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城阻隔

A+A-

    姑苏子复也从未想过,一切竟然来的如此猝不及防,他方才接到阳城手下送来的消息,连反应的时间也未及,就已经为时已晚。

    他止步在席城门外,心底一阵沉冷,片刻叹息。

    原本还以为真能顺风顺水一路过去,可如今看来,怕是举步维艰。

    这城门外守卫众多,他此刻亦不敢轻易踏足其中,只怕介时自身难保。

    神色暗了暗,他沉思了良久,如今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他只身一人没有外援,就算是侥幸进了城中,也只能有心无力干看着,此事只能另无他法。

    权衡一下,他逆道而行,既然要救人,自然该去找些帮手过来。

    阳城城门外,她与冥宫之人分道扬镳,必然是声东击西之计,如今叶宸枫突然到此,必然是撤回了追捕这些人的军队,然后才能重重布局,将此地围的水泄不通。

    只有找到冥宫这些人,入席城之事,才能有几分把握,在此之前,轻举妄动只会更加惹怒叶宸枫,让所有人的处境都更加举步维艰。

    他身影奔驰如风,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官道上,目的了然于心。

    身后城阙蔚然,黑甲如潮紧密守卫着四周,来往任何人都要经过严格盘查,一时排队如龙,着急着进城的百姓不安张望。

    夹在在队伍中间,有人沉默的低头,斗笠垂下一半,遮挡住了一双眼,一身白衣毫无赘物,安静的等候着前行。

    不多时,前边人都已走完,他上前将路引拿出,沉默的抬了抬斗笠。

    那守卫还没看清楚人脸,只一怔之间,那人就已经飘然前进,脚步迈入城中了。

    他确认身份信息无误,也没从那背影中看出了有何不妥,一身白衣亦是朴实无华,目光凝滞一瞬便也作罢。

    后边还有许多人等着,严排紧查下去,这可是一项大事,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倦然蹙眉,他抬手召来下一个人上前。

    那道白衣无华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神色略有凝重的扫过周围环境。

    虽然没有人逐一排查路人,暗中却还是潜藏着许多探子,时刻紧盯着来往行人,一旦发现言行有何怪异之处,必然会毫不留情的重兵逮捕。

    他仔细的观察了许久,大约掌握了这些人的行动轨迹,悄无声息的避了开来,只挑着人少僻静的地方走去。

    他倒着实未想到,到如今换成了他想要见她一面,却要隔着重山关隘的地步了。

    略一沉眸,眼前逐渐开阔了起来,也开始越发安静,喧嚣声被远远的抛在了后边。

    这里已经是偏僻的地方,那些探子主要潜藏在城门口,暗中观察着往来人潮异样,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眼线紧盯着。

    缓缓的平吸一口气,他目光掠过左右环境,这大概是临近三元渡口的地方,举目看去便能见到淼淼水面,上边行驶着扬帆起航的渡船。

    水路若能走的话,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只差了一步,棋差一招截然不同。

    心底一声叹息,他望向遥遥坐落的宫殿成群,傍山环水的地方,朱门千绮,碧树叠翠。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前朝时的一场夺嫡宫变正是始于此。

    当时正是这一朝天子杀兄得位,自此后荒废政事,行事颠三倒四喜怒无常,斩杀了众多能臣良将,这才使得江山易主,大好河山顷刻间分崩离析。

    这大浪淘沙,一转眼就是三百年,已经没有人再仔细的去记这些,可无论如何,眼前的山河流血,杀戮争斗,正是由此而起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

    “你留在这里,外边的一切都会安好如初。”叶宸枫退后了两步,离她远了许多。

    姑苏亦水没有任何表现的站起,将腰间长剑解下放在一旁,目光只冰冷的像是深水寒光。

    “你威胁我,即便是我留下,可你要困我一生一世?”

