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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栋臭着个脸不话, 江月儿看那鸟生着灰眼黄喙, 站在鸟笼上时不时抖着翅膀, 好不精神,不觉就心生几分喜爱,问他:“这是什么鸟?”

    那人笑道:“这叫画眉鸟, 叫得可好听了, 姐您要不提着看看?”

    江月儿还没话,江栋咳了一声:“荷香, 把那鸟笼挂廊下去。”

    见女儿瞅着他, 不由脸一黑:“这鸟刚来咱家, 也不知道带没带什么病, 能随便拿了看吗?”

    话虽如此,江月儿总觉得, 她爹似乎是心眼又犯了, 在故意找茬。

    当然,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给她爹面子的,也不与他争,问那提鸟笼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那人年约三十来岁, 生得一副伶俐相, 见自己似乎不怎么受主人家待见, 也不怎么慌,脸上还挂着笑,恭恭敬敬对江月儿道:“也巧了, 三天前我们刚接到少爷从梅州来的信,的就嘱咐人时刻在府上盯着,今天看见府上来了人,猜着就是老爷和姐回来了,赶紧来伺候。”

    对阿敬的信来得比他们到京城还快,江月儿并不吃惊。

    她从金州到京城的这一路并不是单纯在赶路,如果遇到当地比较出名的景点和吃,她就会伙着卫老爷去逛一逛,他们几乎是在比原定时间多了半个月才到京城来。

    她就问:“你们少爷还有什么话交代吗?”

    那人从袖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她,笑道:“这是少爷先时写的信。”

    一只手伸过来把信截走,江栋一把撕开信封,装模作样看看信,递给目瞪口呆的江月儿:“你也看看吧,那子在梅州在准备举业,近两年到不了京城。”

    江月儿无奈地翻翻白眼:她爹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她接了信也懒得看,直接问那人:“你们是在京城做什么生意的?”

    那人道:“就是个门脸,什么都做些。”

    “那是在哪?怎么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我们家?”

    那人顿了顿,方道:“因为我们的门脸离江家不远,就在前巷的岔道那。”

    江月儿回想了片刻,惊道:“是卖香烛纸扎的那家店子?”

    她这一路走来,只看见前巷岔道那有这一家店。

    那人没想到江月儿眼那么尖,笑容一滞:“就是那。”一般人都会嫌这种店子晦气,这位姐会不会也嫌弃他不吉利……

    不过,顾家世代为宦,肯定会有不少结下的仇敌。到顾家出事时,墙倒众人推,顾家在京城的根基被连根拔起,最后只有这间纸扎店,那些贵人们嫌晦气,而且位置也不怎么好,才勉强保住。

    他却想多了,江月儿根本没这么婉转的心思,她兴致勃勃地问他:“那你们还给别人做丧事吗?”

    还不等那人回答,江栋先喝江月儿:“没事乱听什么?家里还有好些事要忙,先收拾好了。”

    江月儿只好嘟嘟嘴,不作声了。

    那人赔着笑正要话,门口忽然吹吹地来了一大堆人。

    为首的那个人没要人通报,指挥着身后的门抬着彩缯纸马道:“听闻江少爷回京,我家主人特来遣我相贺。”

    这是砸场子的啊!

    能这么下人脸,还一回京就送人死人穿用的东西,这人能会是谁?

    尽管早做好一回京就会被梁王刁难的准备,江栋还是气得不轻:“你给我滚出去!”

    那人还想话,卫老爷留给他们的那队兵丁已经涌上来就要动手!

    那人看情况不对,原还想丢几句话刺激刺激江栋,现在也不敢了,丢下一句:“姓江的,你别得意太久!”撒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姓江的不知道在哪请的人,连鞭子都抽出来在半空中挥得啪啪响!

    王府里只知道人回来了,没想到他还请了这么一队凶神恶煞啊!

    那人跑了,丢了满地的纸人马,风一吹,一卷纸扎招魂幡绕着圈开始乱飘,飞到了江栋面前。

    江栋一语不发,将那招魂幡一撕两半。

    江月儿拦着他,道:“阿爹,别撕啊。你看这些纸扎做得多好,那谁——”她转头招呼那人一声。

    那人脸上的笑有些难看:“姐,的叫李大江。”

    江月儿道:“李掌柜,你不是做纸扎铺子的吗?这些东西不就是你铺子里该卖的东西?正好,你抬过去放你铺子里卖吧。”

    李大志:“……”这纸人纸马做得再好,那也是给死人的,这姐不觉得晦气?

