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红烛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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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苏亦水饮下那碗汤,目光瞥了眼窗外,一地华彩灿烂,灯火阑珊。

    “你去了哪里?”她回眸一瞬,指尖掠过他的衣襟,忽而握紧靠近,抬眼笑看向他。

    “厨房。”叶宸枫缓缓的垂了垂眼,深笑与她对视,八风不动。

    “做了一下午的汤?”姑苏亦水面无表情言了一句。

    “自然没有,不然岂非一身烟火气,这衣服怎么敢穿过来见你。”他沉沉一笑,伸手摸了摸她头上垂下的流苏,映衬在玉白肌肤上流金溢彩。

    “朕还盼着洞房花烛,可不想连床都上去。”他毫无顾忌的浅笑温软,顺势便将对梳拔了下来,难为得睡了一下午,妆还未乱,果然醉的深沉。

    软玉脂白,自她发间到他掌心,再到妆台。

    姑苏亦水眉心微蹙,缓缓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将其余累赘钗环取下,云鬓散下如瀑,柔顺的贴在身后。

    “若是入这华清宫,要整日戴着这些个东西,那你怕是要独守空房了。”

    她不怕盛衣华服的繁琐,但这些金玉钗环,却实在是累赘无用,珠翠琳琅虽好,但是过犹不及。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将她搂在怀中,埋首在她的发间,沉沉的应了一声“好”。

    “夫人说如何便是如何,一切但凭处置。”他眸中一抹明光划过,似拨云见日的破晓山黛,微着一点殷红,水上一片桃花。

    “当真?”姑苏亦水勾唇,魅色妖冶一动,转身上前一步反逼向他。

    叶宸枫不动声色的搂着她,一同后退,面上笑意温润如玉,身后床榻咫尺之间。

    “当真,除了我的命和你的命,一切都随你去。”

    姑苏亦水透过他的肩头,一眼扫过后边床榻,一抹淡如清水的笑,凑近作势亲近。

    难得的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不解风情的拒绝,抿唇笑若春风迎上。

    姑苏亦水陡然一笑,斜斜向后推他一步。

    叶宸枫早有防备,一个漂亮利落的旋身,搂着她一同摔在了榻上。

    “难得的花好月圆,比翼双飞,今夜不打可好?改日陪你切磋个够。”让她摔在怀里,他无奈敛眸,望她含笑摇头一叹。

    “说好的听我的,怎么这便不认账了?难不成都是哄骗人的谎话,那可就要好好的理论一番了。”姑苏亦水眸中隐下一抹幽光,指尖滑入他的衣襟深处,倏而笑看他一眼,下手凶狠的扯了开来。

    “别急。”叶宸枫抬手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前进一分,细细揣摩在掌心。

    “是要好好理论,反正不管输赢人都是你的,今夜且行且看,有一份账朕也记了多时了,你看是不是趁此机会也一并理一理?”他随意掩上露出的一线玉色,将她的手按在一旁,覆身玉山倾倒般压下,轻易转换了位置,仔细认真的俯视问道。

    “那今夜就先理你的,咱们改日再还回来。”她慵然抬眼,笑意清冷曼丽,像隐约半开的红莲,摇曳亦妖冶,正正开在了他的心里,丝丝缕缕的撩拨人的意志。

    “那好。”他眸中一点幽深,冥冥如火焰暗藏苗头,隐在温润的笑意之下,将她的手放在腰间。

    “亦水可替我更衣?”他特意望她,摄人心魂的一双眼,像风浪下寂静一片的海面,毫不招摇却出没着吞噬灵魂的鲛灵。

    “还能拒绝吗?”姑苏亦水拧眉,扫他一眼,目光又停留在已经被他放在腰间的手,屈指的勾住他腰间玉带。

    “不能。”

    他耐心的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斜斜枕臂,姿态淡若清风。

    姑苏亦水触上暗扣,指尖徘徊左右,含笑与他对视,就是不继续下去。

    片刻后,他侧首握住她的指尖,轻按暗扣,玉带应声打开。

    “朕教你。”

