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李代桃僵
“不!”
“不,不要。”
她一连三个不,眉心微动,眼底波澜起伏,用力全身力气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指节握得发白。
悲尚未去,他仍沉浸其中,却不料喜便来的如此突然。
愣住一瞬,他眼底一抹明光破碎,垂眸看向她,紧紧执起她的手。
“你再说一遍?当真不走……你可以知这机会不是总有,你今日不走,他日……我便不能保证放开了。”
深深凝眸,他紧紧盯着她半掩怀中,只露出一抹雪色的脸,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他只怕她下一刻便要反悔,收回前边的话,又当真不忍看她折磨其中,落得一身遍体鳞伤。
她没有静默许久,继而揽上他的肩头,长久无言。
他能感受到肩头一片濡湿,心中一阵生疼,她这样让他无从招架,甚至连半句话都再说不出口。
指尖抚上她的发梢,指尖滑过青丝万缎,带着些许的冰凉却让他眷恋,于是他便长久没有移开。
她张口一句“妾”未出口,到了唇边,又换了一字,眼底仍有热忱的泪花。
“我怎么会走?陛下不放手,我便不走,一日也好,一生也罢,早就是分不清斩不断了。”
缓缓垂眸,她眼底逐渐归于清醒而决然,一抹幽光闪烁,扬起潋滟秋波。
叶宸枫立时僵住了动作,他想过她醒后的所有可能,也想过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他便任其打骂,哪怕是要还那刺死云渡缘的一剑,他也认了,可从不料一切会来的这样的跌宕。
她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心底欣喜若狂,面上却未曾表现分毫,略一垂眸,他不再躲闪她的双眼,主动迎上。
“亦水,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对吗?”
他一句话说出,面上尽管尚算平静,心底却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想法和决定。
可对上这一双眼的瞬间,他却忽觉哪里异样,数不出来的感受,可人却是真切的在他眼前,思及此,他只当是她神魂方定不曾适应,并不作它想,只柔和了目光,耐心的等她的答案。
“我一直都是陛下的。”
她忽觉眼底一酸,心中苦涩却也甜蜜,说不出的感受,略一勾唇,毫无犹豫的言道。
入耳的话缠绵悱恻而深情款款,叶宸枫顿觉销魂荡魄,只这一句,从她逃出承国皇宫那一刻起,他便再不敢想,如今却在历经生死一遭后听到,顿觉此生得此一句,夫复何求。
“是,你一直是朕的。”他一抹掩不住的笑,跃然上了唇角,眉眼间阴翳戾气荡尽,幽深眼眸也逐渐澄澈起来,只映出眼前人的灼灼艳华。
他顷刻间的转变,整个人瞬间明朗起来,就像是晨曦撒入碧湖的一束光,点了千秋色,负了万里风,夜枭与白鹤之间晃眼错换。
望他眉眼如画,柳君若缓缓抿笑,她可以活成别人,却无法不去爱他,眸中倾慕痴迷了心魂,她什么也顾不得矫饰,只能这样看着他。
这样遗世神祇般人,温雅如玉,青莲铸就的毓秀风骨,濯清涟而出淤泥,只要他愿意,世间哪位女子能拒绝这份赤忱,她想不明白,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如何舍得弃他而去的?
