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府别院里发生的事很快叫卫老爷知道, 他听得一乐:“江家这日子过得还真热闹。”
片刻后问道:“福寿, 前儿个镇海送我的那个鸡血石在吗?”
福寿, 也就是那个面白无须的男人,他答道:“在,老爷是要赏玩吗?”
卫老爷却摇摇头道:“不是, 江家那丫头不是画了个什么《谐趣画》吗?是还缺一个印章, 那块石头就送她刻个章子玩吧。”
那可是□□里的珍藏……这丫头运道是真的好,不显山不露水的, 竟也得了这位的眼, 看来, 往后不对对她太不客气了……
福寿迅速在心里思量一番, 笑道:“那奴婢这就使人送去。”
因秦王这次送的东西里,就数那块鸡血石最得卫老爷的意, 福寿就把它收在了书桌上的博古架上。此时想拿也好拿, 他也没叫人帮忙,另从箱子里找出个盒子,把鸡血石装上,正要吩咐人送过去。
卫老爷忽然又道:“只送块石头,什么都不刻不好吧?等等, 我给她参考一个号。”
他走到书桌前, 就着砚台上半盏墨汁, 提笔写下三个大字“染脂客”。
福寿想提醒卫老爷,江家那丫头有自己的笔名,但卫老爷已经把字写下, 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
卫老爷嘴上客气,他给江月儿参考一个号,但谁真的敢只让他“参考”?
至少,江月儿收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号时,她是欢天喜地的。
她那名字本来就是随口取的,而现在她叫“染脂客”,还平白得了块这么漂亮的石头,怎么想怎么赚好吗?
尤其看到自家阿爹那丧气得眉毛都耷成了八字的脸,她就更高兴了:自到大,她阿娘管着她时,她还能找阿爹帮忙。但阿爹一旦想管她了,她找谁都不顶用。
因此,别看江月儿平时最怕的是她阿娘,但若是她阿爹哪一回生起气来,她才是真正最害怕的呢!
有生以来头一回,江月儿终于等到了她阿爹管不着她的时候了!
要不是顾忌着阿爹的心情,她都要叉腰狂笑了好不好?
当然,即使她现在没有叉腰狂笑,江月儿现在的表情动作也满满写着“人得志”四个字。
发完送礼的人之后,她志得意满地把那块宝贝石头擦了又擦,又背着手在家里三个有点发蔫的男人们各绕了一圈,“哈,哈,哈”假笑三声,扬长而去。
江栋:“……”那是闺女,不能抽。
祁珏:“……”这果然是亲闺女,看那人得志的相,跟旁边这人一个样。
杜衍:“……”被她折磨惯了,爱咋咋滴吧,不管了。
…………
有鉴于昨天一天在阿爹面前终于翻了回身,到第二天见到卫老爷时,江月儿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卫老爷好,卫老爷您昨晚睡得可好?”
看见这么精神活泼的闺女,卫老爷心情也不由好上一层:“好好,都好。江姑娘这是有喜事啊。”
江月儿笑道:“平白得了您这么厚的礼,我当然高兴了。”为着卫老爷送她的这块石头,她现在看卫老爷百般顺眼。为此,很愿意多跟他些话。
卫老爷还从没见过有人收了礼夸得这么实在,还有点新鲜:“我不是了吗?我这是谢你救我那一回。”
江月儿道:“可我昨天也了嘛。我救您是捎带手。您碰上我是您以前积了福报,是您的运气好,这我可不敢居功。何况,那天我救了那么多人,就是您和秦王殿下送了我礼,我早看出来了,您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大好人,不像有些人,救了他,连个好话都没过。”
福寿眼皮子一跳:这丫头什么意思?拐着弯骂他忘恩负义?
江月儿就是这个意思:那天的仇她都还记着哪!就是这个白面皮笑眯眼的家伙在她没上船前就一个劲尖着嗓子叫他们开船,一船的人里,就数他跳得最高最害怕。
要不是放船的都是他们最亲近的严家兄弟,他们各有一膀子功夫,不定还不等她下去,严大严二手里的桨都已经被这白脸笑面虎给夺走了呢!
本以为那天之后就没交集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以江月儿记仇的个性,哪能不给他上点眼药呢?
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爹跟祁珏站在后头,冷汗都快出来了好吗?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先不提福寿为什么急着叫开船。就是单福寿这个人,他与卫老爷自的情份,哪里是江月儿三两句挑拨就能戳动的?