    他引她一路解开衣扣,转身任由衣服松垮的垂下,将她锁在怀中。

    送来她的手,他辗转于温柔乡间,神思陶醉留恋,红烛之下,疏影横斜,兽炉焚花,暗香浮动。

    “亦水,我就知道。”

    他与她耳畔一句低语,解开她身上层层束缚,倾身肌肤相触,每一寸呼吸,每一声暗语,都是活色生香的诱惑,缠绵悱恻的邀请。

    我就知道,浊世繁华千千万,抵不过一眼入心,从此后,红尘失色,唯尔一人。

    “叶宸枫,你若负我,必先杀我。”

    她缓缓闭眼,幽吸一口气,散在丹田,伏在他肩头,埋首不见神情。

    这世上大多人都是得过且过,可她却不能也做不到,若要生而相负,那倒不如黄泉下相忘,一条薄命奉还天地,一死百了,再不相见。

    他不曾回答,只是以吻封缄,乱了仅存的分寸,幽幽垂下的红纱朦胧,遮不住春光乍泄,迤逦了一室风流。

    “……是我的……”

    “姑苏亦水……你是我的。”

    ……

    天上满月圆的正是明亮,忽而一阵阴风扫过,琉璃瓦上暗影起伏,一叶凌波般落下。

    天意如此。

    透过一室的红烛绯光,里边的动静已经难以遮掩的传了出来,红纱帐上珠玉跃然相舞。

    若非耽误了脚步,也不会晚上这么久,而他也未曾想到,今日会在承国的皇宫中看到姑苏子复。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就像是曾经的许多次一样,都是这样的一步之遥,天壤之别的错过,年少轻狂或者还有几分心气不负,到今日年纪却已心平气和许多,不再抗衡什么天意。

    可今夜这一步,他确实心有怒火,越想越是心潮澎湃,恨不能如今上去掀了那宫殿屋顶。

    但念记着她的喜欢,他硬生生忍了下去不曾发作,回头走远了几分,寻了一处临水听风的地方,平复了许久,方才清醒了些,恢复神智。

    罢了,也随了她开心去,鸟儿展翅高飞了,总也就锁不住天地了,只要平安无灾,纵有风霜刀剑自有他来尽力护着,剩下的他也求不得太多。

    一转眼就是沧海桑田,若说这些年他还不曾感觉到时光的飞逝,这一刻却是清晰的体会到了往来匆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昔日的故人早也不剩了几个,剩下的也多是些敌人,只能说前路仍是坎坷不平,能活着已属不易。

    沉默不语的站在水面一瞬,他指下一道掌风飞出,击碎湖心处一方小亭,一声冷叹,转身离了承国皇宫而出。

    既然出手留下动静,此地便不宜久留,他之所以能这般自如的出入承国皇宫,也算是钻了空子,趁起不备罢了。

    若是光明正大的硬闯,不得不说他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毕竟是一国重地,叶宸枫此人倒也不容小觑,身后牵扯到江湖中曾经盛极一时的绝门,功夫应也不弱。

    心底转念一闪而过,他身影如风,运功悄然离去。

    身后动静闹得倒也不小,惹了不少禁军警戒封锁湖畔,肃然凛冽对了一湖残骸狼藉。

    抛下身后麻烦,他出了皇宫后亦未停下脚步,月下飞檐走壁,不多时的功夫就已望见了城门,巍巍然耸立环抱着这一座华彩城池。

    并不如何费力的引开守卫主意,他脚下生风,步伐一转,一纵身毫不畏惧高度的跃下,转眼与城外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

    云筝接到承国来信之时,并未犹疑的便按照上边所写的去做了,无论上边的内容,看上去又多么的荒诞无稽,不可置信。

    选择信她,并非是出于各人私情,他心底了然,一切说到底都还是因为北襄,夜王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这些虽然听起来震惊,但其实并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曾经做成的事,和以后要做的事,这些都不会为此改变,北襄是她手中一柄大杀四方的剑,而她也是北襄所向披靡的依仗。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调兵的信件,命令边关历城的军队即刻领令入承国。

