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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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杜衍仅是一呆, 看到那些散落一地的绸缎, 想起之前正在做的事, 赶紧爬上那辆马车,把那些覆在箱子表面的绸缎给掀了出来!

    被他的动作提醒,江月儿赶紧也跟上去, 将剩下的绸缎都掀了下来。

    祁珏抓了个空, 就见江月儿冲他喊:“里面还有人,快先救人!”

    祁珏直叫:“我的祖宗, 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江月儿从箱子里抱出个孩子塞给他:“拿好了。”

    祁珏:“……”

    江栋连射了三四枝箭, 抽空狠狠瞪江月儿一眼。听郑天南道:“把绸缎点了扔过去!”

    几位镖师急寻火石火绒, 点燃绸缎向着那群乌合之众扔过去!

    此时正值秋天物燥时节, 林子里枯木甚多,那几匹绸缎扔过去, 砸没砸到人江月儿不知道, 但马上引燃好几处黑烟。

    他们来的方向是西边,今日恰恰刮的西风,风催火势,浓烟倒卷着向那些人来时的方向刮去!

    此时再射箭已经没有了意义,江栋将箭筒弓箭背回自己身上, 一左一右夹起两个孩子放到马上, 自己翻身上了马:“郑兄, 可以走了。”

    感觉到身前的女儿还在扭着身子往后瞅,气得拍她一下:“别动!走!”

    滚滚浓烟中,马蹄翻飞, 几人冲出林子,将身后的人声越甩越远。

    商队自从郑天南带着人走后,就一直走得不快。

    待郑天南带着人冲回去,镖局的人赶紧围了上去,看见每个人手里或背或抱的孩子时,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待听到年轻的镖师这些孩子都是从那些人的箱子里搜出来时,各自分别惊呼起来:“原来那些人车子里真藏的有孩子!”

    消息了个圈就传遍了整个商队。

    郑天南拍拍手,神情仍然很严肃地对身边另一个身形彪悍的男子道:“冯镖头,你先带着前十辆车走,我稍后就到。”又与江栋道:“江兄,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与你客气。想请你帮个忙。”

    江栋却道:“若是你请我留下来倒也罢了,若是你请我先走,自不必提。”

    郑天南瞠目,苦笑着摇摇头:“数年不见,江兄心思依然灵敏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江栋道:“那就照我的办。事情原本是我这两个孽障引来,如今迫不得以牵累你,我已愧疚得很。那些山匪货物被焚烧,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我真的先走了,岂非猪狗不如?”

    郑天南道:“那这两个孩子怎么办?你总不能让他们一道留下来吧?”

    江栋这才将视线投入到两个孩子身上,冷声道:“只有请郑兄为我照料一二,待我处置完那些人之后,就马上追上来。”

    “阿爹!”

    江月儿听了半天,已经听明白江栋想干什么,不由焦急万分,握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

    江栋目光柔软片刻:“你们跟郑叔叔走,阿爹稍后就来。”

    江月儿还没话,却听杜衍闷声道:“我不走。”

    他抬头直视着自己的养父,道:“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不能一走了之。”

    江月儿急道:“还有我,我也,唔——”颈后突然一阵剧痛,她连挣扎都没来得及,便陷入了黑暗中。

    江栋收回手掌,将软倒的江月儿递给郑天南:“麻烦了。”

    他转身看向杜衍——这个从某种程度上来,他投注的心血比自己亲身女儿还多的孩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狠狠抽他几下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只好目光冰寒地盯住他:“你得不错,这原本是你惹的麻烦,那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杜衍一怔,江栋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入车队:“跟我来!”

    江栋从一个马车中找到一袋绳子,杜衍想起自己临行前配置的药物,从袖中掏出来,跑着追上他:“阿叔,这是麻醉|剂,可以涂在箭头上。”

    江栋解了箭筒扔给他,一言不发地在树林间系上绳子,将他们作上伪装。

    他就像一个误穿了长袍的老猎人一样,熟练地着绳结,不时还将耳朵贴上地面,只是闷头干活,并不回头看一眼。

    阿叔从来都没对他这样过……

    “阿叔。”

    杜衍刚开口,江栋先道:“你的问题,我们稍后再。既然知道这是你的麻烦,知道我们想现在最需要做什么吗?”

