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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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儿在这头叹着自己又变成了穷光蛋, 那边戏班子也是忐忑的:这姑娘用五十两, 哦不是, 她用四十六两银子租了自己这一班人一个月的时间,她这是要干什么呢?
要干什么,江月儿还没想好。
她问尹班主:“你们班里现在有多少人, 干什么的?”
尹班主指指身后还画着油彩的那班人:“都在这了。老黄是拉月琴, 也敲单皮板,老林吹锁呐, 敲大锣, 敲檀板都来得……”
江月儿一个个听过来, 发现戏班子里每个人都身兼各项绝技啊。三个乐师不用了, 各样乐器都会一点,就连尹班主那个当丑角的儿子, 叫尹河的那个, 他在台上不光唱念作样样来得,连吝啬鬼这个故事也是他改编成本子的。
还有剩下的几个孩子,江月儿看他们串场时翻的跟头,也知道平时练得很苦。
“那个……”江月儿吞吞吐吐的,想她准备把乐师裁了, 但别人家有这么多本事, 就是没有, 看那三个乐师一个年纪老迈,牙都豁了,另一个病殃殃的, 第三个看着倒还好,可她是个女人,跟病殃殃还是夫妻,要把他们俩裁了,这一家子也不用活了。
没见着人的时候,江月儿想得好,可见到人了,她这话就不下去了。
尹班主心里忐忑,跟着江月儿走了一段路,见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还有他呢!”
兴冲冲一转头,让荷香叫几辆马车,与尹班主道:“你们先跟我回家去。”
又遣了一个侍卫道:“你去帮我把祁叔叔找来家里,我跟他有大事相商。”
现成有个大财主在她面前成天晃悠,她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等祁珏到了江家,戏班子那群人连自己未来一个月要住的地方都扫好了。
江月儿把祁珏拉进屋里,将她准备自己拉戏班子演戏的事了。
她到一半,祁珏就觉得不好,心:今天出门怎么没看黄历,撞这丫头枪口上去了呢?
嘴上还肯定她的想法:“不错,侄女你好好干,我还有事——”身子半侧着,准备往外溜。
“祁抠,你又要溜?”他的话被一口截断,江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正似笑非笑看他。
江月儿愤怒:“祁叔叔,枉我想到这么好的事就来找你,你居然这么没义气,溜就溜?!”
祁珏倒想,有这么好的事你赶紧留给别人,我不需要,可江东来就站在那,想想他的手段,他,他还真不大敢。
江栋更是直接:“想走也可以,我记得,你过要把月丫儿第一本《谐趣画》的分成给她吧?把钱留下你再走。”
“还有,你那天还卖了编戏的钱,都要分我!”江月儿一愤怒,脑瓜里的算盘就扒得啪啪响,把昨天忘掉的这份钱也想了起来。
祁珏看看门口,再看看江月儿,让他再掏钱跟割肉似的,门已经被堵住,只好道:“那你,你想干什么。”
心里盘算着,昨天那剧目排得还算精彩,唱不下去可能有其他原因,他不妨先听听再。
想不到,这一听,他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江月儿道:“我花四十六两银子买了这个班子一个月的时间——”
“四十六两银子买一个月?!”祁珏一声大叫,知道这俩人都不通经济,只好掰开了给他们细:“没有哪个戏班子是这么用法的。你给了他们本子,还给他们时间排演,一出戏少也要排半个月,等于你让他们白吃白喝半个月,这又不是你家的戏班子,用得着出这冤枉钱吗?”
“那你,我们该怎么办?”江月儿问道。
祁珏叹口气:“你把尹班主叫进来,我来跟他谈。哦不对,我先听听,你准备把这戏怎么办。”
半个时辰之后,尹班主从主屋出来,把戏班子几个惶惑不安的成员召集起来:“听我来,接下来,我们这么干……”
…………
半个月后,京师南城
这里是平民聚居之地,一向龙蛇混杂。
大清早的,南城乐器巷子外的大场子里一阵锣鼓喧天:“今日大事!谐趣戏《吝啬鬼》重开,由画师水行舟亲自执笔,经典谐趣戏《吝啬鬼》重开——”
这样的大嗓门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人们议论着往锣鼓最响的地方涌去。
“唉,这不是尹班主吗?你们的戏搬到这来演了?”人群里,有认识尹班主的人问了起来。
尹班主一手拿着锣,站在高凳上跟众人笑道:“对啊,就在旁边的帐子里,还望过往的街坊邻居们捧个人场。”
那人又问:“那看你这一场戏贵不贵啊?”
