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独当一面
历城大将军府,姑苏亦水方才睁开眼,便听到了门外苏容的嬉闹笑声,夹杂着下人诚惶诚恐的哄劝声,显得格外喧嚣。
略一蹙眉,她起身更衣,因着避讳身份,她并不喜着人伺候,面前一应洗漱器具已经工整摆放一旁。
一刻钟后,她举步出了内室,守着一旁早早恭候的下人施了一礼,慌忙奉上了早茶。
“殿下恕罪,是奴婢们无能,让小殿下惊扰到您休息了。”婢女婷月面色微白,掠了一眼外间,沉眸请罪。
据说夜王殿下乃是极其喜怒无常,虐杀成性之人,当年的历城不知多少人成了刀下亡魂,只是想一想,她免不了心惊胆战一番。
“起来吧。”姑苏亦水只是一眼扫过外间,负手向外走去,不曾多说一句话。
婷月默然跟在了后边,偷眼打量了庭院中的小殿下,她自幼便被买到权贵之家做奴婢,对于阴谋诡计看的多了,有些东西也能揣测两分,这小殿下虽说是不久之后便要成为北地的主人,但到底不过是夜王手下的傀偶罢了,若是殿下不高兴,这小殿下日后岂非是要遭殃。
怜悯的扫过那小小影子,她暗暗未其担忧,毕竟只是一个稚子孩童,殿下可别当真动手。
姑苏亦水哪里想到身后这小小婢子,竟然已在心底腹诽了这么多,她如今心思全然停在了苏容的身上。
庭院种着中一棵不高不矮的花树,苏容不知哪里学来的爬树,三两下竟然爬了上去。
底下一群下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焦头烂额的想要将人劝下来,可这小子向来是欺软怕硬,哪里听的去这些好言好语,只当做耳旁风,依旧扒拉着花桠玩的不亦乐乎。
花雨泠泠落下,纷纷扬扬的一片,姑苏亦水却蹙眉沉了面色,那花桠如此细弱哪经得起重量,如此冒事行事,若不让他得些教训,恐怕以后便要养成这浮躁无脑的脾性了。
指下一道劲风掠过枝梢,苏容只觉手中一轻,脚下一空,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悬空落了下来。
底下众人一片惊呼之声,慌忙四散着去接,不少人当做肉垫,方才有惊无险的护住可这个祖宗。
七歪八扭地上倒了一片,苏容面色惨白,小胸脯一起一伏,显然也是惊魂未定,方才缓过神来,正准备大显身手放声大哭,一打眼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姑苏亦水。
扁了扁嘴,苏容瞬间收回了夺眶的眼泪,改口奶声奶气的喊道:“皇夫夫……”
婷月一颗心悬在嗓子上,她眼睁睁的看着夜王出手将树枝折断,这小殿下可别再惹火上身了。
“是皇叔叔。”姑苏亦水一本正经的纠正他,抬眼扫过一地衣衫凌乱的下人。
“奴才该死。”
触上这样的目光,众人不寒而栗,慌忙工整跪好。
如今正值关键之时,眼看小殿下便要立国登基,若是出了什么好歹,这可不是他们这几条贱命能担待的起的。
姑苏亦水不曾理会,只是伸手将一旁的苏容自地上拉了起来。
“你今日若是死在了这里,他们就都活不成了,你要学会惜命,更要学会快速成长。”她从不将他只当做稚子对待,更不容许他的无知,将来尝到苦头方才追悔不已。
一个即将登上帝位的孩子,就不该再任性妄为,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性命都护不周全,又如何去庇佑天下,怎么统御百万子民。
苏容一张脸茫然若失,缓缓眨了眨眼,“皇夫夫……”
“是叔叔。”姑苏亦水蹙眉,紧盯了他一眼,蹲下身来再次纠正,可谓是循循善诱。
“叔……叔。”苏容吸了一口气,磕磕巴巴的重复了一遍。
“对。”
姑苏亦水点了点头,“再喊一遍。”
苏容黝黑眼珠子似乎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斩钉截铁的开口喊道:“皇夫夫!”
