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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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国黔城,一队人在夜幕掩映下匆匆入内,马蹄声惊破宁静。

    府门外,戚名询问了一番,果真意料之中的空手而归,便摆了摆手命人手散去。

    一声叹息,他回头迈入府门,这夜王果然狡猾,怪不得当年朱老元帅不是对手,看来要对付她还是需要万全之策才行。

    若有所思向前走去,忽然面前空气冷凝了几分,他心底一紧,倏而抬眸,竟看到了陛下。

    “陛下!”

    拱手一礼,他掌心生汗,想着今日的无功而返,实在丢脸。

    “陛下这是……”眉心微动,戚名抬眼掠过眼前人,忽而想到,陛下这是从何而来,今日并未听下人禀报过陛下出府,可陛下如今显然是刚刚归来。

    寒歌陌瞥了他一眼,不曾多言,举步向书房走去。

    戚名敛眸,随后跟了过去,命人守在门外。

    “戚将军不必自责今日之事,这队人马出城,朕亦暗中跟随着,幸而并未白费一番功夫。”

    寒歌陌冷眸扫过戚名,漠然开口言道,态度虽如往常冷淡,言间却并无怪罪之意。

    戚名心思微转,陛下也出了黔城,还跟在派出的人马之后,他脱口问道:“那陛下可曾见到夜王?”

    寒歌陌闻言眸光微动,片刻后抬眼言道:“打了一个照面,让她逃脱了。”

    戚名闻言心下担忧不已,感慨万千,此人如此能耐,却与漠国为敌,介时若是遇上,可要如何是好。

    “如此,陛下奔波一路,还是好生休息,臣便不多打扰,这便告退!”

    他俯身一礼,眸中暗思幽忱。

    寒歌陌若有所思,并未恩准,端起桌上茶盏问了一句,“朱越如今在营中如何?”

    戚名沉吟片刻,想了想斟酌开口:“臣观朱小将军如今已收了急功近利之心,懂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寒歌陌略一颔首,沉眸道:“朱越确乃可塑之才,只是被当年仇事耽误,这才行到今日仍旧碌碌无为,若他能安下心思,戚将军再行磨炼一番,便可委以重任。”

    戚名点头应下,心道陛下对朱越当真看重,此后要给他如何职位,着实需要斟酌一番。

    “戚将军退下吧。”寒歌陌心底隐隐想起城外之事,不知为何,仍旧是心觉异样。

    戚名领命而退,临行带上门,沉沉一声叹息。

    寒歌陌蹙眉,叩指思忱片刻,夜王苏雾,此人不可轻信,今日林外若是她强行离去,虽说难免有所损伤,但未免没有一搏之力。

    可她却巧言令色尽是避战之意,若说另有所图他信,但她却又那般轻易的服下毒药。

    这其中到底有何玄机,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向来越发不安,就不该轻易放她离去。

    此刻追悔于事无补,但今日却也不算无功而返,他兵临边界本就不是为了与承国拼的你死我活,只不过因着姑母之事不可让诸国看轻漠国而已,此举即可光明正大出兵,方便行许多事,若是能趁此机会吞并其余弱国壮大势力,那才算不枉亲临一遭。

    ……

    窗外月色清浅,戚名踏月而去,心事重重,惊鸿一瞥竟见后花园中有剑影刀光。

    他侧眸一瞧竟然是欲王殿下,颔首遥遥一礼,知道并不是外敌,便也放心离去。

    寒欲泽无趣的摆了摆手,将手中剑撂倒一旁,就着一旁石凳爬到案上。

    “小子,将你怀中的酒分于老夫一羹!”

    一声毫不客气的低喝,姜风从亭廊上飘了下来,随意寻了座位靠了下来。

    寒欲泽蹙眉,紧盯了他一眼,飒然一笑,言道:“前辈莫要贪杯,这酒可是我容易寻到的,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它吧。”

    姜风撇了撇嘴,不屑一顾言道:“你小子莫要忘恩负义,当日在那承国,你还不是赖了老夫的一顿酒饭,如今老夫不过讨还一二,你这便舍不得了?”