    他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江家招了哪路神仙,一回京城就被人这样恶整。

    江栋眼睛一亮:“对,你把那纸人纸马给抬去卖了,记得从大路上走。”

    梁王刚刚得知他回来的消息,这些纸人纸马分明是现买的,还没来得及写上名字。他拿这些纸马恶心自己,自己就恶心回来,看谁心里更生气。

    他也是个搞事不嫌大的,两人着话,李大志的之前帮他们订的家具,杂物都送到了。

    江栋就叫那些人还留下来,一人给了二十个钱,让他们抬着这些纸轿子纸马热热闹闹地出了江家。

    有人一问,就实话实:自己一家人刚刚回京,有人送了这些东西,反正自家人用不着,索性拿来卖些钱财舍些粥米给附近的穷人吃。

    反正不管怎么看,江栋一想,这也算梁王变相送了钱财让自家搏了名声,心里那股气算是发散了不少。

    能叫梁王府看上的东西品质自然差不了,其他不提,就是那个纸人,它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涂了金漆的,只那一个纸人,李大志估价就不在一两银子之下。

    回了纸扎铺子,李大志把这些纸人马按市价准备给江栋银子,被他抹了一半,道:“你开店也是要赚钱的,这些纸马算我们白拣的,你也别跟我们客气,意思意思给点钱得了。”

    最后只要了三两银子,还把那银子拿在手里左右抛接着出了门,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

    不管暗处的人怎么想,反正江栋是觉得自己那口气出得差不多了,跟闺女回家时还同她商量:“你,我们舍粥什么时候舍?”

    江月儿道:“趁热乎劲儿没过去就舍,今天李大志不是给我们送了口大锅吗?明儿个一早我们在门口架了灶,就用那锅温锅,多吉利啊。”

    江栋一笑:“还真是。这么多人来我们锅里吃饭,这是要人丁兴旺的预兆啊。我闺女真聪明!”

    江月儿看她爹果真不再生气,放下心来,父女俩笑着回了家,完全没因为癸发生的事受到任何影响。

    江月儿不是不生气的,但想想她爹面对的将要是什么人,对方只是给他们送点丧仪找晦气,已经算很客气啦,这样一想,她就懒得生气了。

    而且,再一想,家里有那么大的地方要扫,哪还有这么多精神去生气呢?自己的事都干不完呢。

    其实江月儿完全想岔了,这时候梁王还在上衙呢,他回了家,听管家报了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才知道姓江的那子回来了,他不光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个姑娘,应该就是他的女儿!

    梁王牙齿咬得格格响:“这么,他这些年不光没死,还成了亲,有了儿女?你们前几年都是怎么跟我报的?!”

    管家站在他面前,一声不敢出。

    梁王发了会儿脾气,对管家道:“把世子那个蠢货给我叫回来!”

    梁王世子不在家,等被找到回王府时,天都黑透了。

    梁王手里拿着鞭子:“你又去哪了?”

    梁王世子一看这势头不对,忙道:“我去给姐姐报仇去了。”

    梁王一声冷笑:“就是给人送纸人马那种报仇法?”

    梁王世子一听他爹什么都知道,而且那脸色明摆着不是来夸他的,胆气顿时就泄了:“我,我是听那姓江的子回来了,还带着家眷,想着姐姐死得那么惨,心里实在不得劲,就去了,爹您别怪我。”着,呜呜哭了起来。

    梁王头疼不已,念在他一片爱姐之心,鞭子倒没抽下去,道:“你以为是孩子过家家?你惹我生气,我给你下个咒恶心恶心你?”

    梁王世子一怔,想问他爹,那要怎么报仇法?但下意识知道这话问下去,他肯定要糟糕,还好知道闭了嘴。

    梁王一看就知道,指望他自己,是别指望他能想透的了:自从郡主死后,世子是梁王妃唯一的孩子,梁王妃对他倾入了所有的爱。不想不知道是不是这爱太多,反而把世子养成了这么个不知道该是单纯,还是单蠢的性格。

    他还是对世子报有一线希望的,道:“那你知道后来江家人把那纸扎马怎么处置了吗?”

