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另有隐情
姑苏亦水忽而一笑,垂眸掩下许多神色,片刻后抬眼却已然清明的像是湖水,不泛一丝波澜。
“义父远来必然还有要事,这便不留了。”
她不动声色的沉下心底跌宕,不动声色,不染喜怒。
姑苏应锦目光微晃,一抹波澜隐没在天光后,半边侧颜是刀削斧凿的硬朗轮廓。
“亦水,回来。”他只短短几字,并未顺着她的话接言。
“我已身无长物,再不能助义父一臂之力。”她无动于衷,只面不改色的开口道。
“从前情非得已,但如今既已拨开云雾,一切自不会再如从前。”他眼底有风云舒卷,耐心的解释,这世上许多事,正因少言才成了抱憾终身。
“义父可知为何我拼死也要杀姑苏上清?”姑苏亦水略一勾唇,抬眸不答反问道。
姑苏应锦不语,面色微深,等着她的答案。
姑苏亦水也并未多等,开口道:“因为这就这七年来,我唯一想要做的,即便他不是罪魁祸首,我也必杀他。”
“杀他与复仇,是我自愿之事,无所怨由,可有一事我想知道,义父当年收养我之时,是否就有了之后的许多计划?”这七年的利用,她可以不恨不怨,可却想知道背后一切的真相。
“亦水……”
姑苏应锦面色微沉,略有踌躇思忱,片刻后启唇道:“非是收养,你就是我的女儿。”
姑苏亦水目光晦明一瞬,紧紧看向他,半晌无言。
“当年推你入水,本想能够救你一命,不想却成了七年的壁垒,连累你牺牲了许多。”他叹息而道,尽管这并不是他亲手策划的,但一切却是因他而起,这一点他无所辩解。
姑苏亦水确忽而的大笑一声,“既如此,父亲也并不欠我什么,姑苏亦水欠你的一条命,也早就留在了阳城的竹林中。”
“父亲离开吧,这里是是非之地,从此后只当做没有这个女儿便是。”她面如覆霜,没有一丝温度的送客道。
“家人之间,何言亏欠二字。”
姑苏应锦眸光一顿,上前一步,伸手缓缓的放在了她的肩上。
“亦水,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父亲永远的牵挂,这七年来,尽管你看不到我,可我却一直未曾远去,你的每一分努力,父亲都看在眼里。”
他指尖力度微沉,目光却带着柔和温度,并未有任何着恼的讲道。
姑苏亦水对上面前人的目光,眼底温度不冷不热,继而抿唇如线,言道:“父亲想要女儿继承你的权势地位,却该知道,勾心斗角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脱离是非纠纷后,更不愿回头。”
姑苏应锦眉心微动,叹息一声不再勉强,道:“你何时愿意回来,父亲永远等着你。”
松开手,他后退了半步,目光掠过一周。
“没有人能够困住你的自由,父亲带你离开这里。”
他可以不去勉强她回到身边,给她接受的时间,却也不会允许旁人,再让她平添忧愁。
看着面前递上前来的一双手,姑苏亦水片刻停滞,继而将手放了上去。
“父亲已经许多年不曾牵过我的手了。”她眉心微动,一抹明光闪过眼底,如星子一般清练,笑意一瞬。
“可这一次,我还是看父亲离开。”
她缓缓收回手,笑意未散,眼中意志亦没有丝毫动摇。
姑苏应锦面色略一沉,继而垂眸扫过她一眼,徐而收回手,一声似叹非叹道:“好。”
他不再久留,转身离开了房内,身后有目光久久追随。
姑苏亦水心底滋味忽而难言,有酸胀蔓延,她面上笑意散了几分,过了许久仍不曾收回目光。
这世上总有数不尽的遗憾,过不完的险关,每每方才放下,未曾立地成佛,却又有魑魅魍魉跳梁不断。
阳城竹林外,她只看到了刀剑相向的惨状,却忽略了是否还有外人在。
那日正值她心神不宁,有没有旁人还在竹林中她怎可能顾得上看,既然是凤兮疑特意以黑袍加身,引她前去围观打斗,那一切就说的通为何如此凑巧了。
眼底霜冷逐渐冻结,她站在窗前,不知不觉竟已将手中纸张蹂躏的不成样子。
