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臂之力
阿雀方才命人隐蔽行事,前一步刚走出了暗舵,后一步便看到了姑苏子复,他顿时转过身去,暗暗的躲避前行。
姑苏子复方才觉得漫无目的,不能肯定到底是否来对了地方,再回眸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眼底笑意一深。
他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的擦身而过,转眼却消失在一辆马车后,回头锁定目标,紧跟了上去。
阿雀心底不安宁,既然要掩人耳目,那他必不能暴露目标,不知姑苏子复为何而来,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他心底暗将此事记下,不敢多加耽搁,慌忙飞往穆国皇宫。
姑苏亦水并未多等,离开时正好撞见了他,二人避开守卫,向外走去。
“主人。已经将调令传了下去,虽然有人暗中滋事,却也都被我们的人压了下来。”阿雀目光有些沉,垂眸放低了声音道。
这些人是不是受人指使不清楚,有没有主谋也不清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军中部分人仍旧效忠于隐凰城,放在十万人里边就是随时要爆的火药桶。
姑苏亦水闻言神色未变,也并没有丝毫回应,只是一路安静的离开了穆国皇宫。
这几日的寸步不离,阿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变化,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所有的急迫与紧张,就像是即将飞绽开的烟火,一切都被密封在黑暗里,只等待一触即发的星火。
每次他说的话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那就说明主人在思索,所以他并不着急询问,可今日思索的时间似乎分外的长,走完一条街的首尾,也并没得到结果。
心中突然想到了偶遇姑苏子复之事,为防万一撞上,他不得不再次上前开口:“主人——”
他话还未半,便被姑苏亦水打断。
“去前边沽一壶酒来。”姑苏亦水脚步停在桥头,望向一旁拂柳,摆手吩咐道。
“属下有一件急事要禀。”阿雀斟酌着再次进言道。
“不急,去吧。”姑苏亦水略一颔首,并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阿雀识趣的退后,转身离开原地。
姑苏亦水站在桥头回头,正对上另一双遥遥相望的眼,各自收回。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可却追上了我的脚步,看来席城并没有困住你。”
能在这里见到他,确实出乎人意料,但也不算坏事,她并没有刻意躲避。
“居然已经被发现了。”姑苏子复哑然失笑,难免几分失落挫败,不过如此看来,她也并没有什么失常的表现,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莫要多心,我来只是为了当初约定之事,最后的结果而已。”他省略了中间受人所托之事,将还未查清楚的事情避而不谈。
“那就更不必,我已经清楚了。”姑苏亦水方才已经察觉到他尾随在阿雀身后,这才打断了阿雀的话将人调开,为的就是将这些东西尽快了结清楚。
“哦?”姑苏子复这倒有些诧异了,看那人的态度,对她是避而不见显然躲开牵扯,他都还未曾想清楚,她又是如何清楚的?
“此人是谁?”他脱口反问。
姑苏亦水徐而抬眼扫过他的脸,“你不是已经清楚,要来告诉我结果,这个问题还需要我来说。”
“自然要确认一下,你我所见是否略同。”姑苏子复不急不躁的一笑,隐有所思的接着道。
“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她蹙紧眉心,隐忍眼底黑滔白浪,不着温度的平寂言道。
“他是谁?叫什么?”姑苏子复眸中一抹明光,再次进一步逼紧,沉沉问道。
姑苏亦水兀自回头,冷眼扫过他的脸,冷笑道:“你未免问的太多了,与你又有何干?”
姑苏子复凝眸,收敛了几分神色,开口道:“人皆有好奇之心,若有人自称你的父亲,你也会想要知道这些。”
他态度依旧风轻云淡,眼底笑意不变的回答道,一句话却掀起千重波涛。
姑苏亦水倏而拧眉,“什么?”
她仍未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瞥向他上下,目光沉沉落入幽暗。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可一切狂风骤雨般令人措手不及。”姑苏子复徐而抿唇启齿,微微叹气。
他也想问,什么?一切仿佛是做梦一样瞬息万变,直到如今他仍旧没有真切感,还像是活在迷雾之中,虽然知道了这些,却还是连身世都不识。
“姑苏应锦,你若是记得这个名字,就改明白一切。”姑苏亦水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的开口言道,她已经越来越乱,尽管这一切都未必与她有关,可偏偏织成了一张网,困住了她的所有。
若他是义父的亲子,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倒也就全部说的通了,可为什么她却在抵触着这件事,甚至忍不住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嫉妒。
她从不知道,义父原来已经有过儿子,更不知道竟会是他,造化弄人都已经不足以形容此事,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既然义父已经有了亲子,为何还要救她?为什么还要那般古道热肠的带她出火海,殊不知,出了火海,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火海,所思没有这一切,这么多年,她又怎会活的这样辛苦。
“姑苏?”姑苏子复眸中一抹深冷,神色顿时亦沉了下来,竟然还是逃不开隐凰城,他从未想到过母亲用情至深,甘愿奔赴九泉至死不忘的人,竟然会是他!
姑苏应锦,姑苏上清的弟弟,不明不白死去的前任城主,隐凰城真正的主人。
短暂的错愕沉冷,他即刻便想到了她,想到了这些日子里的变故,想到了姑苏应锦为何会出现在席城,为什么要借他之手助她,一切的疑惑,都在这一刻明了清晰,再没有什么未解谜团。
一切都澄明于心,他更是不由得想到她在其中的身份作用。
是因为姑苏应锦,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姑苏亦水,这所有的一切,包括隐凰城这些年的混乱动荡,都在他一人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是黑白局上的棋子,乃至于她!
