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江月儿还是个很守信用的姑娘。
尽管把蜂蜜分给卫老爷时, 她心疼得差点哭唧唧, 但该给多少, 她还是算得挺清楚的。
但到了该给他第二个半份时,江月儿还是忍不住跟卫老爷了商量:“这半罐我能不能留着啊?”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大厚道,不等卫老爷拒绝, 就道:“我跟您拿这个换。”
“沉香?”福寿双目一突。
这姑奶奶什么时候得着这好东西的?
跟在卫老爷身边, 他认识的好东西不少,当然不可能不认识每年都要作为贡品上贡的沉香。
江月儿将手里的木头块儿拿回去看了两眼, 却又返给卫老爷:“这就是沉香吗?那卫老爷, 你跟我换蜂蜜肯定不吃亏的。”
这姑奶奶到底知不知道蜂蜜是什么价, 沉香是什么价啊, 就这么乱换?江东来竟也不管她!
福寿简直痛心疾首:这幸亏不是自己闺女,否则早给她把家败完了!
福寿是想不到, 其实他主子也有那败家的相。
江月儿自觉这建议挺厚道挺对得起人的, 偏卫老爷两手往袖里一插:“不换,我就觉得这蜂蜜香,我就要吃蜂蜜。”
她也觉得这蜂蜜香呢!
江月儿觉得,她跟卫老爷的友谊简直要继续不下去啦!
但她是个诚实守信的姑娘,偏偏事先答应的人家, 哪好反悔呢?
她只好不甘心地问杂货铺又要了一个罐子, 肉疼地就要拧开她那宝贝水囊。
听卫老爷问她:“你这沉香哪来的?”
福寿竖起耳朵:是啊, 哪来的?
进城前,他们因为有事情要商量,落后了江家人一步, 想不到短短这半刻,江家这姑奶奶又生出事来了。
江月儿一扭脖子:不换蜂蜜,不想跟你话!
卫老爷摸摸鼻子:“这样,你告诉我沉香哪来的,我就把我那半罐子蜂蜜送给你如何?”
有这样的好事!给沉香他不换,答个问题就能得半罐子?
江月儿简直喜出望外,伸手麻溜往街角一指:“我问那个姐姐换的。”
福寿眼角狠狠一抽:是街角那个全身乌麻麻,黑漆漆,脸上还涂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看就很不好接近的那个女土人?
卫老爷暗暗点头:是了。如今朝廷所用沉香大部分是从海外贡来,本朝境内其实也有产出,而且大部分沉香产地就集中在金州这附近的几个州县,其中尤以铃县为甚。但因金州等地多山,山间瘴气多,毒蛇也多,那些沉香并不好开采。再者,山上多土人,土人性情凶悍,便是金州附近州县想采些来进贡,亦是难得很。
即使以秦王之威能,对这些“你来他逃,你走他占”的滑溜溜的土人也没想出好办法对付。而且山上的土人跟山下的人多年仗,彼此并不和睦。
那个女土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肯给江月儿这块上好的活沉。
其他人都没有卫老爷想得这么远。
尤其是江月儿他爹,听得女儿这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换?你拿什么换的?”
江月儿将沉香自己收好,没多想:“就是我那本《谐趣画》啊,我跟她换别的,她都不肯要。”
“你把《谐趣画》给她换了?”江栋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恶狠狠的。
他进城时忙着掏钱跟守城的兵丁出示路引,想不到短短一会儿功夫,女儿就把他收藏的女儿的第一本画集给换了!
作为一个严肃(?)不失亲切的好阿爹,江栋嘴上不,心里可宝贝女儿这本处女作了。当时山洞塌的时候,他还直庆幸,幸好这本书放在黑宝身上,谁知道这丫头自己反而不在乎,转手就把它卖了!啊不是!是换给你别人了!
杜衍迎上去一步,站在江月儿面前:阿叔你千万别冲动啊,这是月丫儿,这是你软软的闺女,不能的!
江月儿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阿爹在生气,她不解地问道:“那书阿爹你不是看完了吗?”
“我还想再看一遍不成吗?”江栋不好意思,他想收藏女儿的第一本书。而且祁珏那家伙了,这是最原始的第一本,以后的其他版都会加上达州城奸商吴全安的故事。
尽管少了一个故事,可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一版呢!其他的版再好,跟第一版当然也是不一样的!