尹班主笑道:“不贵,一场戏才十文钱,各位乡邻们都能看。”
那人便向左右笑道:“还真不贵啊。这么便宜会不会没有之前演的好?”
尹班主笑道:“这戏可是经过我们水行舟大师亲自指点过的,怎么会不好?水行舟大师你知道的吧?人家现在第二本《谐趣画》卖得多好,还得了皇上亲自赐号,叫“染脂客”的,连皇上都看她的画,你人家的水平能不好?”
“轰”!人群这下爆炸般地议论起来。
要尹班主“水行舟”,可能这些街坊们不一定能把人对上号。可要是染脂客,那现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无他,这位染脂客大师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京城里这么多写话本子的读书人没得着皇帝的青眼,偏她这个画些不入流画的画师竟得着了皇帝的赐号,这多少兢兢业业上朝的大人们都没有的荣誉啊,落到了她身上,能不叫人稀罕吗?
虽水行舟,哦,不是,现在人家叫染脂客。虽染脂客大人画画得的确不差,可是她能叫皇帝特别对待,还是有不少人不服的。
有人冲着不服这两个字买了她的画来看,自然有人要冲着“不服”来看她改编的戏,看她能改出什么花胡哨来着。
还不等尹班主出来,就有人问了:“你们在哪买票看戏?”
尹班主指指旁边的红帐篷,笑道:“在这,您只要交钱就能进,第一场戏半个时辰后开演,想看的可以尽快。对了,麻烦您自备板凳。”
“若我没有板凳呢?”
“没有板凳咱们可以租给您,一文钱一场。”尹班主笑呵呵道。
有人咂舌道:“一文钱只能租个板凳,尹班主你也太赚了吧!再了,有谁会租板凳?”
尹班主笑呵呵地不话。
那人的话也是江月儿想的:“是啊,谁租板凳呢?祁叔叔,你想赚钱想疯了吧?”
祁珏敲她一下脑瓜崩才道:“你当我真稀罕那一文钱?不过是不想让好好的大内侍卫天天跟着你搬板凳。再了,你这帐子里能坐五百人,每天搬五百个板凳到这演,不嫌累得慌?”
江月儿揉揉脑袋,嘟哝道:“别我,再我就笨了。”又奉承祁珏道:“还是祁叔叔你最聪明了。”
祁珏却满脸不爽地哼道:“我可跟你好了,要是今天赚不到五两银子,我是不会跟你再合作下去的。”
江月儿也学他哼道:“行啊,你把我钱交出来,我就不烦你了。”蛇七寸,她算是学会了,怎么对付祁珏这个死抠抠。
祁珏瞪眼:“我不是给你了吗?”
江月儿斜眼道:“你那是给的第一版的钱,还有第二版,第三版,还有我第二本,还有改编的戏文的收费都没给我。”
祁珏侧目:“不得了了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竟把这些都记着了?”
江月儿得意笑:“那是。”不然我怎么找你合作?
她心道,祁家明明不穷,也不知道祁叔叔从哪养的要银子不要命的毛病。只要每回从他手里扒钱,他就跟要死了爹娘似的,那叫一个心疼啊!
好在他这人除了抠点,爱拖欠费用了点,其他方面倒是很不错,尤其跟他合作的这半个月,江月儿从他那学到了不少生意经,他也不藏私,该的该教的,该让她认识的人全介绍到位。
这才叫江月儿只是有事没事怼他一下,没有真正闹翻过。
南城乐器巷子的热闹很快传到了更多的地方。
南城门口,杜氏将帘子挑起一半,问道:“阿爹阿娘,你们有没有听见那边有人在喊《谐趣画》?”
