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以命为注
“承国天下寸土不让,自有主人操心去。”姑苏亦水回眸看向珠帘内一眼,她保证不了什么,也没本事应承许多,可至少他的东西,她会原封不动的交换给他。
“这里没有什么皇后,也没有什么贵妃,有的只是夺命人。”
她与他没有多余的话可说,更永远也是谈不拢的,但有一事,无需她多言,他也早已有所准备。
凤兮疑略一阖眸,再睁眼已是风平浪静,心底波澜不见丝毫起伏。
“不会太久,今日朝堂上出了人命,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久等,更不会坐视不理,让麻烦变得越发棘手。”
他与她擦身而过,直往了御阶而去,珠帘指尖滑过,一抹眼神如风。
只一眼,此一见再不只还有无再见之日,俯身探了脉息,他眉心深蹙,转身离开。
她没有阻拦,任凭他一言不发的向殿外走了出去。
既然他亦无计可施,那就说明她的猜想是对的,否则就算是蛊毒怪症,总也能探出几分不同。
凤兮疑未出去多久,怀济便一脸惊慌失色的闯了进来,他见国师一言不发的出来,还当做出了什么变故。
惊惶未定的站在御阶前,他出了一口粗气,颤巍巍的扶了玉柱稳住身形。
“皇后务必多加担待,国师虽则有罪,但如今正是危急存亡之时,陛下与承国都尽系我等一身,就算是要杀要剐,也定要等陛下恢复之后啊!”
他心中忧患忡忡,此事已在心中反复思忱多时,这些日子里,虽然日日过的谨小慎微,可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还是皇后与国师之间的恩怨,这二人如今无论是少了哪个,于陛下与承国来说都是断臂之痛。
姑苏亦水不难猜出他的心思,无非是怕她因私废公,想方设法的要凤兮疑的性命。
只是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笑了之而已,她若想不顾大局去取凤兮疑的性命,也必不会以这样畏首畏尾的方式,但有一点,怀济确实没有想错……
凤兮疑是要死的,只不过却不是她要下手,他自己将大局为重看的高于生死,她又能如何阻拦?只不过没能堂堂正正取他人头,祭奠亡魂,她心中确有惋惜不甘!
……
邬临乘着月色如练降临在殿内时,正是四下无人之时。
叶宸枫整整昏睡了一整日后醒来,宿衣在一旁熬的双眼通红,怀济亦是喜极而泣的脚底打滑,险些摔了个嗤咧。
偏殿内姑苏亦水不过一懈怠,便见了不速之客已至,正挑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过来。
邬临早便听说了陛下新封了一名宠妃,紫宸殿外气退了百官,只是当时无意过耳,并未曾入心,不料竟是小瞧了区区一女子的本事,竟让她数次坏了绝门的正事!
今日他来,一是想要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女子是否当真名副其实,二便是化敌为友,试图网罗此人,让其为绝门所用。
“这位前辈怕是走错了门,这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只可惜了年岁不饶人,老眼昏花的竟连偌大的匾额都看不清楚了。”
姑苏亦水无悲无喜的瞟过他一眼,波澜不惊的坐在几案前挑灯,一点橘红烛火,映出那飞扬的眉尾迤逦妖娆。
冷语随夜风入耳,邬临只觉此女果然不同凡响,他一生也算是风风雨雨跌宕起伏,自认见多识广,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三言两语就能气的人七窍生烟!
“不请自来,也算是老夫失礼,绝门向来逍遥无束惯了,皇宫虽不小,也还不至于能困住我等脚步。”邬临略一瞥眼,口中虽然说着赔罪的话,眉眼却依旧是倨傲自持不减,一身长衫无华,却端的气势凌人。
姑苏亦水没有在乎他的跋扈,绝门中人是如何德行,她接触不深,加之今日目的,她并不宜与这些人起冲突。
“哦?原是世外高人,绝门的长老,倒是本宫眼拙,识人不清了。”她漫不经心的勾唇,眼底笑意不知是冷是讽,却也带着同样的专横跋扈。
“只是有一事长老怕是还未明白,这里是陛下的寝殿,本宫虽不介意这些许的冒失,可天子威仪,又岂是卑臣庶民能够轻易冒犯的?”
