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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建章圆瞪着双眼,一把揪住李吉的衣领,厉声道:“什么?难道,真有记忆封存的怪事?顾元渊就是那个保守秘密的人,她的记忆被封住了?是老佛爷命令你这么干得?”
李吉身材矮,就像没长好的干树一般被他拎起来。
“大人,大人饶命!道所并无虚言——”他双手在乱挥,又不敢挣扎,红润的脸憋成猩紫。
陆建章兀自惊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妖道不想活了!胡言乱语到底什么?迷尘香是什么东西?跟你师兄又有什么关联?”
李吉扣着他的熊臂,白眼珠子直倒,“大大人,放道下来。。。”
陆建章手一松,干瘦的躯体倒在地上。李吉魂都快没了,只顾着喘气。陆建章也明白了些门道,指着他不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顾元渊的记忆没法恢复了是吗?”
李吉抖如筛糠,爬了几步求道:“道,道只会作作法事,哪里有家师的本事?老佛爷派人找了我去,我也是没办法才,才。。。夸大其词,道求大人饶命!”
陆建章大怒,一脚踢过去,将李吉踢滚一边。
“我费了大力气找到你,你现在却无能为力?既然你是无用之人,还留着你何用?!”
他甩了袖子叫道:“来人!把这个牛鼻子拖下去毙了!”
李吉被他这股大力踢中肚腹,立即口吐血沫子,连叫也忘了叫,脸无人色。
门外的人应声而进,赵秉干毕恭毕敬的走到陆建章的身旁,矮声道:“大人息怒。让的来。”
陆建章哼了一声,走回椅子坐下。
赵秉干双眼一转,躬身走近李吉。
“我李道长啊,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就不识时务呢?秉干我为了找你真是要把两条腿都跑断啦。道长,常言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秉干念你一把年纪,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可别难为兄弟啊。再者了,道长虽然没有妻,可道长还有一道观的徒子徒孙啊。而且道长还有子侄吧。道长希望看着他们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事丧命吗?
现在可是民国。前朝的皇上早退位了。道长为哪家尽忠?要是这么死了,怕是连个坟堆也没有。”赵秉干手一挥,两个警卫跑着进来架着李吉往外拖。
这下李吉吓得激灵起来,赖在地上大呼叫:“陆大人,陆大人饶命啊!”他见势不妙,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急忙高呼:“大人,大人,道,道还有话,还有话!”
赵秉干一摆手,两个警卫松开了李吉,识趣的退了出去,紧闭大门。
李吉头顶的发髻已经凌乱,白发披散下来,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匍匐在地,“大人,道无能,不能为大人效力,实在惭愧。不过道知道一人,这个人也许能替大人解愁分忧。”
“哪个?”
陆建章鼻音很重,有种野兽发出的残暴气息。
“京城名医,徐载德。徐载德是家师的故交,号称神医。贫道以为徐载德或许有法子能解(迷尘香)。”
李吉急中生智,突然想到了徐载德,便添油加醋的恭维起来,“徐老先生当年可是老佛爷钦点的御医,医术高超妙绝。听师兄过,徐老先生还有不传绝技,好像是什么针灸的。。。绝不输当世神医的名声。当年师兄对他赞不绝口。”
陆建章抹了抹修剪齐整的浓须。沉声道:“呵,徐老爷啊?”
原来半年前他把徐载德请进了执法处盘问顾元渊的下落,没想老爷子很不买账,口口声声叫袁世凯来审问他。因为袁世凯当年也受到老爷子医治,这份人情总是在,加上徐正邦找到国务总理徐世昌求情,陆建章见无油水可榨,便作了顺水人情放了徐老爷子。后来他派人找到定州钱家,也不是徐载德能预料的事情。
如今呢,徐老头子再怎么固执也是由不得他了。骼膊永远拗不过大腿吧。
陆建章想到这里,冷笑阵阵,叫人备轿子去总统府。
刚踏进前堂,就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文菲雪很熟悉这个声音,她轻步走了进去,渐渐听清楚里面的对话。
“朗斋啊,你真相信那个道长所?”
