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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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斯年这一生想要的女人都只有柳慈一人, 其余人不过是路人甲。

    只是他一手创建的公司将来无人接管, 又因那女人生病过世, 不得已才将白慕阳的父亲接到身边抚养。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感情计量,年轻时恣意过虚度过,后来活着已是万般艰难。他所有的情感释放, 都留在了那个带着露珠的清。

    唯柳慈,是他一生所向。

    只是寻常人都无法理解他这样偏执至病态的渴望, 他冰冷得比那寒冰还要凉, 即便是对着柳慈, 也未曾许诺过温暖。他这一生,只想要索求, 从不论付出。

    他要的,终其一生也要得到。

    “不!”白慕阳蓦地开口,一双眼忽然就有些张皇无助,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他宁可父亲只是孤儿,那么他也是。他宁可他同那个令人惊惧的老人没有半分关系,可到头来,却是逃不开的血脉相连。

    “当年之事, 是哪个环节被遗漏了?”他下意识低喃出声, 将钟叔所讲之事连同先前他调查所得细细回想,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是照顾柳慈的那个丫头?”

    钟叔点点头:“对。”

    其实孩子也并非在那一晚怀上,只是白斯年并不喜别的女人在身边, 便偶尔将那丫头当做柳慈的替身。

    在白斯年预备回到那个老城之时,便抛弃了他们母子。

    钟叔轻叹一口气:“少爷,其实当年您父亲的车祸,也并非全是意外。他跟在老爷身边时,如您一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后来突然清楚了真相,又正在开车,便出了意外。”

    白慕阳紧抿着唇,嘴角微扯,不知是哭是笑。

    良久,他方才眸眼腥红地望着钟叔:“他可曾后悔过?”着,不等钟叔回应,便是微微仰头,自嘲地笑了。

    白斯年那个人,他何曾后悔?他怎会后悔?

    不!他还是有过后悔的,午夜梦回,兴许,他会梦见父亲,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骨肉。

    然而,钟叔却是不带犹疑地摇摇头。

    ……

    时延同余安安讲完,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她曾在奶奶的墓前问奶奶,她被困住了,找不到答案。这一刻,她找到了。

    时延望着女孩颇有些动容的面容,继续沉沉道:“他这些年过得,一直不像个人。尤其在军队那几年,军功可都是拿性命往上豁,他是真的不在意死活。起初我知道他喜欢了一个女孩子,很为他高兴,知道是你,我便宁可他没有遇见。”

    “你们之间,这种夹杂着旧日的仇恨,迟早要爆发。”

    “他现在……”余安安迟疑了下,这种真相比她的要来得残忍的多。

    她是因爱,而他,是恨,是挣扎不得解脱。

    时延目光幽深:“他的噩梦真正开始便是源自于少年时的那个夜晚,他以为白斯年和他一样痛心于父亲的离世。所以,他变得更加懂事,去承受每月一次的刀刃划在背上。他以为白斯年是有精神疾病的。”

    “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其实白斯年只是恨他,厌憎他,他的年少青春令他嫉恨,后来他一手撑起公司能力卓著也令他嫉恨,乃至后来遇见你,令他嫉恨至极。而那个夜晚,不过是白斯年特意落下的陷阱,他清楚白慕阳的心思,所以演给他看,他就是要白慕阳疼,他才觉得开心。”

    “他自己未曾得到,怎允许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去得到?”

    “他大约忘了,白慕阳是他的亲孙子,寻常人,该为孩子感到开心才是。不!就因为是亲孙子,他才更是嫉恨。他不觉得他自己有错,不觉得年轻时的自己比白慕阳差,因何他就得不到?”

    时延亦是从未想到竟是这种情形,他们原本都以为,老爷子对于白慕阳的严苛源自于失去了当年的养子,亦或,那养子便是讨厌之人的孩子。却不曾想,正因为是骨肉,才更是厌憎。

    思及女孩的问题,他才又道:“那天他从老宅出来时,状态就不对。这两天也是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我请你过来,主要是担心他会对自己催眠,如果是催眠……”时延到一半忽然住了嘴,也不知余安安是否知晓白慕阳会催眠一事。亦或,是否知晓白慕阳曾催眠她。

    女孩倒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般,随口道:“我知道,你继续,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那天在宋景安排的那位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她已经想起了所有事,包括白慕阳曾催眠她。

    “你自己进去看吧!”