叶哥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亦水,她不愿意陪着你,那就让我来,做你皇后,做你的妻。
心中暗暗发誓,她情迷意乱,倾身而上,覆唇吻上了他,身上带着冷水味的幽香,隐隐约约的旖旎在二人间,风月无边,乱了一池涟漪。
叶宸枫目光微灼,她突然的亲近,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既是心驰神往,亦不敢侵略扫荡,他怕多近一步一切都会脱离掌控。
心底一抹苦笑,他只能扶在她的腰间,任由这一吻不掺任何逾越的结束。
“身上的伤如何,你不是不知,切莫挣开伤口。”
他言不由衷的叮嘱,这一句不知是说给眼前人还是自己听。
“我不疼……”她眸光脉脉,一点潋滟之色,越发显得清滟,只是眉梢之上却藏了一分雀跃的羞怯。
他笑着叹息,再搂她入怀,却无多余动作,只是缱绻依偎。
“亦水,你有些变了,变得软糯怜人了几分,但是无妨,只要你愿意,朕总能护你周全的。”附耳低语,他声音沉沉带着蜜网般的诱惑,直要欲将人捆溺其中。
他本便不需她坚不可摧,不在乎她是否强大到所向披靡,更不想看她再陷入丝毫危险之中,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就算是变了几分又如何?只要还是她,只要还是姑苏亦水,他就愿不问理由的恩宠。
他的话听得她心惊肉跳,直将手中攥破,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方才敢松了口气,温驯的任他耳鬓厮磨。
“叶……宸枫……”
此情此景,她多想喊他一声“叶哥哥”,告诉他曾经的许多年,她是如何在太傅府中一遍遍临摹他的字画,直到夜深更漏长的。
她原以为梦想成真,入了皇宫封了昭仪,就能够一生一世的陪他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一觉醒来却是躺在冷宫硬邦邦的木床上,她不想再回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死也不愿,更不想一日日数着寂寞过日子,蹉跎青葱韶华。
那么,拼上一把又何妨,从睁眼的那刻起,她就是姑苏亦水,就是陛下心中至爱,就是世人眼底的传奇。
只要陛下相信,她的夫君相信,世上谁敢说她不是?谁又有资格质疑她的身份?
一抹僵硬而冷谲的笑,她眼风扫过镜中一隅,倾华绝艳的一张脸,比世间任何人都要美得摄人心魂,嗔怒具是万般风情。
很美的一副皮骨,这样的脸,才足以配世上最优秀的男儿,她该谢谢这个姑苏亦水,给了她世人艳羡的所有,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真爱,美貌,权利,荣华,她只怕闭上眼做梦都能笑醒,这世上真有些那么傻的人,固执着冥顽不灵,不止害自己还要害别人,还好,她稳稳的接住了上一个人留下的所有,不然叶哥哥与承国,可就要被那个人拖累死了。
“再躺上一会儿,朕命人为你复诊。”叶宸枫目光温软的落在她的身上,不舍的扶她重新躺下。
柳君若含笑相望,一眨也不眨的仔细看他,倾慕与爱意,恨不能蔓延出潋滟双眸。
他无奈一叹,束手无策的面对她,又逗留了许久,方才举步向外而去。
眸光微深,他命了御医入内诊断,立在殿门外的长廊上,他半晌遥遥眺望远方。
从前为何没发觉,原来她竟如此柔弱,让人不舍稍远寸步,唯恐被风吹倒,难道是他后知后觉不知她的依恋,又或者她死而复生有了些别样感受。
缓缓垂眸,他望着空荡得掌心,这里曾抚过她的手腕腰肢,真切的感受过她逐渐回暖的体温,每一步的接触,都越发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性,她是真的活了过来,在他的怀中活色生香。
垂手放下,他略一勾唇,如此便好,他不求其它,她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他的身边,一切都好说了起来,无论是华国,隐凰城还是北襄,她想要,他便替她去取,她无心,他便周全图之。
叶宸枫加上姑苏亦水,珠联璧合如虎添翼,世上谁人能够一拭锋芒,天下何处不能凭心拿下?
眼底有了笑意,他一扫这些天的阴霾,一身雪衣重重繁华,意气风发的回眸转身。
怀济亦是笑的眯起了眼,这才敢近身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陛下,皇后已经大好,御医吩咐只需调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他甩了甩拂尘,面上虽已然笑成老菊,心中却是感触颇深,五味陈杂,陛下这般宠纵一人,不知是福是祸,只盼此后能够安安稳稳,风平浪静,再莫生出什么事端了。
这些日子里,他外看看似淡然,实则时刻提心吊胆,大逆不道来说,就是生怕陛下一个想错,就随了皇后一起躺在寒冰棺里了,到时候陛下若死了,他还活个什么,只是要地下见了先皇后娘娘,却是无法交代了。
“几位绝门长老如何?”叶宸枫略一颔首,笑意仍在眼底,接问一句道。
“长老们武功深厚,又有着万般本领,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歇一歇脚就也不算什么了。”怀济眸光一转,眼底明光一闪,“只是,国师却似乎受了重伤,直到如今都还没有下地,陛下可要去看看?”