    寒欲泽摆了摆手,一声叹息,将手中酒壶推到桌案上,言道:“老前辈请吧,不是本王说你,前辈乃是世外高人,怎能如此斤斤计较,岂非有失风度?”

    姜风袖底一只杯子翻出,自顾的斟了一杯,蹙眉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言道:“世外高人?圣人见到你小子也来气,还指望老夫能对你客气,给你好脸色。”

    寒欲泽无可奈何的掩面叹息,一笑而过,言道:“前辈夸张了,恐怕只是前辈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罢了。”

    他垂眸想到当年之时,在先太子府中偶遇这位老前辈,一时兴起,便同入了酒窖,不想到最后竟将这位老前辈喝的不省人事。

    姜风此人酒品倒也不太好,醉醺醺后便非要拉他做徒弟,还跑到园中舞了一套剑法,霍霍威风。

    不想寒欲泽还当真学会了,这一套剑法使得活灵活现,事后姜风随追悔不已,却也深觉此子乃可塑之才,便收做记名弟子,又传授了内力功法。

    自此后,姜风每每想到这桩往事,便忍不住心生芥蒂,拿话茬相刺一番,毕竟失了面子,虽说到底收为了徒弟,可终归失了颜面,喝酒没喝过一个毛头小子,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你小子自从三年前后便不务正业,教你的功夫也不好好练,整日只知里寻花问柳,纸醉金迷,到如今也无所进益,枉费老夫的一番教导。”

    姜风看他这般无志浪荡的样子,越瞧越来气,怎么说当年也算天赋惊人,到如今竟一事无成,功夫,功夫没学好,权位,权位没讨到。

    寒欲泽却不以为然,仰面饮了一口酒,笑道:“前辈这便不懂了,一事无成也有一事无成的好处,可以坐享其成,远离是非,本王这般过活才不枉人世一遭,温柔乡里缠绵,富贵闲人一个,人生何不快意逍遥,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做什么要去风雨里闯呢?”

    他自然生在皇家风云里,自然懂得什么才是生存之道,有时人并非能力越强越好,知进退识时务,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姜风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劈手夺过他手中酒壶,自顾痛饮,摆了摆手,言道:“像你如今这个样子,已是救不回来了,老夫也不对你多做指望了,这里有几本剑谱,你跑一趟送给越儿。”

    他自怀中掏出两本剑谱,甩到寒欲泽面前,抬眸白了他一眼。

    “你们二人,你个是完全不思进取,一个是总会操之过急,老夫怕是一个也指望不上了。”

    姜风喝干了壶中琼浆,甩手便乘风而去了。

    寒欲泽兴致缺缺的翻过面前剑谱,随意的塞进了怀里,面对眼前已经空了的酒壶,一声怅惘叹息。

    罢了,这朱越,皇兄倒是颇为看重,说不定培养一番,当真能有大用,只是又要辛苦的往军营跑一遭了。

    慢吞吞起身,他随意的翻过府墙,寻了城中最大的烟柳花肆飞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不风流一场,枉有年少时!

    ……

    夜风沁凉,边关独有沙尘与铁腥随着掠过的风,一路吹到了勰城高阁。

    衣袖迎风,半边锦绣屏风描绘山水,忽明忽暗的映在光下。

    禾衣眸底一抹幽光,欲言又止,徘徊在原地。

    “朕知道你要为宿衣求情,放心,朕并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叶宸枫目光晦明,抬眸仰视了满天星河,一身白衣缥缈,如同仙人般将欲乘风归去。

    禾衣闻言神色一凝,拱手一礼,言道:“多谢陛下宽宏。”

    “这么些年了,你们的心思朕都清楚,自从先帝故去之后,我们这一路可谓步履维艰,走到如今的局面,你们皆是功不可没。”他云淡风轻的回眸,转身后退了两步,微一抿唇。

    “但是,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们更应比旁人懂得分寸,你们三个之中,你向来行事稳妥,必要之时还需多加提点他们二人。”