    “尽可能拖住那些人,让郑镖头他们走得更远些。”杜衍道。

    江栋看他一眼:惹了麻烦不是一味想躲,这是个好优点,但凡事太过,优点就不一定是优点了!孩子太有担当,也是个麻烦!

    林中草丛开始簌簌地动,江栋示意他伏下身子,不出片刻,果然看见那群之前的人咬在他们后面追了上来!

    杜衍的手心冒汗:为首的那人举着一把大砍刀,双眼赤红,凶相毕露!

    江栋“嗖”地一箭射了出去!

    五里山另外一头,严二侧耳细听:“你们听见有没有声音?”

    一人摇摇头:“少爷,只有鸟叫的声音。”

    有一人犹疑着道:“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听上去,像是,惨叫!”

    他着话,又一声惨叫从高空中传过来,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

    严二了下马:“都跟我去看看!”

    …………

    江月儿醒来时,身子颠簸得她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了位,晃晃悠悠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她还跟她阿爹,要跟他一起呢,现在,她是在哪?

    “醒了?”祁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月儿翻身坐起,才发现她现在在一辆高速行驶的马车上,她的身边除了车夫和两个昏迷中的孩就只有祁珏一人!

    “我阿爹呢?”

    祁珏道:“你阿爹稍后就来,你先跟我往——哎你干什么?”

    江月儿从马车中探出身体:“还有阿敬呢?”

    祁珏一怔:“阿敬?哦,你是你那个哥哥吗?他跟你阿爹留下来拖住那些人。”

    江月儿揉了揉像要断掉一样的后颈,皱眉道:“我是我阿爹晕的?”看见祁珏,后知后觉地才想到了一个问题:“是你带我阿爹来找我的?你认识我阿爹?”

    祁珏在江月儿没醒来时就看了她许久:当这个丫头只是跟自己有合作关系的画师时,她单身往金州去,祁珏非但不觉得她莽撞,还认为,她是个大胆又有趣的姑娘。但当这个大胆又有趣的姑娘成为了自己的世侄女时,那这件事可就一点也不有趣了。

    他板起脸,想使自己显得威严一些:“要不是我认识你阿爹,带着他来了,今天你们几个已经落到了那帮山匪的手里!你一个姑娘,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什么人都不清楚,就敢随便招惹?”

    江月儿低下头:她马上就快成年了,今天的事情的确有他们考虑不周的情况。因此,对她阿爹,她就更愧疚了。

    “阿爹他这些天一定很担心我吧?”

    “当然!”祁珏道:“要不是我认识他很多年,他那个样子出现在达州街头,我差点以为他换了个人!你爹以前是个多洒脱的人,哪一天出门不把自己捯饬得漂亮干净?看看他为了找你,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了!”

    江月儿被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也不想的啊,要不是阿爹他总不——”猛地闭嘴,差点出来了!

    “总不什么?”祁珏追问道。

    江月儿怀疑地看他一眼:“祁叔叔,你你是我阿爹很多年的朋友,为什么我从来都不认识你?”

    阿爹的朋友一向很多,可她对这个姓祁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祁珏不疑有他,道:“你自然不认识我。我与他有二十多年没见,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估计这辈子我们相见就难了。”

    “为什么?”江月儿追问道。

    祁珏叹口气:“有机会,还是你问问你阿爹吧,总归是他惹出来的事。”

    祁珏行商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被江月儿一个丫头把话套了去?

    两人你试探我,我试探你,半天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暗暗骂对方一句“狐狸/老狐狸”,只好转移了话题。

    但江月儿心里一直记挂着她阿爹的安全,祁珏便是想套她的话,她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慢慢转移了他话的兴致。

    “总镖头,这些畜生们跑不动了,得歇会儿了。”车队里有人叫道。

    江月儿看见队头的令旗举了几下,车队猛地停了下来。

    这时,她车里的两个孩子也“哼”地一声,有一个微微挣动着手脚,醒了过来。

    江月儿把他的头扶起来:“你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见那孩子神情警惕,忙与他道:“你之前被人贩子抓了,后来给我们救了,你可还记得?”