他没实话,江月儿也就忘了告诉他,她早在出书时就跟祁珏好,要至少给她再留足五本书,家里外公外婆阿爹阿娘包括阿敬都要得一本呢!
只不过因为他们现在铃县,书还在并州,等她回程时可能才拿得到,她就忘了。
祁珏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在郁闷什么,偏偏不,闷在一边直笑:感觉他这一路走来,前面被来子欺压了十多年的憋气全都出了,哈哈哈!
江月儿倒有些愧疚,换书的时候,她只想着这书反正被她阿爹摸旧了,家里又不是没有新书,忘了跟她阿爹商量一下就把这本书送了出去。
她丢下一句:“我去把书找那个姐姐要回来,阿爹你等等。”就拉着阿敬跑了。
江栋都还没来得及叫她,就看女儿已经跑到了那个涂着花脸的土人面前,叽哩呱啦地不知道在些什么。
他生怕女儿吃亏,赶紧追了上去。
卫老爷几人各有心思,当然也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等她到时,那个看着很可怕的女土人攥着画册,一脸警惕地连连摇头。
江月儿着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央求地,了老半天,那土人都还是摇头没松口。
福寿:所以他是不是看错了?那不是沉香,那是块烂木头吧?所以江姑奶奶她不要,老爷他不要,江老爷不要,连这个女土人都一脸嫌弃。是吧?
好在这时候看见骆大叔跟过来,江月儿总算有了救星,拽着骆大叔道:“骆大叔,你跟她,我不是要抢她的书。我是想,把这本给我,我过两天再送她一本新的。”
骆大叔虽然也是山民,但他不是跟这些土人一样,住在深山里。他只是住在山里的本朝人。
因为平时他们会跟土人有些交流,对土人的话,骆大叔也懂一些。
这也是卫老爷聘请骆大叔的重要原因。
金州到梅州这段山上,土人们都在深山里分散居住。虽骆大叔一再他带他们走的是最安全的路,但谁知道什么时候路上就遇到一撮土人?
土人的领地意识极强,万一因为语言不通闹起误会,甚至喊喊杀的,岂不冤枉?
江月儿虽跟骆大叔很得几句话,但那是鉴于他们的是一种语言的基础上。土人们别看跟骆大叔住的近,他们的可是另史上一种语言呢!
话扯远了,骆大叔走过去跟女土人了几句话,女土人果然没有这么激动了,只是还警惕地望着一行人,跟骆大叔了一席话。
骆大叔简短翻译:“她不信你。”
江月儿只好去看祁珏。
祁珏知道她的意思:“别看我,这里没有汗牛书铺的分铺。”
铃县地处偏远,而且山民彪悍,关键是地方穷,不兴文风,祁珏当然不会稀罕铃县的这一点市场。
江栋正要开口,,如果要不回来就算了。
结果,卫老爷异常敏锐,还不等他话,一眼便看过来。
江栋只有闭嘴,有点心惊胆战地看女儿与这凶悍的女土人交涉。
江月儿只好自曝身份:“你要是实在喜欢这本书,我可以现给你画一本。我就是这本书的画师。”
女土人听了骆大叔的话,大为惊异,指着江月儿连连点手,话得很大声。
骆大叔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跟女土人奋力争辩。
随着女土人话越来越激动,江栋几人发现,的铃县集市上,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了不少土人。
他们原本散落在集市的角落里不为人注意,待到这些人集中向这个方向走来时,便连卫老爷的侍卫们都开始戒备了。
早听那些土人不好惹,千万别大山里走出来了,反而栽在这的县城里啊!
江月儿懵然不觉危机的到来。
她看骆大叔跟那土人争执不下,索性从黑宝的背囊里取出一枝笔和一张纸,让荷香帮她摁住,趴在驴背上现场作起了画。
江月儿自学工笔出身,而她的《谐趣画》是最简单的白描,只是画法较之一般的画法略有不同,在江月儿看来,更简单而已。
因而,寥寥几笔,一张活灵活现的吝啬鬼便出现在了她的画笔之下。
她举到女土人面前,道:“现在你信了吧?”
事实胜于雄辩。
女土人怔了片刻,一连串又急又快的话又蹦了出来。
不知道那女土人的是什么,她话音一落,那些原本就站了起来的土人们竟向这边快速奔跑过来!
