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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亚凌观察她的脸色,点点头,“血气不足,你一直身子就弱,时候经常生病,让人担心。”

    元渊侧了侧头,看他还是满身的书卷气,便道:“你是做学问的人,怎么迁就到那个地方?”

    程亚凌叹道:“杨度是我的恩师,他是筹安会的会长,我一回来就接到他的邀请。我本来就是没有政治倾向的人,只要是做有利于研究学问的事,我自然会做的。杨会长筹安会就是讨论国体,研究中国的未来,集思广义,终极目的就是摸索出国家是参照日本还是西方国家建立社会制度?这真是个难题。”

    元渊淡淡苦笑,“杨度是学贯中西的大学者,他的文章的确很有蛊惑人心的魅力,看看筹安会成立以来取得的成果就令人叹服了。中国底层的老百姓有一大半是支持君主立国的。他们需要皇帝坐天下,稳江山。”

    “列强侵略,军阀混战,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定觉得就是军阀造成的国乱,他们希望有贤明君主重整江山,赶走西方列强,平定天下,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程亚凌皱紧眉头。

    元渊道:“这也是你恩师的吧?他们作的调查报告显示中国老百姓期待一个新皇帝,国体是什么并不重要。”

    程亚凌未置可否的笑笑,忽然很认真的看着她,“元渊,这些事也不是你我关心的。其实,我来筹安会的真正目的是,因为你。”

    元渊抬眼看他,唇角一牵,笑道:“程亚凌志趣高雅,不是沉迷儿女情长的人,吧,你的真正目的?”

    程亚凌没有笑,沉声道:“很想问你,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元渊没有话,默然走着,脸上被风吹疼,便走得快了起来。

    走了不远,路过一家茶馆,程亚凌笑道:“再走下去就要冻僵了。”

    元渊微微一笑,走进茶馆。

    十年前,程亚凌在“雨泽山房”遇见了顾元渊,那时她已经在这座袁世凯资助,周学熙主办的学堂里呆了三年,十二岁的顾元渊与众不同,她孤僻,冷漠,不与同学接触。但是,她深受校长和老师们喜爱,看重。程亚凌以为老师们偏爱顾元渊是因为她成绩优异,见解独到之故。还有,嗯,也许是因为她老是生病惹人可怜吧。她年纪,学业已经赶上高年级的学生了,程亚凌比她大三岁,却要与她同在一个年级上课,既引起他不服,也让他好奇。那个时代,能上学堂的女孩子实在凤毛麟角,整个学堂除了周校长的女儿,还有一个就是顾元渊。

    没有多久,程亚凌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学业优异没得,还有一件事让他刮目相看。

    周学熙创办的是新式学堂,除了文化科学,还有音乐绘画,涉及面非常广,体能锻炼课尤其看重。一个女孩子因为体弱多病被老师照顾着,不去上体能锻炼课实在很正常。可是,顾元渊竟然瞒着老师和同学们,偷偷的去操场演练白天所上的课目。难怪他经常觉得她脸色不好,是因为严重缺少睡眠的缘故。

    程亚凌大为感动,主动上前帮她演练要领动作,因为超负荷运动,经常闹的课堂上瞌睡,被老师训斥。两人的感情渐渐加深,顾元渊开始有了笑容。

    一个倾盆大雨的里,程亚凌担心她害怕雷电,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她。突然发现几个官兵扮的人来到雨泽山房,顾元渊被校长领着去见他们。程亚凌有点担心,又不敢去看,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一亮,他就跑到元渊的房间,惊讶的发现她不见了。他去问校长,得到的答案是,顾元渊的家里人来带她回家了。程亚凌当然不信,因为元渊从来没提过她的家人,怎么突然间就有家人来找她?而且如果是她的家人,不会搞得神秘,更没有不辞而别的道理。

    没想到过了十年,他们还会重逢。

    “能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元渊淡淡地注视着茶杯上的青瓷,对于对面人的关切和等待有点无动于衷的冷酷,“这些不是什么秘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周校长没有告诉你这些事,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程亚凌纳闷的问:“什么原因?”