    湛血剑自旁边脱鞘而出,一抹红光隐在雪亮削薄的剑身之下,她的剑毫无压力的抵在了他的肩头。

    “拔剑,或者你就用这把剑永远的留下我,否则你我之间就不算结束,谁也不得解脱。”她眼中一抹幽光,隐忍决绝的看向他。

    叶宸枫毫无压力的抵着湛血剑身上前,面色沉凉而带着几分显见的苍白,他靠近她的呼吸。

    “你真是永远在逼我,姑苏亦水,你对我是真的狠心。”他一抹笑意清冷嘲讽,伸手抓住了她手中剑身,狠狠地一握,鲜血横流沾染了她雪色的指尖。

    她无动于衷,仿佛不曾察觉一切,别样的冷漠而隔阂。

    他一声长笑出声,用力的松去手中剑刃,带着刻骨铭心的痛。

    琅华剑自他手边飞出,一手鲜血淋漓的握住,剑尖直挑起她的下颌,剑光透骨生寒。

    “我还从未与你一较高下过,你想离开,我却不想要一个死人同床共枕,打败我,我就给你一个逃出席城的机会。”他已经一心枯如沉冬,竭力控制住跌宕心境不去再想,生怕一个偏颇,当真要忍不住留下一具尸体来。

    左右情感在他脑中撞击,叫嚣着要杀了她,即便看她再不会睁眼,看她不能动弹,也要永远的留下她,千钧一发之际,唯有一抹理智还能让他清醒片刻,那就是掌心隐隐传来的痛。

    姑苏亦水沉默着面对他的剑,沉凉一笑,眼底一片寂寞如雪。

    “好。”她没有再说其他,拔剑微不可察的一抹颤抖,却仍旧稳稳的挑开他的剑。

    叶宸枫没有片刻的迟疑犹豫,借她的力度四两拨千斤的反压一招,顷刻间已对了数招,他出剑比她更快,永远要抢先她一步,毫无波澜的一剑刺入了她的肩头。

    姑苏亦水无动于衷的退后一步,让剑尖离开血肉,任由鲜血染红黛衣。

    她眉间一动,再出手依旧稳稳的挡住了他狠辣刁钻的攻击。

    他永远要抢先她一步,她便让他一步,看他出招行云流水般不假思索,她便步步看入心中,下一秒以他的招式尽数返还。

    她在现学他的招式,他的剑法比她要快,她便一步步的追赶,紧咬不放,每一次都再刷新提升。

    他第一次看到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曾说过不能打败自己,他今日想必可以她补完下边的话。

    她不是他的对手,却能杀了他。

    他学习这套剑法加上改良,数不清花了多少个日夜,而她只需要与他对上一遍,就能学成七八成,这简直是不能再厉害的天赋。

    姑苏亦水从未想到,竟然会在杀姑苏上清之前,提前与旁人这样对打,不遗余力的模仿追赶对方的攻击,更何况眼前人还是他,她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再次拔剑指向他。

    满目琳琅的大殿,被她与他摧残的一地狼藉,数不清毁坏了多少件稀世珍宝。

    叶宸枫将一套剑法使出,任由她学习模仿,尽数返还自己,他岿然不动,照单全收。

    仅仅如此,她并不足以打败他,或者……她也可以选择杀了他,若她真能有此决心,他必然不去闪躲。

    姑苏亦水逐渐后继乏力,一样的小事,他与她针锋相对,但他能使得酣畅淋漓,她却无法拼尽全力博弈。

    她不想伤他,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在它心口补上一剑。

    她手中剑蓦然落地,琅华剑再次刺入了她肩上方才得伤口,摩擦血肉,再深三分。

    血肉的绞痛顷刻间让她满头冷汗,不由自主的腿脚一软,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跪在了地上。

    眼前只是一片鲜红,有她的血,似乎还有他的。

    叶宸枫拔出了琅华,看她痛到面色苍白如纸,再无一丝力气反抗。

    他掌心伤口已经被磨得越发狰狞,鲜血顺着染透了的衣袖滴下。

    屈身半蹲,他已经麻木到没有痛感,还能双手捧起她的脸。

    “你输了。”