米氏和杜老爷同时摇摇头,杜老爷道:“没有,就听那边吵吵闹闹的,好像在搭戏台子。”
“谁会把戏台子搭那啊?那的人又看不起戏。”米氏道,又叫车夫:“麻烦你行快些,我们赶时间。”
车夫应了一声,挽起一个鞭花:“那老爷太太们坐稳了,驾!”
没错,江月儿还不知道,她阿娘跟她外公外婆已经提早到了京城。
她的苦日子要来了╮(╯▽╰)╭
江月儿父女俩满以为,杜氏会等到他们到京城之后才会从松江出发跟他们会合,可自从得知江月儿会从梅州到京城的消息之后,杜家人就在做着到京城的准备。
尤其江月儿的外公外婆,因为江月儿两个孩子是从自家走丢的,二老一直特别愧疚,要不是梅州过于偏远,而且他们尚在行路中,二老肯定会不顾自己年纪大,会赶到梅州去把外孙女接回松江。
因此,得知了父女两个的准信之后,二老就决定跟女儿一道上京。
杜氏久劝不下,再加上她一个妇道人家上路终有不便,便带着全家,连同几个仆役都索性一道上了京。
…………
京城里不是没遇到有人把戏台子搭在露天,请街坊看戏的情况。
但那一般是富裕些的人家办喜事才会请戏班子来同街坊们一道乐呵乐呵,像今天这样一人收一点钱就能进场的事,对京城人而言,还挺新鲜。
这也是江月儿在她们杨柳县搬着板凳听了几回戏想出来的办法。
她还问了祁珏,为什么京城人都在茶楼里听戏,好多人明明去不起茶楼喝茶,那那些人要听戏可该怎么办?
祁珏就:“你以为京城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你想支个大场子,京兆尹还怕你闹出事,当然不会同意了。就算京兆尹同意了,还要五城兵马司同意,五城兵马司同意了,皇按司……”
他巴啦巴啦了一大串,江月儿就提炼出了一个中心意思:京师重地,跟其他地方不同,像他们这样做大型活动容易滋生阴谋惹乱子,一般为了省去麻烦,京师衙门是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干的。
这个时候,江月儿就特别感谢自己跟卫老爷搞好了关系,不然她这戏班子第一步就没法子办成。
没错,她觊觎了南城这块大空地很久,为了能用上它,她还特意进宫一趟,许诺了一大堆她暂时还没办法兑现的承诺后,她找卫老爷给她开了个后门,才拿到了这块地的暂时使用权。
即使如此,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对她没啥好脸色:无他,他们这一大帮人在这闹事(看戏),兵马司的衙役们怕出事,也加重了工作啊!
所以,她戏还没开锣,又付了兵马司一笔茶水费。
再就是场地租赁费,还有戏班子这半个月的开销(这个是戏班子问她借贷的,要是江月儿不给,戏班子连开张都开张不了了),江月儿不光花光了她前面那四十六两,连后面找祁珏要来的第一版分成也花光不,还倒欠了他十几两银子。
因此,她对这场戏异常期待,等戏开场时,她拉着她阿爹同祁珏,还有几个侍卫坐到了特别为他们准备的位置上。
尹班主坐在她旁边也很紧张:江月儿只管他们这半个月的吃喝,他们想赚钱,得从场均分成来。
此时近三月,这么些人坐在帐子里倒不热,江月儿却紧张地出了一身的汗。
一声熟悉的锣鼓敲响之后,帷幕只拉了个半开,幕布里有人清声一喝:“却西头伏牛县——”
这一嗓子亮出来,有懂行的就听出了不同:“怎么没唱呢?”
这就是江月儿作出的改变,现下京师流行的戏剧都得用唱词的形式表演,但是,唱词的方法一个听不好,容易听岔,他们的场子大,如果用唱的法子,很可能导致后排的街坊听不清。
如今用京城人熟知的方言出这一段前情,不提好不好看,至少所有人能听懂。
而且他们的法也不是没有一点技巧,细细听来,话人抑扬顿挫的音调跟书人的法有些相同,但又不尽一样。
这是祁珏请来的音律大师给改编的,当然不一样了。
祁珏也拍一下手,道:“这个话的法子倒是不错。”
江栋拐他一下,示意他接着往下听。
接下来,几个佃农上场,绕场一圈,就开始起了苦情。
其他人没看出来,祁珏对江月儿一笑:“我看哪,你改明儿就可以叫江抠了。”
江月儿白他一眼,知道他在笑话自己把先前那几个串场翻筋斗的场面省了。
她心想,你是不当家,那几个翻筋斗的孩子都被她派出去收钱的收钱,卖茶水的卖茶水,看场子的看场子,人手不够,我有什么办法?
