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背水一战
花栖沅原本以为已经是恩怨两清,杀人偿命,一切都该到此为止了,单云的仇她也报了,接下来只剩下承国还需收拾,从此了却身前事,却哪知造化如此弄人。
“不知陛下何处得的消息?”她眉眼一凛,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切齿带着控制。
“朕自有方法,太女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当做今日的话不存在。”寒歌陌眼底冷光一过,并不想太多的透露出相关联系。
花栖沅闻言眸光微动,指尖深攥衣袖,转身背对他许久,无人见到处面上表情一瞬的决然破碎。
“她就是承国的贵妃?”她终究开口道出,心底五味陈杂,原本她只当那日十安强行带走她,事后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她还真当做姑苏亦水已经下了地狱,向他赎罪!可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根本就是瞒天过海,为什么她还活着?难道她不该以死谢罪吗?他还一心不闻窗外事的为她费心寻求解药,到头来却黯然惨死在她和宸帝的手上,好个恩将仇报,好个苍天无眼!
既然没有人给她公道,那她还需要与旁人讲什么道义慈悲?
“若不然,又该如何解释承国上下任由一介外人摄政?更何况如今叶宸枫早就行将就木,又如何偏要来这边关御驾亲征,拼死一搏?”他循循善诱,将心底早就盘算好的话一番道出,用意便是要激怒花栖沅,迫她毫无保留与承国一战。
“那是因为这根本就是她姑苏亦水的圈套,是她要以此麻痹我们,故弄玄虚的想要掩盖身份,呵?不然仅凭承国那有勇无谋的众将,如何能有胆子几次三番的挑衅寻战?”寒歌陌目光犀利的扫过面前人,面上仍旧是不染喜怒的神色,暗中却也是咬牙切齿的痛恨。
她毁了他的粮草辎重,就等同于断了他的后路与倚仗,迫着漠国不能独善其身坐享其成,若不是没有了补给,他何至于要与花栖沅统一战线,为保这华国的城池而战?
花栖沅闻言心底跌宕起伏,面色越发的苍白无色,紧抿着双唇,良久一言不发。
“多谢陛下相告,不送了。”
她尽然心如刀绞,恨得眼底泣血,却仍旧保留着最后的理智,不愿在外人面前事态,暴露出自己的软肋。
寒歌陌看得出事情已成大半,便也没有久留的意义,他只暗中抿起一抹冷嘲的笑,转身大步而去。
无论今日花栖沅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但最起码他已经成功挑起了她心中的战意与怒火,仇恨是最伤人伤己的利器,无论华国此后如何选择,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承国与华国两败俱伤,得益的都是他。
他虽然也对承国与姑苏亦水心存恨意,却比花栖沅聪明很多,因为他有的是忍耐的毅力,这等时候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背影转眼消失,只剩下一室的寂静与破碎。
花栖沅此后崩断了心中最后一根弦,她缓缓跪在了地上,脊背僵直而倔犟,一手紧抠住面前案板,眼底无泪,只是一片血红。
她此刻方知恨到了极致,原来竟是连一句咒骂的话都难以表达,因为已经痛到无以言表,如今的她,就仿佛是被人架在火堆上炙烤的猎物,无力而又绝望的挣扎。
杀了她,让她死!
她声嘶力竭的怒号了一声,一手掀翻案上所有,转身大步而出,开口吩咐了人,传林禹前来领命。
她本不欲将这些已经早早归隐的大将牵扯太深,毕竟他们都是云侯爷与鹤亓姨母的旧部下,当年一战,残存下来的人也就剩下着零星几个,为此这几日她数次按捺下了他们请战的意愿。
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顾及的了,能不能攻破承国,她不在意,可那个人,必须要死!
林禹方才训诫了段午今日的莽撞,如此危急时刻,如何能够得罪漠国?可那两名奸细也不该轻易放过,应当暗中下手,先行带到太女殿下面前才是。
段午颇有几分委屈的低了头,面红耳赤的模样,又带了几分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他虽然是冲动了些,可哪里知道正巧会撞上那漠国的什么戚将军,如今鸡飞蛋打不算,还落得一顿训斥。
“林禹将军,那现在该怎么办?”他呐呐无措的问道。
林禹也不是有意责怪于他,只是有些东西,他需要尽快的教给他,让这孩子学会更多东西防身,有些事既不能冲动行事,又不能无动于衷,这孩子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还需打磨掉一些棱角才能堪当大任。
他摇了摇头,短叹了一声,思忱了一番无可奈何的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与漠国生出争执,若是将这件事如实报给太女殿下,只怕又要生出许多麻烦,那寒歌陌虽然另存心思,但对待承国的态度,却也是冷硬无情。”
“若是那二人当真有不妥的地方,漠国必然也不会姑息纵容,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你不要再与任何人提及!”
他抬手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凝了凝眸,远远举目远眺。
难道当真是他已提不动剑了吗?不然为何数次请战,太女殿下皆是不置可否,如今眼睁睁看着大敌当前,害了世子的仇人仍然放肆猖獗,他却只能干站着叹气,这滋味着实憋屈。
心念方至,他还未来的及多嘱咐段午两句,便见太女殿下身边的人已然寻来,请他要事相商。
见来人行色匆匆,他不敢耽搁,将出口的话也放了下去,紧跟着马不停蹄打离去。
……
战势初歇,伤兵营的人数以倍记的剧增,一切都在沉寂之中越发显得壮烈悲怆。
无论是伤的再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一声不吭的硬扛着,只盼着能够尽快痊愈,向所有人证明还能再战。
可人的力量有限,这世上哪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人,他们纵然是再有拼死一战的决心,身体上也容许再有任何意外。
姑苏亦水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只是不置一词的转身离去,吩咐了军医守在此地随侯。
宿衣眼看着局势开始不容乐观,亦是忙的团团乱转,脚不沾地的抓药开方子。
竞衣与禾衣轮番上阵,虽然也受了些伤,但万幸并未危及性命,只是却也紧需休养,不得不各自回了营帐静养。
姑苏亦水独自一人留在中军大帐,并未留任何人在旁守着,连怀济都被她打发到里边照看着叶宸枫。
战势越发吃紧,她不得不做最坏的考量,但她说出口的话,绝无食言的道理,如今比江山存亡更急迫的是,他到底还能不能醒来。
行军作战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少则一月半月,多则一年半年,她就算是能够竭尽所能的熬到这个时候,可他能撑得住吗?