福寿脸色大变:“老爷,这——”
卫老爷示意他看骆大叔的神色:“不急,再等等看。”这个山民的脸色只是有些生气为难,但并没有愤怒和紧张。
骆大叔有些为难,但还是了出来:“这位阿妹问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谐趣画》。”
江月儿愕然,听骆大叔道:“刚刚她坐在这没事做,已经把这本书翻完了。她不肯给,是因为还想带回去给她弟弟妹妹看,现在相信你就是作者,她就想问问你,你还有没有第二本《谐趣画》?因为她觉得,吝啬鬼的故事还没完。”
江月儿:“……”这就是传中的催文?
想不到她第一次被人催着画稿,这人居然还是个女土人?!
那女土人见她久不回答,又对周围的人了一句话,那些人迅速散开,将众人包围了起来!
骆大叔这回翻译得很快,他有些无奈:“她,没有也不怕,可以在这画完了再走。”
江月儿不可思议:“……还有强买强卖的?”
这祁珏就不能不站出来话了:江月儿现在《谐趣画》版权可是归在他汗牛书铺,也就是,她的初稿必须交给他才行!
他对骆大叔道:“你跟她,画还没画出来。等画出来后再送她都行。”他是生意人,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讲究和气生财的。损失两本书,能安然脱身也可以。
骆大叔扭过头:“……”就是这个人,害他第一天差点丢了工作,才不帮他翻译。
祁珏:“……”他没得罪过这乡巴佬吧?
其实画一本《谐趣画》对江月儿来没什么难的,第一本书一百页她都画过来了,何况第二本书,只要延续第一本的风格,讲故事这件事,对本身就是个话搂子的姑娘又有何难?
不过,女土人这么强盗一样的做法,即使是她这么好脾气的姑妨也心里不舒服得很呢。
她想了想,道:“我可以给你画,但我不白画。”她指着祁珏道:“我这本书,祁叔叔可还给了我十二两银子呢。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骆大叔赶紧跟那女土人了。
而一边的祁珏在贴完冷屁股之后,感觉旁边那个姓江名东来的家伙目光都快把他烧着了:侄女啊,求你别再十二两银子的事了!坑你,啊不,少了你的那点钱我马上就补!真的!
江月儿倒是不想画,可看女土人这架式,要是她真一个不给画,怕他们还得起点冲突。
想到卫老爷身份不一般,可不能受伤,她便忍了。
只是这忍吧,也是有底线的。
她是算,要是这女土人非逼着她画的话,她就,她就——她就什么来着?
怎么着还没想出来,江月儿看那女土人犹豫地点了点头。
骆大叔跟他们道:“她,她没有银子。”众人心里一沉,听他完了下一句:“她,她可以多给几块木头给你们!”
还有这等好事?!画几张画就能得着上好的沉香木?
福寿望向江月儿,简直想摁着她的头往下点:沉香木在京城可是轮钱卖的,最便宜的一钱也是几两银子,随便那女人给块木头,一百一千本《谐趣画》都买来了好吗?
江月儿却摇了摇头,道:“骆大叔,你跟她。这木头值很多钱,我给她画画可以,只要这一块木头就能抵十二两银子,不定还有多的。我不能占她便宜。”
福寿心里直叹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江姑奶奶虽然能趋吉避凶,可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她逆天的福运,却没给她两分财运。连到手的银子都能往外推,傻!真傻!
骆大叔却大吃一惊:“江姑娘,你的是真的?”他是山民,沉香这类香料虽然没见过,但肯定听过,他是真不知道,这不起眼的木头居然这么值钱!
江月儿不明所以:“真的。不信你问祁叔叔,是吧祁叔叔?”
祁珏早给这孩子实诚的操作惊呆了:他是书商,可别的商事也略知一二,因为此地山民闭塞且敌视山下人,本朝境内土人手里的沉香被一个药商家族通商路之后一直垄断,因而他们收的价钱一直很便宜。
江月儿这样一,不定要毁了别人的财路。
果然,骆大叔一,那女土人更激动了。她眼睛瞪得老大,双手快如闪电地抓住江月儿,突噜突噜地问了一长串话。
这回,不用骆大叔翻译,江月儿也能猜出她的问话,直接问祁珏:“祁叔叔,你跟我京城现在沉香的市价吧。”
祁珏摸摸鼻子,倒是想装个傻——像他做生意做到这一步,一般轻易不会去得罪谁,但跟前卫老爷接着了句:“吧。你家里平时用的沉香不少,肯定知道价钱。”
这是在警告他别耍花招啊!