但是江月儿发现,并没有人提这个意见。没有人唱斗,剧情开始得很快。
到了丑角吝啬鬼上场时,他弓着个虾米般的腰,嘴里骂着佃农,一不留神,被田梗绊得摔了个狗吃|屎,满堂哄堂大笑,吝啬鬼却心疼地满地乱摸:“我的金牙!我的金牙!”
至此,这出戏里还是没有一句唱腔。
祁珏的表情也认真起来:“有点意思。这样留白,可以更烘托出这个人物的笑料。”
武戏谁没看过?无非就是那几个把式,但今天的戏主要笑点全部都在吝啬鬼一个人的身上,省了那些武戏,反而能让街坊们找到主要的看点。
“歪正着罢了。”江栋看女儿嘴角翘得老高,忍不住击了她一句。
江月儿心情一点也不受影响,还道:“歪正着就歪正着,阿爹,我了我肯定行的,你再看吧。”
江栋无奈一笑:这丫头跟他时候一个样,稍微有点好事就能飘起来。
他将眼睛习惯性地往周围一瞟,看到一个地方后,不由一凝:“我出去一下。”
江月儿头也没回问了一句:“阿爹你去哪?”
江栋没话,祁珏道:“丫头问这个干什么?你爹要上茅房你也问?看你的戏。”跟江栋道:“我跟你一道去。”
江栋同侍卫中的那个首领点点头,又跟祁珏交换了个视线,朝外走去。
江月儿闹了个大红脸,嘟哝一句:“不问就不问。”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了舞台上。
此时正好到了吝啬鬼走在乡间的路上,突然一阵内急,看准一块田地,正要解下衣裤,被跟在身边的佃农一句:“老爷,这里离我家田不远,怎地不把这泡尿尿到自家田里肥田?”
吝啬鬼恍然大悟:“聪明!等会儿老爷就赏你!”捂着肚子朝自家田里狂奔。
因为内急,吝啬鬼夹着屁股弯着腰走得极是辛苦,偏偏路上遇到他的丈母娘,丈母娘拿着杖子质问他为何虐待自己外孙子,不给外孙子吃饱。吝啬鬼有苦难,急得一蹦三丈高,偏偏还被丈母娘以为他有心糊弄,拿着大杖子撵在后头,追得吝啬鬼屁滚尿流。
这一段吝啬鬼岔着两条罗圈腿,又辛苦又难受,还要蹦起来躲丈母娘的大杖子,滑稽至极,红帐子里哄天大笑,不少人笑得东倒西歪。
江月儿也是每看一回笑一回,只她看得多了,比旁人好些,她看见好多人捂着肚子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她身后那个人最是夸张,一边笑一边道:“怎么办?我也想尿尿了?”
旁边那人大概是他娘子,闻言急道:“要不相公先出去,我站在里面等你,跟收票的子。”
那人犹豫片刻,却道:“算了,我忍忍便是。看戏要紧。”
江月儿:“……”他不会忍着忍着尿出来吧?此时离终场可还有半个时辰呢!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嫌弃了,生怕自己闻到不好的味道,把自己恶心了。
赶紧招呼几个侍卫,道:“先出去吧。”
红帐子里有这么些人,其实气味不好闻,尹家班的彩排她都看过好些回,也不急在把今天这一场看完,便出了门。
侍卫首领同其他人对视一眼,道:“姐不如去那边——”
话音刚落,跟江栋走了个对脸。
江月儿看江栋带着几个侍卫押着几个人从红帐子的另一边绕出来,一看就是有事啊,忙问:“阿爹,怎么了?”
江栋看瞒不过去,只好道:“这几个人想来放火。”
放火?