“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叶宸枫入内之时,一眼便看到了她手上握成了一团的纸张。
他眸中一抹笑意划过,似有若无的一抹调侃,近前开口。
姑苏亦水心神被拉了回来,随手将白纸一张扔了回去,转身面向他,却不知该以何种姿态。
他虽可能不是直接杀害之人,但却也脱不了干系,可一想到是有旁人从中作梗,却又不由自主的在逐步动摇。
叶宸枫没有动作,任她打量着,淡然回以目光,眉心有缱绻柔和缠绵。
姑苏亦水片刻后,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移开身形。
“为何这般看我?”叶宸枫掠过她眉眼深浅,缓缓的含笑问道。
“莫非你都想起来了?”他笑意隐在眼底,似有若无的让人看的模糊,一步上前只挪动了少许,却正正挡在了她的面前,二人谁也不能退后一步。
姑苏亦水抬眸看向他,“我是谁?”
她正色的触上他的目光问道,三个字简短明了,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气。
叶宸枫微怔,眼底笑意仍在,面不改色的开口:“姑苏亦水。”
她再向前,与他之间呼吸可闻,眼底冷光一闪,“我不是。”
“你好好看一看,我与她可有半分相似之处,她不是我,我也成不了她。”姑苏亦水毫不掩饰眼底的冷意,仿佛下一秒边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叶宸枫面色微变,眼底幽光一瞬,带着隐忧看向她。
姑苏亦水未见回应,便冷然一笑,言道:“你口口声声喊的是一个,非要强人所难另一个,又何必装出一副情深似海得模样给人看。”
“我的错,我不该。”叶宸枫无可奈何又解释不通,只能满口认下。
他差一点就着了道,险些被气昏了头脑,却在边缘处稳住了心神,移开面前路,按她坐下。
“有意思吗?还在与我做戏。”姑苏亦水闻言,反而更冷了神色。
“做什么戏?”叶宸枫眼底一片淡漠,缓缓的垂眸与她对望。
姑苏亦水起身离开了窗前,向里边走去。
“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与我演戏,该看到的你不都看到了。”
她目光晦明莫测,眉眼处却淡漠的像是覆了霜,回头再冷扫他一眼。
叶宸枫一抹笑意忍不住跃然唇角,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再问道:“看到什么?又知道什么了?”
姑苏亦水不看他,抿唇如线,“看到有人来过这里。”
他一手揽在她的腰间,微一用力贴近距离,笑意清冷道:“你说的我是看到了,可我不知道是谁,只掠过了一个背影,倒是你从我一入门就兴师问罪,又不打自招了一切。”
“这可怎么能怪我做戏呢?我不过是一无所知,顺着你演着罢了。”
叶宸枫眼底笑意不掩,只觉得一切来的如此意外,竟都如此简单的迎刃而解了,原本他实是不知深浅,只想着她总能记起些许,不料她早便一清二楚。
若非没有了武功,打一场在所难免,姑苏亦水不想他竟藏的如此的深,有意在看到有人来过后试探虚实,只为了让她以为已经暴露,实则却是兵不厌诈的伎俩。
“叶宸枫,你当真是心思深沉,今日连我也骗。”切齿冷瞥了他一眼,姑苏亦水目光恨不能化作利刃。
一番苦心白费了力气,她本想着以微生羽的身份,至少可以有更大的机会脱身,不想竟被他轻而易举给破了计谋。
“夫人若行事磊落,我自当坦荡以对,你这样说可是要冤煞我这些日子里挨的骂了。”叶宸枫只蹙紧眉心,笑意中也染上了几分苦涩,他这辈子大小伤虽受过不少,但无一人敢这般对他指着鼻子放肆的,纳罕的是被她骂了这么多,他想起来却一点怒气也生不来。
姑苏亦水确实无言反驳,尽管她情非得已,但确实几度出口伤人,只是不想这样竟也不能逼退他,又是一处失败而归。
“你若不纠缠不休,谁与你多费口舌。”她抬手便暗算向它颈间,趁着他后退的功夫,旋身脱离了他的控制,摆脱了他的手。
