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文菲雪凄然一笑,刚想点什么,突然屋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玉儿抹干泪珠跑出去看。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金俊业僵冷的面孔出现在梅香屋,使得这里的气氛更加萧瑟冷清。
“金营长这么晚来,有什么交代的?”
文菲雪还没忘记礼数,朝他轻轻施礼。
金俊业绷着的脸在看到她这般凄然酸楚的形态,忽然间的,他自以为僵硬的心肠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下,有点难受。
他紧闭着的嘴巴微微蠕动了下,吐出生硬的汉语:“程亚凌,那个人,还活着。”
见文菲雪略显惊讶,又接着道:“他跟着顾,进去秘密的地方,受到了攻击,奄奄一息。”
文菲雪没有迫切的追问,只见她没有神采的眼眸忽然的生出了一些生气,泪水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她看着金俊业的眼神叫人心颤,那是怎样的目光啊!以为枯竭的眼泪竟然就像是开闸的堤坝,拚命忍住,还是纷落如雨,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滑出两道泪痕。
哽咽几许,恍惚的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她低低的问道:“这么,她还活着?”
金俊业皱紧了两道浓眉,本来就生硬的脸色因为气恼而涨得通红,“你还是忘不了她?我答应你的要求已经做到了,今天我来就是要你一句话,跟我回去吗?”
“你告诉我,她的下落?”文菲雪摇着头,直落腰际的长发如丝般柔顺光滑,原本惨淡的灯光更映照她的脸,白皙如纸,并无生气。
这一刻,紧张,担忧,焦虑,希望,这些情绪一起窜上心头,倒是令她的脸上有点润色。
金俊业的嘴巴蠕动几许,眼里是愤怒和不甘,他一把抓住她的柔若无骨的手掌,低吼一声:“她活着还是死掉,与你再不相干,你还不死心吗?”
凄凉的笑容残留在嘴角,文菲雪直视着他的暴怒,眼里溢满柔情和期待,出的声音令人感动,也令金俊业绝望,“我,为她而活着。”
金俊也收紧了粗大的手掌,他感到自己的血管都要爆裂,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女子,真想立刻断了自己的念头。
“对不起。我只想知道,她的下落。其他的,我不在意。”文菲雪眉尖颤抖,脸上的痛苦叫花容失色,惹人疼惜。
金俊业双手抓头,想必是极力控制的情绪已经没法压抑,吐出的声音带着毁灭性的绝望,“你宁愿受尽屈辱,在这里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也不肯跟我回家乡吗?”
四川会馆里,贺雨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拍电报给老师了,明情况并请示老师该怎么办?
按常理,顾元渊中了蛇毒,全身都发出一种绿褐色,看着也没救。
不过,她在昏迷几天后醒了过来,前面,她也有苏醒的时候,可意识不太清楚,看到眼前的人恍惚的晃动着。今天,她很清醒,对着站在屋内的男子道:“贺副官,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贺雨时惊讶的看着她,有点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绿褐色的面孔掩盖了本来的色泽,显得这张俊美的脸十分诡异,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状况,只是她已经没有惊恐的力气,却是淡淡的问:“贺副官,这个会馆安全吗?”
“你放心,我用的是假名字。即使有人追查到这里,不会连累其他人的。”
贺雨时很谨慎的道。蔡将军与这件事必须撇开关系,这是他首先考虑的问题。
顾元渊看了他一眼,“你想的很周到。”
76
76、救赎 二 ...
贺雨时见元渊精神尚好,不禁问道:“顾姐,你可知道自己中了毒?”
元渊点点头,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贺副官,你怎么救的我?”
“我遇到一帮来路不明的杀手,这群人很厉害,身手不凡,警卫营毫无招架之力,死伤无数。我趁乱逃走,后来就去追赶大部队。等我到了山上时,正巧山体发生巨震,我也迷路了,没想到却在半山腰发现你,还有一个男子。见你伤势十分严重,我只好立刻带你下山,避开了赶来的段祺瑞的部队。因为我这次跟随徐督军来北京还有个秘密任务,就是遵照老师的吩咐,协助你离开北京城,去四川。”
“将军,现在可好?”元渊坐了起来,她还是很担心蔡锷。
“讨伐成功后,北京政府任命老师为四川督军兼任省长。老师无心就任,他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中国的进步,不图个人私利。虽有任命状,却挂职不就。而且——老师的身体——出了状况。”贺雨时到这里,脸有忧色。
元渊突然想到,蔡锷的喉病是不是加重了,赶紧问道:“将军是不是病了?”