“回大总统,那个李吉当年是慈禧老佛爷的心腹,老佛爷弥留之际谁都不信,整天召见这个李吉作法驱魔,是能够镇妖伏魔,平息内忧外患。宫里也不敢多嘴,由着老佛爷胡闹着。大总统在前线平乱,对这些宫闱之事不甚了解。”
“啊,这些事我也听了几句。老太太临终前总会幻想的嘛,大臣们即使知道也要顺着她的意愿啊。”袁世凯呵呵笑了笑,身子骨虽虚,还是缓缓走动几步。
“这个迷药果真这么神奇?!天下奇谈啊!”他稍微舒展了骼膊,忽的大喝一声,叫人猝不及防。
文菲雪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直响。
“朗斋来见大总统还有一个建议,望大总统考量。”
“吧。支支吾吾的做什么?”袁世凯抹着光头,不耐烦起来。
陆建章沉声道:“要想破解谜团,如今只有再请一次徐先生了。”见袁世凯没动静,陆建章继续道:“徐先生与您是故交。故此,朗斋来此请示。”
“这个徐先生为人耿直固执,是个宁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你有把握服他吗?”袁世凯闷闷的哼了声。
陆建章躬身回道:“这个事,朗斋已经有计算了。徐先生虽然固执,他的公子却是个俊杰。”
哦?袁世凯瞄了他一眼,哼道:“朗斋啊,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可不能一错再错啊。”
“朗斋明白。”
这两个人得是明话,又像是哑谜。文菲雪没有想通这里面的蹊跷之处,不过她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陆建章要找京城名医徐载德进来。徐载德是广慈堂的大夫,元渊曾经在那里治疗过。而且元渊与徐大夫交情深厚。她能逃出京城也是得益于徐家父子的冒死协助。那么,陆建章找徐大夫进来必定与元渊有关了,贴切的,是为了元渊身上的秘密吧。
按袁世凯已经退位,京畿属地的防卫该由临时政府管辖。但是此时并没有进行新总统大选,权力尚未交割。而且陆建章仍然掌管着京畿卫戍,他还是听命于袁世凯的。袁克定野心不死,在北洋部队里还有不少亲信,更多派系处于观望状态。因此,京城是看似动乱其实平静。
袁家父子还是呼风唤雨。
总统府戒备森严,门岗警卫比平时增加了一个连左右。就是一只蚂蚁也别想蒙混过关。
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警卫警惕的查验一番,突然放下武器,毕恭毕敬的敬礼。
马车长驱直入,好像很急。
金俊业听到下属禀告是三公子回来了,也没想多,随口问道:“就三公子一人吗?”
“回大人,三公子还带着妻妾。”
妻妾?金俊业默念了一遍。
这个三公子品行如何,轮不到他这个警卫营长话。不过让他感冒的是,三公子对文菲雪非常不敬,言语轻佻,作风浮夸。而且,文菲雪对他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是招摇。这让成长于军队的他甚为不快。但是,他很明白自己的地位和身份。这个,不需要他过问。
春雷阵阵,未降大雨。
眼前模糊不清,影影重重,好像许多片段纷繁混杂,却支离破碎的没有完整的信息。
“万福万寿、福寿绵长”
擂鼓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绝于耳,震得耳膜生疼。她捂着自己的耳朵,一直往前跑想逃出让她窒息的空间。跑着跑着,她勉强睁开眼睛去看周围的环境。
满眼的红黄金。殿堂里有数不清的柱子,上面全部盘绕着半立体的镀金铜龙。封护墙干一直摆到顶部,拔檐砖上雕有“万福流云”图案。大殿周围的石栏杆全部浮雕各式龙凤呈祥、海水江崖图案。丹凤凌空,蛟龙出水的神态好像真的一样。贴金的彩画、扫金的墙壁、镀金的盘龙、精雕细刻的石栏杆。。。满眼皆是金碧辉煌,精美绝伦,她被这般景色惊呆了,忘记身处何地,孩子的好奇心促使她继续观察着落入眼帘的富丽堂皇。
龙在下,凤在上。她听到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在话。是个老太太,穿着黑色袍服,头戴朱钗凤冠。细长的指尖颐指气使的指着脚底下跪着的一帮男人,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