    梁王世子愤愤道:“我知道!谁知道那江家人这么不要脸,居然还把那些车马给卖了!爹你放心,明天我不送他车马了,我明天带着人弄三十车大粪来——”

    梁王一声断喝:“你给我住嘴!”

    还三十车大粪?今天这笑话他敢已经传遍了京城,他跟江东来那子的陈年旧怨记得的人绝对不少,今天这一出,必然有不少人已经想到了他身上,他还想动作的话,只怕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更不得安宁了。

    他梁王不是怕被人骂的人,但他这样的报复,跟街上的地痞无赖有什么区别?

    何况今天江家人的应变,便是连他也不得不赞一句:恶客临门,不慌不乱,还用了舍粥这样的法子反将了对方一军。江家这子,二十多年不见,老到了不少啊!

    不过,这仇怎么可能轻易就过去了?

    江月儿可不知道自己禀着不浪费的原则,还在梁王心里得了如此高的评价。

    她这人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至于梁王世子送她纸扎纸马有没有恶意:能变银子就好了,还管他有没有恶意!

    没错,经过从松江到并州的那一路,江月儿可是过怕了没有银子的日子。

    现在,天大地大,银子最大。

    因此,将将把两间房子扫得能勉强住人,江月儿就铺开了纸笔,准备接着画她的《谐趣画》。

    要是她再不画的话,她真怕祁珏会住到她家来,每天在她眼皮子底下催稿。

    先前她画第一本的时候,大约因为有多年积累,又恰有感悟,三天画了一页张,才给了祁珏一种错觉:这丫头灵感充沛,绝不会拖稿。

    因此,到画第二稿时,江月儿从安远城一直拖到金州城,再从金州城拖到梅州城,祁珏也没有狠催她。

    可他没想到的是,没有了金钱的压力,这丫头的灵感也随之消失不,为了拖稿,她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啊!

    最起码的,每天躲着他和阿芹走就不了,后来见他催得紧,还撺掇着卫老爷不带他,几个人伙着江栋去游山玩水,到最后,干脆跟卫老爷吹了几天的耳旁风,叫卫老爷找个借口把他撵出了微服的队伍!

    这真是跟江东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亲闺女,父女俩人都是那用过了就丢的没良心人!

    祁珏凄风苦雨下,给江月儿留了封信,意思是,等他回到京城之后,直接住她家不走了,看她这回还能搬谁当救兵!

    这封威胁还是很得力的,有了之前阿芹背后灵一样的催更,江月儿生怕祁珏学会了阿芹的本事。因此,这才刚一回来,就赶紧画剩下的那点稿子,好赶在祁珏得知消息前把差事应付了。

    为了不再沦落到先前的境况,江月儿可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把稿子尽快赶出来的。

    江月儿闭门不出三天,终于把稿子全部写了出来。

    还没使荷香把东西送过去,祁珏就像闻着味儿的猫一样上了门。

    “侄女,我——”

    一叠稿子递到他鼻子尖下面,江月儿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什么都不用了,给你。”

    本来祁珏今天上门,不是没有催更的想法,但看见江月儿这副样子,活像被人施了咒一样,只差变成青面獠牙的夜叉了,还生出了点愧疚:“不是,侄女你别怕得这么厉害啊。我不是来问你要稿子的啊。”

    江月儿“哦”了一声,“唰”地把稿子收回来:“不要啊?不要我就——”

    “要要要!”江栋一把抢过那稿子:现在《谐趣画》已经卖到了京城,在京里百姓中兴起了不的风潮。如果不趁热铁为江月儿竖名声,把《谐趣画》效应激化到最大,等到那些仿冒品出来后,他们的生意肯定会大受影响。

    没错,江月儿的谐趣画画法简单,只要稍微有点功底的人很容易模仿。只是以前没有人用过这种画法,才叫他们占了个先。

    想要后续独领市场,必须趁热铁,让《谐趣画》三个字深入民心。

    而且他还有自己的九九:“你的画稿上怎么没有印章?”

    “印章?”江月儿都快把印章的事忘到脑门后头了:“这不是一直在赶路吗?我还没空刻印章呢!”

    祁珏“啊”了一声,连声叫荷香:“快把你家姐的印章,还有写着‘染脂客’这三个字纸拿出来,快点去刻印章。”

    江月儿看他着急得快上火的样子,不明所以:“印章在那呢,祁叔叔,你着急什么?”

