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举步维艰
姑苏亦水见到华国阵仗之时,心底亦是一怔,前方战况恶劣,越打越凶,底下叫嚣着的小将,并未上过战场,无人得知其身份。
此人一身的骁勇,血气方刚的杀进杀出,就连周身的华国将士,也都仿佛是为其感染,振奋了精神,这一战迥异于寻常,分外气势如虹。
姑苏亦水并没有见到花栖沅的影子,高城之上只有寒歌陌一人独揽乾坤,不远之处似乎还有两条飘忽的影子,似乎是有意遮掩,她一时倒也看不清。
那战场上局势胶着,华国本是死死缠战,却忽而止了干戈退让了十米,硬是拉回了杀红了眼的大军。
“前边的,你可就是承国那妖妃?”段午横眉冷对,一双圆眼瞪得大大,言间尽是不屑嘲讽。
姑苏亦水来此虽未曾声张,但在一群铁盔银甲中,仍旧是格外显眼。
她目光扫过一圈,这才看向了一旁格外激进的少年小将。
“多谢夸奖。”她面对他的挑衅只是略一抿唇,无动于衷的敷衍一句。
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别提被人的三言两语激怒,能够让她动怒的事,都已经早早了结,随便他如何说,她也不会在意。
段午闻言登时大怒,一手点向她,毫不客气的骂道:“你这女人心狠手辣,恩将仇报,最是歹毒心肠!今日便叫你手下做鬼。”
他骂的起兴,心底倒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压在心底多时的愤怒与仇恨,此刻都对着这罪魁祸首发泄出来。
原本他也只当做害死世子的仇人只剩下了承国一个,哪里竟料到,世上还有死而复生的异事。
更何况还改头换面,与从前全然不同,若不是太女殿下亲自所言,他定然不肯相信。
姑苏亦水略一蹙眉,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人,但似乎他确实怀恨在心已久,更是言之凿凿的认定她如何,纵然世上恨她的人不少,但如此无端的恨,却也让她一头雾水。
“你还不配与我说这些,论起心狠手辣,你与手下这些人,横刀立马杀得人也不在少数,莫非天底下还有愿打愿挨的好事?”她不欲与这心智未熟的少年人多言。
“若是要来指责我,也该喊出你的主人来,花栖沅藏头藏尾,今日故弄玄虚的闹了这一出,不就是为了见我?”姑苏亦水早便察觉到了不对之处,这些人声势浩大的袭来,却不为攻阵,只是一味的挑衅滋事,显然为的便是意不在此另有所图。
段午见她对于害死世子之事毫无愧疚之心,更越发的猖獗,气的直欲颤抖,一时头脑一昏,就要忘记了太女殿下的吩咐,只想拔剑袭去。
“退下。”林禹见状急忙从后赶了出来,一抬手拽住他的手臂,将人拉在了后边。
段午不死心的咬牙,紧绷着一张脸,余光触及身后一身戎装在后的太女殿下之时,终究退让的不再挣扎。
林禹短叹一声,回眸紧紧盯住面前一身玄衣冷清的女子,心底亦是想到了未报的血海深仇,目光抑制不住的恨意炽烈,微红了双眼。
姑苏亦水面色微沉,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异常之处,他们似乎并不同于这战场上的其他人,寻常人即便是敌国敌军水火不容,却也不该情绪跌宕起伏的如此之大。
她隔着身前大军都能感觉得到这些人对于她的杀意,这并非是冲着承国而来的,只单单是对她恨入骨髓。
林禹与她目光交错一瞬,有一触即发的火星迸溅,透过沾满血火的空气,越发显得紧促僵持。
“若不能取尔项上首级,林禹无颜面对华国,无颜面对老侯爷!”
他缓缓的拔剑,一手直指面前的仇人,眼底有冷光凌厉掠过。
姑苏亦水未曾在意他的话,只冷笑了一声,凡华漠两国之民,哪个不想着杀了她,他的话并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
只是……
她目光缓缓扫向其后的花栖沅,神色微微一冷。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是为了要杀她,花栖沅却也大可垫后,今日却亲自来了战场上,这倒确是让人讶异。
更何况漠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寒歌陌仍旧未尽全力,她却如此不留余地的亲自上阵,莫非是另有所图?