她一言一行具是存了思虑,既要将戏演的绘声绘色,又要顾忌着身份,把握好分寸,要与虎谋皮,必先利其器。
“陛下的威仪?呵呵。”邬临略一捋虎须,眼角有幽光毒辣一闪而逝。
“贵妃想必还不清楚时局,陛下如今自身性命难保,一个朝不保夕的天子,就算是余威尚在,这份威仪体面又能维持几时?”
“天子朝不保夕,贵妃又何也?”他晓以利害,威逼利诱。
“就算是陛下神志不清,贵妃从中浑水摸鱼得了摄政之权,可一个徒有其名的虚名,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支持,朝堂上又有几人会追随拥护呢?”
“绝门能够给你无与伦比的权利,万人之上的地位,这样的好事,贵妃为什么不好好考虑一下,与绝门同气连枝,互相扶持呢?”
邬临虽然不知这贵妃从哪里冒出来的,又靠是着什么手段赢得了圣恩隆宠,可从当日陛下对皇后的态度来看,这什么贵妃,必然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时兴起,只是这女子倒是心思深沉,七窍玲珑的心肝,懂得顺势而为,巧妙偷了绝门的空子,先声夺人,胆大妄为的一把将朝政大权揽入怀中。
姑苏亦水故作迟疑不决,目光闪烁的考量许久,她眉峰一挑,黛色如烟。
“老前辈此言倒也不差,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只是这绝门庙大寺大,又岂是本宫区区一女子能够应对的?若是无端的好事从天而降,只怕这倒要叫人寝食难安了!”她黛眉轻颦,拢了一怀愁色,正映了一双秋波儿潋滟的飞凤眼。
袖底指尖有冷光闪烁,玉甲如贝,曼然划过案面,只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痕迹,若这一下划在血肉之躯上,她有把握一击致命,取任何的性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洁白无害,若非是伪装入骨,那就是时候未到,绝门即便是安静了数十代,一心一意的辅佐数代帝王,可这不代表它就没不臣之心。
邬临闻言眸光顿时冷了几分,眼底笑意越发深沉,暗色攀延而出。
“贵妃若是当真有意,倒不妨送上一份见面礼,也好做为投名状,让门主看看是否没有看错人!”他言间有按捺不住的锋芒,冷然如同铁箭一般,势不可挡的将目光投向她的脸上。
姑苏亦水一怔,蹙眉而问:“绝门想要什么大礼?”
“那就要看贵妃能够拿出多大的诚意,又能做到什么地步!”邬临并未坦然直言,只游移不定的不断试探她。
姑苏亦水勾唇,星子落入眸眼,化作一点阑珊,“本宫的诚意只递向值得信赖的同伴,若是前辈连一句真话,都不愿直言相告,那不如早早一拍两散,也好各寻出路!”
邬临不防被她反将一军,指尖不由得握的微紧,“呵呵”一声冷然的笑,再次正视了眼前人一眼,眼底有深深的考量湮没在漆黑之中。
“贵妃既然如此言辞凿凿,却不知做事是否能如同讲话一般痛快?”他挑起眉峰,质问了一句。
“不妨一听。”
姑苏亦水衣袖如雾,分花拂柳的垂落案侧,眉眼神色朦胧,让人瞧不出深浅来。
“弼西宫国师凤兮疑,师门不幸,孽徒猖獗,绝门要他的项上人头。”
邬临狠狠地扫过半空一眼,想不到凤兮疑竟然选择了承国,在最关键之时背叛了绝门,这是不可饶恕的罪,门主的怒气,非此人项上人头不可平息!
况且他对于绝门知道太多,留在世上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是埋下了致命祸患,无论是从何考量,他都非死不可,既然是要合作,她总该拿出些上的了台面的投名状,这就是最好且不二的选择。
姑苏亦水恼怒的皱眉,“什么!”