    怎么不着急呢?急死了!

    祁珏收了那块鸡血石,急赶着出门,道:“你傻啊,你想想,你那印章是谁赐的字?到时候你的画印出来,再加上你的印章,我们不就可以宣传你的画是经过‘御笔’认定了吗?”

    这江月儿还真没想到这里去,这些日子她跟卫老爷天天在一起,差点都忘记他还是个皇帝的事了。

    祁珏一,她顿时变得比他还着急:“是啊,祁叔叔,我跟你一道去吧。”

    祁珏也不跟她客套,道:“行。你爹呢?”

    江月儿还奇怪呢:“我也不知道。这些天他早出晚归的,连个人影都难见到,谁知道他在忙什么。”

    祁珏心,肯定梁王世子那一出把他惹着了,他出气去了呗。

    不过,这些事他知道他这兄弟肯定不乐意他跟侄女多嘴,便问道:“那你不是一天到晚在这栋大宅子里,不怕吗?”

    江月儿不明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没错,她就是这么自信。从有梦境为她预测吉凶,不管什么危机都能安然而过,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祁珏也不是那无聊话爱吓唬人的性格,看侄女一出门,一排溜跟着十来个穿软甲骑高头大马的护卫,顿时一笑:“你行啊,你这排场,比我家老太爷都大。”

    江月儿早知道在路上从他爹嘴里知道,他家老太爷是太后的父亲,一等承恩公,也就是,当今皇上还是祁珏的表哥呢。

    不过皇上比祁珏和她爹都大,而且他一向不爱学习,从就不招这位表哥待见,俩人之前也不是很熟。

    他之前问江月儿怕不怕宅子大,江月儿没吓着,反而被他这随口一句取笑吓着了:“真的排场大吗?那要不我让他们回去?”

    祁珏道:“回去干什么?这么多人在路上不排场,起码它安全哪!都带着带着!”

    江月儿却道:“你都了,一等承恩公的排场都没我大。我是哪个排面上的人哪?用这么些人跟在后面,万一冲撞到人,被人抓着了理,我都没处去。不行不行,你们自己回去几个。”

    她掀了轿帘直接喊了起来。

    祁珏无法,只能看着江月儿重新安排着人跟上来。还她:“你你真是多此一举。也不想想,这些人是谁给你的,要是有人挑你的理,你让给你侍卫的人跟他去啊!”

    江月儿“啧”他一声:“没看出来啊,祁叔叔,你还是这么张扬的人。”

    祁珏不甘示弱:“我也没看出来啊,你胆子这么。”

    江月儿很有些道理要给他听:“我这是胆子吗?我这是入乡随俗,你卫老爷对我这么好,给我留侍卫也是一番好心,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他的好心用了呢?万一他因为给我留侍卫不合规矩的事被人了,叫我于心何安?”

    祁珏道:“他是皇帝,有谁敢他?”

    江月儿道:“皇帝怎么没人了?我们杨柳县有个人他最喜欢没事写文章骂皇帝了,我可不能给老爷找麻烦。就算老爷不怕给人骂,可是任谁被骂了,心情能好啊?”

    祁珏不得不另眼相看面前这姑娘:“想不到,你还想得这么周到。”多少人想不转的道理,被这姑娘三言两语道出了真意。

    难怪卫老爷会喜欢这个姑娘。

    没有骄娇之气,懂得进退,不迷失自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人喜欢。

    江月儿得意:“那是,我是谁啊。”还叹口气道:“想想也知道。你那天我们一回家就被人送了纸人马咒我们去死,我这么看得开的人都可难受了,可见在找人不痛快这件事上,有很多人特别有心得,那我就要做不叫人觉得不痛快的人,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岂不美哉?”

    祁珏笑道:“那你这个志向可有点大啊。”

    江月儿笑道:“大怎么了?我爹的,立志要趁早。他从七岁开始就立志要做第一流的画师,我十三岁才立下这个志向,其实已经晚了。”

    祁珏往嘴里扔了颗青枣:“那你可得努力了,《谐趣画》才画到第二本,还远不到叫所有人都开心的地步。”

    江月儿耷拉了脑袋:“哪壶不开提哪壶,祁叔叔,你可真会找机会戳我的心。”

    祁珏大笑,这时马车一顿,那颗青枣顿时一个骨碌,滚进了他的喉管中!