江月儿悚然:帐子里有这么些人,如果这火真被他们放起来,那该死多少人哪!
她忙使人叫尹班主:“你是不是跟谁结了仇?”
她这多半个月跟尹家班的人在一起,很是听了几出戏班子界的爱恨情仇。
尹班主乍一听这么大的事,差点都吓死了,连连摇手:“怎么会?我一向与人为善,即使先前的那些人要走,也是赎身银子交够我就放他们走了,从来没做过违了规矩招人恨的事。何况咱们一场才赚五两银子,就是人看着再多,也不值几个钱,谁会看得上这点银子?”
这倒也是……
江月儿沉思片刻,看向她爹,无声吐出两个字:“梁王?”
江栋没接话,只道:“我把人交给五城兵马司的巡检,让他们来问。”一出手就是烧帐子,也只有梁王府有这个胆子。
要是被他们干成了,死的人可不会只有他父女两个。
理是这个理,但江月儿不觉得,五城兵马司的人能问出什么来。或者这么,即使他们问出了什么,为了不得罪梁王,恐怕也不会对父女两个吐露一个字。
就算她有皇上做靠山,找不到证据,皇上也不可能代她出头。
出门以来的好心情全部被破坏了。
江月儿阴着脸,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栋心,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嘴上安慰他闺女:“你别操心这些,阿爹来想办法。”
江月儿不是瞧不上她阿爹的报仇能力,但从谁得罪了她阿爹,阿爹就算报个仇也要布上老半天的局,最后无声无息,不沾身地把仇就报了。
就像阿敬后来跟她的他们之前的邻居孙家的事,孙家人到今天都不知道是谁把牛家姑娘的事捅给了牛家人,自然也就不会再找江家人的麻烦。
不是她爹这种报仇的法子不好,而是,有时候你明知道仇人是谁,偏偏只能任他嚣张,对你吐口水,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她觉得,她得按自己的法子出口气,不然早晚被憋屈死。
这回梁王府干的事,连她这个一向心大的人都是后怕不已。
这家人是群疯子啊!连皇上接连召见她,表示出了跟她不一般的交情,梁王府居然也没有放弃报仇。
要是这群疯子知道,你还暂时拿他没办法,他不是要疯上加疯?
因此,她对她阿爹点了个头:“我知道了。”没答应她阿爹不管这事。
江栋急着把人送到五城兵马司去,没注意他闺女耍的这点心机,倒是祁珏盯了她一眼,摇摇头跟在江栋后头走了。
江月儿心里盘算着,要找个时间跟祁叔叔听听,他之前的那一眼什么意思,也没心思再看下去,叫辆马车回了家。
刚踏进家门,江月儿就觉出了不对——
她阿娘杜氏搬个太师椅坐在院子当中,荷香跪她脚头,她拿着鸡毛掸子,横眉立目地:“你还知道回来?!”
不得了了,这丫头几个月不见,连家门都不进,据荷香,还养起了戏班子!
这闺女再不管,她要上天了啊!
江月儿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冲过去连着她阿娘的鸡毛掸子一道抱紧,大声嚎道:“阿娘,阿娘,我想死你了!阿娘,呜呜呜呜。”
杜氏拔了几拔,没拔起那鸡毛掸子,再看朝思暮想的闺女就在她怀里,没忍住,眼睛红了:“你这死丫头,还知道你有个娘吗?”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从杨柳县走的时候,这丫头背上软呼呼的都是肉,现在摸下去,全是骨头,这是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大的罪啊……
这么一想,抱着女儿哭开了:“你还一声不吭就往外头跑不?”
江月儿摇头,哇哇哭:“不了,阿娘我就守着你,哪也不去。阿娘你嗓子哑了,是病了不成?”
这闺女哟,淘起来让人头疼得恨不得狠狠抽她一顿,可她贴心起来,也是暖和和的一个棉袄,叫人爱不得恨不得。
杜氏没好气道:“叫你气的!”
江月儿就哭道:“阿娘你我吧,我再不惹你生气了。”
哪舍得呢?没见着的时候,心里想着,这回定要好好管教她,叫她长记性,见着的时候,就只顾着想,她定是吃了不少苦,往后可不能再叫她吃苦了……
杜氏将女儿细细摸了一回,问她:“这些天你爹没给你吃东西不成?怎么这么瘦?”
