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可有胆量
姑苏亦水不过在房中等了片刻,客栈中便走人按捺不住了。
她故意露面于人前,在大厅中点了酒菜待了一刻,果然不多时便有人趁机打量,之后行色匆匆而去。
一道指风弹过,借机看到了那人掩在外衣下的腰牌,竟郡守府的人,果真是吕信那老匹夫派出的鹰犬。
通风报信?姑苏亦水勾了勾唇,不慌不忙的斟了一杯酒,心底默算了时辰,从这里到郡守府再赶回来,也就是两盏茶的功夫。
吕信到底能有几分本事马上便见分晓,他今夜若当真领了人来这儿杀人灭口,倒也让人高看一眼,只怕来一场闹剧,雷声大雨点小,那可就没有一点意思了。
她扫视一圈,见还有人留在这里监视,便也不再多管,专心用了饭菜,静待时机。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龙就是龙蛇就是蛇,上下高低,一眼便可见分晓,她坐在这里以身为饵,倒要看看有谁能摘这项上人头。
她微一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面色随之暗沉一瞬,这蚂蚱蹦跶的多了,也是一桩麻烦事,一人心存不轨倒也无妨,但怕的是有此一人标榜,事后会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不死心的想要借此时机争权夺利,若是不能一举震慑人心,之后那就有得麻烦了。
而这上赶着撞上门来的平川郡守,若是敢来,就别怪她不念那一百万两银子的情面了。
郡守府,吕信焦急的等待消息,守到天色暗沉方才有人匆匆赶来。
“快说,可有查到人在何处?”
他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来了,抿了抿发干的唇,攥紧手心衣袖,疾色急言的开口。
“打探到了。”来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喘了着叩头禀道。
“大人命小人查的人如今正在一家客栈中住着,咱们的人还在盯着,绝不会有半点闪失。”
吕信微微蹙眉,眯眼瞧了下边的,面色隐有冷沉,“除了此人之外,这客栈可还有其他人跟随,或者可有稚子孩童在侧?”
“这……”
“小人只见到此人出现,便着急着过来回禀,并未注意身边其他,此人一人出房用膳,小人不能确定是否还有旁人在。”那人忐忑不安的抱拳,垂首不敢抬眼。
“废物,尽是些榆木脑袋。”吕信沉沉的骂了一声,摆了摆手。
“滚去外边等着,让许生过来一趟。”他愤然甩袖,掩饰心底焦躁与不安,来回踱步园中。
先下手为强是没错,但他如今并不知这夜王带了多少人过来,若是她暗中还存了帮手,那岂非是送上门去找死,只会让情势更加糟糕。
他举棋不定,既不想将此事告知许生,心中芥蒂着此人前些时日的言辞,但又害怕自己一人思虑不周,贸然行事落得个锒铛惨景,着实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为难又迫在眉睫。
不多时,许生便听令来了园中,远远的观见郡守大人在怔然投入的思虑事情,不敢贸然上前,便远远的施了一礼,唤道:“大人!”
吕信倏而清醒过来,却依旧沉浸在焦虑之中,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一把拉起,睁大了眼睛,言道:“许生,我们的机会来了。”
“大人此言何意?”许生不解,惑然抬眸望他。
“那夜王不是背着众人入了平川,本官已经寻得了她的下落,而且她此时极大可能是孤身一人!许生你想……若是她死了……”
“平川,北地,帝位,权势……这些东西不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啊,你想想看,到时本官给你一个宰相之位,你我二人,何愁不能成一番大业,总好过屈居人下,仰人鼻息吧!”
“许生!男儿有志,当是如此,你以为如何?”吕信竭尽全力的说服他,言辞之间慷慨激昂斗志万千,眼中已被自己的贪欲蒙蔽,想到了黄袍加身,万众臣服的场景,想到了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痛快,忍不住眼底泛红,面目在灯火映照下如同面贴上的尊神,肃杀之中带着扭曲抽象。
许生着实被他这番模样吓到了,惊得倒退了数步,几番吞吐,方才按下心中不平,压低声音沙哑的道:“大人想要先发制人,拿下夜王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平川?”
“这不妥,实在是太荒诞滑稽了,大人!这夜王乃是前抚国皇室亲王,身有纯正血脉,那她要这北地立国那是无人反对,顺理成章。”
“大人您说到底只是一城郡守,您若是出手杀人,就算侥幸得以成功,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可能统御得了九城,降服那些将士们为您效忠,更别说是要给属下宰相之位了。”许生着实是心惊肉跳,被他吓得不轻,却依旧不曾丧失理智,条理清晰的开口向他劝道。
这郡守大人也太敢想,若夜王当真如此好对付,能被郡守府的人暗中杀掉,当年的历城之夜,又怎会有那么多人都都下了无间地狱不得翻身,便是他不曾见识过夜王的狠毒的铁血手腕,这茶楼酒肆也该往来之人说起过那残暴嗜血之名才是。
他这一盆冷水浇下本以为能够唤醒吕信,然而事实却是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谁说的!她夜王也未必就是名正言顺,不还是要借那小太子的东风才敢立国登基的,既然她苏雾能做的,那本官如何做不得?不过是一个吃奶的娃娃,做夜王的傀儡是做,做本官的傀儡亦是做,只要杀了夜王再控制住小太子,本官就是放肆一回又如何!”
吕信狠狠驳斥,死死盯着面前许生,如同暗夜里觅食的野兽,只盼着能够听到满意的回答,以证明自己所说的一番话都是可行,这一番打算能被一一实现的。
“许生,帮本官做周全的策划,只要万无一失,你我便可共商天下!”