    余安安走过去,推开那扇紧闭的门,窗帘被拉上,遮住了每一丝光线,这时她开门,才瞧见床上坐了一个男人,他柔软的发垂下,脸色在晦暗的光景下透着虚弱的苍白。

    余安安开桌上那盏黄灯,回身又将门关上,方才走到他身边。

    他其实睁着眼,只是眉目微垂,像睡着了一样。

    余安安伸出手,手心覆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骨节纤细,是极好看的类型,只是这会儿僵硬着,一动不动。

    “慕阳,”余安安忍住喉头哽咽,身子前倾伸手拥住他,只是这手落到半空,却是迟迟不忍落在他的背上。

    那上面纵横交错的伤,原来不是所谓格斗场,而是来自于他的爷爷。来自于那位残忍严苛的老人。

    余安安原本恨极了那个老人,这会儿却是盼望着时光能够倒回去,请白斯年对白慕阳好一些。她不知少年的白慕阳该是如何承受这样的苦痛,往日里,她不下心划破手都是又痛又痒好几天。

    末了,她的手指落在他的肩上,他的身子发冷,余安安这时才惊觉,这房间的冷气开得太重了些。她进来时太过震惊震惊,这时赶忙起身将温度调得低了些。

    “慕阳,”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只盼望他能有所回应。

    可他目光呆滞,像是灵魂脱离了身体。

    “慕阳,”余安安抓着他的手,微微晃了晃,嗓音终是带了些哭腔,“你别这样好吗?”

    白慕阳依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余安安紧咬住唇,忍住落泪的冲动。现在并不是哭的时候,该让他恢复清醒才是。

    她抬手抚向他的眉眼,脑海中忽然转过相似的情景,鬼使神差一般,她忽然低低道:“慕阳,看着我的眼睛。”

    这是最初几次被他催眠时,白慕阳会对她的话。每次她的目光专注地看向他的眼睛,便不自觉地沉沦,受控。

    白慕阳愣了愣,果然有所反应,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迷茫了下忽然开口:“安安?”

    他的嗓音是不确定的,仿佛是不确定她会出现一般。“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似乎是许久不曾开口话,声音有些发哑。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余安安眼眶愈是发红,泪水被包裹着险些忍不住,她抽了抽鼻子,方才尽力扯起一个笑容来:“我不是住在这里么?”着,还特意扁着嘴与他埋怨,“还是,以后你不让我住在这里了?那我还是住回游艇好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

    她完,作势就要起身离开,手腕忽然被人拉住,她身子不稳,整个人就跌在了他怀里。

    他的下颌搁在她的头顶,声音闷闷地:“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余安安的泪水顷刻就落了下来,汹涌决堤。她的手指紧抓着白慕阳的手臂,力道大得在他的手臂上印出红痕,不知是自己太过委屈,还是太过心疼身前的男人。

    手臂的痛意传来时,白慕阳的清醒又恢复了几分,愈是用力地拥着她,生怕这一切是梦,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安安一直姿势靠着身子都有些发酸,也不知白慕阳累不累。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身,男人的手臂禁锢着她却是一动不动。

    “慕阳,”她的嗓音素未有过的软糯,分明是顾及着他现下的情绪不稳,所以嗓音轻柔。他却要趁着这个档口,探一探心中的不安。

    “安安,”他低喃着,“你都知道了?”

    自老宅回来时,他混混沌沌的,脑子一直在神游,他现在知道,那是源自于身体的本能,它想要逃避。然而这两天,却也有过短暂的清醒。

    是时延问他,“我预备找余安安过来,你现在的状况,要么找医生,要么让她来。”这首选自然是先让余安安过来,先稳住白慕阳的情绪要紧。

    那时他不过是怔了怔,却也没答言。

    时延又问,“那这些事,你看你是否准备告诉她?”顿了顿又道,“或者,让钟叔永远的消失。”

    白慕阳终于开了口:“告诉她吧!”既然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是他主动告诉她,少了那层欺瞒。原本,没有那些事,单是白斯年带走柳夫人这桩事,余安安这时想起怕是已经不想看见他。

    情形,已经不可能更坏。

    “嗯。”余安安在他怀中垂了垂下颌。白慕阳又是不安道:“你不怕,有一天我真的变成白斯年那样,到那时,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的手指还是泛着凉意,余安安一根根揪着,这时又抽了抽鼻子,“给我拿点纸。”她刚才哭得凶了,鼻涕就要冒出来了。偏偏被人箍在怀里,不得挣脱。

    余安安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处理了眼泪鼻涕,方才在他怀中侧了侧身,仰着脸极是正经道:“慕阳,你是你,他是他,就像奶奶养我长大,我不会成为她,你也不会成为你爷爷。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都应该学会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