    元渊晃动茶杯,脸上的冷意被取笑的戏虐代替,“校长是你舅父,对你期望很大,自然担心你不务正业的。他认为我一走,你就可以心无旁骛钻研学业。我想,这就是周校长的良苦用心。”

    程亚凌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甚为尴尬,“我们年纪那么,怎么可能有什么想法?再,我们是同学,互相帮助关心也是应该的,我舅舅过于担心了。”

    透过厚厚的镜片,他发现元渊玩味的撇着嘴,暗呼上当,“你在耍我吧?”

    元渊看了看他,摇头笑道:“哪敢?”

    真是惜字如金,程亚凌觉得她故意绕圈子,便有点着急,“我猜啊,你的身份特殊,需要保密。”

    元渊喝了口茶,苦笑道:“你猜得不错。那时我爹是朝廷要犯,祸及全家,我的两个兄弟都被押入大牢,我侥幸逃过一劫,自然行踪要谨慎保密的。突然离开学堂是因为事发紧急,来不及跟你告辞。”

    “后面的事我已经听过,你去了国外留学,其他的倒是无从问起。”程亚凌期待答案。

    元渊叹道:“当时还是清政府派遣学员赴德留学,袁总统为了保护我,花费心思,叫我冒名顶替别人去了德国军事学院学习,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你从哪里查询?”

    程亚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大总统对你算是恩重如山,怪不得你对大总统忠心可嘉,原来是这样。”

    元渊微微一笑,“还有什么疑问吗?”

    “哦,明白了,明白了。”程亚凌笑道:“我听杨会长起你,大总统没安排自己儿女的封号,倒是对你恩宠有加,叫人给你准备了郡主礼服,还要封你为洪宪朝的第一郡主。大总统登基在即,元渊你可是大红人,以后前途无量。”

    “笑了,程兄。”元渊淡漠的哼了一声。

    程亚凌酝酿了一会儿,看似无意却是谨慎的观察元渊的表情,“京城似乎是太平盛世,外面都闹翻天了,你可知道?”

    “哦?发生什么事了?”元渊不在意的问。

    程亚凌紧紧盯着她,压低了声音:“蔡锷,李烈军,黄兴等人宣告所部独立,声援上海的陈其美,联合全国军民北上讨伐袁总统。孙文暗暗返回武汉,发起倡议书声讨袁总统倒行逆施,窃取革命果实,欺骗国民,是为窃国大盗也!孙文利用日本人的报纸,在国外大肆诋毁袁总统的帝制运动,还通过个人的关系博得外国人同情,原先支持称帝的日本人也突然改口,公开劝解袁总统放弃称帝运动。如今的袁总统就像骑虎脖子,难上难下。他一度

    14、回到原点 ...

    要放弃称帝,在袁克定杨度等人极力怂恿下才勉强答应继续观察,等待有利时机再作算。”

    元渊皱了眉头,脸色一变,也没什么。

    “今早上,杨会长突然告诉我,昨晚国民议会已经通过表决一致通过了君主立宪制度。今天上午的公开投票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他还总统登基日就定在本月,筹安会的主要任务已经解决,很快就会解散。我觉得筹安会就是总统登基的梯子,达到目的地了,梯子也就没用了。可是现在的形势对袁总统称帝非常不利,一旦触雷,就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可惜袁总统热衷皇帝梦,他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元渊,你觉得呢?”

    程亚凌分析得头头是道,还没留意元渊冷冷的看着他,冰凉的声音已经是客气,“今天我听到的只是叙旧,别的还是回避得好。我不希望接近我的人都是革命党的客,或者刺客。程教授,你不该陷进去!”

    “你什么?我怎么是那些人?”程亚凌惊讶的瞪着她,忽然反应过来,忙道:“哎呀,我这人得口无遮拦,吃了闷亏也不知道呢。元渊,你可别生气,我是乱一通,较不得真!”

    元渊哼了一声,开始喝茶,“希望如此。”

    程亚凌尴尬的转换了话题,“等事情结束,我还回去做我的教书匠,政治上的事实在不习惯。”

    “最好。”元渊微微一笑。

    秋姨身为水仙馆的掌舵人,一切向钱看是她的做人宗旨。哪个姑娘不舒服了,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事,她都很关心。因为姑娘们的出勤率直接关系到馆子里的生意。而头牌姑娘纪竹筠离开的十天对于她来简直催魂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