他抛出诱饵,凑近挑眉,丹田沉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讲道。
许生面色沉凉,拱了拱手,说道:“大人三思清楚了,您若是要做这件事,属下自然阻拦不了,但高官厚禄之事作罢,属下不过一介幕僚当不起大人如此抬爱。”
“此事并无十全之策,若有意外没能成功,他日再被夜王察觉到,又该如何是好?”
“哼,何须担忧,派出府中死士前去,若是成功便好,若是失败的话,就让他们即刻自裁以绝后患。”几分阴冷的笑了一声,吕信心底已在暗暗筹谋,死人嘴里,任凭夜王再怎么厉害,又能问的出什么来呢?何况她自以为平川上下无人知道她提起来此的消息,怎么也不会怀疑到郡守府的头上的。
“大人究竟为何要如此执着,非要在今夜动手挑衅夜王呢?”许生头疼不解,宽大衣袖拱手一举,哀声问道。
“许生啊许生,本官看你的聪明到了这里全丢了。”吕信面色不善的瞥了一眼他,恨他如此冥顽不灵,还不肯松口尽心效力。
“那夜王为何要提前来此,还不就是打我平川的主意,嗯?这明日就是约定之期了,今夜本官不动她,她也势必不会放过本官的,这平川基业是老夫辛苦半生得来的,岂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的将这些拱手让人啊!”
他一番话说完,着实是声情并茂,颤抖喘息着,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平静了许久方才如常。
许生于无人处眼珠打圈转动,这吕信看来是铁了心今夜要动手了,请他过来也不是为了听他的意见,而是要拖他下水,让他来出谋划策罢了。
这夜王不是好相与的,吕信也非善类,两者他如今都是开罪不起的,只能稳住局面,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被别人抓住把柄就已是难得。
“既然如此,那属下也无话可说,大人要怎么做还请吩咐,属下但凭差遣。”许生周全的回答道。
“许生足智多谋,这平川能有如今的富庶安泰,你也是功不可没,这些年你也没少为本官出谋划策,此事还需你周全筹谋。”吕信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上前拍了拍他的手,继而退回了两步,挺直脊背言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让在下出主意对付夜王?可属下一介文人,既不懂舞刀弄枪,又不懂刺探暗杀,不知能帮上什么忙呢?”这是烫手山芋,他自然不愿接着,只能装傻充愣的演道。
“这夜王武功高强,本官自然不指望你能去提枪纵马杀了他去,但谋划一番,想一个最合适的围攻办法总该是你力所能及的,你可莫要搪塞本官。”吕信面色不太好,却也曾发作出来,如今还是用的到这人的时候,他是不会怎么样他的。
“这……容属下一想。”许生只搪塞不过,话锋一转暗自思考道。
“快想。”
吕信好容易将人劝住,不敢多催的焦急等候。
“不知大人是在何处寻到夜王踪迹的?”许生眸光一闪,心底暗自琢磨着,缓缓开口问道。
“街市客栈。”
吕信一口回答道。
“有了。”许生敛眸一笑,抬头沉了一口气,言道:“大人可先行派人将街上巡查兵引走,再命弓箭手埋伏在周遭,让杀手进去与夜王缠斗,就算她侥幸逃脱客栈,也还有弓箭手这一关。”
他这话虽是出主意,貌似思虑周全,实则却没有丝毫用,这些点子常人都能想的出来,只是这吕信一时失了方寸,想必也察觉不出,只要计划可行他就会依照执行的。
果然,吕信闻言眸光微动,想了片刻果然不疑有他,只是问了一句:“你认为这夜王有坊间传闻的那般神乎其神,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吗?”
许生含笑摇头,言道:“既是凡人之身血肉之躯,就一样会有生老病死好憎喜恶,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本就是虚无缥缈的流言蜚语,自然不可信。”
吕信闻言更是大受鼓舞,仰面笑了两声,拍手道:“你说的对,她也没比别人多只眼睛,这世上怎么会有杀不死的人。”
“来人!”
一声吩咐,门外依旧在等候指示的送信人匆忙拜倒面前。
“大人吩咐。”
“去调动一队死士,命人将巡回的城卫引开,带上弓箭将那人的人头带来见我。”吕信瞬间又阴冷了一张脸,斩钉截铁的开口吩咐,事后又突然想起一事,言道:“这中间你们若是见到一个稚子幼童切莫伤到他,事后好生带回来见本官。”
那人闻言一怔,孩子?带回来一个孩子做什么。
“是。”
他心底虽奇怪也不敢多问大人的事,只能匆匆忙忙的领令离开。
“唉。”
吕信望着送信人离去的身影,心底又悬着了一口气,千千万万要成功,不然的话今夜之事终归是一桩祸患,就算那些死士能就地自裁,也还是让人心底惴惴不安。
“夜王,都是你逼老夫的!”
他望着天边朦胧不明的月色,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许生站在一旁看着,不敢接此言,只是提醒道:“大人不是说那夜王极有可能今晚动手对大人不利吗?”
“嗯?”吕信面色沉凉,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这夜王有可能早就在郡守府布置了人手,虽不亲自出手,却准备今夜行动。”
“属下并不知,只是小心些总会没有错。”许生垂头敛眸,谨慎回答道。
吕信却没注意他的态度,只是想到送信人来报说的,夜王只是一人在客栈用饭。
夜王什么身份,身边怎会无人随从保护,除非是她将人都派了出去,而如今这个时候,她若将人派出还能派去哪里?一定就是郡守府,想要命人动手杀他啊。
越想越有道理,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而道:“你说的有道理,本官要小心一点。”
“来人,来人!加上郡守府的守卫,重兵把守书房,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他大手一挥,召来管家老吴,急急吩咐道。
守卫的士兵瞬间将书房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许生望之,悄无声息一抹蔑笑,既贪生怕死又想成就大事,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