    他缓缓的如是陈述,不容她拒绝的看向她的眼底,各自不能逃避。

    姑苏亦水沉默以对,只任他控制住不放,不言声响的苍白蹙眉。

    “你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再也不许。”他笃定的开口,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越过一地的狼藉。

    空荡荡的妆台,钗环尽数撒了一地的烁光,他毫不怜惜的踩过去。

    身后硌着半边铜镜,姑苏亦水无力支撑的摇晃。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毫无顾忌的撕开她的衣服,看她雪色肩头被染的血污一片。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同生共死。”

    他在她耳畔细语,俯身玉山倾颓般压下,唇齿缠绵。

    她蓦然的睁眼,推他离开,却在肩头一阵阵的刺痛中放弃抵抗。

    风云翻覆,一身细汗生香,她无力的任他左右。

    待他兴尽,她已经有些昏倒,肩头失血过多,染的他身上白衣片片,绽放一线妖娆诡谲。

    他闭眼埋首于她颈窝,带着几分微颤的触她伤口,不忍抬眼去看。

    她才是最懂得怎么让他痛不欲生的人,他甚至害怕她会不依不饶的追着他日日决斗,对她,他即便是再恼恨,再狠的话出口,也无法做到不动真情。

    “你让我怎么办……”

    他无力出口,低哑声线已经外克制的边缘。

    将她拦腰抱起,缓缓放在床榻之上,他仔细替她清理伤口,包扎上药。

    沉默的做完一切,他拉过被子,怔然的坐在一旁看她。

    他险些要了她的命,还不可自制的强迫了她,可这一切都让他越发的恍惚,永远的身在云雾之中,天地混沌,只有眼前的她是清晰的。

    “是不是永远都无法挽回了,连你也要走?”他伸手却隔了一层无形的阻碍,一点点描绘她的脸。

    “为什么你不需要我了?”

    他收手,掠过掌心已经不成样子的伤口,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挥袖间红绡坠地,扬起花浪滚滚,遮掩了里边的人。

    他身影颀长落寞,似乎承了霜雪满肩,一步步的离开这里。

    方才翻云覆雨之间,她的温度与他贴的那样的近,却让他觉得刺骨的冷,体无完肤的痛,她从始至终不曾看过他一眼,宁愿昏倒过去,也不愿发出一点声响。

    她是恨他的,那样深切的恨,那样刻骨的很,他不用走近就能感受得到,可偏偏他还只能这样走近她。

    姑苏亦水躺在空荡高深的宫殿里,第一次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入梦,她再也不能强迫自己意志清醒,不由自主的失了一切挣扎。

    她回到了一幕幕以前,她看到了从未察觉的另一面,所有的一切,与她七年来所想的大相庭径。

    没有人倒在火海里灰飞烟灭,没有人被挫骨扬灰,隐凰城的那个夜晚里,只有她一个人,被推进了水中,一遍遍的被冷水倒灌,不断的沉入深渊,挣扎在梦魇血腥之中。

    都是假的。

    她不可抑制的颤抖,只有在梦里,她才敢泪落如雨,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放任沉沦。

    她害怕,努力的想要清醒过来,她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一切,那是她的恐惧,自欺欺人也不想面对的恐惧。

    就在那阳城城门外,她看到了那样一抹身影,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他拿出碎银子,放在城墙下小乞丐碗中的身影,与记忆中再次重叠,一模一样。

    她本以为此生最该感激的人是他,最幸运的是能够遇到他,是他救她与水火之中,在她尚且无力反抗,只能在囚笼中任人宰割的时候,他就是一切的光,替她卸去了沉重的枷锁。

    可现在,她宁愿没有这一切,宁愿如今才是梦,一觉醒来,她依旧是遍体鳞伤的锁在笼子里,天地所有,都与她毫无关联,她不欠谁的,谁也不欠她的。

    就那样重重枷锁束缚的被人打死,她也不愿面对这一切。

    那竹林外的一双眼,义父。

    你怕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看着,掌控一切,俯瞰众生。

    可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句话也没有。

    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为你死,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却要以最决绝的姿态,却冷酷的手段,无情的摧毁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