她每日坐在大帐里发号下令,时时刻刻皆是指挥若定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真正的紧迫与焦虑,从来都深埋在心。
她就是被两座高峰架在中间的绳索,时刻都在狂风骤雨中摇摆,若是能有抉择的机会,她宁愿不要一次这样的新生,如此进退两难,倒不如两眼一黑,不闻世间事来的痛快。
略一沉眸,她一盏茶走左右换了三次不同的容器,却是一口未尝的摆在了一旁。
期间怀济在里间徘徊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出来偷眼看向她,踯躅的上前。
“皇后,这一战承国损失惨重,老奴有一句话想要劝上一劝。”
他低垂了眸眼不敢直视面前人的眼睛,只是埋首迟缓的一字一句道。
“劝。”姑苏亦水无动于衷的一抬眼,惜字如金的应了一个字,他想劝她确可以听上一听,但采不采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怀济拱了拱手,慌忙近前一步,再开口道:“皇后,如今华国战势吃紧,以我们如今的兵力,是断然抗衡不过的,就算是人人以一当百,用尽十分的力气,城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陛下既然已经将琅华剑交付皇后,那便意味着将兵符相托,承国上下军队莫不俯首听令。”
“陛下不久前在朝堂上大动干戈换掉了许多人,大张旗鼓的提拔了手下武将,为此颇是废了一番心血,九州一向重文轻武,这样大刀阔斧的修整,在各国都是鲜少得见的。”
姑苏亦水听了一圈,也未曾听出什么中心,“朝廷改革,与如今战势有何关系,承国武将尽然得了权,可却也各有分属管辖,一处不得挪动。”
如今承国局势不妙,虎视眈眈的又岂止是华国与漠国,旁人同样眼红着想要来分一杯羹,若是调用了别处兵力增援,也不过是拆了西墙补东墙,终归是于事无补。
怀济闻言颔首称“是”,只是眼底有灵光闪烁,他紧接着道:“承国身为九州首屈一指的大国,兵力之上自然远远凌驾众人之上,只是如今方才吞并了抚国一半,这些地方若有意外,皆离不开武力威慑,是以这才抽派不出人手。”
“若是能够调用其余地方的人马,纵然是华国与漠国加在一起,也绝不是对手。”
“老奴知道皇后不愿意舍弃承国半分国土,可抚国原本就不是承国之地,当时也不过是情势所迫,承国这才扩张了许多,如今既然自顾不暇,依老奴愚见,倒不如……”
“不如舍弃了北襄的城池,调集驻扎军队增援前线,非常之时,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啊。”怀济这提议亦是千思万想了许久,方才敢当真她的面提出来的。
毕竟如今最紧要的是守住前线,否则被漠国与华国攻破了这一道大门,此后必会军心尽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就是这个道理。
姑苏亦水闻言只是沉默不语,片刻后方才扬了眉,眼底有明光沉入海天之渊。
“不可行。”
她毫无疑问的否决如此行事,若是放弃了北襄,回守这里,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如今的北襄,就是隔在承国与大隋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平川如今方才被大隋拿下,一时半会儿倒也顾不上再开战火,可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北襄,那就相当于助长了大隋的气焰,被承国舍弃的北襄,转眼之间就会被大隋收入囊中,到时候承国才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
怀济没曾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易的便否决了这个提议,但闻言只能摇头作罢。
他虽然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也算是阅尽千帆,但到底也是半辈子被拘束在宫墙之内,接触到最多的也不过是小巧心机,若论领兵执政,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既然皇后说“不可行”,那定然是自有道理,从前他看不懂陛下做的许多事,如今亦是猜不透皇后的想法,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同十八司时刻警戒准备,只要战势一败,国门失手,即刻不问一切的护着陛下与皇后离开。
他上前收拾了案上凉透了的茶水,端出去预备换壶新的。
转身一抹悄无声息的短叹,他一礼而去,方才掀开帘帐,迎面却撞上了步履飞快的哨兵。
这个时候见到哨兵,他心底登时一震,顿时顾不得茶水之事,玉瓷失手落地,他立时毫不耽搁的将人带入了大帐里。
姑苏亦水方才见他离去,不料却又去而复返,眉心一蹙,她方才抬眼,却看到随后跟着的哨兵,顷刻间冷厉了眉眼。
这个时候,行色匆匆而来,必是前线又出变故。
“启禀贵妃,华国与漠国又攻过来了,方才歇了战火,不知为何,那些人又来主动挑衅!”
姑苏亦水闻言眸中一抹清寒,今日一战纵然承国损失惨重,可他们也断不会好到哪里去,花栖沅就算是再急功近利,也不该如此不计生死的过来拼命,除非是她另有所图。
“皇后,老奴这便去传令给竞衣与禾衣出战。”怀济不敢迟疑,即刻躬身欲退。
“不必。”姑苏亦水一抬手拦了下去。
竞衣禾衣有伤在身,今日已是强弩之末,不能再战,花栖沅既然敢偷袭,必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任何人去都有危险。
“我自亲去,会一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