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一别两地
接到北襄沦落于大隋手中之时,叶宸枫方才离开紫宸殿,他眼底仍旧有微散的脉脉温情,与怀济才入了御书房,便接到了这样的消息。
他一时倒有些出乎意料,她想必还不知道消息,若是知道,不知该如何作想,毕竟抚国是她纵容着分裂的,卫烨亦是她引狼入室,有心放他一马的。
到如今已然做大成势,甚至吞并了北襄,这确实是有些棘手,不太好对付的,毕竟从前抚国疆土辽幅仅次于承国,如今全盘落入卫烨手中,这倒是难办了。
禾衣自从凤兮疑入了皇宫后,便撤了守卫,如今闻此消息,亦是匆匆而来。
“徐渭将军方才领兵去了华国边界,如今南边却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还真是打的人猝不及防,大隋想必是准备已久,这才能这样悄无声息又攻其不备。”禾衣心底一番计较,微微蹙眉,暗暗叹息忧愁。
这如今是分身乏术,只怕陛下暂时是顾不上南边北襄之事了,两边交战,势必会反而拖垮承国,华国那边既已出动,依她看,北襄这边就还是放一放才好。
叶宸枫倒未曾多想大隋之事,北襄并非轻易能破,若说为何会出了这等差子,问题必然还是出来了她的身上。
若是她不曾有此后种种事,想必北襄定不会被人轻易钻了空子,自从隐凰城一战后,姑苏含烟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恨不得昭告天下姑苏上清已被她所杀,大隋应该是算准了她此时无暇顾及,这才迅速下了决断,一举拿下了北襄。
“此事确实出人意外,但也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任凭卫烨何等能耐,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降服了人心,更何况北襄还有大军在,不过是一时不备乱了阵脚,若是能有统辖之人号召,想要反击不是难事。”叶宸枫将加急信纸收到一旁,命人送去紫宸殿。
怀济将东西收好,亲自送了门外,命人速去。
殿内,竞衣与禾衣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揣测圣心,却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暗叹一声,竞衣当先出言问道:“陛下,可有出兵襄助北襄之心?”
叶宸枫闻言眸光一转,扫过二人,一眼便知其在想些什么,略一抿唇,他缓缓道:“助还是退,还要再等等才知,但若成行,必然要舍华国,且先下令,命徐渭按兵不动,不要着急进攻。”
他心底顾忌着她的想法,便如此吩咐道,毕竟北襄由她而起,无论是保是弃,总要听她一句话,才好下决断。
竞衣闻言不再追问此事,他心知必然还是要问过皇后想法,此事才能有个结果,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承国都已经传来了消息,而皇后竟还未察觉到此事?
“陛下。为何皇后身边并无一人跟随,冥宫那些人都不在?北襄的消息竟到如今还未传到耳中。”他心底不解,不得答案,便也跟着问了出来。
禾衣闻言亦是抬起来头,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上首,她也早就有此疑问。
“或许是未及找到她。”叶宸枫默然了片刻,如是而道。
他亦不清楚这其中之事,但她是如何被他发现,他是一清二楚的,想必冥宫的人,也不会想到她竟然是被人放在棺中,自隐凰城抬往了穆国而去。
但这样讲并不意味着他心底当真只如此想的,即便是从前不知她的下落,但她辗转漠国之手,回到了承国之中,只要想知道,冥宫不会查不到这些,可却无一人追寻而来,这确实透露着许多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既如此,朝中可要先行打点下去,毕竟大臣们也不是闭目塞听的,大隋侵占北襄这样的消息,怎么也是瞒不住的。”竞衣微微颔首,上扬了眉峰,开口询问道。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惜叶宸枫并没有理会的打算。
“随他们折腾去。”
朝堂上哪怕是闹翻了天,他也不会多听一字,只会按照定下的计划来,这并非是刚愎自用,而是快刀斩乱麻,这些人的用意中带着几分为国为民,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毕竟先前变革,动摇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如今一旦生事,也不过是想要借题发挥一番罢了,若当真因为这些乱了阵脚,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叶宸枫神色微凉,缓缓的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微敛眼睑。
他如今的心思,却都跑到了紫宸殿中去了,她若听到消息想必亦会吃惊,只是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禾衣要见如此,便瞥了竞衣一眼,示意不要再提此事。
竞衣无奈的垂了垂眼,退后了一步,找到旁边去。
“陛下,微臣有一事,想要请求,还望陛下法外开恩。”禾衣见状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鼓起勇气开口惊扰道。
“何事?”叶宸枫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心底仍纠缠在她的身上。
难道一遭生死当真能改变人的性情,又或者是她当真放下了一切后,这才是返璞归真的模样?可为何他每每看向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竟不时会突然冒出隔阂之感?