要不怎么,复杂的人想什么都复杂呢。
江月儿完全是看到人之后,想起前怨,才指桑骂槐他这么一句,等过之后,她出了嘴上的气,也就痛快了。
至于卫老爷身份什么的,在她的心里,卫老爷肯让她带路,送了她石头,就是个大好人,那肯定不会计较她话随意。
热闹江月儿尽管特别爱话,但从她从到大几乎很少在语言上得罪人来看,就可以看得出来,她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的大嘴巴。
江老爷果真不怪她,他还笑看福寿一眼:“听见了没?人家这是怪你做事不周全了,还不给人先赔个礼去?”
不管福寿心里怎么想,卫老爷既这么了,他自然要去赔个礼。
江月儿不是不识轻重的人,还没等人弯下腰去,就叫杜衍把人扶住了,笑道:“福叔叔,我原也不是在你,你别多心了。”
福寿原本就是个玲珑人,纵然江月儿不刺那一句,他都不知道要多想好几层,她都已经点明了,那哪能不多心呢?
几人见面叙过一回话,卫老爷竟真作出了一副放手掌柜的模样,与江月儿道:“都由你作主,我们都听你的。”
江栋忙道:“她一个丫头,能知道什么。兹事体大,还是由——”
“诶?”江老爷笑眯眯地作了个止话的动作:“江老弟,你可别看了你家闺女的本事。能独个儿从松江走到这么远,还过得这么好,这已经是寻常人及不得的本事了。”
江栋心头一颤:他果然已经把自己一行人调查得底朝天了……
要从达州到金州山匪多,让人头疼的话,从金州到梅州还有另一桩头疼之处。
因地处南疆,便是如今是十月份,南疆特有的瘴疠毒蛇依然不少。
一个走得不慎,到了蛇窝里头,那就完了。
江月儿却没想这么些,她指了指旁边由卫老爷派来带路的山民,不解道:“你们还真准备让我选路啊?我又没去过梅州,这不是没事为难我吗?让他带路不是挺好?这条路骆阿叔可是走了好些年,闭着眼都不会走错。对吧骆大叔?”
姓骆的山民狠狠点头,望着这些人很有些不忿,叽哩呱啦的不知跟江月儿咕哝了些什么,江月儿便一指西北方向:“骆大叔,往这走。”
众人哑然,卫老爷大笑道:“你得不错。我们得跟这位骆大叔一道走,都得听他的。”
倒是祁珏问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在什么的?”骆大叔是梅州人,梅州话跟官话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也不知道她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听出来人家姓骆,还跟人家答上了话。。
江月儿道:“怎么不知道了?骆大叔话多好懂啊,是吧骆大叔?”
骆大叔重重点头:“族似族似(就是就是),挪米木猴猴顶(你们没好好听)。”
祁珏:“哪好懂了?!”
骆大叔狠狠瞪他一眼,觉得这城里人肯定是瞧不起他山里人,不想要他带路,才故意找茬。
他再看江月儿,就特别亲切了:还是这个姑娘好,不嫌弃他们山里人。还帮他跟老爷们话,才能保住这份工。
金州是本朝第一大海港,可它三面环山,尤以金州到梅州的这段路难走。
因此,江月儿一家人除了准备了几个驴子之外,就没有准备其他的交通工具了。
倒是卫老爷那边,他还弄了个滑竿,一边福寿给他撑着伞,好不排场。
走了没多久,卫老爷坐在滑竿上,看着前头几个骑驴子的江家人有有笑的,驴子还不时喷个气,忽觉这滑竿坐起来颇是索然无味,又叫人停下来,叫江月儿:“你们那驴子坐得怎么样?”
江月儿在驴子上晃晃悠悠的,照着暖烘烘的太阳,都快睡着了,随口赞道:“当然好了!卫老爷,你坐那滑竿好不好?”
卫老爷笑道:“当然也好。要不我跟你换换?你试试坐滑竿的味道,我这可还有靠背呢。”
江栋,祁珏和杜衍都不由得一静,杜衍忙要开口。
江月儿被晃得瞌睡连连的,压根没多想就拒绝了:“不用了。你那滑竿凉冰冰的,哪有驴子暖和?而且坐得太高我害怕。”
卫老爷有些悻悻,祁珏很机灵地道:“想来您滑竿也坐累了,您要不要坐坐我们的驴子?”