她再回头出手,锋利的玉簪带着冷芒,直指他心口之上。
他不躲不挡,依旧是笑意氤氲,眼底一片温软之色,徐而见她久未动作,方才开口,道:“我不会躲,便当做竹林中的一剑,我还给他。”
姑苏亦水闻言眸光一紧,眉心中一抹冷光闪过,亦带了几分飘远的恨意,她道:“你还说不是算计我,今日你敢这样站在我面前,不就是算我不忍刺下去。”
叶宸枫回以一笑,依旧淡如清风拂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道:“是,正是如此。”
他如何不知她心底始终如鲠在喉,竹林内荒坟前,她都敢将自己性命那般了结,直到如今,此事都让他不愿去想太多。
今日她不刺下去,必然还要再出事端,他倒宁愿如此,逼她一把,迫她出手。
姑苏亦水指尖温凉,玉簪更加冰冷,她握在手中,只觉得已经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似乎随时会掉。
紧紧盯住他的要,她却只能看到淡然和浅笑,仿佛性命受到威胁的不是自己一样。
眸光一沉,她握紧需要的力度之大,甚至能听到指节相碰的圣心。
一步,她动作不变,只一步的距离,玉簪便直直的刺入了血肉之躯之中。
她看到了赤色鲜血,转眼染了白衣,不知为何,眼前竟也变得模糊起来。
“好了,你把命还给他可,朕也将那一剑还给他了,我们都再不欠他什么了。”
她用力不小,但准心却偏的离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尽管被疼痛卷席全身,此刻却都该是悦然的。
就这样一切都会停在这里,那些恩怨都该散了,他并不认为竹林中取了单云性命是为不义,但她既不能放过此事,他便愿意舍命陪她了结。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只觉指尖沾上的血液是滚烫的,让她都忍不住有些颤抖,稳稳的将玉簪擦拭干净,收入袖中。
她欲待转身,却被他带着鲜血拥了满怀。
“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无论是他的死,还是我的抢,这都是命中有此一劫,不是你也会是旁人。”
他声音低沉微顿,却极稳的响在她耳边,似吟似叹的宽慰道。
姑苏亦水脚步停顿,没有再有任何动作。
叶宸枫半边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寸步难行,即便是有机可乘也无法离开。
半晌过后,她自一旁案上取来锦帕,伸手按在了他的伤口上,他的血已经要将她的衣服也浸透了。
她食言了,曾经说过自那一剑以后,再不会对他出手,如今却还是没控制住,下了狠手。
但这也不乏他自己的原因,若非是他方才步步紧逼,她不至于当真下去手,可一切是如此的恰到好处,这每一步进展,想必都在他推门的一刹那,就已经想好了。
“所以你就是算错了,若非自视甚高,这一刺如何能伤到人。”姑苏亦水面不改色的看向他,捂在他伤口的手,却一直没有送开。
“对,没料到是朕轻视了你,武功虽没了,性子却又坏上了不少。”他只觉有胸膛上这片温度在,一切就是值得的,她能够向他迈出一步,任何代价都不为过。
姑苏亦水抬眸见他笑意不改,差一点便要松开手,再不想管他生死,可他半身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一双手也毫不客气的揽在了腰间,她根本动弹不得。
“我这一刺,虽不致命,但你再耽搁下去,还有没有有命在,可就不确定了。”
她缓缓的收回手中锦帕,这东西其实根本无用,即便是捂在伤口处,不出片刻便已被鲜血浸湿透了,若是不处理,这样下去他可就真要没命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