姑苏亦水默然无言,半晌后缓缓起身,“罢了。”
拉了他走向室内,姑苏亦水从始至终未曾看过院中众人一眼。
将苏容安置在一侧,她塞给了他一只九连环,便安心的查看云筝命人送来的章程折子。
一侧,婷月偷眼看了一下院中仍旧跪了一地的众人,犹豫不决了片刻,暗咬了牙,上前福身一礼,敛襟垂眸。
“殿下,院子里的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她心底忐忑不安,摸不透上首人的脾性,只能试探着发问。
“散了吧。”姑苏亦水并不欲责罚他们,闻言也未曾挪动目光,轻描淡写答道。
“是。”婷月暗藏了几分喜色,松了一口气,起身离了室内,匆匆走到外边,将命令传了下去。
姑苏亦水眉心微动,提笔掠过纸上几处,圈点起来,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将这些看完。
再回眸添茶之时,发现一侧苏容已经被九连环折磨的没有了精神,恹恹的趴在案头上,昏昏欲睡。
“还没解开?”姑苏亦水勾唇,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抬手接了过来,伸手研究了片刻,动手指法灵巧的穿梭片刻,转眼便解了开。
苏容倏而睁大可眼睛,瞌睡虫都跑了,咂嘴接了过来。
“来人。”
将九连环递给了苏容,她饮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推到一旁,开口对外边吩咐道。
婷月守在门边,闻言便急忙赶了过来,福身一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姑苏亦水侧眸掠了一眼纸上朱笔批注之处,抿唇如线,言道:“去喊云筝过来一趟。”
婷月领了命令,规矩的带上了们退了下去。
苏容在一旁将解开了的九连环,捧在手心仔细观看,神色颇为小心翼翼生怕乱了。
“要解开这东西,需要的是耐心,你方才只见我片刻便解了开来,却不知这其中动了两百五十六步,每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姑苏亦水认真的对他将道,伸手将东西拿回手中,重新打乱,然后放到了他的面前。
“别人做的再快再好,不劳而获,都是虚假的东西,只有自己做得好,才能留一辈子。”
苏容不太乐意的接了过来,自己抱着东西,一点点的研究起来,但确实有了几分正经之色。
门外传开求见的声音,姑苏亦水一听便知是云筝来了,不假思索的答道:“进。”
扇门应声而开,云筝目光掠过一旁专心致志的苏容,心底几分惊诧,却极好的掩藏了下来。
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言道:“殿下可是检阅完了大典章程?可有不妥之处?”
姑苏亦水略一颔首,掠了一眼折子上的大致,眸光微紧,言道:“如今文武百官并未新立,介时大典之上,将各城主事官员皆邀来便可,这些年本王命你招揽的贤才谋士,也可一并请来。”
云筝闻言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后言道:“臣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讲?”
姑苏亦水抬眸望他一眼,徐而一笑,勾唇道:“不必忌讳,讲来一听。”
“臣以为,将新国将都城立在历城,并非明智之举,此处虽说重兵防守,但依旧临近边关,若有一日生出异动或者意外,恐怕不太妥当。”云筝思索一番,斟酌言辞,开口言道。
历城毕竟太过临近边关,若有危险,岂非要被敌军直捣黄龙?虽说如今北地其他城池,也必有历城兵强马壮守卫森严,但却更为安定繁华,更适合作为新朝都城,繁衍生息。
姑苏亦水自然明白他言间所指,这也是她一直衡量的问题,“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将这折子拿回去修改。”
她指尖轻磕桌面,将手中折子递了过去,摆了摆手。
云筝会意上前两步,双手接了过来,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姑苏亦水若有所思,沉默的垂眸片刻,直到手边茶水放凉,方才回过神来尽。
当日在林外摆了寒歌陌一道,他必然想不到,那毒药对她来说竟然毫无作用,如今时局不安,说不定倒也可以借此机会掰回一城。
……
历城城中,街道上人群涌动,自从当日大将军上了城头候人离去以后,便有流言传出,说是那日来的人乃是夜王殿下。
百姓之中大多都听说过关于夜王的各种事迹传言,好的坏的,真真假假,倒也分不清对之是该敬还是该惧?
