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行人收拾行李, 继续前进。终于在天黑之前, 看见停在狭窄谷道里的越野车, 还有四辆军绿色吉普。
猫娃子窜上前, 惊怒道:“我的车呢!奶奶的熊,他们开过来的呀!”
纪宝揉揉耳朵, 漫不经心的劝道:“行了,莫少爷, 不就一辆车么。”
猫娃子哀嚎的:“大姐, 四十几万呢!”
白薰华:“大概橘先生安全脱险了。”
纪宝琢磨道:“十有八九是他开走的。你的车最后来, 停在最外面比较方便。”
她话间,宋半烟走到吉普车旁边往。白薰华连忙:“这些人来路不明, 他们的车, 我们最好不要动。”
宋半烟望着吉普车里面,低声嘀咕道:“不会是你们吧?”
其他几人见状凑过去,发现吉普车后面扔着些猎物。各种鸟, 好几只雪鸡,还有灰皮狐狸和猞猁。
“有只猫?”猫娃子大叫一声, “活的!”
那只猫崽缩在驾驶室里, 脖子上绑着绳子, 扣在门把手上。车门锁着,纪宝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玻璃。
“——碰!”
大家吓了一跳,纪宝淡定的拎出猫崽,端详一眼道:“不是猫,是猞猁。”
白薰华思量着:“它这么, 放回去只怕活不了。我们坐飞机也没办法带走。”
猫娃子拍胸担保:“我开车带回去,景区环境很好,保管养的皮光油亮。”
宋半烟讲出自己做的梦,提议带着这些动物尸体离开,然后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埋葬。大家伙当然没意见,决定先驱车离开。
众人数日奔波,又二天一夜没合眼,上车就呼呼睡死。宋半烟头疼的厉害,一直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听见轻微声响,睁开眼见白薰华在吃止疼药。
白薰华察觉到她的目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半烟伸手道:“给我一颗。”
白薰华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心头一痛。将放着止痛药的密封袋递给她,嘱咐道:“先别吃,我给你开瓶水。”
宋半烟开袋子,捏着药就塞进嘴里,然后抬起手。白薰华无奈,只好把手上的矿泉水给她。
见她咕噜一口咽下药,白薰华又轻声:“天已经黑了,我们去桑株镇未必能买到药,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宋半烟闻言轻哼一声:“嗯。”又掀起眼皮看了看仪表台,已经十一点了。
玛纳斯奇听见话,迷迷糊糊的:“先去我家吧。这个时间,去和田的路上查的很严。”
“好。”
凌三点,到达玛纳斯奇家的帐篷前。
纪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看时间怒道:“薰华,你疲劳驾驶多长时间啊!你算猝死么!你怎么不叫醒......”
白薰华眼中尽是血丝,她笑了笑:“纪宝,你饿不饿?”
除了白薰华,其他人或长或短,都美美睡了一觉。中午那顿虽然丰盛,也禁不住十几个时消化。
玛纳斯奇掀起门帘,从毡房里走出来,爽朗的:“姑娘们睡毡房,我们在外面,可以烧篝火烤羊肉。”
“没事,毡房大得很,毯子一扔就是床。”宋半烟牵起白薰华的手,了个哈欠,“你们多吃点,我们先去睡。”
纪宝摆摆手:“行,你们赶紧去休息。”
“我们给你们留羊肉汤。”
两人进了毡房,中间的柴火已经冉冉烧起,透着热乎乎的暖意。宋半烟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往床铺走去:“真想洗个澡,好困。”
白薰华也极困,但见她头上缠着的纱布,仍然强忍睡意:“先别睡,我给你换药。”
宋半烟心翼翼躺下,闻言又坐起来,招手:“别折腾,没几个时都天亮了。快过来,我有话跟你。”
白薰华无奈走过去:“等你明天睡醒再。别躺下,先把外套脱了...抬手。”
宋半烟脑袋疼得厉害,一动更疼。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想仰头。她眯起眼睛,看着满身狼狈,脸上写满困倦的白薰华。
终忍不住,开怀笑起来。
白薰华拎着她满是土渣的外套,不由愣住。宋半烟时常笑,但第一次见她笑得满脸傻气。特别配上满头白纱布,简直没眼看。
白薰华捋了捋她翘起来的头发,制止她开口:“赶紧睡觉,别给我灌迷汤。”
宋半烟竖起一只手指。
白薰华无奈道:“好,就一句。”
“你摸摸口袋,”宋半烟接着,“口袋里面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肯定喜欢,这是一个长句,完了。”
白薰华心中生出甜意,低头去摸冲锋衣里袋的拉链。暗道:难不成路上捡到什么?也亏她有这心,伤成这样还想着讨我开心。
宋半烟笑眯眯的看着,见她神情瞬间凝固,愈加得意,连头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白薰华望着手里的东西,又惊又喜以至于愣住。手指骤然有力,死死握紧。直到乘黄角膈的掌心生痛,白薰华才生出一些真实感。
她咬着下唇,抬头望向宋半烟。薄唇嗫嚅,却是什么也未出。
宋半烟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嘘,这是秘密。”
白薰华点点头,伸手捂住嘴,泣笑无言。
宋半烟了个哈欠,笑道:“睡吧,今天睡个安心觉。”
纪宝吃饱喝足走进毡房,见白薰华和宋半烟已经沉睡。两人合用一个枕头,各盖一条被子,莫名有股老夫老妻的感觉。