“你们要我这纤纤弱质,十指不染阳春水的手,去替你们杀一个武功高强的不世高手?”
她柳眉倒竖,一掌拍在几案上,灯火晃动,人影破碎支零。
凤兮疑必死,这于她而言并不意外,甚至于对于他本人而言,也没什么可吃惊的,他坏了绝门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又数次阻挡了几位长老前进的脚步,他们岂会再留情面,只怕千刀万剐还嫌不够!
邬临却满不在乎的笑了,似乎有些找回了面子的快感,他毫不客气的冷“嗤”了一声。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已经是一条不值钱了的性命,难道贵妃还舍不得了不成?”
“此人不除,你我合作难成,绝门更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取其性命不过早晚之事,如今也只不过给了贵妃一个聊表诚意的机会,这又有何难以选择的!”
邬临眸光一动,没走两步便寻了一处椅子落座,端的气势不减的倒了一杯清茶,斜斜瞟了一眼迟迟不决的姑苏亦水。
姑苏亦水不躲不避的对上了他的目光,她朱唇一抿,发上金丝流苏垂在肩头晃眼摇动,一点明光眸底乍现。
“本宫若是成全了长老,绝门是否也该成全一下本宫?”
她冷笑一声,步步生莲的款步上前,指尖一动,正按住那杯清茶,拂袖冷昂雪色下颌。
“只要贵妃有诚意,绝门日后自会鼎力相助!”邬临略一沉吟,收回了手指,神色微凝。
“本宫不要什么日后,也不想听谁的保证,想要凤兮疑的性命可以,但你们是否也该替本宫,肃一肃朝堂上的老顽固,还有那些心怀不轨的野狐狸?”
“只要你们能够做到本宫的要求,凤兮疑的人头,即刻奉上!”
她早便忍了许久了,只是不能亲自动手,实在让人惋惜。
这一命后,前尘恩怨尽了!
邬临眯了眯眼,警然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垂眸片刻,不再迟疑,他相信杀了凤兮疑,对于他们还有她还说都是个好事,更何况此事一成,他们便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么替她清一清朝堂,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好,明日日出之前,我要他的人头落地,当然,此事无需贵妃动手,你只需要替我们调开暗中的隐卫即可!”
邬临此事势必要亲自动手,若是当真交给她去做,他还要费心防备她暗中做手脚,但若是将她拖下水,那就相当于断了她回头的后路。
姑苏亦水何尝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却也只能懂作不懂,略一思忱,回身应了他的提议。
“那就恭候绝门的好消息了!今日天明前一刻,本宫保证不会有任何隐卫出现在国师左右,前辈动作要快呐。”
她勾起一抹得意而深冷的笑,抬手紧了紧发上金簪,青墨色裙角迤逦了白玉石,袖带一扬送客。
邬临亦是收获颇丰,带着一身长风,满意而去。
尽早取了凤兮疑人头,他也好能够尽早给门主一个交代,否则此事凤兮疑动作的时候,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若要深刻追究起来,他也是难辞其咎的!
姑苏亦水待他离开后,抬手即刻推开了偏殿的门,直奔了龙榻而去。
她心底始终惴惴不安,尽管方才已经听到了他已醒来的消息,可她心底至今仍旧是波澜起伏不定的。
一时想他若是浑浑噩噩更甚,她又该如何想办法治好他,一时又想若是他突如其来的恢复如初,那她又该怎么做才能顺理成章的交接一切,悄然离开。
灯火秉明之下,一切都显得越发的华而张扬,富丽堂皇的宛如天上仙阙,静谧无言中,怀济跪在榻前回眸,见她走近,便即刻起身迎了上去。
“皇后,陛下方才醒来过了,如今用了宿衣的一剂药,却又昏昏沉沉的躺了下去,您看可需老奴替您通禀?”怀济放下手中药碗,毕恭毕敬的俯身一礼,抬眸询问。
姑苏亦水目光掠过垂下的纱帐,摇了摇头,走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