姑苏亦水退后数步,仍凭两方人马再次战作一团,她的身边有十八司随护左右,并不担忧为人偷袭。
身在大阵最后,她仍旧能够察觉的到,这些人并非是从前与承国交战的人马,他们作战默契,五人结队,显然是训练有素,行动严谨。
若是华国从前便是由这支队伍应战,也不会损失如此惨重,更不至于被漠国处处掣肘。
姑苏亦水眼底神色逐渐冷却,目光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战局,承国尽然人人皆是精锐,可今日已战了许久,本就是强弩之末,若对上的也是华国与漠国的残兵败将尚且还能一往无前,但与这样一支骁勇的军队作战,显然便是力有不逮。
怀济不放心她一人在战场上这样危险的地方,便非要跟了过来,如今眼见着面前战局不容乐观,一时越发的紧皱眉头。
“皇后,那人百折不回的在往此处来。”他自从那少年小将出言不逊又百般挑衅之时,便对此人多了几分关注,如今杀声四起,他也一直未曾放松警惕,果然便看出了不妥之处。
姑苏亦水不动声色的微紧双眸,顺着怀济的话,余光看向一旁那越挫越勇,直欲杀出一条血路,冲她而来的圆脸少年。
心中略一沉,她的兀自勾起了一抹冷笑,他想要从万人之中杀出重围,来取她的性命,未免想的太过简单了。
且不说十八司在她左右,寻常人难以近身,即便是没有这些人的守护,她也不会毫无保留的置身危险之中。
“箭来。”她一声令下,冷然抬了眸眼。
怀济不敢怠慢的即刻从旁取出一张缠着金线的长弓,躬身侍候箭囊。
姑苏亦水不曾贪多,只取出了一只三棱箭矢,拉弓满月,仿佛饮尽了栖霞的血光,破风而去,一路上刮碎了三人盔上红缨。
一箭长眼般遵循着主人的心愿,万人之中,一丝不差的瞄准那圆脸少年,正取眉心。
段午前一瞬间已经察觉到危险,只是已经来不及躲避,手中兵器又被敌军缠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箭从天而降,直照脸袭来。
林禹不放心他独自作战,方才打开了一条路,欲与他会合同进退,电光火石之间,却只见头顶一抹红缨垂落,有一箭势如风雷,直取向段午的眉心。
眼底神色倏而一变,他挥剑匆匆而去,替他挡了一下,却只听得手中钢铁一声脆响,那箭虽被他改变了方向,却依旧不折不挠的飞追伤人。
段午一遭生死边缘轮回,只觉片刻之间,大起大落,险些愣在原地被敌军所伤。
林禹以残剑挥退了两名敌人,与他回合以背相抵,二人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立时与周围人结成五人一队,护为防守。
姑苏亦水眼见一箭未成,也未曾变色,只是别有深意的紧盯了那圆脸少年一段时间,继而眸光微沉。
怀济见她眼底神色凝重,只以为是方才那一箭失手的缘故,他慌忙再次送上箭囊。
姑苏亦水垂眸看向眼前箭囊一眼,又扫过战局中心那包含圆脸少年在内与中年将军的五人队伍。
略一勾唇,她毫不迟疑的再次发箭,三箭连发,流星一般直夺了那二人周围队友三人的性命。
怀济顿时乐开了花,展颜赞扬道:“皇后箭法高超,果然是例无虚发。”
他方才转身,还未还得及看到她面上神色,却忽而一阵风的功夫,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只剩下了空空坠地的长弓。
姑苏亦水从远观至战场不过瞬息之间的功夫,她眼底有锋芒闪过,方才仔细的观察过那少年小将,她心底的疑惑越发剧增。
方才他出手的时候,那几招……
不该,她眼底一抹幽光沉入黑暗,那分明是云渡缘的招式,绝无看错。
段午方才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五人结队,杀得正是酣畅,不防又是三箭快追闪电,迅雷不及掩耳的声势下,身边三人已是命丧黄泉。