    祁珏张着嘴,“啊啊”叫着,脸上青筋直爆!

    江月儿大急:“祁叔叔你怎么了?胡大叔快停车停车!”

    她扶着祁珏跳下马车,听车夫道:“那巷子里有个医馆,我们赶紧去!”

    江月儿架着祁珏进了医馆,坐馆的老大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让江月儿扶他坐下,自己拿根长镊子伸进他喉管中:“ 快快这位相公别乱动,很快就出来了,别乱动!”

    这时,医馆外,他们来时的巷子有人在叫:“谁家马车停这堵路?”

    江月儿看其他人都跟了上来,跟车夫道:“你先去把马车赶到别的地方再过来。”

    车夫点点头,快步出了医馆。

    没走多远,听见巷子那头一声巨响,有人喊道:“撞车了!”

    江月儿心里一硌蹬,听见耳边一声大喘气,祁珏开始狂咳:“我的娘啊,噎死我了!”

    江月儿回过神来,也觉得腿软:“祁叔叔,你也吓死我了。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吃东西也能被噎着?”

    那老大夫也谆谆告诫道:“是啊,这位相公。您这次是命大,幸好停在我们医馆前面,否则,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以后您吃东西可别吃得太快了。”

    四十五岁高龄的孩子祁珏:“……”他哪知道啊!那枣子真是邪了门了!他平时这么吃过多少回都没出事,偏这一回就出了事!

    他正在想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事糊弄过去,先前那个去停车的车夫跑了回来,一脸的心有余悸:“姐,我们的车被撞了……”

    江月儿想起来,刚刚似乎是听见外面有人喊了这一声,没想到撞车的是自己家的车。赶紧将车夫上下看了看:“你没事吧?”

    车夫摆摆手:“我没事,倒是对方那马——”

    “那马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肯定撞废了啊。”祁珏接了句话。忍不住瞅眼江月儿: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今天这枣子蹦他喉咙眼里了,肯定是为这丫头挡了回灾呗!

    江月儿可没想那么远,她听别人的马出了事,赶紧急着要去看:“知道是哪家的马了吗?”

    车夫摇摇头:“也是怪事,那车上没人,当时我刚拐过弯,就听见后面疯了似地撞过来。我们的马车被撞碎了,那块碎木板正好插马脖子上,应该是没救了。”

    车夫是祁珏带来的,不知道江家的这些事。

    江月儿一想那马血喷得到处都是的场景,顿时不敢去了,叫祁珏:“祁叔叔,要不你现在没事的话,去看看?”

    祁珏哼道:“我不去。是别人的马撞了我们的马,我去什么去,没找他赔都是好的。走,你不是要刻章子吗?”

    江月儿跺足道:“凭什么不找那人赔啊?好好的马车被撞碎了,多晦气!”她拽着祁珏就要往巷子口走。

    祁珏心:你现在就是去,肯定也找不到人,不过是白废功夫罢了,就磨磨蹭蹭的不愿意走。

    江月儿拉了半天拉不动,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是不是那车是冲我来的?”

    祁珏心里一个激灵:这丫头还真的不笨。

    但他知道,他若真是这么了,江东来肯定会因为他吓唬自己闺女跟他没完,便瞪眼道:“你想得可真多。你是谁啊,也值得人家废掉一辆车来对付你?”

    “不是还——”江月儿想他们家还有梁王这个大仇家在呢。

    祁珏已经快步走出了巷子,一副“我不想跟多”的面目,喊道:“不是去刻印章吗?走吧。”

    江月儿疑惑地往来路看了看,那里,一滩血迹正顺着匝道往下流,她吓得一抖,顿时不敢再看下去,几步追上了祁珏。

    问他:“我们现在怎么去?”

    祁珏点着对面的茶楼,道:“那些马车都是租的,我们去叫一辆来送我们去。”

    江月儿不禁咂舌:“京城人真阔气,拉人都用马车拉。”

    因为马匹是管制动物,除了私人购买的之外,此时的人们拉货拉人多是用牛车,还有用羊车的,江月儿在外头走过这么多回,也只在京城看到了这几辆公用马车。

    祁珏道:“那是,京城那么多贵人,万一哪位贵人临时要用马车,家里的车坏了什么的,还真用牛车去拉?那多不体面?”

