傲气。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安慰道,“哎,我懂你啊。朝廷每回政权一变,总把咱们这些将士搅进去。”

    燕子六点点头,见叙旧叙的差不多了,就忖度着把正事提一提。装的惊讶道:“我方才听你说,胡夷大军要来了?”

    方槐有些大老粗,比不得燕子六善于伪装,直言道,“是呀,我正愁此事呢。朝廷的援军还没见着,补给更是没有。眼下城内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他顿了顿,目光却变得一炙,“不过就算如此,我方槐也到坚守到最后一刻。”

    见人言辞恳切,面色又正。燕子六沉吟了会才吐出一句话,“方兄,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两人的头凑到一块,燕子六附耳言,“我奉监军大人之令而来,朝廷派来十万援军此刻就在坚城外十里。因为不清楚城内情况,才命我先来打探。”

    ‘当啷’。方槐一时激动地掉了手上的茶杯也不顾,一把紧紧钳着人的臂膀问道,“燕子六,你说的可是真的?”

    燕子六被他摇晃了身子,不舒服的拍掉手才继续道,“自然是真的。原先一直以为你们都被围困在坚城内动弹不得,可我进了城才发现此处好好的。按理胡夷大军连破两城五郡,应该趁势就攻下坚城了。没有中途停下休息的道理啊?”

    说这话燕子六故意拖长尾音,眼睛自然的望向方槐。

    方槐被盯得哑了口无言。他不敢说:胡夷人设了圈套,就想等着援军一到,趁势一举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