林禹眉心一紧,凛然绷紧了神经,一样是心底震惊警惕。
姑苏亦水足尖一挑,地上一柄无主的寻常铁剑飞袭,直对着段午执剑的手腕招呼。
段午一抹恼怒,后退了两步,手中兵器一横,与其相撞,奉还了回去。
林禹顷刻间挡在他的前边,一边击退周身其余敌军,一边将目光调过去,冷扫向突如其来的敌人。
姑苏亦水信手接了反飞而来的剑,毫不客气的抢攻而至。
她的目标不在林禹,只转换了身形,两步撇开了他的纠缠,直迎了段午而去。
她有心试探虚实,并不着急擒敌,而是想要逼着段午再次使出方才的几招,辨认真假。
剑招凌厉,她每一下都是咄咄逼人的打法,却又处处留给了他施展的余地,只闻兵器交击声,星火四溅。
林禹见段午应对的吃力,眼底一抹着急,顾不上许多,便也紧跟着缠上姑苏亦水的剑。
二人合力之下,姑苏亦水进退自如,却又顾忌着心中想法,不愿出手无情夺了二人性命,只好衡量应对。
她剑法快如惊雷驰电,虽然存了分寸在点到为止,却也将二人逼得步步挨打,处在下风。
时间一旧,段午招式用老,便又不经意间使出了从前经世子指点的几招,这才堪堪守住面门。
姑苏亦水这次彻底看清楚了他使得招式,心中也隐隐联想到了许多,只是仍旧不能仅凭这些就妄下决断。
“你师从何人?”
她眼底神色一冷,反手一剑,横在了林禹的肩头,目光冷扫了段午一遭,抿唇如线逼问道。
林禹见她主攻段午,方才只顾得上进攻,差了一步,便被人所制,一时间顿时面前发黑。
段午见他被控,心底一慌,连手中的兵器都颤了一颤。
“你偷袭!无耻!”他不愿为人所制,更不愿意向仇人低头,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林禹将军被人所杀,进退两难的煎熬其中。
姑苏亦水并不在意他这些毫无作用的怒斥,只是将剑刃又贴近了一寸,面色沉凉的再问道:“方才那几招是谁教你的?”
她此生对不起的人,只他一个,更不愿在他死后,再无故伤及他身边人,若非如此,仅凭着这二人毫不掩饰的仇视与敌意,她早就动手永绝后患了。
林禹眼底一抹明光掠过,眉心一抹恼怒,他自然也看的出来,段午这几招是从世子身上学到的,可眼前此人是何等的恬不知耻?是她害死的世子殿下,她竟还问的出口!
“你!”段午咬牙切齿的紧盯住她,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姑苏亦水毫无波澜的对上他的目光。
“自是我华国世子殿下!你放了林禹将军!世子殿下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要杀了林禹将军,果然太女殿下说的对,定要不惜代价的杀了你这歹毒之人!”他眼底充血,一时气的失去了理智,竟直直一招强行去挑她的剑。
本以为以他的功力,必不是眼前敌人的对手,他却不曾料到这一剑下去,竟轻而易举的挑开了她的剑,救下了林禹将军的性命。
姑苏亦水闻言眼底一抹复杂情绪起伏,她早便该想到了这些人的身份,华国除了当年云侯手下大军,哪个还能如此的骁勇善战,舍生忘死。
侯府只剩下他一人,这些部下从前拥护云侯,如今自然是拥护他,而他又那样死在了承国,这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这些人不明真相,自然只能记恨承国,记恨她,将所有的恨都倾注在这场大战上,这实则乃是无可厚非。
她无法拿出证据向他们解释真相如何,正如她无法对这些人用下杀手一样,凤兮疑已死无论如何她都是百口莫辩。
花栖沅知她心中有愧,今日有意如此设计,这一笔债,只怕难以善了!