禾衣将其心不在焉,便脱口飞快的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陛下能否恩准宿衣回来,国师如今身在皇宫,弼西宫空无一人,也没什么可守卫监视的,不如将宿衣调回宫中,为陛下与皇宫调理玉体。”
她试探着开口,虽说的毫不打结,心中却忐忑不安着,毕竟宿衣是犯了许多次的错,这才会被罚到弼西宫去的,而且桩桩件件其中都牵扯到皇后,她生怕陛下一个龙心不悦,直接将他发配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竞衣闻言,亦无声的拱了拱手,为宿衣求情,虽说人在眼前的时候越看越烦,但到底还有些同僚之情,不好看人落难无动于衷,他在心底暗暗劝服自己道。
“宿衣能不能够回来,不是凭你二人求情就行了,他一日不醒悟过来,就一日留在弼西宫,哪怕空无一人,看院子也要待着,若想要回来,自让他自己来说。”叶宸枫眉心微紧,扫了二人一眼,眉如剔羽,面貌寒凉似玉,不苟一丝私情。
他并非是心有偏颇,特意为难宿衣,而是他的心性当真需要磨炼,不止因为他特意存了私心,欺君犯上,更是因为他的身边从不留不听号令之人。
虽说宿衣看上去不甚靠谱,但认定之事却是格外的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若是想要回来,也必须要先改了心底观念,亲自来见方才有可能,不然仅凭这二人求情,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是。”禾衣心底暗暗无奈,宿衣这人亦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看来仍然需要她再去跑一趟弼西宫,亲自开导一番,方才能够幡然醒悟,回头来入宫请罪,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她可不想看因为此事,当误了以后的大事。
……
紫宸殿,有宫人轻手轻脚入殿,将御书房传下来的东西,送到皇后的手中,转身不敢多做打搅的守在了殿门外。
柳君若困惑不解的拿着送来的已经打开过的信,怔然了半晌,不知陛下是何用意,踌躇不决了良久,方才将信纸拿了出来,仔细的瞧了瞧上边内容。
略一沉思,这上边的东西意思她看懂了,可然后呢?这什么大隋北襄的,送到她面前做什么?朝政之事,她虽有所耳闻两三分,但毕竟久久隔绝外界音讯,又不是很懂这些弄权争夺,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如今突然送上这样重要的一封信到她面前,顿时让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了。
一手紧紧抓住信纸,她起身屏退了殿外众人,悄无声息的避开宫人,入了偏殿。
此事她不懂,却也明白里边的紧要,摸不清陛下的目的,她不敢轻举妄动,怕漏出马脚,只能冒险入这偏殿,去求问国师。
凤兮疑乍见她来,着实吃惊不小,即刻便沉了脸色,掩好了门窗后,确认无人,方才正眼看向她。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你的身份,应该好好的在紫宸殿中躺着,不该来这里抛头露面,若是让别人看见,微臣才真是百口莫辩。”
他叹息一声,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这张脸,是他讨厌的模样,如今却要被迫与她四目相对,同属一方阵营,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又痛心不已。
“你看。”柳君若哪里顾得上他的忧虑,她如今有这最大的难题在眼前,根本不在乎这些事,一心都乱在了写封信上。
将信纸拿出,她目光殷切而灼灼的看向他,心乱如麻。
凤兮疑神色微凝,抬手接了过来,极快的将上边内容阅览了一遍,眉头亦是跟着皱了起来。
他如今身在宫中养伤,即便是有再大的神通,外边的消息也是传不进来的,这消息他也是方才看到,心底亦是不免一番震惊感慨。
陛下还未及对华国出手,竟然就已经有了一个大隋打下手为强了,这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放任卫烨做大,那以后的大计可就不好实施了,这可真是一个有力的敌人。
“此事可有办法?陛下送来这封信,本宫该如何处置是好?”久不闻他说话,柳君若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态度急迫的开口再追问道。
“此事容微臣一想。”凤兮疑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逐渐明晰一切,构架出大概的条理。
“皇后娘娘去御书房,即刻去求见陛下,告诉他你很震惊悲痛,卫烨竟然如此卑鄙无耻,请他即刻发兵相助,击退大隋。”他眼底一抹精光划过,即刻便下了决定,既然如今不宜够动华国,那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只要发兵北襄,自不可能两头兼顾的打仗,那自然攻打华国的计划便要搁置,一切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他一抹隽永笑意抿在唇边,越来越深,目光锐利的直看向柳君若。
“这……这可是大事!这么做能行吗?”她喃喃自语,不确定的踯躅道,其实她想说的是,叶哥哥怎么会在这样大的事情上边,听她的话,这不可能,这样紧要的事,她怎么能够做的到?
凤兮疑觑见她的神色,只是冷笑一声,徐而抿唇道:“怎么不行,柳君若做不到的事,这个身份的主人却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既然是鸠占鹊巢,那么便该即时行乐,将你前生没能做过和做到的事,都去纵情尝试一遍,这才不枉本国师的一番心血。”
他似是激将,又似是引诱的开口,接这一番言辞,已是说出了他内心的诸多不难,即便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具空了的躯壳,都能够让师兄这般依依不舍的在意,尽管这是最合适的选择,却也难免让他心底落寞失意。
柳君若闻言皱了皱眉,望他眼前人,想着他说的花,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许多道理,她缓缓沉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了他送回来的信纸,一颗心逐渐归于平静,姿态也不在慌乱,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跃跃欲试的想要知道说出这一番话后的结果。
叶哥哥当真会听她的,为了她的这句话放弃攻打华国的打算吗?她心底七上八下,忍不住喜忧掺半的低了眉眼,紧搂住信纸,叹了一声。
“本宫回去了。你说的话,本宫都记下了,也会这样告诉陛下,但能不能达到国师的预计,本宫可不能保证,你介时可别又来拿此事怨怪与人。”她转身就走,离了偏殿后便传召了送信的内侍官,表明了要去见驾的意思。
那小太监得了怀济“一切顺之”的吩咐,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恭恭敬敬一礼,当先在前引路。
二人身影逐渐远去,步步接近御书房,这短短的距离,却是转眼间就要决定承国何去何从的命运,越是离得越近,柳君若的心便越是不肯安宁。
她想她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应该是时时嫉妒着镜中自己的这张脸的,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以言喻又无处可诉,一切都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但真切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却并不觉得荒谬,只觉得庆幸与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