    尾音落定,他眸中风波未止,隐隐透着几分凛冽。

    禾衣心思玲珑,自然一听便知其中深意,了然颔首,她开口应下。

    “属下永远忠于陛下,陛下之心何所向,属下之心便何所向,陛下要护谁,属下必然也会竭力相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言间恳切,掷地有声,承国重要不假,但承国不及陛下重要,当初她曾答应过先皇后,以性命相报,誓死忠于陛下一人。

    既然在陛下心中,有人比承国更加重要,那么对于她来说,这分量便也同等重要。

    “朕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们的一片苦心,承国对朕来说一样重要,亦是志在必得,朕不信江山美人不可与共,更不信那些妖言惑众的鬼话,若是有朝一日那些人敢暗中出手,你们只管领人下手便是。”

    他指间明玉扳指微转,目光也如寒玉一般冰冷凌冽,纵横捭阖之间,尽是运筹帷幄之色。

    “陛下的意思是,如今可以对绝门下手了?”禾衣几分思忱,心下略有犹疑,斟酌询问道。

    绝门乃是陛下的师门,可谓说也是承国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在暗中潜藏多时,朝堂江湖,皆是不可轻易撼动的存在。

    虽说陛下早就对此有所打算,但她猜测计划施行之时,大约应是已成了九国大业,不想竟然如此提前,如今承国根基并不算稳,陛下如何会选在这个时候?这实在让她颇为费解。

    叶宸枫目光扫过她的神色,自然心知她在想着什么,“如今并非是朕要招惹他们,而是他们要来坏朕的好事,若是他们不主动出击,那自然是最好,但一旦有所异动,你们务必要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禾衣点了点头,虽不知绝门为何要主动出手招惹是非,但既然是陛下的吩咐,只需听令去做便是。

    “陛下如今身在勰城的消息,可需命人散出?”禾衣眸光微转,心思敏捷的开口问道。

    “命人去做吧,告诉寒歌陌朕就在这里,也好让他及早做出选择打算,免得全军覆没,将人马全都交待在这里,输得难看。”他一抹笑意凉薄的犹如透窗的一纸月光,清清淡淡的晕开,却又暗藏锋芒。

    “寒歌陌向来心高气傲,又自负骄矜,极好颜面,原本若是他对于云鸾殿那女人的事充耳不闻,倒也不至于闹得如此难看,偏偏他为了那些许国体脸面,主动陈兵边关,这岂非是将自己摆到明面上来,任由各国觊觎窥视。”禾衣对于寒歌陌不屑一顾,蹙眉而道。

    “那是他根本不懂得什叫做韬光养晦,大局之下,些许颜面算得上什么,如今他与朕各自拥兵而来,想必顶着的压力必然不小,这一战,若是他聪明就应该避开,否则漠国可就要白白便宜他人了。”

    叶宸枫不动声色一笑,伸手抚平桌上洒满月光的白纸,温润如玉,几分从容淡定,一身清贵雍华。

    禾衣侧眸,若有所思的问道:“陛下如今离了帝京,国师亦跟随而来,朝中当真不妨碍吗?若是有人借机使绊,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阵忙活。”

    “朝中之事,交由外祖代为照看便是,自母后身亡,朕同外祖并不亲近,如今给他这个机会,他必然会当做朕对他的考验,不敢随意安插眼线,肆意排除异己。”他早就算透了一切,人心诡谲,世态炎凉,当年母后蒙难,身为至亲的外祖一家却只顾明哲保身,对于宫中一切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母后死在了寂寂深宫之中。

    说到底都只为了自身利益兴亡,外祖并不差这一个女儿,血脉之亲也不过是用来稳固地位的棋子,若是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谁又会在乎一个微乎其微的棋子。

    禾衣亦想到了当年往事,心底免不得又是一阵酸涩,若非陛下运筹帷幄,到底都败了云鸾殿,赢到了最后,恐怕那些所谓的亲人会一直闭门不出,断然不可能撩袍参拜的。

    “那些左右逢源的小人,当年就是他们的自私自利,才会让这大好河山落入那贼妇手中。”她愤懑开口,这么些年她隐埋身份,潜伏在云鸾殿中,实在是忍得太久了。

    叶宸枫闻言眸中并无一丝波澜,只是置之一笑,声音略显低沉:“不急,一切都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