卫老爷颇是心动,嘴上还道:“这不好吧?”
杜衍已经很上道地跳下驴子,道:“我们行李不多,把那几头驼行李的驴子给您腾一头出来就够了。”
几番劝解,卫老爷就顺势下了滑竿,坐上了江家人腾出来的驴子。
就是福寿有些不乐意,这滑竿是他临行前特意安排的,江家人了两句就白费了他的安排。
他跟在卫老爷身边笑道:“这驴子坐着多颠哪,您坐会儿松松筋骨,待会儿再坐滑竿也好。”
卫老爷学着江月儿的模样,扶着驴子的背,调整了一会儿姿势,眯着眼还挺享受:“果然这丫头得不错,这驴子又暖和又颠得舒服。福寿,你也走了这半天肯定累了,那滑竿你先坐着吧?”
福寿哪敢哪,忙要推辞,卫老爷一句话又过来了:“这是命令。”
福寿就不敢作声,苦着脸上了滑竿。
当然,他心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坐了会儿滑竿,福寿瞌睡也跟着上来了。
看卫老爷坐在驴子上跟江家人有有笑的,江家那丫头脑袋都快点到地上去,看来睡得香极了。福寿略微有些放松地合上了眼:像他们这样伺候人的,自来没有睡过整觉,都是抓紧时间个盹儿罢了。现在日头正好,他也想——
呼~呼呼~呼呼呼~
一块山石不知从哪滚落下来,抬滑竿的轿夫没留神,一脚踩上去——
“啊哟喂!怎么回事?!”
“我的个亲娘哎!”
福寿连在地上滚了两个骨碌,到双腿悬空,才吓得完全清醒过来:“救,救命啊!”
他不是在滑竿上歪着吗?怎么一觉没醒,他快滚到了山石下面?!他袖子上那踩的是什么来着?
一只驴蹄子踩在他袖子上,江月儿坐在驴子上一动也不敢动,歪着脖子冲福寿喊:“你别动啊,我让黑宝也别动。”
福寿看清自己的处境,腿肚子都快转了筋:“快,快拉我上来!”
卫老爷望着歪在一边的滑竿和滑竿旁边的那颗石头,脸色铁青,倒是什么都没。
好在除了江家人外,卫老爷那边还带了几个护卫,两个壮硕的男人伸手一拽,就把福寿提了起来。
福寿瘫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其他人亲眼看见这一遭,也被吓得不轻,江月儿心有余悸道:“幸好我没坐滑竿啊。”
这也是卫老爷的心声。
福寿欲哭无泪:合着就该他倒霉了是吧?
骆大叔突然诡笑着跟江月儿了一句话,江月儿顿时脸色古怪地望着那个已经被摔散架的滑竿。
“他了什么?”卫老爷问道。
江月儿闭紧嘴,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这是她新交的朋友跟她的悄悄话,她可不传话!
卫老爷转向骆大叔,用官话又问了一遍,末了,还道:“男人话堂堂正正的,莫作些鬼祟之举。”
骆大叔虽不会官话,但他听得懂,知道这话是给他听的。闻言,他面上浮现一丝怒气,哇啦哇啦了一大堆,点点江月儿。
江月儿犹豫着摇摇头,骆大叔很坚决地又戳戳她,示意让她讲。
其他人被这样严肃的氛围影响,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福寿更是从地上爬起来,跟卫老爷一样,满面怒气地瞪着他。
江月儿只好道:“骆大叔,像您这样的老爷他见过不少回,没谁不摔的。”
“好哇!”福寿可算找到了出气筒,他捋起袖子冲上去就要人:“合着你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是吧?”
还没扇出去,就被江栋伸手拦住:“福兄!慎行!”
卫老爷阴沉着脸,没阻止福寿的动作。
江月儿叫道:“我话还没完。骆大叔也了,一般人不知道这段路难行到什么地步,用话劝是劝不听的,只有他们亲自来走一走就明白了。福阿叔你运气还算好的,有运气不好的,强逼着奴仆抬上山,最后三个都跌成肉泥的也不少见。”
都跌成肉泥?
福寿心颤了颤,大着胆子往悬崖下面看了一眼,就闭眼不敢再看了:这回真是佛祖保佑啊。
他看了眼卫老爷,对方的脸色竟不像刚才那样难看,还跟江月儿道:“你问他,最险之处有何险?”