昔日隐凰城城主姑苏应锦,曾在九州带回一名幼子,数年之后姑苏上清夺位,血洗云阙宫,无论男女老少,屠戮殆尽,斩草除根。
亦是同年,姑苏亦水被姑苏上清带回,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切就是这样的吻合,严丝合缝的没有一丝失误。
这样算起来?她倒还真是他手足?是他的妹妹?
“世间当真有万般莫测,你我竟当真是兄妹一场。”姑苏子复只觉可笑,原来真的是为此,兜兜转转还是早就已经注定下的。
姑苏亦水没有任何回应,目光扫过他转身离去,生身父母她都敢杀,又怎么会在乎什么兄妹,只要他不是姑苏上清的儿子就足够了,不是敌人的话,无论他是谁都不重要。
这世上她承认的亲人,只有义父一个,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无论里边有没有利用,是不是混合着其他,都不重要,此生她就只为此而活。
没有留在行宫中等待,是因为她不想任何摆布,并不是意味着放弃信仰,义父就是她的一切,无论历经何等风霜刀剑,这一点也绝不会变。
哪怕是局中子,笼里雀,掌中刃,身后影,她亦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只不过要怎么去做,达成最终的目的,她要自己选择,谁也不能阻拦,一往无回。
偿恩也好,还命也罢,大不过生死,一睁眼一闭眼,此后躺下,再没什么痛苦烦恼。
看她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桥头,他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再追过去。
只身站在桥头良久,他独对着碧水悠悠,背影无端显得萧瑟许多,一身的空旷。
并非是人人都能做到对命运欣然受之,宠辱不惊,闲云野鹤,皆是因为事不关己罢了,如今这番情景,确实让人左右难为。
他既没有理由在这潭深水中沉沦,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沾,要怎么样选择似乎都难免受起牵连。
又待了一刻,他方才平复了跌宕起伏的心,比之于她,他还是好上太多,至少他从不知道这件事,更与那什么姑苏应锦没有丝毫的父子之情,仅有的也不过是对于母亲的一份不舍牵绊罢了。
而她却是从头至尾,一步不差的深陷其中,若不是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她怕是要等到尘埃落定才会明白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心头顾念,所以她只能深陷其中,尽管他不愿意插手这些东西,但不可否认,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转身走向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她似乎自有打算,并不愿意见到姑苏应锦,或者他能够帮上她拖延几分,争取时间。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迈步走远,直往城门的方向而去,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姑苏应锦大约已经也找到了这里,现在去试一试,或许还来得及。
沉眸微凉,他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城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了有人已经入城而来。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听到过手下人的禀报,告诉了他姑苏应锦的位置,本来他是准等候他来,与他合作一同寻人,不料想他竟然这样凑巧的遇到了她,得来全不费工夫,还知道了这些如此重要的东西。
暗中做出动静,引过姑苏应锦的目光,他寻了附近茶楼入内,不慌不忙的坐下来等候。
“怎么又是你?”
那道白衣无华的影子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坐下,目光只缓缓的打量过他,便让人觉得如被冬风刺骨,一眼看穿所有伪装。
“你我的目的相同,能够不期而遇,也算不上奇怪。”姑苏子复端起坐上茶壶倒出两杯茶水,一杯推到对面,笑意不改,波澜不惊的开口应对道。
“既如此,你就不该拦住去路。”姑苏应锦平静的回了一句,他并没有功夫与他耗费在此。
自从已经知道她确实已经离开了席城,他便即刻紧追着水路赶了过去。
历城中的手下传信于他,说是在历城见到过她,他便断定她是在北襄下的船,紧跟着入了历城搜寻一遍,他却发现她已经早就不在历城。
因为这番功夫耗费了时间,倒是让姑苏子复赶先了一步,比他还要更快的来到这里,他一路上已经考量过各种可能性,终于还是确定了穆国。
穆国也算是隐凰城的势力辖区,到如今这番情况下,也是最有可能被优先攻陷的一角,本来他还不能确定到底她是否已经来了这里,可就在方才,城门外都已经缠上了白幡,是为国丧大礼。
他甚至不用再想,也知道其中大致因为什么,想必除了她,没有人会这样毫不避讳,这样光明正大的挑衅姑苏上清的底线,这一瞬间,他就已经能够断定了一切。
心中蓦然一叹,他不知她为何要不顾一切的离开,她是迫不及待的挣脱束缚,还是不愿意在行宫等他,他仍旧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他至少不能再放任下去。
既然已经见到了她,他就不愿意再任由事态继续愈演愈烈的进行下去,无论是手下的人,还是她。
如今的局面,大半是因为这些年他的放任不问,这才导致了她成为了这局棋中的关键,越陷越深的沉入泥沼之中。再难置身事外。
但不管怎么说,当年他在大火中推她入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她受其牵连,能够平安无事的安稳活着,可最后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的在发展。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与姑苏上清相互牵制在了一切,环环相扣的棋局,迫使他无法将她再次带走。
一切为时晚矣,一边她在一步步改变所有,一边追随者筑起了围墙,每一步都是无可挽回的死路。
马上,一切都会成功结束,计划中的每一步都会落实其上,千钧一发之际,他既然选择了破城而出,站在了她的面前,就不愿意看到她再为此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