祁珏只好指着女土人掏出来的几块木头,道:“你这块活沉,至少二十两银子一钱,这块死沉,价钱也差不多,这块水沉,少也是五十两银子吧。”
他其实还是少了。
这几块沉香的品相都非常好,如果遇到会卖的卖家,整块卖出去,几千两银子都炒得出来。
这么高的价钱,别女土人了,就是江月儿也惊呆了:“这么贵?那我还不能要一整块木头了?”
福寿痛心疾首:这些原本都该是你的啊!
随着骆大叔一句接着一句的翻译,女土人眼睛越瞪越大,最终“啊”地大叫一声,对周围的那些土人喝了一句土话,一群土人气势汹汹地从街的另一个方向冲走了!
“跟过去看看。”卫老爷道。
江月儿也想跟过去看热闹,被她爹一拉,只好蔫哒哒地慢下脚步。
卫老爷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江姑娘,你也跟我来。”
“哎!”江月儿欢快地答应了一声。
江栋:“……”
祁珏:“呵呵,呵。”
杜衍:走了个严二,来了个卫老爷。这丫头的保|护伞越来越不好惹了。愁啊!
比起那些赶过去明显也是在瞧热闹的人,卫老爷一行人走得算慢得了。
但他们不需要众人引导,就知道,那些土人们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在干什么。
因为,那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土人们愤怒的叫骂声估计将半个县城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江月儿几人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早被先赶过来的人堵了个严实,什么热闹都瞧不着。
她只好问旁边的人:“阿婶,里面人是怎么回事啊?”
那大婶又厌恶,还有些害怕地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那些土人跟普仁药堂的奸商们闹翻了,在砸他们铺子呗。”还呸了一声:“活该!奸商!”
看来这普仁药房跟本地人积怨有些深哪。
药堂?江月儿估计,可能土人们就是被这什么普仁药堂的人给坑了,询问地望向祁珏。
祁珏早不知躲哪去了,阿爹本来就不赞同她凑这热闹,更不会帮她。江月儿便看看黑宝,跟它商量:“黑宝,让我站你身上站一会儿,你别动啊。”
江月儿从被叫“热闹”,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她一爱话,二爱凑热闹。
为此,还差点遭到很多无妄之灾。不过,每次都有惊无险地被她避过了。
她刚完这一句话,就听药堂那边,土人们特有的话声大了起来,并且越来越近。
人群一阵喧哗,几个土人气势汹汹地排众而出。
那个女土人走在前面,看见江月儿,嘴里哇啦着话,伸手捉住了她的手便将她往外面拉。
江栋另一只手扯住女儿,一手握着剑,冷然道:“放开!”
那女土人目露凶光,额上画着的白色虎纹让她看上去极是狰狞。
骆大叔赶紧道:“她是想让江姑娘再细一回沉香的事。”
江月儿也觉得这女土人没什么恶意,跟她阿爹道:“没事的。我们就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阿爹你别担心。对吧卫老爷?”
这丫头还自动自觉地找靠山支持了。
卫老爷他肯定让江月儿ganta想干的事,并为她扫除一切反对声音啊!
见她阿爹不话,江月儿便对女土人道:“阿姐,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话吧。”
女土人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江月儿这边的人更加没有异议,一群人便就近找了间酒楼的包间各自坐下话。
那酒楼的老板开始看着江月儿带着这么多土人过来,还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差点赶在他们进门前先关了门!
女土人看来应该在那群土人中很有些话的分量。
跟着她进包间的男土人站在她的身边,她拉着江月儿坐下,先了一串话。
骆大叔:“她谢谢你告诉她沉香真正的价钱,要不是你,他们这次差点又要被狡猾的山下人骗惨了。”
山下人江月儿:“……”
她看女土人,包括跟着她的两个男土人都仍然十分义愤的样子,问道:“以前你们这些沉香卖多少钱?”
女土人伸出一根指头。
江月儿猜道:“一两银子一块?”