江月儿道:“我刚刚问了。他,最险的地方,人侧过身子只能贴着山壁走,山风大些就能把人刮下去。”
福寿没忍住,咂了下舌:“我的天爷。”
“不过,”江月儿来了个转折:“他我们不是跟那些老爷一样来爬山的,用不着上到那么险的地方,去梅州的山上注意别往草木茂密处去,叫蛇咬到就好了。对付瘴疠的话,他有办法。”
福寿:那也很可怕了好吗?!
看这群人听见江月儿的放感觉面不改色,福寿深深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就想劝卫老爷,趁现在走得不远,赶紧回去坐船还来得及。
但卫老爷竟夹了下驴腹,道:“走吧。今晚怕是要在山里过夜了。”
福寿看一眼卫老爷,后者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
他想到江月儿之前的话,生怕她再给他上个眼药,赶紧走过去向她行了一礼:“江姐,多谢你救命之恩。”
江月儿笑着摸摸座下驴子的头,道:“福阿叔,你谢错人了。别谢我,谢黑宝啊。要不是它的脚踩到你的袖子,你这会儿已经掉下山去了。”
福寿笑容僵硬,跟这头黑驴子四眼相对:“,黑宝?”
“啊卟”~
冷不丁地,黑宝鼻子里喷出一团热气,全在了福寿脸上。
一股馊掉的稻草味……
江月儿憋着笑掏出帕子,帮她的黑宝给福寿道歉:“对不住啊,福阿叔,黑福他——”
福寿没精彩地挥挥手:“我明白的,江姐。它不是故意的,哎哟,老爷怎么骑着驴走这么远了?老爷,老爷你等等我啊!”
看自己落到了队伍的尾端,江月儿夹了夹驴腹,赶紧追了上去:“阿爹,阿敬——”
第一天的时候,除了福寿这个插曲外,队伍里其他几个人都没什么事。
到了扎营的时间,骆大叔带着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山洞,道:“这里原来是一个豹子洞,已经废弃几年了,应当不会有危险。但山里还有其他的猛兽,你们安排一个值守名单,守夜的时候不要睡觉。”
江月儿翻译完骆大叔的话,原本还有话,被她阿爹拍了一把:“你去睡觉,不许想些乱七八糟的。”
真是知她者,阿爹也……
她扁扁嘴,最终什么都没,乖乖缩进了帐篷里,留着几个男人安排值夜的时间。
因为几个人是第一次到这片山脉,骆大叔带着所有值夜的人值完头一个时辰,剩下的四个时辰由他们自行安排。
当然,江月儿和杜衍两个孩子,以及卫老爷主仆两个都被众人排在了外面。
一夜无梦。
不管别人怎么样,江月儿反正是在哪都睡得好的。
朦朦胧胧的,她感觉到身边有人碰了碰她,睁开眼一看,果然是骆大叔,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江月儿轻声一点跟着他往外走。
江月儿乐颠颠地直点头,没走两步,身后一道冷嗖嗖的问话响起来:“你去哪?”
江月儿一僵,回头示意他点声:“我,就出去走走。”
“走走?”杜衍一点也不顾忌身边这些睡得横七竖八的人,冷笑道:“往哪走?”
“呃——”
江月儿骨碌碌转着眼珠,还没想出借口,又一个人翻身坐起:“是啊,往哪走?不如一起去?”
她爹。
江月儿完全泄了气:“好吧,我告诉你们,但你们不许拦着我。是骆大叔,山顶上太阳出山时如有云雾涌动,我就想去山顶上看看,行了吧。”
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她爹的神色。
可此时拾来的柴火早就快熄了,凭着那星点的微光,江月儿当然什么都没看清。
倒是另一个声音为她解了围:“如有云雾涌动?那不是仙境?走,带我去看看!”
他整理着衣服,站了起来。
这位也想去?
江月儿有些迟疑道:“老爷,我得先提醒您一句。骆大叔,山顶离这不远,但有一段路特别险——”
“需要人侧身走过,风大一点就能把人刮下去?”杜衍突然插嘴道。
江月儿诧异道:“你怎么——”忽然捂住嘴,漏了!
卫老爷还没话,福寿先乍乍呼呼地开口了:“这么危险,老爷您三思啊!”