贺雨时点点头,见她如此担忧,便安慰道:“老师只是喉疾,想必也没什么大碍,而且他准备藉着治病的机会去日本,也好避开国内的政治纷争。”
他顿了顿,看着元渊道:“顾姐,你可能还不知道,袁世凯已经死了。”
元渊惊呆了,脑袋里轰鸣一下,喃喃道:“总统死了?”她苦笑着,扬起的眉眼纠结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怎么死的?”
贺雨时注意到她的神色黯淡下来,心想着,顾元渊对袁世凯还是有不同寻常的感情的,便道:“据,袁大总统是被吓死的。”
什么?吓死的?
贺雨时是个严谨之人,突然出这样可笑的话令人吃惊,只听他又道:“外面都在传这件奇闻,大总统临终前神智糊涂,大喊着自己有罪,要慈禧太后降旨饶恕。后来,他又哀嚎着自己是罪无可恕,大喊了一阵子“太后饶命”,吐血而死。当然,这是街头巷尾传出的谣言而已。”
元渊闭起了双眼,眉间锁着难言的哀愁。毕竟,袁世凯对她有恩,虽然后来多番限制怀疑她,如今人已归去,一份恩情总是难以泯灭的。
贺雨时忧虑的道:“顾姐,我很快就能送你离开北京,只是我担心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元渊抬了眼,眼里的雾气还没散去,轻轻的道:“去广慈堂。”
贺雨时有点为难,“我已经派人请过徐大夫了,只是徐大夫不肯就诊。据是身体抱恙。”
“请贺副官备辆马车,我们上门就医,徐老爷子一定会给这个面子。”元渊笑了一笑,虽然笑容苦涩,神情已经轻松了些。
金俊业来到陆建章的府邸,见陆建章面有戚色,也是因为袁世凯去世的缘故吧。
“拜见陆大人。”
陆建章摆摆手,叹了口气:“俊业啊,总统府就没你什么事了,以后就留我这儿吧。”
“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金俊业暗暗叫苦,莫非陆大人忘记了当初的承诺?
陆建章眼皮一翻,笑得含义莫测,“俊业是个能人啊,如今袁大总统故去,黎元洪继任总统,虽袁大总统跟黎元洪是儿女亲家,但是袁黎二人一向貌合神离,袁大总统更是视其为心腹大患。大总统称帝之后,黎元洪消极对待,挂冠不受,与大总统断交。如今黎元洪重掌乾坤,自然要排除异己。你好好想想啊,你一个朝鲜人非但没有得到重用的可能,甚至还会招来横祸。这些,俊业觉得我分析的对吗?”
金俊业虽有点忐忑,还是横了一条心道:“大人,俊业当年受总统恩惠,大人提携,才有今日。现今,俊业只想回到家乡,望大人成全。”
“了半天,俊业还是想回家嘛。”陆建章呵呵冷笑,指了指他,“哦,我记起来了,俊业曾经跟我提过一个要求。”
金俊业跪倒在地,拜服道:“望大人成全。”
陆建章下盘稳健扎实,踱步也虎虎生风,他捋着浓密的断须道:“看来,俊业去意已决。好吧,陆某也不强人所难。这样吧,我要你替我做最后一件事,事成之后,我答应你,让你带着你想带的人回到你们的家乡。”
“谢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陆建章脸色一阴,沉声道:“听金星山有个人活着出来了。这个人就是电报局的程亚凌。当时,我们亲眼看到他是跟着顾元渊一起落入埋藏宝藏的陷阱里去的。他出来了,那么,也就只有他知道详细的情形了。”
“大人让俊业做什么?”
“我要你去找到程亚凌。”
程亚凌见段祺瑞亲自来看他,心生感激,刚想下地,被段祺瑞扶起,“程老弟不必客气,快歇着吧。”他见程亚凌形状凄惨,便安慰道:“程老弟放心,明日就送老弟去洋人的医院,你的腿绝对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