    那孩子辨认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姐姐,我想喝水。”

    江月儿给他喂了点水,又给了他半块饼子,他捧在手里狼吞虎咽地,一会儿就把那半个饼子吃完了。

    吃完之后,他渴望地望着江月儿,还想要第二块,只是好像不敢开口的样子。

    江月儿道:“老镖爷你饿了几天,第一顿不能吃太多。等会儿再吃,好吗?”

    那孩子神色有些失望,但乖乖地缩在一边,也没有再要。

    江月儿瞧着可怜,声音放软了些:“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啊?”

    孩子顿了顿,才声道:“我叫吴庸,我是达州城的。”他们刚刚捉到的,果然是达州城那群人贩子。

    祁珏突然问道:“吴庸?那你认识吴康吗?”

    吴庸抬头望他一眼:“他是我爹。”

    祁珏失语片刻:吴康他认识,就是前段时间悬赏五千两银子找他儿子的达州城富商。作为大书商,祁珏不仅跟他认识,连他家的宴都赴过好多回,他的儿子他也都见过,可这个叫吴庸的子,他是哪冒出来的……

    总觉得这子看上去有点怪。

    祁珏看了看他瘦得几乎快皮包骨头的样子,料想这样一个孩子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便没有戳穿他,微合起眼皮,想起心事来。

    江月儿不疑有他,拧了拧眉:“那我们不是往达州去的,这可怎么办?”

    孩子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像是生怕江月儿把他扔了一样:“姐姐。”

    祁珏道:“等我们到了安远县,将此事报请当地县令,请他们把孩子送回去即可。如果那些人的孩子大部分是从达州拐过来的话,到时候肯定要由差官返还回去的。”

    江月儿正要点头,衣襟突然被拽住,那孩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姐姐,我不走,我跟着你。”

    江月儿劝道:“可他们是送你回家的呀,你不走,怎么回家呢?”

    吴庸却一个劲地摇头,恨不得缩进角落里:“有坏人,姐姐,我不走。”

    江月儿还待劝,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她回头望去,竟是严二骑着马追了上来:“月妹妹!月妹妹!”

    江月儿大吃一惊:严二哥绝对是她目前最怕见到的人!想到她跟阿敬临走前骗他的那一回,她真怕严二哥追上来死她QAQ

    但还不等她藏起来,就看到了严二身后身上染血的江栋!

    江月儿大惊失色跳下马车:“阿爹!”

    杜衍将江栋扶下马,道:“快找郑大叔要点金创药。”

    祁珏道:“我这有,江兄,你伤到哪了?”

    江栋勉力抬起眼皮,先安慰女儿一声:“没事,只是被砍了一刀在肩胛,血只是看着流得多,不疼的。”

    江月儿后悔不已:“阿爹,都是我不懂事,才害你这样。”

    郑天南已经赶到了,指挥众人道:“快把他抬上去先上药。”

    他一刀割开江栋的衣襟,江月儿看见那皮肉翻卷的一刀,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阿爹,对不起。”明明是她任性这一回,却害得父亲遭受血光之灾,这一刀,她宁愿砍在自己身上。

    杜衍没出声,却也是一副后悔不迭的神色。

    郑天南给江栋上了药,嘱咐众人几句话,道:“祁兄,你带着几个侄子侄女驾车先走,前面过了那道岗就是安远县,得快些给江兄找个郎中。”

    祁珏点头,严肃道:“我知道,都交给我了。你照顾好你的车队就是。”

    完,坐上车夫的位置,扬鞭了一下马:“驾!”