怀济隐晦的提醒,希望陛下能够去探望一下国师,毕竟此次他也算是功不可没,令外如今宫中还有绝门四位长老在,若让他们看到的陛下一心只扑在皇后身上,难免将此当做了陛下的弱点,日后再起什么防不胜防的心思,若去一趟偏殿看望国师一番,既能为人传颂陛下为君大度,海纳百川,又能消除些绝门的猜测与疑虑。
这可以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叶宸枫自然不会听不懂其言外之意,只是他依旧没有动作,片刻后怀济再劝方才有了一丝回应。
“受了伤,那就应该留御医在,朕既不能治病救人,又不能替他受过,不去也罢。”叶宸枫略一摇头,没有任何动摇的意思。
她已经回来了,他自是知道凤兮疑心中自以为藏的很深的秘密,便更不愿与其来往过密,这不只是洁身自好,更是要护她心情。
或许曾经的姑苏亦水不会怎么想,但如今的她,他不敢确定是否会敏感此事,她让他不敢放手放任。
照如今的情形,若有一日她得知了曾经那许多错事后,是凤兮疑在背后动过手脚,必然又要掀起波涛汹涌鸡犬不宁,他不想她再陷入这些麻烦中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好生将她保护起来,这并非是因为他不想杀凤兮疑,而是里边牵扯许多人,绝门长老如今也在,方才替他救活了她,他不能这样急迫动手。
想着不由得更是一叹,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想再听他再劝。
怀济见状只能颔首住嘴,低眉顺眼的跟在他的身侧,不再往这个话题上多说一言。
陛下如何性情他知道,想必亦会早早提档这一人,只是原本定下来一网打尽的计划,被皇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难贵点,一切就只能够暂且放下不提,先好好维持住承国与绝门的平衡了。
那日宫外带回皇后之时,陛下一身是血,杀意凌厉,从那刻起定下了要除去隐凰城,除去华国的计划,为了做成此事,陛下不得不舍弃了原本攘外必先安内的打算,准备延缓对付绝门之事,先行清扫四方。
虽说他对陛下有信心,但他仍旧认为,应该是先从内定着手的,毕竟绝门在,一切皆会有所掣肘,行事放不开手脚,只怕到最后养虎为患,让其扎根太深,一时半会儿除不去这个野心勃勃的眼中钉。
怀济心底暗叹一声,却也没曾说出去过一个字,虽说陛下不再这几日命他执掌批红,但他的身份毕竟不适合过多的讨究朝事,也免得落到别人眼中,成了一个不识好歹想要谋权篡位的人。
“陛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太过逼迫自己,如今皇后已回来了,您可以无后顾之忧的放手施为了,一切都已经等了许久了,手下人都只为这厚积薄发的一日等候多时,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怀济想到已经赴往边关,跃跃欲试的徐渭,心中亦是免不得一阵豪气云天,虽说老骥伏枥,但他亦是志在千里,自从陛下说过,要让他看到九州归一,四海来朝之日,他就一直在为目标努力,这是陛下的志向,亦是他们这些手下的平生所愿,为了这一日,他们都已经付出过许多,既然如此,那就更想看一看努力过后,到最后一切的收获了。
叶宸枫闻言眸光一深,微微一凝,凝成了一片漩涡,让人迷失其中。
“放心,你们都不会失望的。从前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业,如今朕却想做给她看。”
他想替她荡尽世间所有的不公,洗尽所有的不平,让那些坐享其成,无事生非的人,好好尝一尝痛苦煎熬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