纪宝把外套扔在地上,蹑手蹑脚钻进被窝、舒展四肢,懒洋洋的了个哈欠,闭眼呼呼大睡。
帐篷里外,火光明亮,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终于踏实进入梦乡的人不知道,在她们生死挣扎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个人独自站在山梁上。
花呢大衣的下摆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而Trilby礼帽稳稳压着头上。长柄伞如拐杖一般拄着,在砂砾上微微戳了一下。
彪哥胆战心惊的:“就,就是这里。”
筋骨分明的手,慢慢取下礼帽,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那双眼睛极为特别,仿佛刀削斧刻一般没有弧度,以至冷硬的骇人。
彪哥“噗通”一下跪倒。可他的膝盖还未触及到地,心脏猝然剧痛。那双轻佻的眼睛里,瞳孔猛然收缩。宛如撕裂般的痛苦,从心脏蔓延到毛发。
彪哥再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张大嘴巴,缓缓栽倒在地。
“肮脏的虫子。”
皮靴轻轻一踢,彪哥的尸体就像死透的螳螂,翻滚着落入山谷。
霎时间,地气翻腾如熔岩,瞬间将他吞没。
如同扔掉垃圾一样,来人连一眼都难得施舍。那双冷酷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山谷中间,透着跃跃欲试的意味。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周。”
锐利的剑眉微蹙,取下一只手套,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透着焦急:“nate,你到地方了吗?那边什么情况?
“是穆王青铜柱,已经沉入地下。”
“不要冒险,那里龙脉地气被镇压了三千年,不是一时半会能逸散的。既然不是那个地方,就不用管它了。”电话那头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九鼎上。有了九鼎,其他张手即来...”
nate冷漠的断:“废话。”
电话那头笑道:“你对长辈就这个态度?九鼎这么好找,就等不到我们了...”
“我带回去的东西?”
电话那头无奈的:“你带回来的档案,已经译好了。江阴城能守八十一日,的确另有猫腻。”
“清楚。”
电话那边听起来很高兴:“那份档案是特意整理出来的。其中博洛的传记,玉林和尚的书信,贡物表、江阴舆图、存贮录、典籍残页...都直指明末江阴之战。
有高人曾为江阴城布下大阵,清军久攻不下,找来玉林和尚。他是江阴人,似乎知道什么隐秘。点出阵眼所在,200门大炮,地都塌了几米。玉林因此立下大功,成了清朝国师。不过玉林似乎不止是墙头草,他后来跟顺治讨要江阴城阵眼宝物。”
nate的目光巡视过山谷,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重点。”
“一个古鼎,贡物表和大内存贮录上都有记录。但顺治不久后驾崩,此事不了了之。既然有人想找,并且收集了资料。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直到清末,东西都没有流出紫禁城。
清末动荡,宫中珍宝四处流散。但这件东西很有可能在七七事变后,混在故宫南迁文物中,和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一起去了四川。至于后来,是去了台湾、南京,还是回到北京,那就不知道了。”
昆仑的雪花擦过nate的脸颊,落在毛呢大衣的领子上。夜色里独行客,抬眼望向巍峨的群山:“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
“对。”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愉悦,“就是现在的南京博物院。而当时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总干事,正是你敬佩的那位老太太...”
“曾先生。”
“是是是,南曾北夏,曾昭燏曾先生。”
“曾先生在学术上的成就,并不能和夏鼐并驾齐驱。生命的长度,对于考古学家太重要。”nate难得了一长段,接着微微一顿,“我正要去拜祭先生。”
电话那头笑了笑:“机票已经帮你订好,明早9.55,后天下午2点到南京。”
从前天起,陆续的落雪已经积了一尺厚,而布洛克短靴如履平地。nate大步疾走,声音似乎不带喘息:“有其他人在跟踪她们。”
“哦?”电话那头惊讶一声,接着笑道,“难道是姓白的老不死?死而复生的爸爸,会不会把美丽的女儿给吓坏呢?真是期待这场父女相认...”
手指一划,电话里的声音截然而止,天地回复寂静。
电话那头的人还兴趣盎然的着,突然听见“嘟嘟嘟”的声音,无奈的摇摇头。
手机滑入大衣口袋,nate抬手压了压帽檐。皮鞋踩过雪地,留下吱呀吱呀的声音。飞扬的衣角在山丘转角后消失,留下的脚印很快淹没于风雪中。
沉默的雪峰目送匆匆来往的客人们,偶尔和收敛翅膀的金雕闲谈时,会提起其中一二人。
那些风华正茂鲜活清晰,那些意气风发从未老去,那些传奇故事恍如昨日......
而岁月,已经转瞬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