如今北地虽然尚算安稳,可到底是无主之地,免不得被四方觊觎,便是重兵把守亦是让人寝食不安。
但现在夜王殿下回来,据说还带着先抚国的太子殿下,观之风声便像是要立国登基,若是能身在强者羽翼之下,自然才更让人安心。
三年前焚城之举虽说让人不寒而栗,到如今仍旧难以接受,但越是这样厉害手腕狠辣之人,才越是让百姓有安全感,乱世之中,本就是各国互不相让,各自机关算尽,若是这样的人,必然能够带领抚国走向昌盛辉煌。
人潮如水,传言更是如风,街头坊间茶馆酒肆,便是连那秦楼楚馆的烟花之地,这消息都已经传遍开来。
张竖缓缓踱步街头,晃晃悠悠的入了一家茶馆,点了几样点心,要了一壶好茶,便恬然坐了下来。
他状似专心致志的喝茶,实则将这方圆之地的流言蜚语都听了个仔细,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他眸光流转,若有所思,在想着关于日后的谋划与打算。
如今若是要与夜王离得太近,难免会被她察觉出什么,但若是不伺机潜伏在她身边,又很难寻到合适的时机动手,这实在是让人头疼不已。
此事若是禀报上主的话,怕是必然会被决然驳回,但若是不去做这些,暗中推波助澜的话,要等到何时才能成大业?
并非他没有耐心,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了,相信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结果了。
这一路走来风浪不断,而隐凰城中宁弦也已经牺牲,再无所作为的枯等下去,他是实在放不下心来。
指尖揣摩温凉杯身片刻,他缓缓搁置在了一旁,斜眸一眼掠过扫过窗外。
沉沉的望向将军府的方向,他心底已有决心扎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机会,被动的受制于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能够接近目标的话,定能够更加准确的捕捉时机。
既然如此,那此事他便先斩后奏,等到他已经潜伏进去的时候,便是上主再怎么处罚,也不能轻易的让他收手,打草惊蛇了。
心底默然思索片刻,他缓缓一笑,将银子放在了桌面上,召来了店家小二,转身出了茶馆。
心底有了决断之后,他毅然向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走去,脚步虽不急促,却也健步如飞,不曾花费多少功夫便来到了这里。
历城多年来招贤纳士,大将军府门外有武者擂台,供天下英雄上台打擂,赢着便可得银百两,入军队领个军官头衔。
而对面之处,亦有招揽文士的地方,虽说这大将军云筝乃是武将出身,但当年在抚国京城,好歹也是耳濡目染,有所鉴赏能力的。
此处所设之地,虽常年门庭冷落,却也不是会有人来挑战一番,若是当真有真才实学,便可入将军府招为谋士。
以前那些人是冲着军中军事之位来的,想着能指挥千军万马,挥斥方遒,但那是因着大将军主持北地诸事,如今便不同了。
既然夜王回了历城,心有开国立帝的打算,那这些谋士若有几分真才实学,必然可以委以重用。
而他自然书读的也不算少,也比旁人多行过几重路,见识过血雨腥风,必然比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读书人强上不少。
只有有机会,他就一定能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介时便不怕没有机会接触机密之事,一旦寻到时机,那便是忍耐了这么多年,到了收获的时候。
心底默然思忱片刻,他缓缓一笑,主意已定,便不再迟疑,抬眼掠了眼前之景,撩起衣袍向前走去。
其实他与这夜王的目的也不算冲突,便是以后做些手脚,她也未必能察觉得出。
谨慎小心,稳重求胜,他就一定能做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