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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雨时皱了下眉头,朝李会长拱手道:“她是将军的人,得罪了陆建章之流遭到迫害,将军命在下来京就是协助她离开此地,前往四川。”
李会长点点头,道:“将军待我不薄,他交代的事情,李某在所不辞。只是——这位姐受了这么重的伤,群医无策,这该如何是好?”
贺雨时忧虑的道:“在下也为此事焦急,听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是广慈堂的徐先生,不知李会长能否请过来?”
李会长接口道:“还需肖兄弟啊,我早派人去请徐老先生了,谁知老先生他身体抱恙,无法治病救人,这便婉言推脱了。这徐老先生前些日子被袁世凯请去总统府治病,可惜没把袁世凯的病治好,这就是惹了天大麻烦。听袁家三公子带了人去广慈堂把人家的招牌砸了。唉,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医得人医不得命啊!这袁家子蛮不讲理,欺人太甚!”
贺雨时很着急,他心想着,顾元渊的伤势太重,时刻都有性命之忧,只有尽快为她疗伤才是,他把她藏在四川会馆就是要秘密的送她离京赴川。好不容易从虎口里逃脱,再不能落入陷阱里去,要尽快秘密的离开京城才是。可是这么重的伤不去医治,怕是没等到四川就丢了命,这该怎么办?
宋玄凯从陆伯棠的府邸匆匆走出,他是为了自己的任务来拜见陆伯棠,主要是希望陆伯棠资助孙先生的中华革命党的经费问题。陆伯棠是开明人士,具有深远的政治眼光,当即表态支持孙先生。
他一走出陆公馆,迎面就遇到段祺瑞的妹妹,段睿敏。
“宋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段睿敏又惊又喜。
玄凯也纳闷,“段姐?好久不见。”
段睿敏喜道:“陆伯伯是我的世伯,他的女儿是我同学,我是来找陆姐的。”
玄凯哦了一声,客气的道:“段姐,我还有紧要的事情处理,告辞了。”
段睿敏有些落寞,咬了下唇角道:“宋老师还是来去匆匆,想跟老师句话都没有时间。”
玄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还在顺天时报工作吗?”
“嗯,宋老师。”段睿敏几步走了上来,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听,金星山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宋老师也去了那里吧?”
玄凯微微一惊,皱着眉头问道:“段姐从何得知?”
段睿敏调皮的笑道:“我兄长可是陆军总长嘛,我就是不想知道,也会知道一些的。”见玄凯没回应,她又有些炫耀的笑道:“我还听,袁世凯身边那个顾姐下落不明呢。”
一听到这句话,玄凯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人活着回来了嘛。”
段睿敏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宋老师突然变得紧张慌乱,一把抓着她问道:“什么?你再一遍!”
“我,我听得。大哥正派人在金星山寻找着啊,好像是,是那个顾姐没死,和一个男人一起出来了。。。”
段睿敏吃惊的看着玄凯,讲话也结巴起来。
玄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即松开手,抱歉的道:“段姐,冒犯了。”
75、救赎 一 ...
段睿敏有些奇怪,寻思了片刻,似乎有所顿悟,“我明白了,宋老师也在找顾姐?”
她突然想起,玄凯当年为了除掉顾元渊,曾经利用她的那件事。
“段姐,我有急事,先走了。”玄凯没再逗留,拦了辆黄包车。
段睿敏哎了一声,还想诉别情,但是玄凯已经叫车夫掉了个头,匆匆离开。
一见玄凯回来,文意急忙迎了上去,“宋大哥,姐姐她要走!”
玄凯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不悦,“她想去哪儿?”一边着,人已经朝里屋走去。
“姐姐,要去找。。。”
文意嘟囔着,话没出口,扭头便看见姐姐站在门前。
“你身体尚未复原,要去哪里?”玄凯一步跨上前,很生气。
竹筠面色悲凉,秀美的双目溢出泪光来,她将手里的包袱背上肩膀,哽咽着道:“我去金星山看看。”
“那已经是座危山,你去做什么?”玄凯怒道。
他看到她肩膀上的包袱,更是气愤:“你连包袱都好了,去金星山不算回来了吗?”