    …………

    江栋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渗血,知道他的伤已经得到了妥贴的救治。

    他动了动脑袋,看见女儿趴在床边,而养子就趴在他的旁边。

    这两个孩子,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明明见不到他们的时候,心里气得不得了,可现在看见了他们,又生不起气来了……只怕他们冷着饿着。

    他动了下身子,想把被子给女儿盖上,不想牵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一下便惊醒了江月儿,她抬起头,揉揉眼睛,往江栋的方向看了看,欣喜道:“阿爹,你醒了?”拐拐阿敬:“阿敬,我阿爹醒了!爹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江栋点点头,又摇摇头:“先不忙吃东西,你先把你们要偷偷出走的原因告诉给我。”

    江月儿看看杜衍,杜衍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江栋便叹了口气:“我自问我一向是个宽容开明的父亲,没想到,我的两个孩子背着我居然策划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对家里不满到了要离家出走的程度,我还一点都没发现。枉我自诩聪明……”

    江月儿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不是的,阿爹。我们这次出门,不是对家里不满。我们,是查到了阿敬阿爹的事,但是我怕我了,让你们担心,就——”

    “你们偷偷跑了,我们就不担心了?”

    江栋温和的反问更让江月儿不出话来:“不是的,我——”

    “我们还想查出来为什么月丫儿梦里会有那样的事,阿叔,你真的不准备告诉给我们吗?阿叔,我总觉得,你有很多事瞒着我们。”

    杜衍接口道。

    江栋有一会儿没话。

    “我不告诉你们,是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无解的。”他道:“我总觉得你们还,这种事如果告诉给你们,也是无济于事的。既然事情因我而起,不应该影响到你们。”

    “可是,您已经影响到了。如果您再只字不提,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可能会遇到更大的难题,您想过吗?”杜衍道。

    “是啊。”江栋苦笑一声:“我埋怨你们瞒着我,这却是我身体力行地教导出来的。好吧,我把当年的那件事告诉你们。”

    江月儿紧张地捏了下拳头:这是她最想弄明白的事,从到大她问了无数遍,阿爹终于肯了!

    “你还记得,你时候,牛家大姑娘急病死了的事吗?”

    江月儿没想到江栋是用了这样的旧事开的头,她点头:“记得。其实牛家大姑娘不是急病死了,她是被宋家老三摸进房里干了坏事自杀的。”

    江栋瞪向杜衍:“……谁跟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他是想用这件事来作为开头,没想到女儿早就知道了!这事牛家晦莫如深,他家也肯定不会乱,女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怎么知道的?!

    杜衍神情淡定:看来阿叔对这丫头听消息的本事还一无所知。

    江月儿不明所以:“阿爹不是问我记不记得吗?我回答你了,你发什么脾气嘛?对了,你干嘛突然问起这件事?”

    江栋吸了口气,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因为,我的这件事来跟牛家的事也有些像。二十多年前,我于画坛闯出了一点名气,梁王听后,将我请入王府中让我帮忙修复一幅画圣的残画。”

    “梁王?阿爹,他跟平王什么关系?”江月儿问道。

    杜衍皱紧了眉。

    江栋道:“梁王是先帝的胞弟,也是平王的异母弟。他住在京城。”

    江月儿点点头:扯到王府,这事情肯定更复杂了。外公当年被一个王府长史都压了这么些年呢!

    江栋继续道:“因那画只是残卷,不好搬动,我便在梁王府的外院住下,预备慢慢修复。有一日,我晚间回房时,发现房间里被人塞了一个纸团,展开一看,是梁王郡主约我当晚去他家的湖心亭赏月。”

    江月儿哇了一声:“郡主?阿爹那你去了吗?”

    江栋道:“我自然没去。那时候京城对女子的束缚比现在严多了,我对梁王郡主无意,如何能赴这个约,万一使郡主清白有损,那就不好了。我当即将纸团焚毁,当作无事发生,想来郡主也会明白我的意思。”

    江月儿直点头:“阿爹得不错,可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啊,”江栋回忆起往事,脸上亦多了些悒色:“一个多月后,我外出方归,就被梁王使人锁拿了我,我在一个多月前害了他女儿的清白,现在郡主怀孕一月有余,要我为郡主负责。可我当天明明没去,郡主的清白又于我何干?我据理力辩,梁王当时也相信了我,还等查清真相后会给我一个交代。”

    江月儿道:“这样的话倒也不错。”

    江栋冷笑一声:“当然不错。若不是后来被我得知,王爷明明查出了坏郡主清白的另有其人,却因为郡主心系于我,知道错付清白,却算将错就错,逼我娶了郡主,现在你爹已经是郡马了!”

