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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渊苦笑:“我在信里只是自己伤势复发,不想参与帝制活动便想回避几日,因为怕引起他人猜忌,先前我跟那边的政务处告假,自己要来广慈堂治伤病。现在我两日未归,那边一定有所疑虑,一旦有人问起,请徐爷替我圆这个谎。徐爷现在何以这么问?”

    徐载德哼道:“月前,你受了枪伤,用了我的药方,虽然元气未必恢复,也不该增加病情。此时看你的症状,内伤不减,筋脉不畅,穴道阻滞。一定是重伤之下,大动元气,伤及五脏六腑,造成现在的后果,很严重也很危险的后果!”

    他很毫不客气的批评了元渊的莽撞,又看着竹筠,疑惑的问:“姑娘,你真的感染风寒?我怎么觉得你是药物过敏呀?”

    竹筠赶紧离座,无措的问:“徐老先生,竹筠不懂您的意思?”

    “风寒乃是外邪侵袭,肺气失宣所致,怕寒怕风,头痛欲裂。高烧不退者身体出疹子,肌体僵化,可是姑娘呼吸平稳,脸色如常,肌体灵活,反应灵敏,怎么看也健康之人,哪里是感染了风寒?至于脸上的疹子,应是药物过敏吧?”徐载德哈哈大笑。

    竹筠慌忙陪礼:“老先生高明,女子这样做,情非得已。”

    元渊便道:“竹筠姑娘身份特别,她为了救我得罪了人,我带她来徐爷这里暂避几日。元渊欠她一个人情,还请徐爷给个方便。”

    徐载德也不答话,一手搭在元渊的脉搏上,捋着胡子思量着,“不知道伤及何处,是不是用生地黄,稆豆皮,茯神,牡丹皮,茜草,柏叶来止血?”

    “这是基本方子。因为怕引起血气阻滞,便增加牛膝活血化瘀。”竹筠心答话。

    “看样子,这两天之内所用得药可不轻呢!”

    徐载德很严肃的脸色让竹筠一阵心慌,“徐老先生——医理,竹筠略懂一二,实在胆大妄为——”

    她思索了一下,忽然抬起头来,郑重地:“竹筠仔细推敲过,这些方子即使有所偏颇,可是对顾姐的伤并无大碍。若有不当之处,请徐老先生明示。”

    徐载德沉吟道:“为了养阴增液,接着又用白芍,石斛,淡菜。。。至少一日三次,所以,渊儿才能好得这么快。。。”

    他目光一亮,瞪着竹筠,“下一步,你该用什么药?”

    竹筠愣了一下,犹豫的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这才轻声道:“竹筠斗胆,叫老先生见笑了。顾姐今次是内伤导致内出血,既然止住了,下一步就该巩固治疗,应增加生地黄,阿胶,茯苓,天冬,甘草,生白芍,用量为一日两次,待病情减弱,酌情减半。不过,这些药方并非一成不变,依情况可以互换两到三味,所起的效果很是不同。”

    徐载德数着手指头,讶然叹道:“姑娘,你从哪里学来的医理?这些药方,所有行医之人并不陌生,可是没有几个大夫敢在两天之内下这么重的药,还按照自己喜好增添药方,有的药物是相生相克的,稍有差池便有极大的风险,你胆子不啊!”

    竹筠有些不敢自信了,人家是天下闻名的活神仙,她一个身份卑贱的琴妓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

    “女子不敢!”

    元渊看着他们一老一少谈论医术,真有些隔行如隔山的无奈,她没有插话,只是旁听。倒是把正事搁在一旁了。

    “徐爷没怪你,老爷子是夸你的。”她赞许的看着竹筠。

    竹筠脸上一阵红,赶紧拜道:“竹筠班门弄斧,叫老先生笑话了。”

    徐载德哈哈大笑,“姑娘莫要见怪,我只是好奇姑娘年纪轻轻的,医术很高明呢,用药很准,想得很周到,难得啊!”

    竹筠抬眼,迎上的是那双清澈柔和的目光,心里一动,露出了笑容。

    “刚才渊儿是承认了吧?”徐载德切入正题。

    元渊叹息:“不错。蔡锷出走,我是知情人,也是参与者。蔡锷爱国爱民,他叛离袁大总统是大义。即使总统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能顾恩而忘大义。共和民主,民心所向,我没想到大总统会背信弃义!我们推翻了清王朝,结束了几千年的封建统治,难道还要建立一个袁家皇朝吗?蔡锷得对,他拥护的是共和,不是袁世凯。他反对的是帝制运动,不仅仅是袁世凯。”

    徐载德沉思了好久,叹道:“共和民主,乃天下大势。袁世凯反其道而行,迟早会覆灭的。渊儿,你有什么算?”