    这不仅是按令行事,他也想看一看,到底夜王三年前一战名成的威慑力,是否还是军中的统领魂魄,接到这样离奇的军令,军中将士他们是否仍会俯首帖耳行事。

    可事实来讲,证明了他心中所想没错,一切都如信中所写的一般,一丝不苟的执行落实了。

    北襄军队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承国腹地之中,一切既匪夷所思又毫无波澜,他们平平安安的活着,还大摇大摆的现身在所有人的面前,威风凛冽而盛气凌人。

    除了不能随意动手沾染鲜血,这简直就像已经征服踏平了天下第一国一样,这滋味免不得让人觉得飘飘然如在云巅了,还真是殿下神机妙算,果然命令传下,还从未出错过。

    北襄军们趾高气的就安营扎寨在承国阳城外,走路都觉得比往常底气十足了几分,直到进入梦中,才暂且搁置了这份心情。

    说出来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他们就这样坦坦荡荡的谁在了异国他乡,带着武器刀剑,一路上狂奔疾驰,却不曾染过一滴鲜血,真是古今一桩大事了,再多待几天,说不定他们自己都要把自己真当成送礼队了。

    军营中人心思各异的进入梦乡,安静下来的营帐里,一道带着几分淡定儒雅的影子缓缓走了出来,将手中一盏凉茶倒在了土地上,转身又不紧不慢的走了回去。

    张竖只不过一掀帘的功夫,出去时还空无一人的营帐里,便凭空多出了一个人,背影颀长,不怒自威。

    “上主?”他惊异的一声,跪迎了下来,心底还是带着几分未曾平静下来的意外,难道上次所谓的离开,便是来了这里?

    这阳城中如今有的人是谁,那自然是不言而喻了,果然上主正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在这里待的如何了?”那人并在让张竖起身,只是顾自寻了椅子坐下,不疾不徐的问道。

    “回上主,属下深觉当时决定再正确不过,还是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策应其他人行事,才是最为妥帖的。”

    “虽说如今一时还不能用上,但属下相信,一定会有用得到的一天。”张竖眯了眯眼,垂眼信心十足的答道,他留在军中这些时日,虽不曾办成什么大事,但这个身份还是用的得心应手的。

    为了能够更加深入的接触军中实务,他还特地随军跟着众人一同来到承国,执行这个看起来并不如何正式的任务,虽说这个命令确实匪夷所思,令人捉摸不透了几分。

    暗暗腹诽,他面上却丝毫不曾表露出来,只郑重其事的说出了前边的话。

    那人闻言眸光微动,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但愿你不要白费这一番功夫,能让我们看到结果的收获。”

    张竖拱手,正色应“是”。

    又道:“不知上主今日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他心底一时琢磨不透,想着上主趁夜前来,必然是阳城里边有了什么变故,可从军中如今的消息来看,似乎是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也未曾得到任何消息的。

    那人闻言目光沉了几分,似乎沉了一口气,指尖抚过手下纹路,眉心一动,吩咐道:“可以命派出去跟随姑苏子复的人准备着,随时候命撤离。”

    什么?

    张竖讶然一声,心中更是不解,只是不曾直接问出口,转而言道:“不知可是阳城中又生了什么变故,急需调派人手?”

    他心中知道姑苏子复的身份,一时并未想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撤去派出去跟随的人,那不就等同于纵鱼入海,到时候再要找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没有什么变故,就算是有,也不至于要为了这些撤回人手。”那人眉眼淡漠的瞧了他一眼,如是而道。

    “不过是他似乎并不愿意旁人的人跟着,强人所难之事,结果往往适得其反,既然如此,那就随时准备着吧,让他们不要惹是生非。”

    不紧不慢的将来意表达清楚,那人睥睨一眼横扫过他,起身转眼间夜风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竖这时方才起身,眉头微皱,姑苏子复此人他并未接触过,只是如今看来,亦是个不好相与的。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