卫老爷问骆大叔:“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骆大叔信心十足地点点头,从背囊里掏出一卷绳子,哇啦哇啦地了一大堆。
江月儿道:“骆大叔,他可以先走过去,用绳子把我们腰绑起来,另外一头固定在岩壁上,不会有问题的。”
卫老爷盯着他手里的绳子一时没话。
江月儿都以为这件事快要不成了,忽然听他道:“好,那出发吧。”
福寿惊呼:“老爷——”
卫老爷决定好的事,有谁敢推翻?
他只轻飘飘一个眼神,福寿就抖着腿欲哭无泪地跟在了后面,心里把没事找事的江月儿骂了个贼死。
江月儿可没空观察他们主仆两人的脸色,她就看江栋一语不发地出了山洞。此时天上还挂着星星,她偷偷看过去,她阿爹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但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卫老爷,他竟没什么话。
骆大叔带着众人走在前面,边走边用土话解。
江月儿就翻译:“骆大叔马上就到,你们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步子大一些,一会儿就到了。”
没几句话,骆大叔绕过前面的山壁,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羊肠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福寿看一眼就觉得腿软:一边的山道仅有一脚宽窄,另外一边黑洞洞的,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从山谷下面刮出的北方呜呜响个不停,那声音像极了鬼哭。
福寿险些尿了裤子:“老爷——”他怕高QAQ
卫老爷无语地摆摆手:“好了,你在这等着吧。”连个姑娘都不如。
福寿原还想表表衷心,但看这么深的崖,这忠心就表不下去了。抖着腿站在崖边还想话,被卫老爷一个眼刀过去,只好闭了嘴。
卫老爷其实是把福寿看低了。
江月儿哪是普通的姑娘?她自跟着梅夫子在山野间上蹿下跳,养得不知道多欢实。还因为当了个斋长,平时跟着同窗们出去时,那些要带的炊具啊,药锄啊,各种物资什么的都是她背,她早练出来了。
别人倒是不想麻烦她,可全女学谁叫她最皮实?人人都累瘫的时候,她还能三趟拳呢。连梅夫子都过,江月儿这个斋长当得再合适不过。到结业的时候,梅夫子可舍不得她了,还,她们下面的几个斋长都没有她这么能(耐)干(用)。
要不是江爹不乐意,梅夫子甚至还想把江月儿聘回来给她当助手。
话扯远了,把福寿这个拖后腿的丢在山这边后,其他几人都顺利地通过那一线道,到了另外一边。
骆大叔果然没错,剩下的路不长,只是特别陡。
到爬上山顶时,连江月儿都顶不住气喘如牛了。
站了没一会儿,一道金光从地平线启开。
骆大叔激动地拽着她,江月儿忙站起来,那线金光的后头,云雾如堆雪一般向着这座山头涌来。
低头往下看去,几人恍若站在云堆上。江月儿甚至差点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再踏前一步,就可踩上云彩,随云而去一般。
圆溜溜的太阳被云雾托举着,慢慢升高,升——
轰隆隆!
脚下的土地突然颤抖了一下。
江月儿回过神,看向黑乎乎的山崖。
那里,云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
她怅然若失,被杜衍拽了一下才回神过来:“呀,完了?”
这句话完,才觉得,好像大家都不那么高兴啊?
尽管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还是纳闷着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江老爷带着的那几个侍卫走在了最前面。
跟去时不同,他们没用到骆大叔给的绳子,就轻松地走过了那道山崖。
江月儿喃喃道:“这就是传中的飞岩走壁?”
包括杜衍在内,他们都没话。
只有江老爷答道:“对啊,飞岩走壁。”
过了山壁,福寿涕泪交加地扑上来:“老爷,好险哪!好险您就——”
卫老爷拍拍他的肩膀,圆团团的脸上有不能直视的慑人之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月儿:“是啊,好险啊!”
直到看到完全塌掉的山洞,江月儿才彻底明白发生什么事。
她惊出一声冷汗,急了:“黑宝,黑宝——”洞里所有的活人都出去看日出了,就几头驴子留在里面,现在不用,肯定没救了。
卫老爷:“……”她不觉得她死里逃生吗?
福寿:“……”老爷的话,莫非还真是对的?江姐真是个特别有福气的人?老爷要不是跟着她去看什么云雾,这会儿不定……
祁珏:“……”都这会儿,侄女竟然关心起驴子来了……她什么时候解开的绳子,我怎么没看见?不对,我为什么也关注得这么奇怪?一定是被侄女给影响的!