    他“郡马”这两个字时极其地咬牙切齿,一听便是恨透了梁王的法子。

    江月儿气得直捶床:“那阿爹你没答应吧?”

    江栋轻蔑道:“便是王侯又如何?我不愿意做的事,谁来逼都没用!我可不想还没成婚就被戴了绿头巾。知道此事之后,我连夜逃离了梁王府,找到你外公,娶了你娘,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江月儿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那爹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件事,你得罪了梁王府?所以不得不在杨柳县隐居避祸?”

    江栋哼了一声,显然对“避祸”这两个字很不满。

    “这件事是梁王理亏,阿叔便是得罪了他们,凭阿叔以前的身份,也不用这样怕他们吧。”杜衍道。

    江栋抬头看他:“你知道了什么?”

    杜衍道:“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听出来,阿叔的父亲,就是月丫儿的祖父,曾是先帝朝的内阁首辅江固。”

    江月儿大讶:“阿爹,他的是真的?”有个给王爷当清客,曾经的翰林外祖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自己的亲祖父来头更大!

    猛地听到父亲的名字,江栋怔忪片刻:“不错。可出那件事的时候,你们的祖父已经去世,若他在世时,梁王当然不敢这样欺我,可谁让我不争气,也没有考下功名——”

    所以,他在杨柳县十年连个房子都没攒下来,所以他对朋友慷慨解囊,诗酒弹唱不理家事,因为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他一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栋突如其俨的颓丧让江月儿慌了神:“阿爹,这怎么能怪你呢?原本是梁王他们行事不端,强逼人在先——”

    江栋整理了一下情绪,道:“阿敬有一点的是对的,就算顾忌到你祖父死后留下的人脉,他也不敢这样对付我。可我逃走之后,梁王郡主没过几天就悬了梁。郡主是王妃和王爷唯一的女儿,二人对她宠爱无比,郡主已死,他们都认定若是我娶了郡主,必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是恨死我了。你们,这件事便是我告诉了你们,你们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吗?梁王不止是先帝的胞弟,他还一力拥护现任皇帝登基,现下就是朝中和宗室中第一权臣。”

    不能。

    江月儿心里如浸入了一桶冰水一般,浑身发冷。

    怪不得阿爹这些年都不出杨柳县一步,惹下这么厉害的仇家,当然不敢动一下了!

    “我不信!”杜衍站了起来:“这件事一定有办法解决!”

    江栋只当他是孩子发愿,点点头:“那你好好想办法。时辰不早了,我这里不会有事了,你们早些歇息吧。”完,他闭上了眼睛。

    江月儿看他这个样子,只好跟杜衍退出房间,回房的路上,她问道:“现在怎么办?”心里像压了个秤砣一样,沉沉地,直往下坠。

    杜衍也没想出办法来,道:“先等阿叔养好伤再。”

    …………

    这天晚上,江月儿破天荒地没有睡好觉。

    与之相对的,是江栋的精神熠熠。

    出了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或许真是能使人轻松一大截,他甚至还大清早地喝了两碗粥,安慰两人道:“一时半会儿地,你们也不用太着急,反正梁王远在京城,我这些年又变了这么多,他们就算看到了我,不一定能认出我来。”

    江月儿郁闷望着自己的爹:虽然他眼角和额边添了些皱纹,以及他还留了长髯,可阿爹这些年注重养生,很少发脾气,他仍然是仙气飘飘,光看他的那双眼睛就知道他一定年轻的时候很俊!就算现在,也是个留了胡子的俊俏中年男子!

    就算把他放在一大堆人当中,人家第一眼还是能看到他!

    哎,江月儿怎么都不会想到,爹长得太好也是件烦心事呢!

    祁珏只用一句话就击了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你?因为你从身材到相貌,一点都没变!”

