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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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祜离开宫中时背影僵直,步步向前却仿佛看不到边际,一身官袍依旧一丝不苟,只是来去心情大不相同。

    走出宫门后,他亦不曾传府上马车,只失魂落魄一步步走了回去。

    他已经安逸了太久,也被宦海风波的跌宕起伏磨平了心性,一切意气血性都散在了为家族妥协的那刻,放弃一个不再能荣华万府女儿,保全整个家族平安。

    这是他的选择,先帝选择了漠国公主舍弃了结发之妻,他选择了一族安危舍弃了亲生女儿,至如今,多年匆匆转眼间,一切都成了记忆里的一道伤疤,不去触及不会疼痛,一旦为人揭露依旧难掩血淋淋的狼藉。

    这一夜,他看到了许多东西,那一封封厚重的书信,字字殷切,落笔颤抖,墨迹都陈旧的褪色了许多,落款日期分明。

    这些信他曾经收到过,那时风声鹤唳,大变正将起,万氏一族正在风口浪尖,为明哲保身,他连拆也未拆便命人原物送还了宫中,只盼不要落人口实,明哲保身。

    彼时他只将这些当成烫手山芋,恨不能退避三舍,如今再见已成遗物,那一封封家书,再拆开重如千钧,一笔一划尽是刻在心上的烙印,一撇一捺他都在熟悉不过,这是他亲自教授的字迹,世间再无旁人写的出。

    什么时候,人心越发脆弱的不堪一击,果然人老了便会不断地回想起过去,无论是对错好坏,那都是一生难以泯灭的印记。

    或者,当真是日薄西山了,他已经再不能护万氏一族锦绣荣华,半辈子都活在情非得已的辛苦争斗中,但临了也算是做了一件顺从心意之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赞同这婚事,就算是为人利用,成了局上棋子也好,承国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拖着沉重的脚步停在府门外,里边即刻便有小厮惊喜的迎了出来,忙不迭的开了大门。

    万祜却未曾挪动寸步,他目光凝视着面前匾额,一颗心沉沉浮浮在天外。

    他的袖中一道圣旨在内,此生所有的努力,一切都在这寥寥几笔之内顷刻间飞灰湮灭,自此后万氏会退出承国朝堂,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万相,有的只是一个白衣之身的老者。

    他甘愿退出朝堂之争,以保全万氏众人的未来,陛下所有的罪责在他一人之身,好过于株连九族。

    这毕竟也是陛下的母族,怎么也会保全这一份尊严脸面,只是他这辈子的仕途,到处便是尽头了。

    天上阴云密布,沉沉的郁积许久,终于还是稀稀拉拉的又下了起来,断线般的雨珠劈头盖脸而来,朝堂上的风波浪潮也在阴雨中降临。

    齐相方才闭门思过,万相这便辞官归隐,只剩了余相面色苍白的离了皇宫,魂不守舍却只字未提。

    众人一时群龙无首,猝不及防间不知如何应对是好,这厢被告知今日取消早朝,还未行到府门前,却又闻得一道重磅消息。

    昨夜陛下离宫遇刺,凶手使得一柄摧金断玉的利器,正是夜王贴身佩剑。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果然是另有隐情,夜王暗藏心思图谋不轨,这桩联姻那就是灭顶之灾呐,还没有成事,这就要翻云覆雨肆意妄为了。

    一介女子,整日里独制专裁,霸占权柄祸害了一个抚国不够,这还要拖累承国下水,果真是心如蛇蝎,最是狠毒不过!

    真不知到底陛下被灌了什么迷魂药,闭塞言听,一意孤行,就只差将如斯江山百年基业拱手让人了。

    满朝大臣敢怒不敢言,方才有了万相的前车之鉴,只能忍气吞声的暗中观望事态发现。

    毕竟这流言蜚语既然已经传来,心急如焚的可不只是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流言猛如虎,比猛虎更可怕的是数以万计的百姓,都知民意难违。

    ……

    姑苏亦水已经料想到了这件事会被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任何故事都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至于合不合理,有没有人亲眼所见,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她不会去向任何人解释,世人眼中她身上的错事也不少这一件两件了,只要一日身在其位,风口浪尖之上,众目睽睽之中,这些都是在所难免永远不会少的。

    可此事也需要一个解决,一个彻底的,再无人能置喙的落幕,原本她的身份,这些麻烦,都只会发生在婚事结束之后,可一切都被人打乱了节奏,她只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一封调令信洋洋洒洒落下,行云流水之间却带着铁血之气扑面。

    “玉玺。”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指尖顿在之上空白处一瞬,目光沉沉的暗聚风云,回眸隐下几分,笑意清冷的看向斜倚着枕头的叶宸枫。

    “要朕的玉玺?给你凤印宝册可好?”叶宸枫闻言一笑,回望她一眼,缓缓扬起唇角,按了按伤口低咳了两声。

    姑苏亦水闻言不动声色挑眉,指下轻磕了一声桌面,潋滟一抹阮魅之色,“凤印管用吗?能让三军俯首,百官低头,万民臣服吗?”

    “从前不能……但以后或者可以。”叶宸枫眸眼半阖,伤口处的疼痛,让他顿了一瞬。

    姑苏亦水眉心微动,走近前去止住他抬起的手,“不要乱动,你若是落下伤残,湛血剑岂不是要承上一笔冤债?”

    “难道朕还比不过一把湛血剑。”叶宸枫不知该喜该忧,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却顺从的没有再继续动作。

    “比得上,世上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她目光微凝,指尖放在了他受伤的肩上,胸中沉了一口气。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将你夺走。”

    从前只有义父,她当时无能无力只能旁观,以后只有他,这次再不会有任何懊悔错过。

    世上所有皆可弃,唯有二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叶宸枫垂眸与她对视一眼,一切无需多言,他与她彼此知之甚深,只一眼他便知她所有的打算。

    “去让怀济给你取来,里边机关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