江月儿就告状:“阿爹成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我每天都是随便跟林婶做点吃的,都半个月没吃好吃的了。”
杜氏一听就骂江栋:“他是怎么当爹的?到京这么些天了,连个厨子都不请的吗?对了,林婶是谁?”
江月儿道:“林婶就是我请的戏班子里的乐师,”看杜氏眼睛里又开始冒火,知道她是传统的闺秀,对戏子之类的人一向看不上,忙道:“阿娘,林婶她丈夫现在在给我的《吝啬鬼》拉琴,《吝啬鬼》你看了吧?”
“就是今天在南城演的那个?”杜氏断她问道。
江月儿惊喜点头:“就是那个。阿娘,今天是我们头一天演出,可多人来看了。”
看杜氏还是不乐的样子,忙挽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娘我想你的水晶肴肉,想你的红焖肘子,腌笃鲜……”她不歇气儿地报了一连串的菜名,真把自己馋了,眼巴巴去看她阿娘。
杜氏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好了好了,给你做给你做。”
江月儿喜笑颜开,正准备再几句好话奉承杜氏,却见她住了脚,警告道:“今天是最后一回,从明天开始,你哪也不许去,就在家里跟阿娘学绣活!”
江月儿:“!!!!!”
看见她阿娘拧着眉毛,一脸的“你敢不我真抽你”,只好苦巴巴点点头:“知道了,阿娘。”
唉,阿娘来了,自己将有口福是不假,可这口福是用行动自由换来的,总的来,还是惨透了啦!
不过,除了阿娘来京让她能吃到好吃的比较安慰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她阿娘问她要零花钱时,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没有”啦!
这一点还得感谢卫老爷,为了防着有这一天,江月儿从请到戏班子开始,把每天的花销详列出来,她阿娘看过帐之后,总算信了她已经再一次变成个穷光蛋的事实了。
当然,她阿娘还是作了些其他预防措施的,比如让阿青通知祁珏,以后江月儿的分成全部交给杜氏之外,还有戏班子的分成也一分不剩地由她阿娘来保管。
对这第二点,不要外公外婆,就是江栋都非常赞成:不能让江月儿手里再有一分钱!
江月儿很蔫了几天,不过再一想,自己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半年,只是被克扣零花钱,她已经很赚啦。
尤其听到尹班主汇报,自己戏班子场场爆满,还有不少城区,以及京师乡下进城的农民听这戏之后都赶过来看。
他们原定于每天演五场,最后不得不加场一场。
要不是考虑到尹河,也就是演丑角的那个尹班主的儿子身体吃不消,尹班主恨不得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演出啦。
虽然他们每场演出最多只有五两银子的纯收入,但一天演五场,就是二十五两,一个月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不比之前在茶楼里唱戏赚得少。
关键是,经过改良之后,这出戏使用的出场人物锐减,原先一台戏都演不起来的尹家班现在还能拆成两个班,要不是尹河的徒弟还差点火候,现在江月儿的第二个红帐子都能搭起来了。
当然,这些事,江月儿也就是听个热闹。
她手里现在一文钱没有,是暂时感受不到尹班主的欣喜了。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欣喜,当然是因为之前祁珏跟他谈好的,让他每天开销自付,从戏班子里拿分成这件事了。
尹班主看出来,谐趣戏如果经营得好,完全可以细水长流,而且他还跟的是谐趣画的原主人合作的,当然没有当初的不满了。
江月儿后来还问过祁珏一回,问他后不后悔签这个合约,想不到祁珏这回想得倒挺开:“我要不是跟他分成,他能演得这么卖力吗?他演得卖力了,得利最多的,不还是我们?真笨!”
祁叔叔的那肚子弯弯拐拐的生意经,江月儿是学不会了,她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做。
南城红帐子戏开台第一天的纵火未遂案果然不了了之,但江月儿觉得,她得给梁王一个狠狠的教训,总要让他觉得,自己一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才是。
没错,白兔江月儿要亮出她的钢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