    见江栋不话了,祁珏将江月儿叫到一边:“那个孩子,你们就这么让他跟着你了?”

    江月儿看了眼乖乖站在楼梯角落的孩子,无奈道:“可我们昨天一要把他送到安远县衙,他就哭得不行,不先留着他,怎么办?”

    着,她看着祁珏,眼睛一亮:“祁叔叔,你不回达州吗?”

    祁珏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我的主意。我都走到这来了,肯定要先去金州的。”

    江月儿泄了气:“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祁珏哼笑道:“你算了吧?我一看你那个表情,跟你那个算计人不偿命的爹一样,就知道你准没转好点子。我劝你省省,别我的主意。”

    江月儿:“……”

    见到江月儿吃了憋,祁珏心里一阵暗爽:好你个江东来,你再欺负我,我总算有人报复回来了。

    他一点都没有长辈爱地同江月儿道:“还有我的《谐趣画》,你爹反正在这还要养几天伤,不如趁这几天画了交给我如何?”

    江月儿咬了下嘴唇:有点动心.。不对,她现在对任何可以赚钱的事都跃跃欲试。

    她正要答应祁珏,听见客房里江栋的声音传出来:“祁抠,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跟你,你少欺负我女儿不懂事!”

    祁珏面色一变,对门里笑了一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啊。”匆匆离开。

    江月儿看看祁珏,再看看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跟上去:“祁叔叔,看来你以前一定经常吃我爹的亏啊?”

    祁珏:“别瞎!你看我像是能吃亏的吗?明明是你爹经常被我坑得没处诉冤!”

    江月儿:“好好好,是我爹被你坑,那你能,你是怎么坑我爹的?”

    祁珏:“……”

    江月儿:“您怎么不话了?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哎呀,您是不是病了?”

    祁珏:“……闭嘴,丫头!”

    江月儿哈哈哈:“祁叔叔您生气了吗?您为什么要生气啊?来,您啊。”

    “月妹妹……”

    得意忘形中,江月儿的背后,严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一声不坑就甩下我跑了?”

    严二……江月儿干笑着转过身:“严二哥……”

    …………

    房间里,听见两人离去的声音,江栋的神色轻松了许多。

    想起年轻时候的那些荒唐事,对待面前的这个孩子,他亦是多了许多宽容:“你准备怎么办?现在去金州的话,你郑叔还没走。”

    “我不走。”杜衍道:“至少在阿叔您好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江栋道:“这是你等了这么些年,眼看真相就要被揭开了,你不着急吗?”

    “我着急。”杜衍道:“可是,不急在这几天。何况,比起我去梅州,阿叔这里反而更让人放心不下。”

    江栋有些无奈:“阿叔这么大人了,不需要你守着。”

    杜衍直起身子:“要是阿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江栋:“……”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堵人的?

    …………

    不管江栋愿不愿意,郑天南离开后的第五天,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之后,江月儿他们才决定再次动身。

    江栋倒是想把女儿直接带回松江,可他现在一条胳膊还动不了,现在身边的这个人偏偏一个都不帮他。

    阿敬就不用了,他即使要跟他回松江,他也不好意思让他跟回去。

    祁珏那家伙就只会笑话他:“江东来,这都是你的报应。看你年轻的时候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坑谁坑谁,现在你被你的儿女们坑坑有什么啊,受着吧。谁叫你乐意?”

    那两个劝不动,他自然不敢放江月儿同他一个伤患一道回去,一行人只有继续往金州走。

    好在大概是前面一段时间倒霉得太够了,后面虽然一直在走山路,可是这一路虽然遇到了绺的土匪,但有祁珏后面从商队召来的护卫,郑天南留下的镖师,还有严二带来的漕帮的一些人,几个人还是有惊无险地走过了这一段山路,终于到了金州城。

    “有点不对。”在城门口排队的时候,严二观察了一下,突然这样道。

    “怎么?”江月儿接口问道。

    她现在面对严二,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尴尬无措了。她总在想,是要找个机会跟他把话开,只是一直在赶路,一直还没找到机会。

    严二正要话,城门口,一队兵丁突然跑着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