女土人冷笑一声,对骆大叔了一句话,骆大叔也是惊了一惊,才转头来道:“是一两银子一斤。”
“他们以为自己是买白菜啊!”江月儿还没话,祁珏惊呼一声。
他是听普仁药房拿到的沉香很便宜,可想不到会便宜到这一步,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这些土人难怪这么生气呢!要是他的话,只怕抄刀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么低的价格,连他都想改行做药材生意跟那□□商抢生意了!奸商祁珏毫无自觉地想道。
江月儿很奇怪:“你们在卖药材之前都不去别处听的吗?”
骆大叔道:“这件事我来答你吧。因为铃县只有这一个药房,土人们又不下山,哪里会知道这些药材里的门道?就是我,要不是你们,我也不知道这块烂木头就是沉香,还这么值钱呢。”
“只有这一个药房?那生意得多好啊!”江月儿从来没见过一个县城才有一个药房的地方。
“铃县比较特殊。”这回,答话的是卫老爷:“它是县,可等你有机会走一走便知道。它的主县城还不如江南有些县的亭里大,它的大部分辖区都在这座山上,也就是土人住的地方。土人们平时生病了,有自己治病的方子,山下人就这么些,一个药房也就够用了。”
骆大叔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样,才叫普仁药房的那些奸商抓住机会宰了他们一通。”
江月儿很同情,要是自己被人这么唬弄,肯定难受得几天都睡不好觉了:“你们为什么不到山下去看看呢?金州城离这里又不远,才两天的路,那里的沉香就很贵了。对吧,祁叔叔?”
祁珏心:你当谁都有你的运气?连那样的路都能安安稳稳地走出来。更何况土人们住在更深的深山里,平时从山里到铃县都不定要走几天,何况去金州城?那里都是他们嘴里的“狡猾的山下人”,语言又不通,他们敢信谁?能信谁?
那个女土人果然也是同样的法。骆大叔一句句地翻译,他:“本来他们是不跟山下人来往的,但他们的掌柜娶了她族妹,是族妹回族里游他们采药材卖给药房,他们才愿意走这么远的路来卖点山货。没想到族妹吃里扒外,连他们也骗。”
这也太惨了!
江月儿看那女土人身上穿着麻布,但那麻布明显是很久以前的料子,有些地方都变脆了,估计稍微使点劲就拉破,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苦。
连她这样看上去很有地位的土人都过的这样的日子,何况其他的土人呢?
“阿爹,我们还有多少钱?”江月儿想了想,问江栋。
江栋一听,就知道他女儿动了恻隐之心。他原本就不是个对钱财看得很重的人,此刻看女儿这样难过,便道:“我这里就带了出门的银两,还有不到百两。”推推祁珏,示意他出点血。
祁珏嘀咕一句:“认识你我真倒了八辈子楣。”磨磨蹭蹭地让骆大叔问那女土人:“我想收你的沉香,你卖多少钱?”
女土人没先回答,嘀嘀咕咕地跟身后的两个男土人了几句话,才让骆大叔翻译:“按你刚刚的价钱来。”
祁珏暗暗吐口气:幸好刚刚难得老实了一回,不然现在就把自己给坑了。
但他习惯性地就喜欢还点价:“这位阿姐,你不能这么做生意啊,我报给你的,可是卖出价。我在你这买了沉香,可我还得运回京城去,还要请人售卖请人搬货,万一遇到山匪水匪,或者存放不当,我还有折损。你要是这样卖给我,我亏定了。”
听了骆大叔的翻译,女土人又跟同伴嘀咕了几句,骆大叔道:“她问你,你要去哪?她可以让人送你去,这样,你就不用怕山匪水匪了。”
祁珏负气道:“我去京城她也能管吗?大哥,了这是卖出价。我要买的话,何必跑到这里来买,直接到京城买不就得了?”
这回,女土人嘀咕的时间久了点,江月儿都喝完了一盏茶,他们才商量出结果。骆大叔道:“按刚才的一半价卖,他们还包送你下山。怎么样?”
这个价钱,祁珏已经很满意了。可他一向是蚊子腿上劈精肉的主,脸上还哀声叹气:“你们给点我活路吧……”
转眼一看,卫老爷跟江月儿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到一块儿去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什么。
祁珏直觉她没好话,索性不看那两人,现在一心盘算着,怎么还能从这些土人手里拔点利出来:这些人可是真正连山都没出过的土包子呢!要是能把这沉香带下山去,可是一注从天而降的横财呢!