    元渊摇摇头,神情悲凉,“助蔡锷离京是大义,弃恩公而去是不仁不义,元渊没有想过背叛总统。”

    徐载德默然良久,笑道:“这些先不考虑,你现在的任务是在我这里好好养伤。明白吧?”

    “多谢徐爷收留。”元渊略微展颜。

    竹筠感觉无所适从,却听老爷子:“姑娘,这两天我徒儿回家探亲去了,没个帮手呢。若姑娘吃得苦,就帮我熬制汤药,照顾元渊,如何?”

    竹筠有点意外,慌忙应道:“蒙老先生厚爱,女子遵命!”

    “诶,别见外。叫徐爷就行。“徐载德眉开眼笑。

    “竹筠谢过。”她看了元渊一眼,见她默许的点头,心中喜欢得紧,赶忙称谢。

    程亚凌被恩师杨度招募,进了筹安会。他很奇怪的是,两次面见袁世凯,都没有遇到总统的特别秘书,顾元渊。他到事务处听,得到的消息是,顾姐的去处属机密事件,不可听。程亚凌悻悻而回。筹安会,虽然是学术上的议事会,其实不过是帝制筹备委员会。杨度被誉为民国大才子,他邀请高徒程亚凌投笔从政为国家出力,程亚凌一口应允。也可以,他是为了元渊,为了十年前的情谊。他想弄明白,当年顾元渊突然离开天津的原因。

    因蔡锷出走,袁世凯的精神大受击。他明白,无论革命党是否真的绑架蔡锷,实际上都是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利用蔡锷在云南的影响,拉拢全国各地的割据势力与他对抗。蔡锷出走是否被迫,也无关紧要。因为蔡锷与他渐行渐远。他可以替他排除万难,拥护他当这个大总统,可未必赞成他袁世凯当皇帝。可是,所谓的大总统和皇帝有什么区别呢?不就是称号吗?天下都是他袁世凯的!

    “渊儿呢?这几天怎么不见她来?”他摸着光溜溜的脑门,忽然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回父亲,元渊告假了,她去广慈堂养伤,已经三天了。”袁克定谨慎的回答。

    “养伤?”袁世凯粗眉一耸,哼道:“她的枪伤不是好了吗?还养什么伤?”

    瞟了陆建章一眼,不悦的:“那个金俊业不是劫走蔡锷的叛党是个女子吗?真是没用,一个爷们儿倒是叫女人占了便宜,哼!渊儿要是在,怎么会让人逃了?”

    陆建章惶恐的:“金俊业是朝鲜人,对北京的地形陌生,叫那叛党有机可乘。这也明叛党对京城很熟悉,应该就是城里人。”

    “抓捕叛党是你们的事,我不爱听!渊儿去治病,一定很严重。你们有没有过去看看?”袁世凯断然喝道。

    袁克定恭敬的:“回父亲,这些天,筹安会刚刚招募了一批学者名士,为登基庆典撰写檄文。忙得顾不上吃饭了,看望元渊的这些事交给宗德就行了。”

    “名士?那个严复不是顽固不化吗?还有哪个比得上他?”袁世凯不悦。

    袁克定陪着笑,道:“父亲,严复才高气傲,食古不化,不能用!天下又不只有他一个才子,父亲知道杨度的,他也是才高八斗,学贯中西的大文人,筹安会有了他以后,名气威望大增,前来投靠依附的有识之士踏破门槛了,我们不愁没人可用!”

    袁世凯踱着四方步,稍有满意度笑了:“这件事是你经办的,我要看到效果。”

    “父亲大人放心,克定必不会让您失望!”袁克定喜形于色。

    袁世凯指着陆建章:“建章,你蔡锷绑架一案有什么线索没有?”

    陆建章拱手道:“大总统,据金俊业所,当日蔡锷出逃成功全是仰仗一群革命党拚死协助,我们查到其中一个叛党的身份就是应天时报的记者。属下已经向报社发出缉捕令,对方隶属日本侨民开办的报社,他们同意配合,可惜我们没有抓到人。不过,属下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一定会继续追查。还有,当日还有个神秘人参与此事,属下根据金俊业所的线索调查,此人受了伤,可能还在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