    江月儿撇撇嘴,两人过了马路,就要话,忽然眼尖地看到一边茶馆上的幡子画着个人,正是她画里的吝啬鬼!

    江月儿惊喜不已,指着那画同祁珏笑道:“祁叔叔,你看!”

    祁珏先抬头看了看那茶馆的名字,露出恍然之色,反而走快几步到了江月儿面前,笑道:“是啊,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你来,我今天请你看出好戏。”

    江月儿看了那幡子,就只画了张吝啬鬼,她望两眼便失去了兴趣,追上去问祁珏:“什么好戏?”

    祁珏护着江月儿挤进人群,那茶馆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到江月儿辛苦挤到最里面,听见锣钋“哐哐哐”三声巨响,差点没把心吓得跳出来:“这是——”

    祁珏指着茶馆的台上,笑道:“忘跟你,这间刘二茶馆买了我们《谐趣画》的版权,排了出谐趣戏,今天是开演的日子。”

    江月儿“啊”了一声,赶紧踮着脚去看:“真的?!那真是我,那真是汗牛书铺的谐趣戏开演?”

    别看她走了这么些地方,但起看戏,也只是在杨柳县哪个乡绅员外想排戏的时候站在戏台子下面看过,可不知道什么谐趣戏,还不知道茶楼里也能演戏。

    祁珏敲她脑瓜一记:“当然是真的。看你这探头探脑的样子像个姑娘吗?来,跟我上二楼来。”

    那茶壶早看到祁珏进门,此时提着壶哈着腰正要话,祁珏跟他出示了一个牌子:“你们老板给我留了位置,二楼伺候。”

    大茶壶响亮地应了一声:“唉,客官您这边请。”

    自从《谐趣画》在京里一炮而红之后,他们老板就知道,这是个机会。抢在其他人前头跟汗牛书铺谈妥了合作,又找戏班子连日排演,终于在今天赶着热乎劲把戏搬上了台子。

    早在三天前,茶馆就派了人到处宣传,二楼里此时坐的都是平常见不到的大人物。这位爷能坐在二楼,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得心伺候着。

    江月儿跟祁珏在包间里坐下,江月儿把窗户开,此处的视野特别好,正对着戏台子。那戏台子上化着丑装的吝啬鬼被大老鼠戏弄得正矮着身子满戏台子爬,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

    江月儿趴在窗户上看得眼也不眨,直到第一幕戏谢下,才意犹未尽地转身道:“祁叔叔,你怎么没过我的谐趣画被人买了改编成戏文这事?”

    祁珏下意识咳了一下:能吗?要是他了,不又得被江东来那货追着要银子?谁知道这丫头这个运气,随便走走还又走到刘二茶馆来了?

    不得不,聪明人也不是不会犯蠢的,也不想想,画的版权都卖出去了,这事早晚得传到父女俩耳边,他能瞒多久呢?

    不过,此时的祁珏是想不到的,他捂着自己的荷包,还在算等这丫头回家之后,江东来会再找他要多少转卖费,就听耳边江月儿捧腹大笑:“祁叔叔,太逗了!那个吝啬鬼演得太逗了,这个人真会演,我怎么不知道我画得这么逗啊?”

    祁珏的注意力慢慢也被吸引了过来:江月儿得不错,台上那个丑角演得特别好,举手投足间将江月儿在画上画的那个吝啬鬼几乎给照描了下来,而且通过他的演绎,吝啬鬼还多了几分在画上看不到的灵动之气,刘二茶馆这回要红遍京城了。

    这样一想,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江月儿:以往京城里各种戏都有,但丑角在里面纯属于配角。一是因为丑角多数是恶人,不适合做主角,再者,本朝不管话本创作也好,剧目创作也好,都是偏于正统或悲剧的,并没有适合用丑角做主角的本子,丑角适合逗趣,而吝啬鬼这种恶归恶,却不是大恶大逆之辈,再适合丑角演绎不过。不定,以后这部《吝啬鬼》还会发展成一种新型的剧种。

    刘二这个“谐趣戏”名字起得可真好!既搭了《谐趣画》的东风,又隐隐有开宗立派之意。

    江月儿可没像祁珏一样想得这么多,她开开心心地看完一出戏,也到了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让祁珏送她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见福寿站院子里看她:“江姐,您回来了。陛下宣您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