江月儿的确没他好话,她正看两边拉锯看得好玩呢,卫老爷冷不丁凑近她:“你那奸商的画又有新的灵感了吧?”
江月儿险些喷了茶!
卫老爷居然也看过她的书!好吧,他连号都给她“参考”了,看过她的书,大概也没什么稀奇的。
赶紧把嘴里的水咽下去,一本正经道:“可不能这么,祁叔叔他是我的衣食父母呢,不能得罪了。”
卫老爷一笑:“有你爹在,你还怕得罪他?那女土人的《谐趣画》第二本,你准备什么时候画?”
江月儿头皮一麻:“您不是吧?”你也来催更?!
卫老爷笑得特别慈祥:“不是什么?去梅州路上还有十来天呢,你肯定画得完,对吧?”
这丫头刚刚画画时他都看着呢,画得可快了。消息她三天成稿,他原还有些不信,现在看她在女土人面前露了这一手,倒真有些信了。
三两笔就画出了惟妙惟肖的吝啬鬼,这样的成稿速度的确有可能三天就完本。
江月儿哀嚎一声:“你放过我吧!”瘫在座位上。
一直在山窝窝里赶路,成名的喜悦她没享受上,倒先体会到了被催更的可怕……
“放过什么?”祁珏问她一句,不等她接话,春风满面地先跟她道了个“喜”:“对了,这位阿芹姑娘她卖了沉香之后反正也没事做,正好可以护送我们去梅州。”
女土人目光闪闪地点了个头,看着江月儿哇啦哇啦地话,像看见了莫大的宝藏一样。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江月儿心里升起,马上就被骆大叔证实了:“阿芹姑娘让我跟江姐,希望您能在到梅州之前把第二本《谐趣画》画完。这样她回去的时候就能带给她弟弟妹妹们看了。”骆大叔欢喜补充道:“阿芹姑娘,从这里到梅州都有他们的姻亲,有他们护送你,我也放心多了。”
出了铃县之后,再走一段路就是骆大叔的家。便是他再想跟着他们去,路不熟也是不行的。
卫老爷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等骆大叔走后再原地雇佣一个向导,现在横空出世一个阿芹,倒把他们的问题都解决了。
而且,卫老爷望着阿芹的目光深深:有这些土人跟着,一些事也更好解决了。
催更不算,还要被人一路跟到梅州催更……想想白天赶路晚上赶稿的日子,江月儿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由于阿芹,她可以护送他们直到梅州,这个承诺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带没什么山匪,可惹着土人了,也没有好果子吃。再不济,山上那么多蛇窝,只有成年在山上生活的土人们最清楚它们的分布和习性,
有一个当族长女儿(阿芹为了让众人相信她的能力,主动透露了她的身份)的土人带路,赶路的安全性大大提升,她提点无关大雅的要求,没人会不答应。
江无关大雅月儿:“阿敬,呜呜呜……”
一只杯子放进她手里,杜衍眉目中充满了同情:“这有杯蜜水,你润润嗓子吧。”
江月儿顿时感动:这些人都是坏人,还是阿敬最好,还给她蜜水喝,呜呜呜……
忽然,一道灼热的视线射过来。
江月儿转头过去,只见福寿殷勤地对她一笑:她浑身一麻,这家伙又在转什么鬼主意了?
福寿:“……”天可怜,他只是想跟这位无知无觉就跟土人们好了关系的祖宗好关系!
好吧,绕了点。
福寿在卫老爷身边,当然听过秦王爷上疏过土人难治难沟通。但眼前的姑娘明明只画了幅画,就把人家族长女儿拐过来给她当护卫,这……
算了,大仙既然这么不待见他,他先默默在心里拜拜这位大仙吧。
是的,江月儿现在在福寿心里已经由姑奶奶升级为大仙了。
反正吧,不管其他人心里怀有什么心思,从铃县到梅州的一路上,江月儿度过了极其难忘的一段日子。
总的来,她还是还是开心的。
就是卫老爷他们好像有点忙,不知道整天跟阿芹和阿芹带来的那些人在后面嘀咕些什么,到了快到梅州的时候,连秦王都来了。
是的,快到梅州了。
终于,快到梅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