江栋:“……”看什么看,我闺女就是这么心大,怎么滴!
杜衍:还是我最了解她。
江月儿没注意他们交换的奇怪的眼神,为着黑宝的失踪她差点哭了:“我刚刚放黑宝出去吃草了,它肯定没在洞里,你们快帮我叫啊!”
她的视线头一个投到杜衍那里,杜衍僵硬。
幸好,还不等江月儿进一步出声,一声“丝昂”大叫,解救了众人。
黑宝从塌掉的石头缝里钻出来,看见这么多人,吓得一撅蹄子,抖落了一头的灰。
江月儿跑过去抱着驴子不撒手:“黑宝,太好了,你真的没事!”
她忙着跟黑宝嘘寒问暖,没看见,在她的身后,卫老爷的几位侍卫已经悄无声息地少了两个。
不怪江月儿如此重视这头新买来的驴子。
自从她时候养死了蛙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养动物了。到她后来看见卢句安她娘养的一只猫看着眼馋想养时,她娘以猫不祥为由死活不许她养,这还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拥有的一只动物呢。
哪怕它是只黑丑黑丑的驴子(黑宝:嗯?),还只相处了一天,江月儿连名字都给它取了,可想而知,她有多重视多喜欢这头驴子了。
如今黑宝失而复得,江月儿搂着它了好半天的话,才撒开手,愁道:“遭了,我们的行李都在里面,现在怎么办?”
祁珏迟疑道:“你就只想到了行李?”关注点还是很歪啊。
江月儿疑惑地反问:“那我还关注什么啊?你们怎么都不话呢?”
其他人:我们都还沉浸在自己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啊!
他们是不知道,江月儿时候不是没遇过险,但要么每次有梦境提醒,要么她总是险而又险地躲过去,连油皮都不破一层。
这种事再可怕,多经历几次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其他人可没有她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尤其是福寿。
他这回特别诚心地走上前来跟江月儿道谢兼道歉:“江姐,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千万别怪罪我啊。”
这丫头缺心眼归缺心眼,但她若是自带这样趋吉避凶的本事,她便是个傻子,福寿也会一日三餐,香花鲜果地把她贡起来拜啊!
江家人是不知道福寿在想什么,要是知道,早来破他的狗头了:什么一日三餐香花鲜果?那是贡活人吗?那明明是贡死人的好吗?
总之吧,福寿心里想的事虽然有点歪,但没影响他对江月儿崭新的态度。
目前他态度的转变对江月儿而言还没有太大的实惠,因为其他人还要靠她带着走出去。
江月儿平时的好运气再多,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没谁会想不开来刺杀她。她一时也想不到那山洞的坍塌还有一种人为的可能。
因为她睡觉的时候摸过,那山洞边全是岩石,坚固的很,谁能想一下就塌了?
再者,她的好运气在她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也只是让人赞叹羡慕一番,不会有谁专门观察。但在她旁边跟了一个世界上最危险职业的人之后,这种好运的辐射就相当明显了。
第二天一开始就有了这么大个招,卫老爷那除了少了两个侍卫,让江月儿问了两句外,她就专注于赶路了。
因为没了坐骑,唯一的驴子身上驮满了行李和沿途采集的山泉,所有人都不得不用双腿赶路。
江月儿跟在骆大叔后面,忽然崴了下脚,她揉着脚坐了下来:“不行了,脚痛,要歇一会儿。”
骆大叔有些焦急地了一声什么话,江月儿直摇头,一屁股坐下来,低着头要脱鞋:“不行,必须歇一会儿。我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骆大叔还想话,原本静静的草丛里突然动了起来,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动着去远了。
骆大叔赶紧作了个原地不动的动作。
众人屏息静待,一条花色斑斓的红蟒在草丛中一闪而过。
就连骆大叔都流出了一身冷汗:刚刚竟没有发现……若是他们无知无觉地踏入这大蟒的栖息地,恐怕……
这回,连杜衍看江月儿的目光都奇异不已。
江月儿休息完后,见众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眼神怪异地望着她,有点莫名其妙:“你们不累不想歇的吗?……好吧,知道你们不累,那继续赶路吧。”
她坐下来时面对着众人,根本没看见那条比人大腿还粗的蛇。
卫老爷&福寿&江栋&祁珏:“……”这孩子一定是福气大仙转生吧?
杜衍:“……”你们想多了,傻人有傻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