竹筠看了看天边,幽然一笑,凄凉得令人心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言下之意,如果找不到顾元渊,她就不会离开金星山。
“那你不必去了,顾元渊或许不在那里了。”玄凯情急之下,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不禁竹筠诧异,文意失声问道:“宋大哥什么啊?顾元渊不是埋在山里了吗她还能逃出来吗?”
玄凯惊觉自己失言,看到竹筠苍白的脸色变了又变,慌张失措的看着他,几乎是扑到他面前,冰冷的双手紧紧扣着他的手臂,“表哥,你,你什么?你怎么知道元渊不在山里?她,她怎么逃出来的?”
玄凯看见竹筠的牙齿都在战,身体在颤抖。
他默默地盯着她焦急迫切的表情,雾一般的东西只在眼眶里转,他抿紧了嘴巴。
“求求你,告诉我!表哥!”
玄凯感觉到她尖利的指甲刺入手臂里,生疼。
“听段祺瑞的妹妹得,段祺瑞派了一个营的兵力搜查整座金星山,这么多天下来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或许,顾元渊不在山里。”
呆呆的,竹筠的眼睛在玄凯的脸上逡巡了好一阵,渐渐地,淡却,无望。
手无力的滑落下来,她喃喃道:“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元渊根本没有出来。”
她无力的拖着自己的双腿往外面走去,一副决然写在背影上。玄凯呼道:“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你能找到吗?如果顾元渊还活着,她会来找你的。”
文意见姐姐如此,心里不忍,急忙追了上去。
竹筠头也没回,淡淡的道:“你要我在这里等吗?等一天,我都觉得是种煎熬,我等不了,就算是等,我也在山上等。”
“姐姐!”文意还要相劝,被玄凯制止。
“金星山都是段祺瑞的兵马,也封锁了出入口,不许任何人靠近。你这么去,太危险。那些士兵不会留情。你真要去,我们就想个办法。”
竹筠停下了脚步。
袁世凯的灵堂设在怀仁堂,从他归西那一天开始,京城的文武百官每天按班次前来致祭行礼,驻京部队也分批前来,尤其是一直称病在家的段祺瑞带病前来吊唁恩师,涕泪涟涟,不尽的感恩戴德。
这些在护国战争中明里暗里背叛他的袍泽故旧也纷纷冰释前嫌,在灵堂前沉痛悼念老领导,令袁世凯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备极哀荣。
袁克定和弟弟们跪在孝子位置上,对来吊唁的客人们还礼。
妻妾,女儿,和儿媳妇们则依次跪在男人的后面,跟着前面的男人们还着礼数。
文菲雪的位置更往后安排。她穿着粗布麻衣,戴着孝巾跪在地上,神情黯淡无光,整个人憔悴了一圈,只要明眼人都为之惋惜,这么美好年轻的女子对大总统真是情深意重呢,难得啊。
金俊业的腰上,头顶的帽子上都系着孝白,他看到文菲雪尴尬的跪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神色悲哀凄凉,整个人的七魂去了三成。
“还有个活着。”
他经过她身边时,低声了句。
文菲雪黯淡的目光微微一闪。
夏天的晚上,总统府并不显得燥热,据风水系里有缘故,这是当年选择这里做皇宫的机巧之一。
文菲雪陪着各房的夫人姐们守灵数日,晚上的时候她实在体力不支,竟然昏倒在灵堂前。大夫人发了善心,叫下人送她回到梅香屋休息。
丫头见自己的主子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心里不忍,偷偷叫厨房里的相好的伙计端了碗补品过来。
可是文菲雪懒得张口吃些什么,见丫头体己,她低哑的声音带着些柔和:“玉儿,别费心了。你早些寻个机会离开了,为自己算呀。”
玉儿抹着眼泪,哽咽着道:“贵妃,您别这种话,您对玉儿有恩,玉儿不会离开您!”
“玉儿,你还年轻,这府里迟早要散的,你跟那个阿德感情甚好,我瞧着为你高兴呢。所以,你们尽早离开才好。”
这时候了,主子还替自己着想,玉儿更是感动,“贵妃,您别了,快养好自己的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